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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0初见

    新年阿牛与他父亲放假回来,才正式确认了郑家小姐讲的消息:要让阿牛去给郑家少爷当书童。

    阿牛妈十分高兴,直夸阿牛福气好,阿牛爸有本事,让阿牛从牧童一下子晋升成了书童。

    阿牛做书童,也是司命为他写的命数,他自幼喜欢听故事,又喜欢字啊书啊,九幺来了之后,隔三岔五带我去见他,偶尔给他带点话本子,九幺就教他写几个字。到不至于让他大字不识一个。

    他父亲这两年在郑家做事越发得力,郑家少爷原来的书童年纪有些偏大,家里人催着去成婚,便打算过了年请辞,阿牛父亲就及时把他儿子举荐上去。

    阿牛便也升了职。

    郑家少爷今年十四,比阿牛大两岁。书读了不少,我叮嘱阿牛伺候少爷的时候要多留心,也可自己学点什么。

    书童这个职位,就像当年洪迟做过的司川星君内书房侍茶一样,机会甚多。

    自然,接触大小姐的机会也多起来了。

    可这些都是劫数。

    做了书童就不能时时与我见面了,我便打算过了年搬到镇上去住,九幺在镇上买了一个院子,给我留了一间屋。我名义上守寡,便不再嫁,九幺不太在阿牛家现身,我便替他扯谎是回家看望妻儿去了,这两年瞒得倒也可以。只是十二年间阿牛从一个婴儿长成了情窦初开的少年,而我和九幺的容颜却没太变,终归要引起怀疑。与九幺一起住,不太出门,倒也瞒得下。九幺借着灵力,说不定还能进入郑家看看阿牛。

    阿牛常年住在郑家,我是住在村里还是住在镇子上与他来讲区别不大,只是阿牛妈这回真要一个人守着房子了。

    晚间九幺陪着阿牛练他的名字,寒这一字框架甚难摆好,阿牛写了几遍,九幺总嫌难看,阿牛便有些偷懒。我好久没有碰笔了,心想过去凑凑热闹,阿牛便把纸铺好,把笔递给了我。

    我在北冥的时候,临摹大鲲的字已经炉火纯青,能把它字里面的精髓摹得一模一样。眼盲以后,便再也没有写过字,四万年不碰笔杆子,倒还记得笔是怎么拿的。

    只是手上施力不太灵巧。

    颤颤巍巍写了一个寒字,九幺看了一会儿,皱皱眉道:“小妹多久没有写字了?”

    我不说谎:“大概眼盲了之后就不写了,有些手生。”

    “姑姑写得极好的。”

    “别夸她了,”九幺不满道,“这字能叫好?手生得太厉害了!”

    我有些不服气,便又写了一个,这回略略找到了些感觉,自己觉得比上个好多了。

    果然如此,九幺看了半天,没有再做评价。

    于是我又写了几个,越写越顺,随后便默出一段在大鲲的手记里看到的话来。

    “姑姑您写的是什么呀?”

    “你姑姑写的倒颇有上古遗风。”九幺道。

    我所学习的皆是上古文字,现下流行的字体一个都不会,当下便觉得不妥,我怕九幺察觉到什么,便编道:“九哥,我记得当年阿爹得了本古籍,我觉得这字好看,便练着,现下也记得这些了。”

    “姑姑,这古字真好看,你教教我吧?”

    阿牛说着便把他的凳子搬来我身边。

    我于是又在纸上写了一个古寒字。

    阿牛便临摹起来,却又被九幺批评不像。听阿牛的反应有些气馁,我略微有点不高兴道:“这古字难写,哪有那么快就会的,来,姑姑教你。”

    “好。”阿牛顺势便执了我的手,将他的右手递到我的右手里道:“姑姑,你这样教我。”

    他的身体也因为这样的姿势,靠得离我近极了。我都能闻到他过年新换的衣服上的皂角香。

    幼时我常常抱他,但是十三岁的他如今个子颇高,都快与我一样了,我也许久没有与他有过如此亲密的互动。他的前世洪迟,自从入了司川的内书房后越发守礼,从未与我靠得如此之近。我这张快二十万年的老脸微微一红,心跳居然不正常地加快了!

    出了北冥我早已忘了心跳加速的感觉,今天这是怎么了,魔怔了吗!

    但我终究在日沦潭里泡了四万年,这些不明不白的小躁动当下就被我压了下去。执着他的手,便开始在纸上书写。寒字的古体字形更是难摆,执了他的手我愈发不好施力,一划下去竟然偏了。

    一时就有些莫名的慌乱。

    九幺适时地咳嗽了一声,开口道:“莫要看了,你姑姑的眼睛还是老样子。”

    我这才知道,原来刚才阿牛竟然是一直盯着我瞧的吗!

