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
聪明如衮代，自然不会同一个奴婢计较。衮代微笑着将齐布琛扶了起来，轻声吩咐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之前没能照顾好你主子，的确是你的不是，如今妹妹有孕，你等需好生照料，却不可再让妹妹吹风了。”齐布琛没想到自己一个奴婢身为嫡福晋的衮代会亲自扶自己起来，还这般柔声吩咐。如此贤惠大度，难怪都督会对其宠爱有加。
衮代的贤淑，努尔哈赤看在眼里，心中亦甚是欢喜，未等努尔哈赤开口，衮代便道：“妹妹如今睡着，若她醒来见都督守在身旁，定会欣喜万分。”努尔哈赤一脸柔情的望着衮代，点头说道：“好，那我便留下来陪她，你早些回去歇息吧，明日我再去看你。”遂微笑着退后一步，屈了屈膝转身离开了。
走出西厢房的那一刻，衮代流泪了，丈夫陪着别的女人，试问妻子心中真正不难过的又有几个？若真的没有一丝悲伤之意，便证明那妻子对丈夫已无爱意。一步一步地走回房中，怔怔的神情令贴身侍女伊哈娜担心不已，问道：“主子，怎么了？”又望向后面，竟是空无一人，遂接着问道：“都督大人呢？”衮代不愿提及方才之事，挥手吩咐道：“下去吧。”伊哈娜什么都没说，只是依照衮代的话退了下去。
伊哈娜是衮代的陪嫁，先跟着衮代嫁到了戚准处，后又跟着嫁到了建州，早已看尽了这世间的男女之情，她一生未嫁人，只是守着衮代。除了忠心之外，更多的是她看透了世间的男子。白首不相离的爱本就没有，她亲眼目睹努尔哈赤对衮代的爱是那样浓烈，孟古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努尔哈赤的心转到了孟古的身上。才有了孟古逝后，四婢女生殉，牛羊一百只祭祀，三年不离院①的事。
尽管努尔哈赤对孟古的爱已经到了难舍难分的境地，可孟古逝后阿巴亥依然通过重重阻碍成了太祖的最后一任大妃，可见若想让男人的心一成不变是根本不可能的。伊哈娜看透了这一点，所以终身未嫁。衮代走的那一刻，伊哈娜不忍她一人，便跟着走了。
衮代轻轻地抚着努尔哈赤方才盖过的被子，泪落在了光滑的锦面上。衮代望着那滴泪喃喃自语道：“‘似将海水添宫漏，共滴长门一夜长’②，难道我后半生注定要同这些泪水一起度过？不，我还有儿子，我还有尔泰。”惊觉莽古尔泰③还在乳娘那里，连忙逝去脸上泪滴，起身吩咐道：“来人，将尔泰抱过来。”
乳娘将莽古尔泰抱了过来，衮代望着怀中的男婴，露出了甜美的笑容，伊哈娜轻声吩咐乳娘退下，自己则走到了衮代身边。
衮代看向伊哈娜问道：“你可知我为何要将尔泰抱过来？”
“想来是主子想少爷④了。”
衮代一面将莽古尔泰放在了摇篮里，一面道：“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他，但今天见他却不是因为想他。应该说不全是因为想他，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伊哈娜摇了摇头，答道：“主子恕罪，奴婢愚钝，猜不到主子心中所想。”
事实上衮代的话伊哈娜是听得懂的，可她却不愿显出自己懂，一个事事能猜透主子心意的奴才固然能得到主子的欣赏，可同时又会使主子心生厌恶。什么都让你料定了，也就是说你的才智已经超过你的主子。功高不能盖主，做奴才的也一样，有时就算你能猜透主子的心思，也一定要说不知道，不清楚才行。
衮代道：“都督是有大志向的人，他的目地一定是统一女真，甚至更大。少爷不过是暂时的叫法罢了，我希望他将来做贝勒，甚至是……”衮代的话没有说法，可意思却已经表达的够清楚了，她希望自己的儿子继承他父亲的一切。
都说男人有一副宏伟的蓝图，如今看来，不只是男人，就算是女人也会有。男人的蓝图通常要靠自己去实现，而女人，则要靠她们的丈夫或是儿子。
