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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五五节 日长无力要人凭

    脑中听到“皇上”这两个字,舒娥的手微微一颤,忙将那锦帛放进了衣袖里。舒娥也不知从何处又有了力气,急忙站起身理了理衣襟裙裾,拭去眼角残留的泪痕。可能是因为心中积郁伤心太久了,举步迎出去时,鼻端却还是在不由自主地急促吸气,仿佛仍是在微微抽泣。

    皇上站在秋日傍晚稀薄的阳光里,映得淡黄色的衣衫也带着稀薄朦胧的光芒。

    仿佛还是庆寿宫里面圣、初见皇上的那一日,冬雪尚未销尽,初春稀薄的光线里,皇上的身影亦是带着这样朦胧的光芒。

    仿佛还是乾元节的午后在苦竹林,皇上忽然从林中走来,皇上伸手抱住了摇摇欲坠的自己,那时候盛春的阳光被头顶的竹枝竹叶掩映而成了一缕缕细碎,再投到皇上的身上时,亦让皇上的身影带着这样的朦胧之意。

    舒娥心中微微的惊讶没有浮现在脸上,却独自在心里叹息,怎么好像这么久了,有了倾心相对有了肌肤之亲,有了海誓山盟有了鸳枕共寝,却还像是,从未看清楚眼前的这个人一般,近在咫尺,却觉得这样那么远又那么近。

    舒娥上前见礼,却恍若无意地避开了皇上伸手相扶的指尖。嘴角带着一缕宫嫔脸上惯常会有的笑意,“皇上怎么来了。”

    皇上的神情却是十分的着急,细细看着舒娥的眉梢眼角,关切问道:“怎么了?”

    舒娥摇头,努力做出一个微笑的样子,说道:“没事。”一边却恍若无意地错开了与皇上正对的位置,又恍若无意地,伸手按了按衣袖里的东西。

    华芙早上来扶住了舒娥的手臂,舒娥不敢直视皇上的眼睛,只是挽着华芙的手,含笑说道:“娘娘此时歇下了,等晚饭时分,皇上再来看看娘娘吧。”看着皇上伸手欲拉住自己的手,舒娥忙匆匆行了一礼,道:“今日忙碌了一天,嫔妾想回永安堂了。”

    皇上似是仔细审视着舒娥的脸色,听舒娥这样说,忙道:“既是这样,我送你回去吧。你在母后这里,果真没有什么事吗?”

    舒娥看着皇上关切的样子,微微报以一笑,说道:“娘娘又将问你的话,又问了我一遍,可是我没有说,惹了娘娘生好大的气。”

    皇上的神色却甚是奇异,正走的脚步也停了下去,伸手握着舒娥的手说道:“母后生气了吗?她问你了什么话?今日——”皇上向着身后的庆寿宫看了一眼,继续对舒娥说道:“母后并未见过我……”

    舒娥心中虽乱,念头却仍是转的很快,闻言忙回头看着华芙。

    华芙亦早明白了舒娥的意思,脸色也变得十分郑重起来,上前说道:“流泉嬷嬷确实跟我说过,太后娘娘已经见过了三少奶奶和皇上,还要请娘子你去。”

    舒娥缓缓点头,说道:“流泉嬷嬷这样说,这也是太后的意思。”

    皇上却尚未明白,只是握着舒娥的手问道:“到底为了什么?”

    舒娥有些奇怪,问道:“难道皇后不曾派人知会皇上?”

    早上在庆寿宫会见尚琬云的时候,太后露出了给尚琬云加封的意思。当时舒娥看到了皇后担忧的神色,即便知道皇上已经加封了三少爷和尚琬云的事情,太后还不知道,而皇后,也知道太后的不知情。

    舒娥便知道皇上不仅嘱咐了自己不要对太后说明加封的事情,也定然嘱咐了其他人。只是当时看太后的神色,皇后心中亦是担心,所以皇后与舒娥使了眼色,意思是会通知皇上的。

    可是,皇上却是不曾得到皇后的通知,亦不曾被太后召见,询问什么事情。

    “今日在朝堂商议要事。”皇上说道。

    舒娥略一思忖,点头说道:“是了,娘娘所以跟我说,已经召见了皇上和嫂嫂,是为了让我心中有一个先入为主的印象,好对娘娘说出前日曹府上的事。”

    顿了一下,看着皇上波澜不惊的神色,续道:“今日娘娘召我的新嫂尚琬云进宫,闲聊之时,娘娘知道我兄长成婚当日不在府上,看来娘娘或许还已经知道了,我兄长和嫂嫂被皇上封赏的事情。既然皇上没有被召见——”舒娥看着华芙,说道:“应该是嫂嫂不知情,终于说了。”

    皇上听了舒娥的话,脸上却是温然的笑,双手执着舒娥的手说道:“母后竟为了这件事生你的气?想来是因为她懿旨赐婚,府上却出了疏忽,且没有及时向她回报的缘故。等我去跟母后解释。”说着沉了沉声息,眉心微蹙,轻声对舒娥道:“你回府之后,母后的身子十分不济,从玉津园回宫之后竟有十余日没有下地。还是中秋前后,病势才终于有了起色好转。”

    舒娥眼圈微红,叹道:“娘娘贵体不安我却没有在旁服侍一日,今日却还惹她生了气。”

    皇上拍一拍舒娥的手背,安慰道:“我也是担心她的身体,所以——”

    皇上的眼风扫到了华芙身边,华芙会意,忙遁后一些,不再走近。

    “李元昊的野心,你去了夏地一趟,未必没有看出来一些。”皇上低声在舒娥耳边说道:“借用向辽国迎娶兴平公主的机会,带兵经过大宋边境,以这种不易引人察觉的方法暗中兴兵,其用意实在可疑。”

    舒娥点头:“皇上是害怕太后病中听到这些事情忧心。”

    皇上颔首续道:“李元昊带大匹兵士粮草前行,却尚未对我朝露出丝毫不敬之意。若我鲁莽用兵镇压,反而成了无端兴师问罪,到时却非伤了大宋与党项之间的臣属关系。李元昊和其父李继迁手中颇有兵甲之盛,届时定会趁机寻衅,犯我边境。”

    “况且到时候,辽夏两国成了婚姻之国,辽国也不会罢手不究吧?”舒娥轻声说道。

    舒娥感到皇上的手中传来了沉重之意,想必皇上为了此事已经是十分忧心,于是她握着皇上的手,亦加上了两份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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