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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3室迩人遐毒我肠

    不过,我并没能马上找到机会询问房遗爱,因为他在早朝之后,就直接回了房府,连个招呼都没有过来打一声。

    而我依旧留在宫里,只为了等待今日辰时的诵经。

    早膳之后,特意带了落红的白布去安乐宫请安,倒把韦贵妃弄得掉了几滴眼泪,只拉着我的手连声道:“到底是女大不中留,拉扯你到这么大,终归也是送了给别人家。”

    我啼笑皆非,道:“母妃若是不舍,夭夭日后常来宫里看望母妃就是了。况且夭夭都成亲一年多了,莫不是只有圆了房,才是送给别人家么?”

    韦贵妃接过汀兰递来的帕子,擦了擦眼角,道:“唉,是啊,也是母妃糊涂了,可不是么,若真要说送了给别人家,早在一年前便都送了,也用不着现在拿出来说嘴。”

    我笑着摇摇头,心下却像是被几千只爪子一同挠着一般难受。又闲扯了一会儿,总算快到辰时了,我道:“母妃,会昌寺的师父们快要进宫来诵经了,夭夭想去瞧瞧。”

    韦贵妃点了点头,道:“也难为你竟能看得进去佛经,静静心思也好。昨儿他们临走之时,我已派人知会了那辩机师父,今日便令他们去你翊徽殿前诵经去,你也好就近听着。”

    我心头一喜,忙起身行了个礼,笑道:“母妃真是晓得夭夭心意,夭夭在此先谢过母妃了。”

    韦贵妃笑着挥了挥手,道:“行了,快去吧,他们现下应也快到了。”

    我点点头,又福了一福,便出了门。

    回到翊徽殿,远远地便看到殿前的小广场上已搭了香案,众僧已各自就坐,而辩机已然站在了香案旁边,沈全在旁亲自侍候。

    看到他那样沉静地立在那里,我之前还焦急躁动的心也静下来了,缓缓走过去,看着他向我合十行礼,态度依旧一如面对陌生人。

    我点了点头,也作出一副淡漠的样子,道:“辩机师父辛苦了。”又转过脸冲沈全道:“沈公公,那么本宫便进屋去了,你多担待。”

    沈全忙道:“是是,公主尽管宽心,在殿里高坐听经便是。”

    我点了点头,努力克制着再回头看那人一眼的冲动,踏入了殿门。

    回到暖阁,我坐在窗边,细细听着窗外隐隐传来的他的声音,心下只觉一片宁谧静好,微微的甜中带了微微的苦。或许——我能做的,最多也就只有这样了吧。

    丹青一直侍立在旁,似乎有点心神不宁的样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一边听着辩机诵经的声音,一边顺手解下腰间戴着的那挂纯青琉璃色七宝璎珞把玩。

    丹青确有一双巧手,用鸭蛋青、雨过天青、玉色三色丝线拧成数股,编出本体,又拣了上好的金珠、银珠、琉璃、碧颇梨、和田玉、赤珠和琥珀七宝,挂在璎珞之下,行走之时便有叮当琤琮之声响起,又有宝石华彩流泻而出,精美非常。

    丹青的呼吸声似乎加重了一些,我微微皱眉看了她一眼,她连忙低下了头。

    ——这丫头,出什么事了?

    我没有露声色,依旧淡淡地把手上的璎珞翻来覆去。

    忽然之间,我似乎瞥到了什么异常之处,不由皱了皱眉,把璎珞翻了过来,仔细察看编织细密的底部。

    丝线齐整,编法精妙,丹青还用朱红色丝线在上面绣了“高阳”二字。

    除此之外,并无异常。

    我狠狠地皱起了眉头,抬头冷冷看了她一眼。丹青神色是少见的惊慌,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我没有理会她,又仔细看了看那枚璎珞。记得当初我初学女红之时,曾经偷偷地用这个璎珞练习过,就在“高阳”那两个字的旁边,歪歪扭扭地绣了“夭夭”二字。

    然而,这一枚璎珞上却没有,连拆线的痕迹都半丝也无。

    丹青依旧跪在那里,战战兢兢,大气也不敢出的样子。我叹了口气,道:“丹青,你先起来吧,一枚璎珞而已,难道我还会吃了你不成?”

