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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3第十三章

    施玥记得,曾几何时,在不知哪个话本上,看过这么一段谆谆教导:女人的一生中,要经历两次艰苦的战斗,才能浴火重生。其一,是和自家相公的情感拉锯战;其二,是跟丈夫情人的恩宠争夺战。

    之前,施玥一直将此当做金科玉律,随时准备付诸实践,可现实如此惨烈,她还没从这两场战斗中得出什么心得,便遭遇了一场更为艰苦卓绝的战斗——和后妈的斗智斗勇。

    说来,爹爹一个人辛辛苦苦好不容易将她拉扯大,其中多少遇到过几朵娇花,可他向来分寸拿捏得体,从未出现过为了一朵娇花抛弃一整个花园的行为,这次,竟看上去如此认真,让她不得不提了些神儿。

    虽还没见过此女子,但从江叔频频蹙眉摇头的神色中,施玥总觉得有几分不安。总之,还得先见了面再说,若是良家,还不嫌弃爹爹山贼身份的,留下便也罢,可若怀了其他心思,她却是万万忍不得的。

    总算是了却一桩心事,施玥伸了伸懒腰,心满意足,滚上床,抱着被子左蹭右蹭,睡得那叫个香甜。更为美满的是,竟做了个春梦,不过内容少儿不宜,便暂且不谈了罢。

    第二日,向来也早,出门的时候恰恰见到了舒墨抱着一册书正阖门,心情越发愉悦了起来,正想道声早安,却见他匆匆往这头一瞥,瞧见她的身影吓得连书都未拿稳,颤了又颤,才红着脸抛开了。施玥定定瞅着他,发现其背影踉跄了一步,这架势分明就是——躲着她!

    施玥抱胸琢磨了会儿,一拍手,对了,莫不是还在为昨儿个的“偷袭”紧张吧?未免也太可爱了些!

    所以,虽然施玥哼着小曲儿走进饭厅看到爹爹捧着碗朝一女子献殷勤时,只是一愣,并未敛起笑意,而是朝着女子微微一笑,“我是施玥。”

    女子欠身施礼,“唤我卿尘便可。”

    好一个倾城,施玥上上下下打量她几眼,衣着艳丽,言笑晏晏,虽不如宫羽夕的美人之姿,可一句“女人是水做的”却在她的身上尽显,难怪爹爹牵肠挂肚,念念不舍呢!

    吃罢早饭,施玥立即搬了小凳,摆出一副“羡慕嫉妒恨”的表情,从卿尘的口中将事情的原原本本摸了个透。

    “说来,我本是要送入京城官宦之家的青楼女子,虽再如何不愿,却也只能听命,正天怒人怨之际,忽闻得一声呵斥,止住了前行的马车,接着,似乎就是激烈地打斗,我坐在轿中,瞧得并不分明。

    可不知怎地,轿子突然被猛烈一撞,我从其中跌了出来,此时,竟有偏偏佳公子从天而降,对我伸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深情款款地说:你没事儿吧?

    抬头,只消一眼足够我痴痴傻傻娇羞无限地握住他的手站起来,轻轻撞进他的怀里……”

    卿尘款款道来,眉眼里含了一抹情,可施玥却听得鸡皮疙瘩落了一地,怎么想怎么觉得怪异,可又觉得靠她一人之力,定不能瞰破其中奥妙,便唤来江程,两个人蹲在角落里一番讨论。

    “不觉得这故事有几分熟悉?”

    “想来,确实……”施玥皱着眉,思前想后琢磨了一会儿,“这不就是我买给爹爹那精装版《拈花狂徒》中的情节么?”

    就算是施玥,此时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更何况江程那只老狐狸?只见他嘴角抽了抽,拍拍施玥的肩膀,“无碍无碍,有你这遗千年的祸害,再加上我助纣为虐,管她再大的风浪,也没那么容易掀起!”

    施玥安心地点点头,猛地又回味了过来,江程这厮又在扯鬼了,去你的祸害遗千年!

    “不过爹爹素来行事小心,怎么此次这般大意?”

    “英雄难过美人关呀!”江程摇摇头,很是扼腕。

    @@@@@

    屋外已经是月至中天的光景了,夜色如水般倾泻而下,瞧不见一颗星子,后山似有曲调传来,绵延不绝,施玥提了一壶酒踱到后山,想着卿尘的事儿,叹了口气,正欲文人一把,对月独酌。却看到,已有一人坐在青石上,身前是一架七弦琴,银光清辉,软软地尽数洒落于他的衣襟,虽瞧不见他的容貌,却能感觉到其谦谦如玉的气质。

    这是……?

    施玥躲在暗处,静静地听了一曲。

    金戈铁马所铸造出的苍凉悲戚,似陷入绝境地挣扎,可在关键时刻竟一点点明朗开来,仿佛绝境逢生般,曲调渐渐上扬,狂放得不管不顾,全然托出。

    虽施玥并不善琴,虽江程偶尔也抚一曲,可全让她当做催眠了,今儿个听到这般琴声,心中却一颤。忽高忽低忽明忽暗,扯得人心里头悲怆莫名,像是瞬息之间瞧见了战场,不断厮杀后的血流成河,实在是过于惨痛。

    “这是什么曲子?”忍不住开口问了出来。

    男子回头,竟是舒墨,瞧见了施玥,倒并不惊讶,只是抚了抚胸口,平稳了气息,回答道:“《十面埋伏》。”

    眼前的男子,修竹般的眉,暖玉似的眸,花影重重般的长睫,盖住婉转心事,嘴角噙着似有似无的笑,莹白的手指抚着琴弦,这是谁?舒墨么?明明还是那张脸,却又有什么东西全然改变。

    施玥不禁凑上前去,坐在了舒墨的身侧。舒墨动了动,像是想要挪开,可到底还是安稳地坐着,感受到身边女子温和的气息,脸倏地一热,“不知施姑娘觉得这曲子怎样?”