一阵惊雷打断了伊哈娜的思绪，“主子，下雨了，您早些歇息吧。少爷是留在这，还是送到乳娘那去？”衮代微笑的望着尔泰，道：“让他跟着我睡吧，你退下吧。”伊哈娜退后一步，屈膝道：“奴婢告退，主子早些歇息。”
衮代满眼柔情的看着安睡的莽古尔泰，轻声说道：“额娘希望你快些长大，像你阿玛一样神勇。额娘希望你成才，不只是为了额娘自己，你知道吗？你阿玛身边围绕着形形色色的女人，额娘只是那最不起眼的一个。曾经额娘嫁给你阿玛不是因为爱，是想为自己、为你哥哥④找个容身之地。今晚额娘突然发现自己竟然真的爱上你阿玛了，那种心痛的感觉你不会明白。额娘你希望将来不会辜负爱你的人，虽然很难，可额娘希望你能坐到，就当是为了额娘，好好的对待每一个爱你的人吧。”
她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婴儿，自己希望的全部寄托者，竟是她生命的终结者⑤。莽古尔泰即便没有亲手弑母，也一定在衮代赐死这件事情上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才有了皇太极对莽古尔泰的那番评价⑥。
站在窗前静静的望着窗外那瓢泼的大雨，一种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不知今夜的费阿拉城是怎样的景象，是否和建州一样下着大雨？门开了，我转身望去，巴尔纳穿着单薄的衣服，手里拿着的是我去年送她的那把桐油伞。我恍然大悟，定是她看到我房中亮着灯，不放心我一人便冒雨赶了过来。
我连忙走过去，关切地问道：“有没有淋湿啊？要不要换件衣服啊？这样子冒雨过来若是着凉了如何是好？”巴尔纳笑着回道：“没事，格格你大惊小怪的，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倒是你，怎么醒了？”
我道：“雨下得大了，打到窗子上，我闻声便醒了。本想着等下再睡，如今却全无倦意了，想来今夜是睡不着了。”
扶着她坐到了床 上，自己则坐在了椅子上，痴痴的望着这个一心为我的小丫头。比我还小上一岁，我却事事都需要人家的照顾，想来我是极其无用的了。我道：“你不要回去了，留在这，陪我说说话吧。”她微笑着应道：“好，等格格睡下了，奴婢再回去。”
摇头柔声道：“不若你就留在这吧，像从前一样，我们挤在一张床 上睡。”巴尔纳欢喜地点了点头，道：“格格还记得？”起身走到床边，紧挨着她坐了下来，握着她的手，缓缓地说道“怎么不记得？那时候你刚入府，也是在这个房里，我留你与我同睡，结果一睡便睡到八岁。直到阿玛给我定了亲事，你才搬出去。这些往事如今想起来依旧历历在目，只是阿玛不在了，额娘也不肯见我，如今身边真正关心我的人便只剩下你了。”
我这话说得不错，大哥二哥待我也算颇为照顾，却抵不上巴尔纳的真心真情，不过利用我换取叶赫的平安的便了。我总想着若是建州都督不是努尔哈赤是其他的什么人，只要是同努尔哈赤一般神勇的，想来他们便会我将我许给那人。无论是建州都督，还是其他部落的首领，只要是他们觉得有利于自己，有利于叶赫，想来都一定会牺牲我。只有巴尔纳是真心待我，希望我好的。
注释：
①四婢女生殉，牛羊一百只祭祀，三年不离院：孟古姐姐逝后，努尔哈赤命服侍过她的四个婢女生殉，用牛羊一百只祭祀，并将孟古葬在自己居住的院中达三年，后葬十尼亚满山岗。
②似将海水添宫漏，共滴长门一夜长：出自唐代诗人李益的《宫怨》。
③莽古尔泰：爱新觉罗-莽古尔泰（1587年－1632年），清太祖努尔哈赤的第五子，后金的四大贝勒之一，生母为第富察-衮代。
④少爷：当时努尔哈赤还为称汗，他的儿子们还不能算作是贝勒或是阿哥，故我将他们称之为少爷。
⑤生命的终结者：学术界目前认为衮代之死的三种情况：其一是被被儿子莽古尔泰亲手杀死，其二是被莽古尔泰派人杀死，其三是被努尔哈赤赐死，莽古尔泰是催母快死的帮凶，我个人比较认同最后一种。
