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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二四节 蝴蝶弄风不知晚。王孙寻草忘路远

    老爷和太太相顾愕然,喜色中却掩不住忧愁。太太连连摇头说道:“那怎么行?”

    老爷沉吟片刻,说道:“还是大媳妇去迎接吧。”

    舒娥说道:“大少奶奶已经奔波了一路,也劳乏得很了,况且反复只是这一个人相迎接,倒显得府上没有人了。”

    “今日族中还有许多亲戚女眷,让她们去迎接吧。”太太说道。

    “那岂不是失了礼数?”舒娥说道:“亲眷再亲,总不如本家的人看起来郑重。老爷和太太是公婆,自然不能前去的。家中只还剩下了我可以去的。况且送新媳妇来的人在大门上不见三少爷,也是要疑惑的。”

    太太有些讨好地说道:“你身份尊贵,怎可前去迎她……”

    舒娥心中略有些不悦,淡淡说道:“圣旨已经下了,三少爷不在家已成了人所共知的事情。难道太太还要请二少爷去迎亲吗?”

    轻轻挥手招了招丁香和菊豆,舒娥径直沿着红毯向大门前走去。

    红毯直直通向大门,尽管一路上还有往府中别的地方去的岔道,却也不会走错。是啊,前途既已经注定,只管走下去便是了。自从自己进宫的那一天,不,是自从被太太一把拉住了手腕,让自己冒充淑颜的那一天,今日的一切方向都已经预定好了。三少爷注定要娶尚家的姑娘,而自己,也注定会成为后宫的一员。

    路途既定,那么快也好,慢也好,崎岖也好,打岔也好,终有会到终点的那一天。

    连绵不断的爆竹声中,尚姑娘的仪仗越行越近。

    簇拥着舒娥的曹府的亲属之家的女眷个个掩住了耳朵,虽不敢躲闪,举止间却难免有些瑟缩,独舒娥静立在遍地碎红之中。

    丁香菊豆走上前来,说道:“舒娥,你也不怕震了耳朵。”

    舒娥回首一笑,轻摇臻首,双眼中有些东西晶莹闪烁。菊豆一拉丁香的衣袖,摇手让她不要说话。

    仪仗近前,舒娥已经迎出了大门。

    数十对吹吹打打的队伍之后,接着是四对手提大红宫灯的丽服丫鬟。尚姑娘坐着一顶八抬的红帏金顶轿子,一对喜娘分立左右,后面一溜四人抬的轿子,想来是尚家送亲的女眷,还有几顶油漆一新的大车。最后面是一对对头上扎着红巾的男仆,抬着十数个朱漆大箱子,想来放的都是尚家姑娘的嫁妆。

    曹府的大门早已经全部大开,舒娥对身边的礼赞低声说了两句话。礼赞大声说道:“舒美人曹氏亲自代兄长曹佑迎亲!请喜轿进门!”

    送亲的队伍登时立住了,吹打的声音也陆续停了下来。送亲的喜娘也是个经见过的人,看了看礼赞,看了看舒娥,就要指挥轿夫放下轿子。

    舒娥迎上几步,走到喜娘的旁边,抬手止住了轿夫,止住就要行礼的喜娘,说道:“家兄新加封了官职,待公务一了,几日之后,便当回府。届时再与麟州县君补行大礼。今日小妹代兄迎亲。”

    舒娥特意朗声说了这番话,想来轿子中的尚姑娘也已经听到了。

    喜娘兀自未解,说道:“麟州县君?什么麟州……”

    “就是尚家的二姑娘,尚琬云。家兄曹佑的妻子,皇上圣旨加封的诰命夫人。”舒娥对着轿子说道。

    喜娘满脸都是难以置信而又喜不自胜的神色,舒娥点了点头,示意队伍前行,忽然眼前一亮,轿子的帷幕被一双洁白如玉的纤纤素手掀开。

    尚家二姑娘浑身大红彩绣的吉服,头上盖着一方喜帕。通身上下,都被鲜明的红色和金碧辉煌的彩绣遮盖,唯有一双素手露在外面。

    “小女子见过舒美人。”隔着喜帕,尚姑娘的声音依旧清脆,“王妈,替我向美人娘子磕头。”

    舒娥忙伸手止住,说道:“嫡亲姑嫂,何必行这些虚礼?况且这里也不是相见之处。”

    尚姑娘点了点头,舒娥只见她的双手忽然攥住了红绫百褶裙,问道:“嫂嫂可是有什么话?”