    丹青略略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抬头看了看我,方缓缓起身。

    我道:“且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丹青点了点头,道:“是。回公主的话,当日公主命奴婢去湖畔寻那璎珞,奴婢便连夜去了,可是怎么也没找着,于是……”

    她顿了顿,瞅了瞅我的脸色,又道:“奴婢害怕公主责罚,就……就连夜赶着编了一个出来,公主恕罪!”说着便又要跪下。

    我叹了口气,道:“我看起来像那般为了一些小事就胡乱处罚下人的主子吗?你不必担心了,找不着便找不着,那又有什么打紧?”

    丹青闻言,感激地看了我一眼,脸上方彻底轻松了下来。

    我又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不过你这件事办得也是糊涂,日后有什么事,与我直说便了,我自会秉公处置。若是再这般自作主张、自打算盘,我便不会再客气。可明白了?”

    丹青连忙躬身称是,脸色又惶恐起来了。

    我也没再多理会她,只是拿着那枚璎珞沉思,难道……难道……当真会是辩机拾了去?

    这般想着,心下顿时又惊又喜,又有一丝甜蜜,他捡了去,却又不还给我,莫非……莫非也是对我……便算不是男女情意,至少——也是有一丝好感的吧?

    况且,若果真如此,他自然是早便知道了我的身份,昨日那般陌生的表现,也便有了解释了。

    如是一想,我只觉越想越对,一时脸颊微热,唇边也禁不住浮起了笑意。

    丹青在旁察言观色,低声道:“公主,容奴婢斗胆揣测一句,那璎珞……莫不是被辩机师父拾去了?”

    我看她一眼,摇了摇头,道:“我也不晓得。”

    丹青抿嘴一笑,道:“晓不晓得,公主当面问问他不就是了?”

    我心头一跳,心下觉得此言甚合我意,然而到底还是有所顾虑,忧道:“不妥。此处乃是宫里,不比咱自己的庄子,若是行差踏错一步,纵是有父皇万般宠爱,我也……”

    丹青也皱着眉沉默了,半晌忽道:“公主可还记得,咱们几个幼时常去的那处?”

    我心中一动,回忆起高阳的幼年时光,确是常常和她们几个在宫里四处寻找隐秘之处玩耍。而这翊徽殿后恰有一片茂密的竹林,也不知是因为靠近永巷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是十分破败,多年无人打理,确是一处十分隐秘之地。

    我缓缓开口道:“我记起来了,这翊徽殿后头……”

    丹青点了点头,微笑道:“公主不如便在那里召见辩机师父,若是不巧被人发现了,也可说是找个清净之处请教佛理,岂不是好?”

    我点了点头,看了她一眼,忽道:“丹青,你一向性子沉稳,怎的今日……却如此撺掇本宫做这等事?”顿了顿,又道:“你可知道,若是真出了事,将是何等严重的后果?”

    丹青一滞,面色微变,沉默半晌,低声道:“奴婢……也只是看公主近日茶饭不思,心下不忍罢了。”

    我皱眉不语,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心下虽觉有些不妥,但终究还是想要见辩机的冲动占了上风,又寻思着丹青与我乃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应也不会害我,遂点了点头,道:“也罢,待会儿他们诵完经,你便去请辩机师父去那竹林里见我,万不可被旁人发现了端倪。”

    丹青这才面露笑意,道:“是,公主。”

    未等和尚们念完经,我便从后门出了翊徽殿,穿过竹林中的羊肠小径,来到了深处的一块空地上。

    这里有几处低矮的假山,一旁还有一处已经干涸了的池子,池中散落了些枯萎发黑的物事,依稀可辨似乎是莲叶。掩映着萧萧轩举的竹影,更显凄清。

    我在涸池边踱来踱去,心情一刻也平静不下来,直到那个和修竹一样卓荦清癯的身影,踏着满地簌簌的碎叶,缓缓行来,我才感到了安宁。

    辩机合十行礼,道:“不知公主唤小僧前来,有何事?”

    我有几分不自在,有心想问他有没有捡到那枚纯青琉璃色七宝璎珞,却只是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辩机见我不说话,顿了顿,又微笑道:“其实本来今日小僧也有事要询问公主,正巧公主召小僧前来,小僧便一道说了吧。”

    我愣了一愣,心下颇为惊讶,他也找我有事?遂点头道:“有什么事,问就行。”

    辩机伸手自怀里掏出一物,递到我面前,道:“此物可是公主所有?”