⑥皇太极对莽古尔泰的那番评价：据说皇太极在与莽古尔泰一次冲突之下，曾说出过这样的一番话“……尔所衣食，均我所剩，得依我为生！后因尔弑尔生母，邀功于父，汗父遂令附养于其末生子德格类家……”其中“后因尔弑尔生母”翻译成现代汉语就是你后来你亲手杀了你的母亲，由此可见衮代极有可能是命丧莽古尔泰之手。
⑦哥哥：指昂阿拉，是衮代与戚准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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衮代的贤淑，努尔哈赤看在眼里，心中亦甚是欢喜，未等努尔哈赤开口，衮代便道：“妹妹如今睡着，若她醒来见都督守在身旁，定会欣喜万分。”努尔哈赤一脸柔情的望着衮代，点头说道：“好，那我便留下来陪她，你早些回去歇息吧，明日我再去看你。”遂微笑着退后一步，屈了屈膝转身离开了。
走出西厢房的那一刻，衮代流泪了，丈夫陪着别的女人，试问妻子心中真正不难过的又有几个？若真的没有一丝悲伤之意，便证明那妻子对丈夫已无爱意。一步一步地走回房中，怔怔的神情令贴身侍女伊哈娜担心不已，问道：“主子，怎么了？”又望向后面，竟是空无一人，遂接着问道：“都督大人呢？”衮代不愿提及方才之事，挥手吩咐道：“下去吧。”伊哈娜什么都没说，只是依照衮代的话退了下去。
伊哈娜是衮代的陪嫁，先跟着衮代嫁到了戚准处，后又跟着嫁到了建州，早已看尽了这世间的男女之情，她一生未嫁人，只是守着衮代。除了忠心之外，更多的是她看透了世间的男子。白首不相离的爱本就没有，她亲眼目睹努尔哈赤对衮代的爱是那样浓烈，孟古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努尔哈赤的心转到了孟古的身上。才有了孟古逝后，四婢女生殉，牛羊一百只祭祀，三年不离院①的事。
尽管努尔哈赤对孟古的爱已经到了难舍难分的境地，可孟古逝后阿巴亥依然通过重重阻碍成了太祖的最后一任大妃，可见若想让男人的心一成不变是根本不可能的。伊哈娜看透了这一点，所以终身未嫁。衮代走的那一刻，伊哈娜不忍她一人，便跟着走了。
衮代轻轻地抚着努尔哈赤方才盖过的被子，泪落在了光滑的锦面上。衮代望着那滴泪喃喃自语道：“‘似将海水添宫漏，共滴长门一夜长’②，难道我后半生注定要同这些泪水一起度过？不，我还有儿子，我还有尔泰。”惊觉莽古尔泰③还在乳娘那里，连忙逝去脸上泪滴，起身吩咐道：“来人，将尔泰抱过来。”
乳娘将莽古尔泰抱了过来，衮代望着怀中的男婴，露出了甜美的笑容，伊哈娜轻声吩咐乳娘退下，自己则走到了衮代身边。
衮代看向伊哈娜问道：“你可知我为何要将尔泰抱过来？”
“想来是主子想少爷④了。”
衮代一面将莽古尔泰放在了摇篮里，一面道：“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他，但今天见他却不是因为想他。应该说不全是因为想他，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伊哈娜摇了摇头，答道：“主子恕罪，奴婢愚钝，猜不到主子心中所想。”
事实上衮代的话伊哈娜是听得懂的，可她却不愿显出自己懂，一个事事能猜透主子心意的奴才固然能得到主子的欣赏，可同时又会使主子心生厌恶。什么都让你料定了，也就是说你的才智已经超过你的主子。功高不能盖主，做奴才的也一样，有时就算你能猜透主子的心思，也一定要说不知道，不清楚才行。
衮代道：“都督是有大志向的人，他的目地一定是统一女真，甚至更大。少爷不过是暂时的叫法罢了，我希望他将来做贝勒，甚至是……”衮代的话没有说法，可意思却已经表达的够清楚了，她希望自己的儿子继承他父亲的一切。
都说男人有一副宏伟的蓝图，如今看来，不只是男人，就算是女人也会有。男人的蓝图通常要靠自己去实现，而女人，则要靠她们的丈夫或是儿子。
一阵惊雷打断了伊哈娜的思绪，“主子，下雨了，您早些歇息吧。少爷是留在这，还是送到乳娘那去？”衮代微笑的望着尔泰，道：“让他跟着我睡吧，你退下吧。”伊哈娜退后一步，屈膝道：“奴婢告退，主子早些歇息。”
