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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节 不闻相呼唤,形单影自随

    舒娥想起处境尴尬,但欲转身,已经来不及了。

    因为面前那人也听见了脚步声响,转过身来,问了一句:“是谁?”

    “皇上……”这个声音同时出自两人之口,一个是舒娥,一个便是站在舒娥身后之人,一听这个声音,舒娥便知道是皇上身边的全福公公。

    皇上转过身来,看见舒娥,不禁有些诧异,但更多的,还是在琴美人的耀阳馆里看见舒娥时的神色。

    舒娥看见皇上这样的神色,心里很是忐忑,忙垂下头去,不经意间却瞥见了皇上的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皇上似乎察觉到舒娥看见了自己手里的东西,忙把手背到身后,似乎手里正把玩着什么东西,脸上不由得有些尴尬的神色。但眉目间却很快流露出温和之色,又用眼角扫了扫全福,神色有些不豫。

    全福虽不敢直视皇上,然而垂首低头之时,却也一样抬着眼睛,时刻观察着皇上的神色。眼光一和皇上的眼光相接,便很快垂下头去,心里只是暗暗叫苦,不知皇上因何不快。难道是因为自己没有拦住永安夫人,她打扰了皇上吗?唉……这小姑娘走路无声无息,自己一时疏神……但皇上对永安夫人的神色甚是温和,难道……是自己打扰了皇上吗?唉……只是已经到了午膳时间了,不得不来请皇上回去……

    “你先下去吧。”皇上下巴微扬,对着全福说道。语声和缓,不似生气的模样。全福心里舒了口气,皇上向来仁慈,恩多威少,伺候他二十年,看着他长大。只是最近,忽然有了许多自己猜不透的心思…… 唉,还是小心伺候的好!当下也不敢再提起用午膳的话,倒着走了几步,方快快地退了出去。

    舒娥只觉得这样的处境极为尴尬,正准备说些什么,皇上却先开口了:“你脸上的疤全好了吗?”

    “多谢皇上关心,奴婢的疤经御医调理,已经消退殆尽了。”舒娥躬身答道。说道御医,便不自禁地想起华东阳,想起他那句“我已与曹舒娥,订了婚约”,心里甚是厌恶,忽然又猛地想起,自己顶替淑颜进宫,原本是……要嫁与皇上!舒娥虽微微低着头,却还能看见皇上似乎是在看着自己,只恨不得地上有个洞穴,好让自己先行躲避。

    “此刻没有别人,你同我说话,不必这样谨慎拘礼。”皇上温颜说道。

    “皇上若无他事,奴婢先行告退。”舒娥万福一礼,只等着皇上允许了,便要离去。

    皇上不置可否,只是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似乎在出神想着什么。

    舒娥退了两步,转身便走。只觉得天地间如此安静,静得连脚下枯枝腐叶的声响,都听起来那样惊心动魄。但真正令舒娥惊醒动魄地,却是背后响起了一个声音,“舒娥……”

    只是这一声,舒娥便忍不住要流下泪来。

    这样的呼唤,亲切温和,似乎便是出自然诺之口。纵然舒娥万般不愿再在此处多留,听到这一声呼唤,却也忍不住回过头来。少爷的呼唤,一声声从心底响了起来,舒娥……舒娥……

    三少爷,你可知道,若能听你再亲口唤我一声“舒娥”,我便真的会,喜极而泣了!深宫里长日寂寂,永夜难消,我早已不是当年你口中那个“年幼贪睡”的小姑娘了。漫漫长夜,静谧得令人生寒,也只不过靠着记忆深处那一声声“舒娥”,来熨帖这因深深静寂而生的寒意了。

    舒娥缓缓转过身来,直直地看着皇上。那样挺拔的身姿,那样温默的神色……若不是衣襟上那昭示着皇家威仪的图案在提醒着她,她几乎就要喊一声三少爷了。

    若是三少爷在背后喊了一声舒娥,她定是欢欢喜喜地转过身去,问一句“三少爷,你唤我做甚么?”

    只是,这温声相唤的眼前人,却不是然诺。

    皇上看见舒娥眼光盈盈地转过身来,忙问道:“你怎么了?你若有什么事情,不妨对我说。”

    舒娥暗悔自己的失仪,忙吸了吸鼻子,找些应付之言:“奴婢睹物思人,想起了小英子,有些伤感。奴婢还要多谢皇上的恩德,答允了奴婢的请求,送小英子回家。”

    “若非你为他求情,朕定必不免他的罪责!”皇上的声音忽然变得坚毅而沉静,舒娥听到这个“朕”字,有些恍然,似乎除了当日寿宴,皇上从未这样称呼自己。方才他还是语声温和地跟自己说话,称呼间也不过是最最寻常的你我。

    而此刻语气中的坚定,让舒娥有些不惯,当时小英子人已经死了,如何还不能免去罪责?然而皇上的意思,显然已经给了自己极大的面子。

    “奴婢再次谢过皇上。”舒娥只觉得圣意反复无常,心想多耽一刻,便多一刻的不自在。只好又福了一福,准备告退。

    “你心里,究竟是谢我,还是怨我?”皇上的右手背在身后,手里还攥着那个小物件,眼睛看着远处,不知在想什么。

    舒娥被这句话吓住,不敢抬头看皇上的神色。她直觉判断皇上的语气里并没有责备的意思,然而这句话的含义,却足够让她不知所措。

    “奴婢怎么会怨皇上什么?”

    “是不会,还是不敢?”皇上的眼光从远处移了过来,看着舒娥。

    舒娥只是低着头,她并不感到多少害怕,却能感受到不安。不会和不敢,对方是皇上,自己是宫女,是不会还是不敢,有什么区别吗?纵然有区别,区别这两者,又有什么意思吗?只是这些想法,舒娥可不敢宣之于口。

    “于私,皇上应了我的求恳,恕了我的人,舒娥自然对皇上有什么怨怼之情;于公,皇上乃是天子骄子,万民之所望,是天下人的君王,舒娥身为百姓,又怎敢怨皇上。所以奴婢既不会,也不敢怨皇上。” 舒娥垂着头,一句一句说了出来。心下有些惊讶,脸上却露出了一丝顽皮的、坏坏的笑,自己何时,竟有了这样好的口才。宅范书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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