    阿牛被九幺一说,也有些慌张,连忙将右手从我手中抽走,解释道:“我只是觉得姑姑那么多年来,好像没怎么变过。”

    “是吗,那感情好。”我摸着脸,露出一脸欣慰的表情,“阿牛,你也累了,今晚就到这吧,九哥,你也回去休息吧。”

    “阿牛先回去吧,小妹,我们再商量商量搬去镇子上的事情。”

    阿牛坐着没有动,似乎仍没平复,九幺便又说:“去吧,我一会儿就来,不会吃了你姑姑的。”

    阿牛家房子不多,九幺来后就把后间打扫出来供他偶尔在这里留宿时睡,阿牛休假回家也和他一起睡。九幺的两千年修为仍在我手上,所以我并不怕九幺对阿牛不利,只是阿牛依旧喜欢赖在我的屋子里,催他去睡觉总是要说好几遍。

    这回竟例外了。阿牛听了九幺的话,略略回了神,就安安静静站起来回屋去了。

    我顾不上阿牛的怪异,心下乱乱的,手中仍然是方才阿牛手背上的触感。

    常年放牛他的手心手背都很粗糙,却并不让人生厌。我从未摸过这样的手,记忆中父君母妃的手都是干净细腻的,我看他们修长白净的手指和漂亮的手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北冥时阿泽的手掌也是修长的,指甲剪成柔和的圆弧型,手背的触感滑腻。那些都不是凡人的手掌。而阿牛的手,不再是小时候的肉嘟嘟的了,也长出了漂亮的指节,十三岁的少年手已经很大,我都快握不住了。

    九幺坐下来,盯着我半晌,才叹了口气。

    九幺的身份我从不感兴趣,因此也只是知道他是魔都的人,他的两千年修为在我手里,我也从未探查过。他大约是看出了我刚才的失态。

    这一点更让我心中暗自自责,二十万年都没练出什么定力,老脸哪里搁。

    便也没说话。

    九幺突然提起桌上的水壶给我倒了杯水,我拿起杯来喝了,他才迟疑开口:“那古字到底……”

    “年轻的时候,喜欢,练了点,后来盲了就没有再练。”

    又是一阵沉默。

    气氛僵硬极了,我看九幺似没什么要紧事情要说,赶紧打发他回房睡觉。

    九幺也就留了一会儿,老是欲言又止,沉默半晌到底憋不出一个字,便也走了。

    夜里我躺在床上,越发不安生。

    这感觉熟悉极了,我在我二十万年的记忆里苦苦搜寻之前是否也出现过这种感觉,思考了半夜,才发现在北冥也有过这样的体验。

    这结论使我更加睡不好了。

    那时候我七万岁,大鲲留下的手记和北冥藏书都看完了,穷饿无聊,便浮上岸去。

    我自从一万岁时候被天帝捉住封印在北冥,发现了那个藏书处,就一直没有上去过。一来知道就算上去了也浮不出海面,二来那个藏书处里的东西确实吸引我,于是我就在海底书库里看了六万年的书,把父神留下的古籍和大鲲留下的手记都看光了。大鲲的手记只做了很小的一部分,我又把大鲲没有评论过的书籍补齐,顺便练练字,每天过得倒也舒坦。

    藏书看完,怅然若失,便浮上岸去碰碰运气。

    被天帝留下来看我的是封泽神君。水系法术出神入化,而也就只有他能在北冥生活而不损灵识。

    封印难开,他虽然是我的看守者,实际上过得也是和我一样的囚徒生活。

    以前在水下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想,他是哪里得罪天帝了呢?

    想是这么想的,却终究懒得去看看这个倒霉蛋到底长什么样。

    那日他恰好正在冰面上晒星星,旁边横着一把扫帚。

    北冥终日不见太阳,我每天抬头只能看见隔着厚厚的冰层的一片夜空。

    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封泽神君每日都会把我头顶冰层上的积雪扫开,好让星光透过冰层射进来。

    那冰块是他封的,极透明干净。

    我浮上水面第一眼见到他,便是这个让人心悸的感觉。

    实际上他长得没有父君殊丽,却有一种温暖的气质。

    他看见冰面下的我,微微一笑,就像落遐山上四季不变的清风,隔着冰层我听见他的声音,温厚好听,他说:“从未见你,何以肯出来?”

    我在下面怯怯道:“反正也没办法出来……”

    他又笑,夜空下的脸部曲线柔和极了:“并不是死规矩,此处就你与我,放你出来透透气又何妨?水下可是闷得紧。”说着,抬起手指,我便看见头顶一块冰融了。

    我跃出冰洞,落地化了个人身。

    那个时候我还没有性别,一头长发披散着,一张脸雌雄莫辨。

    几万年没有化为人身,化出来的躯体竟然是个十三四岁的,陡然从童子长成十三四岁,有些站不稳,颤颤巍巍走了几步适应,他便上来扶住我。手指是同我的身体一样的冰凉,指甲盖修剪成圆形,好看极了。

    他很干净,我却显得有些邋遢,几万年看书不修边幅,在他面前有些不好意思。

    他邀了我去岸边一座冰屋里坐。是个半球型的屋子,造得极为精致,我从未见过,看着新鲜。

    他拉了我进屋去,给我倒了一杯茶。我看见他满屋子的画,画得都是夜空,张张不同。

    他与我说都是在同一个地方画的,这些年的群星运行轨道的变迁都在此了。

    我看着那些画,爱不释手。

    他为我找来了一套他的衣服,我不推辞就穿上了。

    后来在他的屋子听他讲了许久的星空,日子我也没算,只知道发现聊得太久了后,却已经出不了冰屋了——冰屋早已被压在厚厚的雪层之下。

    后来是他动用了除雪咒才走的出屋去。

    看那厚度,大约已经聊了一个月了。

    这便是我们两个相伴了六万年的人,第一次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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