衮代满眼柔情的看着安睡的莽古尔泰，轻声说道：“额娘希望你快些长大，像你阿玛一样神勇。额娘希望你成才，不只是为了额娘自己，你知道吗？你阿玛身边围绕着形形色色的女人，额娘只是那最不起眼的一个。曾经额娘嫁给你阿玛不是因为爱，是想为自己、为你哥哥④找个容身之地。今晚额娘突然发现自己竟然真的爱上你阿玛了，那种心痛的感觉你不会明白。额娘你希望将来不会辜负爱你的人，虽然很难，可额娘希望你能坐到，就当是为了额娘，好好的对待每一个爱你的人吧。”
她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婴儿，自己希望的全部寄托者，竟是她生命的终结者⑤。莽古尔泰即便没有亲手弑母，也一定在衮代赐死这件事情上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才有了皇太极对莽古尔泰的那番评价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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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道：“雨下得大了，打到窗子上，我闻声便醒了。本想着等下再睡，如今却全无倦意了，想来今夜是睡不着了。”
扶着她坐到了床 上，自己则坐在了椅子上，痴痴的望着这个一心为我的小丫头。比我还小上一岁，我却事事都需要人家的照顾，想来我是极其无用的了。我道：“你不要回去了，留在这，陪我说说话吧。”她微笑着应道：“好，等格格睡下了，奴婢再回去。”
摇头柔声道：“不若你就留在这吧，像从前一样，我们挤在一张床 上睡。”巴尔纳欢喜地点了点头，道：“格格还记得？”起身走到床边，紧挨着她坐了下来，握着她的手，缓缓地说道“怎么不记得？那时候你刚入府，也是在这个房里，我留你与我同睡，结果一睡便睡到八岁。直到阿玛给我定了亲事，你才搬出去。这些往事如今想起来依旧历历在目，只是阿玛不在了，额娘也不肯见我，如今身边真正关心我的人便只剩下你了。”
我这话说得不错，大哥二哥待我也算颇为照顾，却抵不上巴尔纳的真心真情，不过利用我换取叶赫的平安的便了。我总想着若是建州都督不是努尔哈赤是其他的什么人，只要是同努尔哈赤一般神勇的，想来他们便会我将我许给那人。无论是建州都督，还是其他部落的首领，只要是他们觉得有利于自己，有利于叶赫，想来都一定会牺牲我。只有巴尔纳是真心待我，希望我好的。
注释：
①四婢女生殉，牛羊一百只祭祀，三年不离院：孟古姐姐逝后，努尔哈赤命服侍过她的四个婢女生殉，用牛羊一百只祭祀，并将孟古葬在自己居住的院中达三年，后葬十尼亚满山岗。
②似将海水添宫漏，共滴长门一夜长：出自唐代诗人李益的《宫怨》。
③莽古尔泰：爱新觉罗-莽古尔泰（1587年－1632年），清太祖努尔哈赤的第五子，后金的四大贝勒之一，生母为第富察-衮代。
④少爷：当时努尔哈赤还为称汗，他的儿子们还不能算作是贝勒或是阿哥，故我将他们称之为少爷。
⑤生命的终结者：学术界目前认为衮代之死的三种情况：其一是被被儿子莽古尔泰亲手杀死，其二是被莽古尔泰派人杀死，其三是被努尔哈赤赐死，莽古尔泰是催母快死的帮凶，我个人比较认同最后一种。
⑥皇太极对莽古尔泰的那番评价：据说皇太极在与莽古尔泰一次冲突之下，曾说出过这样的一番话“……尔所衣食，均我所剩，得依我为生！后因尔弑尔生母，邀功于父，汗父遂令附养于其末生子德格类家……”其中“后因尔弑尔生母”翻译成现代汉语就是你后来你亲手杀了你的母亲，由此可见衮代极有可能是命丧莽古尔泰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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