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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一章

    南风千易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深夜都不能入睡,他想起六弟方才的举动便有些心痛,他只是性子冷淡,但绝非凉薄之人。明明告诉了自己那么多次,如今的南风井已不是儿时那个可爱的六弟了,为什么还是要为他的一言一行而伤心呢?生在帝王家,就注定没有血浓于水的骨肉亲情么,呵,世间事,奈何总是那样不尽如人意?这纷纷攘攘的人世,人人都是隔岸观火,谁不是一个人在人海浮沉?偌大的世界,最不缺的便是凉薄的人心,这世间有人千千万,唯有一女子笑容明媚,如阳光般温暖大地万物。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无数的画面,戏服盛装的沈入画、素颜如水的沈入画、低头浅笑的沈入画、双颊泛红的沈入画、调皮嬉笑的沈入画,在马背上开怀大笑的沈入画,最最难忘的还是那个在樱花树下一舞倾城的沈入画。

    南风千易嘴角上翘,脸上的笑容慢慢荡漾开来,只有在这样的深夜,只有在想起沈入画的时候,他才会这么放松。已经有好几日没有见到她了,屋子里弥漫着的都是思念的味道。这是一种南风千易所不熟悉的小情绪,但此刻的他,定然愿意用一整个宇宙,来换一颗红豆。入画,你可还安好?

    第二天,南风千易便来到了将军府,正巧赶上沈入画唱《雷峰塔》。

    台上的沈入画眼波流转,身姿妖娆,把白蛇的美丽演绎得淋漓尽致。她的师兄莫云扮演着俊美的许宣,同样出神入化。

    《雷峰塔》不是《白蛇传》,白蛇下凡也不是为了报恩,而是寻觅有缘人同修。许宣原本是如来驾前托钵侍者,如来知道他与白蛇有宿缘,却又害怕他久堕凡尘迷失本性,就派了法海下凡来监视他,待他们的宿缘了却之后,便收服白蛇。所以这个故事,还未开始,就预见了结局。

    白蛇饮了雄黄酒之后,现原形吓死了许宣。即便是去仙山盗草救回了他,但他心里的创伤却怎么也愈合不了了,他们之间开始有了隔阂,只见入画轻轻拢起衣袖,在眉眼处擦拭,她哭叹:“三生恩爱,何必太惊人。”

    无论她付出怎样的真情,无论她怎样掏心掏肺地对他,到头来,还是架不住他心甘情愿地跟随法海回了金山。

    白蛇:“呀,您道佛力无边任逍遥,俺也能飞度冲霄。休言大觉无穷妙,只看俺怯身躯也不怕分毫。您是个出家人,为甚么铁石心肠生擦擦拆散了俺凤友鸾交?把活泼泼好男儿坚牢闭着。把那佛道儿絮絮叨叨,我不耐吁渣渣这般烦挠。

    法海:“你早早回头,免生后悔。”

    白蛇:“哎唷唷,我恨恨恨恨,恁个不动摇,怪他个遮遮躲躲装圈套。怎怎怎怎,不容俺共入鲛绡。”

    法海:“你何苦执迷,快回峨眉修炼去罢!”

    白蛇:“您教俺回峨眉别岫飘,把恩爱抛,便作您活弥陀也动不的俺心儿似胶漆。望您个放儿夫相会早。细思量,这牵情心肠怎掉。”

    法海:“直恁泪浇,翻波欲海孽浪高,泥犁堪悲苦怎熬?渺茫庶不负大悲心,如来教。”

    白蛇:“恨恨恨、恨佛力高,怎怎怎、怎教俺负此良宵好?悔悔悔、悔今朝放了他前来到。只只只、只为怀六甲把愿香还祷。他他他、他点破了欲海潮。俺俺俺、俺恨妖僧谗口调刁。这这这、这痴心好意枉徒劳。是是是、是他负心自把恩情剿。苦苦苦、苦得咱两眼泪珠抛。

    白蛇水漫了金山,让苍生遭祸。她当时没有别的想法,只想用全世界去换一个许宣。可那懦弱的书生远远看见她,便欲夺路而逃:“阿呀,吓吓死我也。你看那边,明明是白氏青儿,哎哟,我今番性命休矣!忽听他怒喊连声,遥看妖孽到,势难撄,空叫苍天,更没处将身遮隐。怎支撑?不如拼命向前行。”

    身怀六甲的白蛇看到许宣这番模样,心都寒透了,她上前拉住他质问:“许宣,你还要往那里去?你好薄幸也!”

    前尘如烟,他们终究成了彼此生命中的路人,回首往事,也不过是并肩走过了一段花阴岁月而已。

    戏罢,沈入画已是泪流满面,她总是那么入戏,总把自己当成戏中的女主角。她为白蛇的痴情执着流泪,他为许宣的负心懦弱流泪。

    南风千易快步跟上她的步伐,来到后台。

    “入画。”

    她知道自己脸上的妆已经花得不成样子了,忙转过身去,背对着他。“等我一下,我先洗个脸。”

    风易轻轻嗯了一声,便在妆台旁的凳子上坐了下来。只片刻时间,沈入画便一袭白衣款款走来,迎面是那张光洁白皙的脸。

    “今天又失态了,哎。”入画轻叹。

    “你的心太过柔软。”

    沈入画无奈地笑笑:“所以成不了事。”

    “无需成事,你应该被人捧在手心里疼。”风易的眼神专注而深情。

    入画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一时间竟相对无言。

    最后还是风易打破了这沉默:“饿了吧?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那儿的东西可好吃了,就是远了点。不如骑马去?”

