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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七七节 天山半峰雪,瑶水一枝莲

    “曹公子……”吕萍惊愕地回头看着舒娥,轻声喊道。

    “你说什么?”几乎是同时,那白衣将军也看着舒娥问道。

    “不行。”舒娥又斩截地说了一遍。

    “为什么?”吕萍和那白衣将军又是同时问道。只不过吕萍问得比较急切,而那白衣将军的声音语气却要深沉得多。

    “没有为什么。”舒娥平静地说道:“将军想喝到什么时候,就喝到什么时候,在下三人在这里恭候便是。方才将军的酒,小弟没有喝,这里就再敬将军一碗,吕姑娘却是不能再喝。”

    舒娥今日来一直扮着男装,处处都模仿东陵的姿势动作。又听了东陵的建议,说话只需缓一些,胸腹中用足了气,说话的声音自然会粗一些。所以这番话她说得极力平稳,听起来倒也颇有威严。

    那络腮胡子拇指一翘,说道:“好,看不出来你倒是条汉子。”

    舒娥听到这里,本来一本正经的脸孔差点便要溢满笑意,只好拼命咬牙忍住。

    “刚才我胡乱说了话,你别忘心里去。”那络腮胡子说道。

    舒娥知道他指的是刚才无意说了自己臭小子的事,心想这个粗鲁的大汉心性直爽,喜则说喜,不喜则说不喜,好生淳朴,忙摇头说道:“刚才的话只是误会,小弟全不在意。”

    “只是我家将军已经决定的事情,可不许你年轻后生插话,将军说喝就是要喝,将军说跟谁喝就跟谁喝。”那络腮胡子脸色又变得十分郑重起来,语气中充满了警告的意味,只是看在舒娥是条“汉子”的份儿上,言语倒是十分客气。

    舒娥正准备在做解释,吕萍忽然凑到了她的耳朵边,声音极低极细地说道:“曹公子,你不要……不要担心我。我想赢了这个将军,办法多得很。”

    吕萍的嘴巴几乎凑到了舒娥的耳边,一缕细细的发丝也撩到了舒娥的面颊,她的声音细细的一直钻到了舒娥的心里去,那是从来没有过的轻软柔和。而且语气中大有欲诉还休的感觉,说道“不要担心我”的时候,更是细若蚊声,声音里、语气里满满的都是说不出的欢喜与羞涩。此时正当晌午,天气正热,这黄土地上一望无垠,道上也没有参天的大树遮挡,更觉得炎热,而吕萍的嘴一张一合,舒娥仍然敏锐地感受到了痒痒的温热。

    舒娥只觉得心中怦然,想到吕萍那绝美的容颜和时嗔时喜的娇美神情,心头更是一股难以形容的感觉,那是三分天然的不可抗拒的喜欢,三分对她善变的好奇,还有三分因为与之截然不同而产生的着魔。

    不同于丁香这个向亲姐一样照拂自己的女子,不同于菊豆这样因为互相敞开心扉而结为知交的女子,不同于华芙这样因为心灵相通而惺惺相惜的女子,吕萍,她不同于这些跟舒娥最亲近的人,却让舒娥感到了亲切。

    舒娥的身边也有着跟吕萍一样身份尊贵的女子。可是皇后虽然年轻却似乎饱含着洞悉世事的沧桑,而大宋的长公主赵祤,却是高贵的气度之下满身心的创伤。

    舒娥在这两个年轻而无比尊贵的女子身上,看到了尊荣权贵带给她们的不同寻常的精采,却也看到了宫廷生活带给她们的痛楚和哀伤。

    可是吕萍不一样,她不仅有着不输于她们的尊贵和美丽,还有着她们身上看不到的天真和率意。

    她的热情就像奔跑的红炎,鲜艳的颜色和飞快的速度能够在最短的时间里感染到人心的最深处。

    她的美貌就像天山上的雪莲,那是高高在上不可触及的美丽,还有绽放于冰雪世界中凌峰傲雪的英气。

    而她的天真和纯洁,却就像是山顶上最高处那一点经年不化的白雪,浑然天成,没有谁能去更改。

    冰与火,再加上她绝世的美貌,这就是宜嗔宜喜的她。所以她暴躁的生气也让舒娥提不起心头的怒气去跟她争执,她委屈的声音和她哭泣的样子却能让舒娥瞬间为止心软,而她温柔和顺的话语更是能让舒娥心中怦然。

    舒娥喜欢上了这个女子。仿佛是对雪山顶上的一朵雪莲心生仰慕。喜欢她的纯净,不忍她受伤,想要呵护她却发现自己站在够不到的地方。而且,舒娥不知道怎样去呵护这样一朵花儿,那绝不是像一朵玫瑰一朵荷花一朵山茶,可以将它们移栽到自己喜欢的舒适的地方去养。

    祖父说过,极北的雪山上有一种花儿,叫做雪莲。

    舒娥惊讶,雪山?那如何会有莲花?

    祖父说,不是水中的莲花,而是长在雪里的莲花。那是王母娘娘道天池洗澡,仙女们撒下来的花。传说能起死回生,是比灵芝仙草更稀有的花。

    舒娥说,雪莲长在雪山上,不会冻死吗?

    祖父说,不会的,那是神仙种下的。

    舒娥说,有人们看见过雪莲吗?

    祖父说,一定有,一传十,十传百,连我都听说过。

    舒娥说,那人们为什么不把雪莲带回家,种在暖一些的地方?

    祖父笑呵呵地说道,雪莲不在雪山上,那就要死啦。

    雪莲只能长在雪山上。雪莲不在雪山上,那就要死了。

    所以舒娥只是仰望着、赞赏着这个女子,她知道终有一日,吕萍会成为自己苍茫岁月中的一道奇观,她一定会想念她,连同这段远赴边境的奇遇一起,成为舒娥心中永远不可替代的记忆。可是舒娥从没有想到,还会有这样一种介于缘分和误会的情感在她不知道的情形下暗暗滋生,待她发现,待她要阻止,已经太晚了。

    她爱的坦荡,她恨得直接。

    若有伤痛,她一定是痛得最深的那一个。

    所以舒娥不敢去证实自己的猜想,更不敢去将它戳破。

    “你到底喝是不喝?又鬼鬼祟祟地说些什么?”那络腮胡子一声大喝,舒娥方才恍如从梦中惊醒一般,只是手心中已经渗出了潮湿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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