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钟伯见是我一脸欢喜，连连说道：“格格可回来了，贝勒爷们担心了格格一整天。”我暗笑哥哥们一直当我是三岁孩童，不过是走了一天。只是走了一天尚且如此担心，待我嫁去建州后，他们又会是怎样的日思夜想呢？怕是会夜夜望着天上的明月以托思念吧。自己真的拥有了很多，阿玛的宠爱，两位哥哥的疼爱，巴尔纳不离不弃的照顾。也许在叶赫我真的是最幸福的女人了。
后来我才知道不单是在叶赫，放眼整个女真我都是最幸福的。我得到了女真人最高的荣耀——大金汉王大妃①，不仅如此我还得到了努尔哈赤全部的爱，作为女人我一生没有什么值得遗憾的了。那时的我是不知道的这些的，只是沉浸在家人的照拂之下。
快步走到大堂，只见大哥端坐在上位，二哥坐在右侧，看得出他们在等我。我走了进来，二位哥哥自是十分欢喜，我看出大哥的脸上除了欢喜之外还带有些许的责怪之意，想来是怪我这么晚才回来。
未等我开口，大哥便重重地叹了口气，道：“妹妹啊，你都是快要嫁人的人了，还一天到晚的出门逛。哥哥不是怪你，你知道吗？努尔哈赤的弟弟舒尔哈齐来了，我估摸着他明日就会过来。他这次来是替努尔哈赤下聘礼的，下个月你就要嫁去建州了，哥哥真的是替你担心哪！努尔哈赤是只猎鹰，你若想他怜爱于你，恐怕你要花一番心思了。”
大哥的话让我觉得十分的讽刺，既然知道努尔哈赤是猎鹰，却依旧执意将我嫁给他。居然还想要我讨他的欢心，我曾说过会努力做个对努尔哈赤来说最有用的女人。通常有用的女人是不会主动献媚的，别说我学不来强颜欢笑，即便可以，我也不屑于去学。真正的英雄喜爱的绝不会是只懂得闺房之乐的女人，胸怀大志的男人是不会整天沉醉在女人的温柔香里的。历朝历代有所作为的君王们，他们背后的女人绝对不会只是空有其表。我不知道努尔哈赤究竟能不能成为有所作为的人，但能使舒尔哈齐那般聪慧的人臣服于他想来一定有其独到之处。
我暗笑自己竟这样关心这个男人了，女人若水，此言不虚。我道：“大哥所说孟古都明白，两位哥哥放心，我一定努力达成两位哥哥的心愿。不过，人定未必能够胜天，若我不能够得到努尔哈赤的宠爱，哥哥们便只好再作打算了。叶赫的兴盛关系到两位哥哥的身家，妹妹心里有数。天色不早了，哥哥们早点歇着吧，孟古回房了。”
我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了，大哥二哥自幼看我长大，一直以来我给大家的印象都是柔柔弱弱的，他们万万想不到我今日会说出这样厉害的一番话来。这不能怪他们，一直以来他们都只当我是个未长大的孩子，或者可以说是一件用来交换和平的工具。我心里的痛又有谁知道？多少个黑夜，我从梦中哭醒，又有多少个黑夜，我盘算着自己还能待在这间屋子多久。
曾经我一度想过结束自己的生命，让他们无法跟努尔哈赤交代。弯刀已经出鞘了，却又因我那叶赫格格的责任而收了回去。我始终还是下不来狠心，怯懦是女人的通病，我们永远不会像他们那样狠心。所以天下注定是他们男人的，而我们只能是陪衬、是工具。
对于我的改变大哥很是不理解，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个曾经乖巧听话的我如今竟变得这样言辞激烈。“老二，这还是我们的妹妹吗？为何我觉得那般陌生。”人都会变，不过早晚、多少而已。这样显浅易懂的道理他们竟都没悟出，实在有些悲哀。二哥无奈地叹了口气，道：“这是我们的妹妹，她长大了，也许成长对于她来说是一件好事。”
二哥说得道理大哥自是明白的，成长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好事，经过诸多历练，才会变得更坚强。就拿今日之事来说，若是在三年前，我断然不会想出这样好的应对之策，可见光阴能够让人褪去稚嫩，走向成熟。