    他的掌心里,正托着那枚纯青琉璃色七宝璎珞。

    我愣愣地盯着那璎珞,只觉有细细密密的甜意从心底一直渗到唇舌之间,果然……果然是他捡到了……

    抬起眼眸专注地看着他,我微笑道:“这的确是我的东西,不过,既然……”我想说的是,既然你已经捡到了,这个便送给你吧。然而话到了嘴边上,却又莫名地咽了回去,只觉几分不自在,也有些不妥。

    辩机笑了笑,又道:“那日在公主别庄之中,小僧便捡到了此物,故而也是早便得知了公主的身份。然而之后一段时日一直事务繁杂,养病之时又是昏昏沉沉,竟就将此事给忘了。直到昨日见到公主,方才想起此事,是以昨日回了寺里,小僧便寻了出来,今日带来交还给公主。公主看看,可有什么损伤没有?”

    我轻轻抿起嘴唇,只觉心里刚刚铺洒开一些的甜意,正一点一点地转为苦涩,抬起眼看着他的眼睛,涩然道:“你说……你之后就……就给忘了?”

    辩机轻轻垂下眼眸,避开了我的目光,沉默半晌,道:“是。还请公主恕罪。”

    我一时呼吸都滞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垂眸看着他掌心里躺着的那枚玲珑可爱的璎珞,忽然觉得这一切是如此的讽刺可笑。自始至终,也都只有我一个人在动心、动情而已,只有我一个人在慌乱、在痛苦着,于他却没有半点干系。

    我抬起手,自他掌心里拿起璎珞,指尖触到他的肌肤,他倏地缩回了手。

    把玩着璎珞,我淡淡笑了笑,忽道:“辩机,若我说,那个令我爱而不得、堕入情障的人是你,你会怎样?”

    辩机神情僵了一僵,一直和煦的微笑自唇畔消失,眸中飞快地滑过一丝晦暗难明的神色,而后便冷了下来,淡淡道:“小僧已身在空门,此身、此心,皆属我佛,公主与小僧说这等话,想来是大大的错了。”

    我垂下头,微微苦笑,早便料到他会如此回答,我又何必多此一问?岂不是自取其辱?于是抬起头,扯开一抹笑,道:“不过开个玩笑罢了,你又何必当真?”

    辩机的目光依旧清澈如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亦不再说话。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下来,不知说什么好。

    忽然,我心里一紧,似乎……似乎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和脚步声,正朝此处靠近。

    我抬起头看向辩机,而他也正望向我,显然也是听到了。

    人语声越来越近,依稀可辨出一个娇媚的女声道:“稚奴,这边离翊徽殿太近了吧?昨日高阳刚刚大喜,人太多了,咱们是不是……”

    又听得一个男子声音带着笑意道:“你便是喜欢担心这许多有的没的,便信我就是了,越是人多,便越是忙乱,更何况此处偏僻,又有几人能寻得来?”

    那女子娇笑几声,似是应了,然而两人脚步声也愈来愈近,马上便要到达这里了。

    可是……稚奴!那女子叫那男子是“稚奴”!

    “稚奴”是当朝太子李治的小字,我瞬间便猜到了那女子是谁。不行,决不能教他俩发现我和辩机在这里!

    我心念电转,一把拉过辩机,直接把他推到了近旁两座假山之间的小缝隙里,而后自己也挤了进去。

    山缝狭小,辩机身材本就颀长,能被这缝隙容纳已是勉强,而我又挤了进来,两人身体便紧紧靠在了一起,半点缝隙都没有。

    辩机向来平静的面色终于有了变化,有些尴尬又有些恼怒,山缝里昏暗的光线照下来,能看出他的脸色已经微红,急道:“公主,你……”

    我连忙竖起一指在唇畔,嘘了一声,示意他噤声,而后便凝神聆听外面的动静。

    和李治在一起,又要躲避众人耳目的女人,若我没猜错的话,那女子应该就是——

    “媚娘,你看此处如何?是不是十分幽静啊?”李治带笑的声音传来。

    武媚娇声笑了,似乎是推了李治一把,嗔道:“你这坏人,带我到这般幽静的地方,想做什么坏事啊?”