    拖着下巴沉默了会儿,施玥却答非所问,“弹这首曲子不累么?”

    舒墨沉默,隔了好久,又道,“施姑娘,我再弹一首给你听罢。”说着,已动作轻柔地开始抚琴。

    这样的曲调,初起欢愉,继而清幽和静,带着几分流水般的潺潺悠扬,施玥微微闭上眼,似乎瞧见了山间清泉,纯净中透着清冽,滴答、滴答,垂落于石上,轻漾着,微扬着,一声又一声,层层叠得溢满了心中,连呼吸似乎都缓了下来。再睁开眼时,月色便跟着调子渐渐散了开,如泼墨般,点点渲染。

    琴声起,只恍如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玉暖日生烟,谁家儿女的心思在其中忽明忽暗?琴声止,调子未灭,仍在山间悠悠地飘荡着,宛若有流光。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此曲是《石上流泉》,隐居山林,又如何?”

    “那你觉得开心么?”施玥困惑地瞧着舒墨,“若开心,这曲便是好的。反正,我更偏爱这曲就是了。”

    这句话说得舒墨心下一动,带着点儿期盼看向施玥,“小玥,竟是你了解我。”

    施玥还没来得及荡漾呢,又听得舒墨急促说道。

    “一个‘隐’字意味着要放弃年少金戈铁马或金榜题名的梦想,意味着将尘世的污浊清洗干净,然后全身而退,投身于自然,这个过程实在是漫长而艰辛。大多数隐者,虽然生在旷野,可始终看不透仕途颠沛,放不下人世俗物。“少无适俗韵,性本爱山丘”岂是每个人都能做到?我也不过是俗人一个罢了。

    若是半辈子不得不沉浮官场,多少期待在年老之后,纯粹天真,做一个深山沙弥书童,喝酒,赏花。白日在山林看清风拂翠柳,黄昏在屋檐下看彩霞映落日。心底似宁静溪流,有一尾小鱼,或者几只虾,几朵云,便足够安稳。”

    其实,施玥根本是听得迷迷糊糊,对她而言,什么隐不隐,官不官,未免太深奥了,然而,她却抓住了重点,“不需要一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舒墨一愣,随即笑道,“若有,当真是好。只可惜……”他并没有再说下去,可那一瞬间,施玥却懂了,忽然之间竟怀了个念头,若没有将舒墨强行留在青峰寨,那他应当一步一步走得妥当吧?娶妻生子,步入仕途?

    “只可惜,你走不了!”开什么玩笑,她施玥可是真真正正的山贼,劫了人,岂有不明不白放走的道理!更何况,舒墨还没对她生出点儿那什么意思出来,尽牵着她的心思走,于她而言,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么?亏本生意,绝对不成!

    偏过头,舒墨突然意识到,他从来没有仔仔细细瞧过施玥。眼前的女子将长长的头发结成一条乌溜溜的麻花辫放在身前,偶尔月光洒下,发丝随微风拂动,竟有说不出的静谧之感,明明平时是如此热闹的人。额前的头发略长,覆住弯弯的眉,露出了澄净的双眼,衬着脸颊边的梨涡越发惹人喜爱。声音清而脆,似流水潺潺,似黄莺夜鸣。舒墨见过不少大家闺秀,大抵是举止端庄,温柔典雅,若说贤良,施玥是全然比不上她们的,然而却让人从心底莫名生出一股暖意,并不曾有冰冷的距离感。

    “嗯,我知道。”舒墨静静地笑了,满天星斗璀璨,竟是全融进了他的眼睛,幽深的眸子似要与月色融为一体,却满溢着温柔,这让施玥看痴了。

    蓦地就想起江叔说的那句“英雄难过美人关”,可舒墨明明不是美人,怎就让她落马了呢?施玥表示无法理解。

    夜风拂过,犹带着桂花的芬芳。

    这世间总有些意料之外的偶然,用月光、琴声、酒香这些隐秘的线索让两人聚合,并非为了颠覆命运、改变抉择,只是为了擦出轻轻的安慰。

    @@@@@

    而与此同时,卿尘看到桌上那封信——墨迹已然干了:“月至中天,三里外竹林。”心中不由疑窦丛生,又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一瞬间苍白,神色变了又变,终究烧了纸,足不点地般往竹林掠去。

    已有人等在那儿了,他穿着一身黑衣,无法窥得其面容。卿尘不知是敌是友,随手折了根竹枝,一招流水落花,直袭那人门面。那人只避开锋芒,见招拆招。

    稍稍一试,便知此人武功博大,绝然在自己之上,可他却无伤人之意,卿尘迅速扔了竹枝,小心翼翼地探问,“之前……就是你让我来的?”

    “知道便好,劝你不要莽撞行事,按计划来,免得坏了大局!”

    “可我等不急……”

    “孰重孰轻,你自己考量!”那黑衣人留下这句话,却是身形一动,再也瞧不见了。

    月色凉如水,卿尘蹙着眉,脸上闪过狠辣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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