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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6第六章

    孙向儒觉得整日被困在这偌大的山庄实在无聊,不觉明白韩照雪以杀人为乐的意图,如果不是他不喜欢血液溅到身上造成衣冠不洁,他倒也有冲动跟着韩照雪做出一点什么事来。

    既然不喜欢杀人,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挑起自己的欲望,这逍遥山庄的日子,着实难熬,他每天都要数着指头过日子,然后在太阳落山以后回舍内划“正”字。

    墙上字符日积月累逐层递加,一日两日三日,一月两月三月,一年两年三年……三年了,眼见身边死了一批一批人,不知道还得多久才能盼到离庄的日子。

    他本是平南王府的谋臣,三年前随同韩照雪一道被送入山庄,王爷的本意是让韩照雪到一个清静的环境下修生养性,实际上其中的故事缘由有很大一部分不可说的隐情,王爷以为不说,这世界上就不会有人知道,他能骗过韩照雪,却始终骗不了他。

    孙向儒指尖微微一动,大方摇起了折扇,寒冬腊月的,别人都将自己裹得绵绵实实,只有他,每日扇不离手,韩照雪见到都会斥怪道:“兴风作浪。”

    孙向儒的做派确与兴风作浪沾一点边,听韩照雪这么一说,不怒反而笑了起来,倒也不是怕冲撞了这位脾气刁钻古怪的世子爷而向对方赔起笑脸,孙向儒感到好笑的时候就会大方一笑,世子爷说他兴风作浪,他便真的在他耳边煽起了凉风,一边调笑道:“扇中自有颜如玉,扇中自有黄金屋,我不看紧这宝贝,怪到最后被人抢了就不好了。”

    韩照雪挑高了眉尖道:“一柄破扇子,值得你这么稀罕。”

    孙向儒摇首耐心解释道:“世子爷,话不能这么说,那黄金可是宝贝?偏偏就是有人不稀罕。喏,太祖皇帝当年想买通前朝名将侯正德,他却宁死不从。”

    “敬酒不吃吃罚酒,敢违抗圣令,活得腻烦了。先主没有诛他九族,是先主太宽厚仁慈了!”韩照雪的脸色骤然变冷,拂袖欲走的同时仓促地结束了这场不愉快的谈话。

    孙向儒无奈倚墙一笑。

    韩照雪的性格与他妖孽柔美的皮相正好相反,他高傲清寡,视皇室荣誉第一,上一秒可以与人对视相笑,下一秒谈及到朝廷、官府的问题,回答得若不满他意,韩照雪的容颜会急速变成“黑云压城城欲摧”的令人惊恐的严肃。他喜欢听话的女人,也喜欢听话的狗。不管男女,敢对他提要求,同于找死。

    不过人的一生总能遇到一两个克星,孙向儒正是韩照雪的克星,唯有他,在面对韩照雪的变脸之术下继续面色不改,谈笑风生。也唯有他,在韩照雪的身边待了十年仍然毫发无损。

    其实孙向儒的性格有点自由,他喜欢收集有趣又新鲜的事情。进平南王府前,他与兄长、父亲游历全国很多城市,上至天南,下至地北,眼界因此开阔了许多。他应该属于青空之上的鸟儿,没有任何的囚笼能困住他,何故甘愿守在王府十年不去?不由其他,正因为这里有他等待的好事情。便是韩照雪对皇室荣誉那样太认真太执着的态度,孙向儒很想看看往后的韩照雪若是知道一些真相时会有什么样的表现,如此,在山庄的日子一天一天居然也咬牙坚持了下来。

    另外还有一点,最近几天他收集到了一件有意思的情报。

    情报的主人公是一名伙房院的姑娘,姓名尚未知晓,来头更不熟悉,只知道那姑娘为人处世十分的有意思。她的地位是处在弱势群体的奴隶一方,但是她的表现不会与庄子其他的侍童一般受了欺负与侮辱也会毫无反应的承受。

    事情的起因还要感谢公孙这丫头。

    前些日子公孙碧灵逢人便展示韩照雪赏赐她的神器,还说要亲手试一下效果。其实孙向儒能不与公孙碧灵谈话则避开与她的会面,姓公孙的那女人在他心目中实在恬噪,孙向儒每每听她说话都有一种拿起折扇将她掀到九霄云外去的冲动。