    李治笑道:“你才是坏人,明明知道了,还想得很,却还来问我,是不是该罚?”

    武媚娇嗔不依,而后又有嗯嗯唔唔的含糊声音传来,还伴着衣料摩擦的窸窣声,两人竟是开始亲热起来了。

    我和辩机都未及反应,又觉藏身的这座假山微微晃了晃,原来那二人竟然靠在了石壁上,开始你侬我侬起来。

    借着石缝里射进来的昏暗的阳光,我看到辩机的脸色已是通红,一张临风玉脸已变得如桃花玉一般,眼眸微微合着,眉头紧紧蹙起,向来清冷的神情早已变作尴尬和慌乱。

    看着他这般反应,我心里忽然升起小小的满足,又起了几分逗弄他的意思,于是轻轻踮起脚,附在他耳边,嘴唇几乎便要碰上了他软玉似的耳垂,低声道:“外面那两人来头不小,且先呆着,不可妄动。”

    我一边说着,一边偷眼看他的脸色,却见我每说一个字,他的脸色便红上一分,最后竟红得像要滴出血了一般,呼吸也微微急促起来。

    我不由偷笑,又轻声道:“我不说话了,我在你身上写几个字,告诉你那二人的来历。”

    辩机微微平静了些,但还是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此刻,两人身子依旧紧贴在一起,就好像我伏在他怀里一般。我忍不住微烫了脸颊,轻轻抬起手,在他微微起伏的胸膛上写了起来。

    “那女子是我父皇的妃子,男子则是当朝太子,他二人有此不伦之情,是以咱们决不可被他们发现,不然,则势危矣……”

    我缓缓在他胸膛上写着,想着写快了他肯定来不及辨认,于是便尽量放慢了速度。然而,随着我一个字一个字写下去,他的脸越发红得厉害,眉头皱得更紧,胸膛起伏得也更加剧烈了。

    忽然之间,整座假山竟开始微微摇晃起来,只听外面传来武媚娇柔的□之声,似快活又似痛苦,还有李治低沉暗哑的喘息之声,还隐隐有躯体拍打的声音传来。

    我头皮一麻,脸瞬间滚烫,这……这两人,竟就在此处便开始颠鸾倒凤了!

    心下一乱,手上便开始没轻没重起来,斜斜一划,不知碰到了辩机什么地方,他的身子竟猛地一颤,而后竟伸过手来,紧紧握住了我的手。

    我一惊,继而头脑嗡地一响,完全不知所措了,只觉得他的手紧紧握着我的手,不让我再动弹,而后便慢慢牵引着我的手,绕到了他的身后,便不再动了。

    如此……倒像是……我伸出手臂搂住他一般。

    我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下意识地动了动手指,却又被他握紧了,耳边是他微微颤抖的声音:“别……别动。”

    炙热的气息喷洒在我敏感的颈侧,我呼吸微微急促,眼睛瞟到下面,看到我和他两手紧握的样子,心下又是羞涩又是甜蜜,轻轻点了点头,又看了他一眼,而后大着胆子把脑袋靠在了他的肩上。

    他的身子一僵,而后便再不动弹了。

    我忍不住偷偷微笑起来,今生……有此相依相偎之时,纵使只是迫不得已,也是……不枉了。

    外面的两人依旧在□之中,且有愈演愈烈之势,山壁摇晃得更加剧烈了,武媚已经不再压抑自己的声音,更加娇媚地□起来,而李治也发出了难耐的低吼。

    我只觉耳朵滚烫,脸颊和心也是滚烫的。而辩机的喘息也粗重了起来,我靠在他肩上,几乎能感受到他愈来愈快的心跳。

    当然,还有……我们紧紧相贴的身体,传来的炙热而坚硬的感觉。

    他的手始终紧紧握着我的手,我感到他的手心里已经出了细细一层汗珠,也濡湿了我的手。

    我心下有种懒懒的幸福感,忽然觉着,若是时间便就此停住,那该有多好?

    心头忽然间涌起无法按捺的冲动,我轻轻喘息着,又踮起脚,唇瓣附在他那和我一样灼热的耳垂上,轻声道:“辩机,方才那句话,我并没有开玩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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