    沈入画突然想起了之前和风易同骑一马的亲密无间,脸上有点发烫。“好啊,不过……我得自己骑。”

    “你会吗?”风易错愕。

    “当然!”沈入画扬扬下巴,侧脸完美的线条一览无余,“你能想象我还会武功么?虽然只是三脚猫的功夫……”

    “……”沈入画,你到底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事情啊?

    沈入画把手放在风易的眼前,左右晃动。“被吓着啦?嘻嘻,我是打不过你的啦,别担心,啊!”

    风易白了沈入画一眼,“走啦!去吃饭!”

    沈入画和风易并排着,策马奔腾,身后尘土飞扬。看起来好生潇洒,活脱脱的一对神仙眷侣。

    “吁---”两人翻身下马,有说有笑地走进了一个客栈。

    “哟,风公子来啦!快点里边儿请!”老板娘笑吟吟地迎了上来。

    风易点点头,边上楼边说:“一切照旧,另外加副碗筷,多搞两个菜。”

    老板娘嘴里应着,眼角的余光却一直在有意无意地打量着沈入画,心道这姑娘好生美丽,难怪能有本事让风易带在身边,这几年,风易常来他们客栈,可向来都是一个人,从没见他带过哪个姑娘。这姑娘有福了。

    “怎么样?好吃吗?”风易停下筷子,认真地看着他对面那个吃得津津有味的女子。

    “嗯!”沈入画重重地点了点头,接着说,“好多年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了,这很像娘亲做出来的味道……”

    风易见入画眼眶红红的,想说什么却又开不了口,只好默默地伸出手在她光滑细嫩的手背上轻轻拍了几下,算是安慰她放宽心。

    入画明白风易的意思,她抬起脸,冲着他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我没事!”

    “以后……不开心都要跟我讲,不能一个人憋着,知道吗?”风易的声音像一阵温柔的风,吹得入画心里泛起层层涟漪。

    她乖巧地点点头,谁又能拒绝帅哥的关怀呢~

    风易的脸上荡漾出一个浅浅的微笑,笑意蔓延到深不可测的眼底,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好难得的一个笑容!

    正在沈入画对着风易那极具杀伤力的微笑犯花痴的时候,一只信鸽落在了窗前,风易伸手从它的腿上取下一张小纸条。面无表情地看完,没有丝毫反应。只见他略微思考了片刻,便转头对入画说:“我现在有要紧事办,这儿离将军府又太远,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你先跟我走,办完事儿我送你回去!”

    “好。”沈入画说完便起身跟在风易后面走下楼去。

    那张纸条是风易的亲信大雄给他传来的,上面说找到了当年送秦宛央去丞相府的侍卫,让风易速去见人,害怕夜长梦多。由于要赶路赶时间,风易怕沈入画骑马的速度跟不上,只好一把把她拽到自己的马背上,“入画!冒犯了!驾---”

    沈入画惊魂甫定地看着前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被风易拥在了怀里。两侧的树木在飞快地后退,她觉得自己有点失重,生怕摔下马去,吓得赶紧回过身抱住风易。风易看到怀里的美人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似的蜷缩着,暗暗责怪自己大意,他赶紧停下来,把沈入画放到自己背后,方便她舒服地环着自己的腰,也能替她遮挡住迎面而来的大风。

    入画的脸轻轻地贴在风易的后背上,男子的背坚实笔挺,让她莫名地感到安心,仿佛只要有这个男人在,一切都无所畏惧,他会为她挡风遮雨,护她周全,所以她什么也不怕,没一会儿就趴在他的背上睡着了,她作了一个梦,梦里有爹爹,有娘亲,有妹妹,那日阳光正好,微风佛面,他们一家人坐在桃林的石凳上,品尝着娘亲新做的点心。爹爹问她,蔷儿,你长大了想做什么啊?她扬起肉嘟嘟的小脸坚定地说,我要像娘亲一样做个大夫,救死扶伤。爹爹和娘亲都笑了,说我们蔷儿是个善良的好孩子。然后爹爹又问妹妹以后想做什么?妹妹想都没想就大声说,我要做天底下最厉害的女人!可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女人又有谁是真正幸福的呢?母仪天下,注定是高处不胜寒。那一刻,爹爹和娘亲的脸上都多出了一丝忧愁的神色……

    不知睡了多久,在马儿停下来的时候,沈入画醒了。她缓缓地睁开惺忪的眼睛,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木屋后面的那一片桃林,此时花开正盛,她苦笑,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爹爹娘亲双双离去,唯一的妹妹也散落天涯,曾经梦想救死扶伤的自己,而今却尤善用毒……岁月啊,你究竟要把我们变成了什么模样?

    <!-- 作者有话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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