    但是那一次,他对韩照雪私藏了的宝贝格外感到兴趣,远远站在人堆以外,等待公孙碧灵挥鞭夺命的一刻,场面非常的血腥,很讨厌弄脏衣服的他却当飞溅的鲜血如空气,险些近到了公孙碧灵身侧不到三米的地方。

    那一刻他的眼中只有少女手中的截脉透骨鞭,看宝贝神鞭急如闪电,收放自如,他不免啧啧称奇,确实是一把好武器,可惜跟错了主人。

    公孙碧灵连杀三人,收手之时王府众人鼓掌连声叫好,都一副意兴未尽的神情。以多欺少,倚强凌弱,孙向儒顿时没了兴致,转而想要抽身离开,正是那时,那至关重要可能引起他一生兴趣的小小身躯闯入了他的视线。

    来者是一个女童,齐腰的长发,梳双丫髻,两根火红的绳子系着,面容上粉唇轻翘,乌黑晶亮的眼中似有流火,年纪虽然小,倒是人间难得几回见的标致。

    再看她见到变成碎肉块的孩子们的反应不是哭,竟然是用手捧住,然后面容平静地看向公孙碧灵。眼中的流火从未熄灭过,似乎将公孙碧灵作为柴火在其中燃烧。而公孙碧灵竟然因为一个女童的眼神动摇,出格地没有向她动手,收了鞭子带了众人往梅香苑的道路回去了。

    孙向儒心头一动,这个敢跟公孙叫板的小姑娘有趣,有趣,真是有趣得紧。公孙碧灵一向自恃甚高,残忍浮躁,除非韩照雪的特殊指令,这乌木山逍遥庄里,哪怕公孙碧灵动了庄主最得意的门生,庄主也得看着韩照雪的脸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公孙碧灵会第一次怕一个人,至少,他从没见过。

    不知道没名姓的丫头你会做出什么举动来回击呢?但愿你不要让我失望。

    下一秒,他也含笑跟着众人离去。

    有了期待,时间似乎也过飞快。

    不知姓名的女童再次出现是在几日以后,而他也是从旁人口中得知了内情。然后他总是思前想后考虑一件事,怎么才能顺手摸到那孩子的脑袋,告诉她“你真是太调皮了”?

    公孙碧灵居然被那小女娃娃当众拆了亵裤,还痛哭着跑回去向韩照雪告状。

    韩照雪当时的脸色都青了。

    “以后这种事不必向我通告。”这是他当时的原话。

    孙向儒哈哈大笑当场就说了:“这小娃娃可真胆大,敢挑战王府威严。世子爷也真是的,女人在最脆弱最需要照顾的时候,你怎能这般不管不顾?”

    这种事情根本就没有商量的余地。而且女人一旦哭起来真麻烦。韩照雪甩袖道:“王府不需要无能之辈。”

    “如此呀。”孙向儒对哭得有如娇花乱颤的公孙碧灵摊手表示:“看吧,我就知道会这样。公孙姑娘,我们都帮不了你,你还是学着如何自保吧。”

    于是可怜的公孙碧灵在得不到帮助还被羞辱一番的情况下硬忍着哭腔冲出房门。

    事迹不知怎么的,到了这里被添油加醋很多,大家都在传世子爷的新欢从公孙碧灵转为一个名字好像叫阮什么巧的小侍童,短短一晚上时间,整个梅香苑大大小小角落都在议论那小侍童究竟何方神圣。

    有人想要扒出她的底细,有人想要先准备好礼打点关系。光是为了寻她这个人,就引起了一股不小的骚动。

    提及的次数多了,好像想要忘记对方的名姓都成为了一种奢侈——阮思巧三个字,不知不觉中,已经在梅香苑很多人心中生根,有了不可撼动的地位。

    孙向儒莫名为此感到不悦。

    原本只是他发现的宝物,如今竟然人尽皆知。

    他横卧在院中一处湖心凉亭,指尖跟着自己哼唱的小曲轻轻敲打节奏。

    梅香苑的美景慢慢不请自来进梦中。

    三年了,真的是来这里三年了。到目前也对这里的一切不那么熟悉。

    真是担惊受怕哪一天那有意思的小丫头突然就没了。

    躺了半日,孙向儒悠悠起身往回走,念起三年前初来这里的情景。

    三年之前,小世子还年少,刚刚接手梅香苑。

    梅香苑是逍遥山庄庄主江风专门为韩照雪拟重金建的雅苑,凡是韩照雪带来的女婢、亲兵、护院,都被安排住在梅香苑之内。其中假山流水,小桥凉亭,应有尽有,若不是亲自来到了山庄,见识到山庄的宏伟气派,连见多识广的孙向儒也是不相信除了皇宫、王府之外,竟然能有院落如此之多,规模如此之大的地方。