大哥眉头微皱，道出他的想法：“我希望孟古得到努尔哈赤的宠爱也是为了她好，听说努尔哈赤是个重情义的人，佟佳氏②过世后，富察-衮代③便成了他的正妻。外界有传言说富察氏并不受宠，努尔哈赤一直忘不了佟佳氏，若孟古真的能走进他的内心，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原来大哥是为了孟古好，她可是误会大哥了。她若能得宠，我们叶赫从此便少了建州这个劲敌，于她自身也是有益处的。”确如两位哥哥所愿，我得到了努尔哈赤全部的爱，也为叶赫换来了数年的和平。私心里我自然希望叶赫与建州能够永世交好，可女真统一是历史的必然。大势所趋，我实在无法扭转。
坐在椅子上，静静的回想着今日发生的事，巴尔纳帮我将头上的珠钗一件一件摘了下来。铜镜中的她一脸疑惑的盯着我，我微笑着，问道：“是想问我为何没把今日的事告诉二位哥哥吧？”巴尔纳的脸是藏不住心事的，多年来我与她朝夕相处，真性情便是她最宝贵的东西。我一直想留住她那份宝贵，最终却还是没能留住。
一面将珍珠耳环取下来，一面柔声道：“大哥已经料到了舒尔哈齐明日会来，想来他明日必定会做好万全的准备，既是如此，我又何必多事将自己见过舒尔哈齐告诉他呢？”她道：“这怎能算是多事呢？”我知道巴尔纳的心思，她是想让把李如柏掳我之事如实的告诉两位哥哥。她是为了我好，却不知我不说也是有原因的。
李如柏是李成梁的儿子，总有一天会接替他父亲成为辽东总兵。冤家宜解不宜结，何苦得罪一个不该得罪之人。况且我还没有把握二位哥哥会不会为我出这口气，他们从小看着我长大，却还是要将我作为交换和平的工具嫁去建州。叶赫远非朝廷的对手，这个道理我明白，二位哥哥必定比我更清楚。
我转过身边，握住了巴尔纳的双手，道：“就算他们知道了今日之事也必然会忍下这口气，与其让他们难过，还不如将此事深埋心底。” “可是……”我道：“不要再可是了，我就快要嫁去建州了，就让二位哥哥少为我操一份心吧。”我叹了口气，眼里充满了迷茫，自言自语道：“不知道那努尔哈赤是个怎样的人？”
巴尔纳安慰我道：“格格不是说过吗？他是个英雄。奴婢还听大贝勒说过他很爱他死去的妻子，虽然现在已立大福晋，可那福晋并不受宠，他忘不了还是他的结发妻子。这足以证明努尔哈赤都督是个有情有义的好男人，格格嫁给他一定会幸福的。”
关于努尔哈赤骁勇善战的事迹我倒是听说过不少，他与妻子感情是否融洽我却是知之甚少，至于他过世妻子的事我更是半点不知。如今巴尔纳道出了他很爱佟佳氏的事实，原本我便担心自己无法走入他的内心，如今看来莫说是走入他内心了，便是走进他生活也是不可能的了。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佟佳氏过世已久，努尔哈赤却还是没能忘了她，可见她的宽厚大度温婉贤淑绝非一般女子可比。我自问绝非是刁蛮任性之人，却也同谦卑大度相距甚远。我不愿与人勾心斗角，伪装善良，在我的世界里常常将对于错、黑与白分得一清二楚。
我爱恨分明，若是真心喜欢上了一个人必定对那人用尽心思，我的心思绝不是阴谋、算计，而是无怨无悔的付出。可我会不会嫉妒呢？倘若有一天我真的爱上了努尔哈赤，我会不会因为他妻妾成群而有所怨怼呢？
突然发觉自己竟然在想这些，微笑着摇了摇头，巴尔纳一脸诧异的望着我，问道：“难道奴婢说得不对吗？”我不愿她难过，只好答道：“你说得都对，巴尔纳这么聪明怎么会说错呢？”
注释：
①大妃：清朝关外称帝时，君主之正室称大妃。从努尔哈赤开始，正室福晋称呼为大妃。但是这种制度延续的时间并不是很长。皇太极登基后，称帝，仿照明朝后宫制度，建立了一套后宫制度。规定正式大福晋或是大妃为皇后，居清宁宫。
②佟佳氏：指的是佟佳-哈哈纳扎青，是努尔哈赤的第一任正妻（嫡福晋），后世称太祖元妃。