    轿中短暂的沉默,尚姑娘忽然问道:“请问小……小妹,你兄长是在何处?他……”

    舒娥微微一怔,方才体会到尚姑娘的这一片缠绵羞涩的女儿心思,低声说道:“兄长安好,只是尚有公务。请嫂嫂放心。”

    尚姑娘那一双如玉般的纤手缓缓松了开来,交叠着放在膝头。舒娥放下轿子的帷幕,对喜娘点了点头。

    乐起,队伍跟着缓缓走了进去。

    丁香和菊豆见舒娥怔在那里,忙过来拉住舒娥的手臂,一起走了进去。

    没有了新婚夫妇交拜的礼赞,但是因为有了皇上的圣旨加封,新妇下轿后的仪式倒也不算简单。曹府中如潮的贺客并未因三少爷的缺席而少了兴致,诸如“年轻有为”、“名至实归”、“光耀门庭”、“先国后家”种种对三少爷的称赞还是源源不断到了曹老爷和曹太太的耳中。

    而对于这样突如其来的逆转,老爷和太太的脸上除了笑容,已经不能用别的神情来表示了。同一天内,曹俪受封成为美人,三少爷然诺接亲,被封为马军都指挥使,新妇尚家姑娘又被封为麟州县君,真可谓是四喜临门。多少王侯公府之家数年也得不到的封赏和好运,都在同一时刻降临了。

    因为三少爷还没有回来,所以新妇头上的喜帕也没有被揭去,尚琬云在被丫鬟搀着拜见了老爷太太之后,就被送进了悠然苑的新房。虽未行大礼,曹府阖家上下已经一致改口,称尚琬云“三少奶奶”。

    舒娥回到墨韵堂,换洗了肩上了伤口,问菊豆道:“尚才人受了伤,不知尚姑娘是否知道。”

    “是三少奶奶了。”丁香插嘴说道。

    “独你怕别人的话掉地上摔碎了,接口结的早这么快。”菊豆含笑斥道:“称呼而已,何必较真?况且还没有拜堂。”

    “没拜堂又怎样?你不听见她刚才拜见老爷和太太,不是都叫了父亲母亲了吗?府里的人不是也都喊了三少奶奶吗?”丁香争辩道。

    菊豆看了看舒娥,面纱虽已经暂时揭去,却看不出舒娥的表情有什么变化。

    “丁香姐姐说得对,还是改口的好。”舒娥忽然说道:“三少爷不在家,她已经够担心了,若是再称她尚姑娘,恐怕她要吃心了,倒好似连府里的人也都不认她了。”

    “尚才人的事,夫人还是不要说的好。”菊豆说道。

    丁香忍不住看了菊豆一眼,小声说道:“已经不是夫人了……”看到菊豆连连在使眼色,总算没有再说什么。

    舒娥恍如未闻,只是说道:“我也想着先不告诉她,今日是她大喜的日子呢。咱们也不知道尚才人究竟怎样了,而且她要等几日才进宫,无谓让她提前白白担心。啊……”舒娥说到一半,忽然惊呼一声。

    丁香和菊豆都吓了一跳,慌忙问道:“怎么了?”

    舒娥站起身来,急切道:“东陵呢?”看着丁香和菊豆茫然的神色,又说道:“就是广陵郡王啊,那个小王爷!他在哪里?”

    丁香舒了口气,笑道:“他来送了贺礼,跟你说了一会儿话,就走了啊!”

    舒娥的拳头轻轻敲着桌子,说道:“他怎么就走了?什么时候走的,我怎不知道?他身边的那些人呢?”

    丁香、菊豆面面相觑,不由得都笑了起来,说道:“你接完旨出门去迎亲,他就跟老爷告辞了。想是大门上进出的人太多,你没有看见。他的随从,自然都随他一起去了。是了,舒娥,你怎么会认识这广陵郡王的?”

    舒娥黯然出神,片刻才缓缓说道:“怎会这样就去了?这可不是她一向的脾气啊。我只怕她会在我去迎亲的时候出现捣乱,却不料她竟这样不辞而别了。也不知是去了哪里,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舒娥默思片刻,伸手拿起面纱,对丁香和菊豆说道:“咱们先去养心苑,再去看看淑颜和她的孩儿鸣鹤……相别一月,也不知他们怎样了。”

    “淑颜姑娘的身子好了些,只是出不得门,我们也不能常去看她。”丁香说道:“只是她心里总是有些难受,好在现在不再有轻声的念头。”

    “只是鸣鹤那孩子一日大似一日,总不能永远在花园后面藏着。”菊豆说道:“姑太太那边……姑太太送了不少东西给淑颜,常照顾她们母子,只是……”

    舒娥明白菊豆的意思,低声说道:“董府也是体面人家,断不会让淑颜和孩子进门的。只要姑太太不再想要害鸣鹤,就很好了。至于淑颜和鸣鹤的栖身之所……”

    丁香和菊豆还要再说什么,忽然听见外面管家娘子呼唤的声音,丁香迎出去一问,原来宫中迎接舒娥的仪仗已经到了曹府的大门上,正恭候舒美人。

    舒娥对着这间房屋缓缓扫视了一圈,默然颔首,不再说话。

    喧嚣的门庭,华丽的仪仗,迎接的众人喜庆的呼声,还有“舒美人”这样陌生的封号。

    当日离家进宫,满空寒雨漫霏霏,去路云深锁翠微。

    今日再度回宫,却是软红满路,仪仗豪华。

    只是这一路的奔波,想找的人,要找的人,舒娥却不知是找到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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