    当时跟随韩照雪同来的人手也有接近百号人,韩照雪素来喜爱女色,便是他养的女婢占了百号人中将有一半。其中争宠行为见怪不怪。而孙向儒则显得形单影只。

    每一年,韩照雪都会问他一遍:“你没有中意的女人?”

    孙向儒回答:“没有。”

    这一年孙向儒反过来问韩照雪:“你没有中意的女人?”

    韩照雪回答:“有一个。”

    “谁?”

    “公孙碧灵。”

    孙向儒没有继续问下去,暗暗思索一番倒也想明白韩照雪的意思。本来公孙碧灵只是众多丫鬟中其中一个不起眼的丫鬟,哪里想到有一天韩照雪召来了他全部女婢,命她们每人轮流试着拿截脉透骨鞭,鞭子到她们每一人手里都将她们的手指划伤,有些情节严重者还因此废掉几根手指。

    韩照雪明知截脉透骨鞭非常人能久握,女人想有多少能有多少的他是故意那么做,看她们一个个忍受异常痛苦面容已极尽扭曲还要向他献媚赔笑,他意料之中地获得了很强烈的满足感。轮到公孙碧灵时,这奇迹才发生了。

    想然韩照雪意外之余,公孙碧灵得了宠,一时之间她成为了很多女人的仇恨之源。韩照雪不会阻止女人们之间的战争,他甚至是喜欢看一帮女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的场面,比儿时父亲安排的戏曲要好看多了。

    孙向儒不喜欢女人太多太杂乱的地方,身边没有固定的陪伴,才造成形单影只的结果,韩照雪曾经待他真是好,愿意与他共享任何女人,孙向儒却都不要。

    韩照雪骂他不识抬举,孙向儒不怪他,他只是还不懂,那种遇到命中注定的良人的感受,有多么的想要去霸有和操纵。

    如今孙向儒遇到了,自出生至今将过二十七八个年华,遇到的能勾起他胃口的事情屈指可数,想不到一个小娃娃能挑起他这么大兴趣,晚上睡觉都忍不住想她下一步还会做出什么样的报复,连孙向儒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苦等多日,甚至茶不思饭不想。想到她便不禁笑容满面,梦里全是她的诡辩对应。

    越是想念,越是牵挂,越是感到这个小娃娃真不简单。冷不防在路上差点摔进湖里,孙向儒弯下腰用手背扫了扫已经沾湿的鞋面,然后听到了岸上的哈哈一笑,抬头一看,对岸上慢步行来的可不是世子爷韩照雪吗?

    “最近有什么喜事临门,值得你这么挂心,走路都能摔进湖里。”

    听韩照雪那么说,孙向儒又是一阵好笑,告诉他,说了你也不懂。

    韩照雪鼻子里哼了一声不以为意道:“说吧,可是有了中意的姑娘?”

    “谈不上是一个姑娘。对方还未到及笄年龄。”

    “哦?我便奇怪之前送你女人你不要,原来你喜欢年纪小的女童。既有这个嗜好,何不早一点提出,我也方便命人去猎来一点年纪那般大的孩子给你。”

    这下居然被误会成喜欢小娃娃的变态,罪名可真难当。再说不是每一个年纪相仿的孩子都能叫阮思巧的。孙向儒笑呵呵打趣道:“男女情爱不止建于肉体上的交流,话虽如此,我对太小的没发育的孩子可没兴趣。世子爷您可千万别坏了我的名声,给我扣上一顶恋童的高帽子,我这名声若是传臭了,将来真没有姑娘愿意跟我了。”

    韩照雪道:“我也真想看看他日愿意跟你的女子是何模样。”

    孙向儒眉眼之中笑意浓盛,再次想起了那日女童乌黑之中有流火跳动一般的双目,道:“到时世子爷可要手下留情别跟我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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