③富察-衮代：满族，清太祖努尔哈赤继福晋，生年不详，逝于公元1620年，后世称太祖继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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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才知道不单是在叶赫，放眼整个女真我都是最幸福的。我得到了女真人最高的荣耀——大金汉王大妃①，不仅如此我还得到了努尔哈赤全部的爱，作为女人我一生没有什么值得遗憾的了。那时的我是不知道的这些的，只是沉浸在家人的照拂之下。
快步走到大堂，只见大哥端坐在上位，二哥坐在右侧，看得出他们在等我。我走了进来，二位哥哥自是十分欢喜，我看出大哥的脸上除了欢喜之外还带有些许的责怪之意，想来是怪我这么晚才回来。
未等我开口，大哥便重重地叹了口气，道：“妹妹啊，你都是快要嫁人的人了，还一天到晚的出门逛。哥哥不是怪你，你知道吗？努尔哈赤的弟弟舒尔哈齐来了，我估摸着他明日就会过来。他这次来是替努尔哈赤下聘礼的，下个月你就要嫁去建州了，哥哥真的是替你担心哪！努尔哈赤是只猎鹰，你若想他怜爱于你，恐怕你要花一番心思了。”
大哥的话让我觉得十分的讽刺，既然知道努尔哈赤是猎鹰，却依旧执意将我嫁给他。居然还想要我讨他的欢心，我曾说过会努力做个对努尔哈赤来说最有用的女人。通常有用的女人是不会主动献媚的，别说我学不来强颜欢笑，即便可以，我也不屑于去学。真正的英雄喜爱的绝不会是只懂得闺房之乐的女人，胸怀大志的男人是不会整天沉醉在女人的温柔香里的。历朝历代有所作为的君王们，他们背后的女人绝对不会只是空有其表。我不知道努尔哈赤究竟能不能成为有所作为的人，但能使舒尔哈齐那般聪慧的人臣服于他想来一定有其独到之处。
我暗笑自己竟这样关心这个男人了，女人若水，此言不虚。我道：“大哥所说孟古都明白，两位哥哥放心，我一定努力达成两位哥哥的心愿。不过，人定未必能够胜天，若我不能够得到努尔哈赤的宠爱，哥哥们便只好再作打算了。叶赫的兴盛关系到两位哥哥的身家，妹妹心里有数。天色不早了，哥哥们早点歇着吧，孟古回房了。”
我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了，大哥二哥自幼看我长大，一直以来我给大家的印象都是柔柔弱弱的，他们万万想不到我今日会说出这样厉害的一番话来。这不能怪他们，一直以来他们都只当我是个未长大的孩子，或者可以说是一件用来交换和平的工具。我心里的痛又有谁知道？多少个黑夜，我从梦中哭醒，又有多少个黑夜，我盘算着自己还能待在这间屋子多久。
曾经我一度想过结束自己的生命，让他们无法跟努尔哈赤交代。弯刀已经出鞘了，却又因我那叶赫格格的责任而收了回去。我始终还是下不来狠心，怯懦是女人的通病，我们永远不会像他们那样狠心。所以天下注定是他们男人的，而我们只能是陪衬、是工具。
对于我的改变大哥很是不理解，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个曾经乖巧听话的我如今竟变得这样言辞激烈。“老二，这还是我们的妹妹吗？为何我觉得那般陌生。”人都会变，不过早晚、多少而已。这样显浅易懂的道理他们竟都没悟出，实在有些悲哀。二哥无奈地叹了口气，道：“这是我们的妹妹，她长大了，也许成长对于她来说是一件好事。”
二哥说得道理大哥自是明白的，成长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好事，经过诸多历练，才会变得更坚强。就拿今日之事来说，若是在三年前，我断然不会想出这样好的应对之策，可见光阴能够让人褪去稚嫩，走向成熟。
