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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一九节 直撄其锋(二)

    “强词夺理,这样的狡辩有什么意义?”姑太太低沉的声音中带着怒意。

    “是,这的确是在狡辩。将来事情一旦被揭穿,董廖两家可以说出实情,就说你们都被蒙在鼓里。可是既然要狡辩,就一定要辩到底。有一句话叫做欲加之罪。”舒娥的手垂在身侧,紧紧握住,短短的指甲都结实地掐进了手掌里。也只有这样尖锐地痛觉,才能让她忽略内心的不安:“到那时大家都是空口白话,说你们全不知情,又有什么真凭实据?便算圣上在盛怒之下还能明察秋毫审时度势,曹府叛一个欺君重罪,董廖两家,也要落个查察不力。”

    姑太太黑亮的眼中带着怒火,直直地向着舒娥逼视。听了舒娥的话,她似乎看见面前的舒娥变成了什么可怕的样子,身不由已,向后退去。只是她的脚步凌乱,明显着心神不属,竟是斜退两步,背心碰到了一株玉兰花树。

    “何况当日寿安殿上两位姑娘既没有说,相隔这么久,再说也已经迟了。”舒娥轻轻展开被掐的生疼的手掌,骤然松开,痛觉更是明显,不由得又连忙握起:“知情不报,也是欺君呢。所以此刻董太太您手中所谓的把柄,便犹如一把双刃利剑,害人又害己。所以舒娥还要斗胆劝太太您一句。”

    “你说。”姑太太冷言说道。

    “想来董廖两位姑娘都是冰雪聪明的人,进宫当日虽然都已经察觉,却一直瞒到今日,绝口不提。太太您何不成全了清河县君的这番心意?这件事情事已至此,曹府的老爷太太固然无力挽回,董太太您也难有什么作为了。所以舒娥在此,既是劝您,也是求您——”舒娥口中说得硬气,却是不敢注视姑太太的眼睛,只好将眼神从姑太太面上一扫,移到别处,续道:“趁早抽身退步,董老爷升官进京,清河县君又颇得圣宠,董太太与其在两府间奔波操劳,倒不如坐享清福来得实际。”

    姑太太怒视着舒娥,一语不发,眸中的神采却甚是奇异。半晌,两人只是这样默默地站着。

    忽然远远听到了上夜的人一路走来的脚步声,舒娥本想让姑太太快点找地方躲起,却看见她一动不动地静立不语。

    舒娥略微侧过头去,看见上夜的人手中提着灯笼由远及近。接着是园子东角的灯笼被点亮,接着那脚步声却并不走进后花园来,只是从东走到西,又是西角的灯笼被点起。

    脚步声缓缓远去,自始至终,姑太太都只是凝立不语。舒娥心中不由得对这位姑太太的镇定生出了敬佩之意,这样沉静的气度,远非自己所能及。

    舒娥回头看着姑太太,只见她脸上的怒意已然平复,双眉一轩,对着自己低笑:“你不让我插手,倒是说得合情合理。只是我还有最后一个疑惑。”

    舒娥听姑太太语气温和,虽然带着遗憾,却是绝无敌意,知道她已经被自己说服,心中十分欣喜,忙温声笑道:“董太太请讲。”

    “你究竟是谁?又是跟谁学了这一股聪明锋锐之气?”姑太太垂首整了整腰间的束带,抬头正色问道。

    “董太太不见吗?我是曹舒娥,在这府中当丫鬟时,名字叫做小舍儿的。”舒娥也正色说道:“至于什么聪明锋锐之气,我六岁来到这里,得自于曹府,也是确定无疑。”

    “好,很好。”姑太太微微一笑,转身便向着围墙走去。

    “董太太留步。”舒娥忙追上两步叫道。

    姑太太看着舒娥,笑道:“安国夫人不死心,定要看看我从何处而来,是不是?”

    舒娥微微一愕,姑太太好生精明,于是也报以一笑:“查明了来路,才好设防。”

    “安国夫人始终觉得我对淑颜有加害之意?”姑太太带着舒娥向前走去。

    “舒娥情愿相信姑太太是一番好意。”舒娥轻声叹道。

    姑太太不再说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领着舒娥在几株大树后一绕,绕到了围墙边上,姑太太忽然止步。

    那是挨着围墙所种植的大树后面,恰恰也是淑颜的小屋围着的围墙与曹府后墙相交汇的地方。

    围墙看起来一般无二,却不知有什么玄机。

    姑太太看了看疑惑的舒娥,伸手向着树后面的地方一指,看舒娥无法看仔细,便退了两步,走到舒娥身后去。

    靠的近了,舒娥才渐渐察觉出这一小片墙壁有一些异样。舒娥伸手试探着轻轻向墙壁上摸去,触手之下竟然是空的!舒娥心中暗自惊惧,几乎要忍不住叫出声来,不由得又探身往里面看去。

    虽然视线模糊,然而眼前奇异的景象还是让舒娥忍不住惊呼。

    树后面有一尺左右宽窄、及腰高低的一片墙壁,竟然是一个空洞。只是若非贴得如此相近,看起来却仍是一片墙壁的样子。

    舒娥试探着再往前伸出手臂,伸出不到一尺,竟然又碰到了墙壁。

    然而这却让舒娥心中更加疑惑,曹府虽说和董府相背而建,却也没有这样近的距离,那天晚上舒娥爬在树上看见淑颜的时候,曾看得清清楚楚,那分明是约莫一丈的距离。

    舒娥心中略一思忖,已然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又惊又叹,又不由得带着一些怒意:“说出来毫不稀奇,原来这里还建了小半堵墙,恰好遮住这个洞口。乍一看去……”

    舒娥忽然觉得眼前有一片藕荷色的东西一晃,还未回过神来,颈上微微一凉,跟着一紧,喉咙间只觉得发痒,随即便是一阵气息被压迫的窒闷之意。

    本能地反应,舒娥身后去拉扯颈上的东西,手指刚刚触及,电石火光的一瞬,舒娥忽然想起,姑太太方才跟自己说话的时候,曾经正了正腰间的束带。

    喉间的窒息远比不上心中的惊疑,姑太太本是那样固执,却忽然被自己劝服,改变了心意;姑太太转身要走,自己追了上去,她突然问自己是否要看明来路;而走到这树后边时,姑太太又怎样指点给自己看,顺便回身站在了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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