大哥眉头微皱，道出他的想法：“我希望孟古得到努尔哈赤的宠爱也是为了她好，听说努尔哈赤是个重情义的人，佟佳氏②过世后，富察-衮代③便成了他的正妻。外界有传言说富察氏并不受宠，努尔哈赤一直忘不了佟佳氏，若孟古真的能走进他的内心，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原来大哥是为了孟古好，她可是误会大哥了。她若能得宠，我们叶赫从此便少了建州这个劲敌，于她自身也是有益处的。”确如两位哥哥所愿，我得到了努尔哈赤全部的爱，也为叶赫换来了数年的和平。私心里我自然希望叶赫与建州能够永世交好，可女真统一是历史的必然。大势所趋，我实在无法扭转。
坐在椅子上，静静的回想着今日发生的事，巴尔纳帮我将头上的珠钗一件一件摘了下来。铜镜中的她一脸疑惑的盯着我，我微笑着，问道：“是想问我为何没把今日的事告诉二位哥哥吧？”巴尔纳的脸是藏不住心事的，多年来我与她朝夕相处，真性情便是她最宝贵的东西。我一直想留住她那份宝贵，最终却还是没能留住。
一面将珍珠耳环取下来，一面柔声道：“大哥已经料到了舒尔哈齐明日会来，想来他明日必定会做好万全的准备，既是如此，我又何必多事将自己见过舒尔哈齐告诉他呢？”她道：“这怎能算是多事呢？”我知道巴尔纳的心思，她是想让把李如柏掳我之事如实的告诉两位哥哥。她是为了我好，却不知我不说也是有原因的。
李如柏是李成梁的儿子，总有一天会接替他父亲成为辽东总兵。冤家宜解不宜结，何苦得罪一个不该得罪之人。况且我还没有把握二位哥哥会不会为我出这口气，他们从小看着我长大，却还是要将我作为交换和平的工具嫁去建州。叶赫远非朝廷的对手，这个道理我明白，二位哥哥必定比我更清楚。
我转过身边，握住了巴尔纳的双手，道：“就算他们知道了今日之事也必然会忍下这口气，与其让他们难过，还不如将此事深埋心底。” “可是……”我道：“不要再可是了，我就快要嫁去建州了，就让二位哥哥少为我操一份心吧。”我叹了口气，眼里充满了迷茫，自言自语道：“不知道那努尔哈赤是个怎样的人？”
巴尔纳安慰我道：“格格不是说过吗？他是个英雄。奴婢还听大贝勒说过他很爱他死去的妻子，虽然现在已立大福晋，可那福晋并不受宠，他忘不了还是他的结发妻子。这足以证明努尔哈赤都督是个有情有义的好男人，格格嫁给他一定会幸福的。”
关于努尔哈赤骁勇善战的事迹我倒是听说过不少，他与妻子感情是否融洽我却是知之甚少，至于他过世妻子的事我更是半点不知。如今巴尔纳道出了他很爱佟佳氏的事实，原本我便担心自己无法走入他的内心，如今看来莫说是走入他内心了，便是走进他生活也是不可能的了。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佟佳氏过世已久，努尔哈赤却还是没能忘了她，可见她的宽厚大度温婉贤淑绝非一般女子可比。我自问绝非是刁蛮任性之人，却也同谦卑大度相距甚远。我不愿与人勾心斗角，伪装善良，在我的世界里常常将对于错、黑与白分得一清二楚。
我爱恨分明，若是真心喜欢上了一个人必定对那人用尽心思，我的心思绝不是阴谋、算计，而是无怨无悔的付出。可我会不会嫉妒呢？倘若有一天我真的爱上了努尔哈赤，我会不会因为他妻妾成群而有所怨怼呢？
突然发觉自己竟然在想这些，微笑着摇了摇头，巴尔纳一脸诧异的望着我，问道：“难道奴婢说得不对吗？”我不愿她难过，只好答道：“你说得都对，巴尔纳这么聪明怎么会说错呢？”
注释：
①大妃：清朝关外称帝时，君主之正室称大妃。从努尔哈赤开始，正室福晋称呼为大妃。但是这种制度延续的时间并不是很长。皇太极登基后，称帝，仿照明朝后宫制度，建立了一套后宫制度。规定正式大福晋或是大妃为皇后，居清宁宫。
②佟佳氏：指的是佟佳-哈哈纳扎青，是努尔哈赤的第一任正妻（嫡福晋），后世称太祖元妃。
③富察-衮代：满族，清太祖努尔哈赤继福晋，生年不详，逝于公元1620年，后世称太祖继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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