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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323、不能拒绝跳舞的邀请(1)

    即使十一月的天气有些冷了,秋日的天空明媚起来总像在书写情话。阳光劈头盖脸情窦丛生,和穿街越巷带着寒意的风似是携手合撰,仿佛美德与刀子,没人觉得它们二者多么龃龉不合。

    褚画一个人坐在警局的操场上,手中捧着一只奶酪汉堡却一口未动,不知神游去往了哪里。

    局长霍默尔看见了他,就朝他走了过去。为警局奉献一生的老头等着功成身退,不管局内的事务倒挺关心下属。

    “听说你光荣负伤,”白发老头儿模样和蔼地笑出眼纹与脸庞的褶皱,拍着年轻警探的肩膀坐在了他的身边,“受伤了就该好好休息,犯不上这么拼。”

    褚画嘴里含着一口空气,鼓起了脸,闷声不吭。

    “有心事?说来听听。”

    褚画又闷了好长时间,才说,“刚才和那个死去男孩的母亲谈了几句,她说她患有严重的肾病,她的拉尔夫体贴又孝顺,她向我保证他从没有向他人出卖过肉体,而是一直努力打着零工贴补家用。她知道是他儿子打伤了我还代他向我道歉,她说他爱上了一个姑娘,为她受了不少委屈。哦,对了,”顿了顿,轻轻勾了勾嘴角,“她还给我看了他儿子写的情诗,还不错,至少比我懂得讲究韵脚。”

    是的,面对一个母亲的潸然泪下,褚画不禁心有所动。警局乃至公众对这案子太过冷淡,宁可哗众取宠大张旗鼓地搞什么TV秀,也不愿增派人手去捉拿“雨衣杀手”。

    还有那个对自己和手下警员“受贿渎职”都睁眼闭眼的范唐生,康泊的案子草草结案,也显然与他脱不开干系。

    阳光渗过指缝,不知哪儿来的一片很大的风把一整株榉树揽进怀里亲吻,转而又温柔撩动了他的乌黑额发。

    “现在我的眼前摆了一只马蜂窝,”倏尔闪现一个含藏彷徨与忧虑的笑容过后,年轻警探接着说,“捅,或者不捅,这是个问题。”

    “为什么非‘捅’不可?”

    “我的正义感在血液里击节鼓歌,”褚画轻描淡写一耸肩膀,“好比跳舞的人不能拒绝音乐的邀请。”

    “那你又为什么还要犹豫?”

    “你当我傻,”朝身旁的局长瞥去一个不客气的眼白,努了努嘴,“捅完以后,谁他妈给我收尸?!”

    “你知道我为什么挺喜欢你吗?”霍默尔从对方手中拿过奶酪汉堡,咬了一口,边嚼边啧啧称赞,“这玩意儿……永远那么合我胃口……”

    “我知道,”褚画掉过头去注视着老头儿那双浑浊又慈爱的眼眸,停了片刻,一本正经地回答,“因为我长得帅。”

    “再有……再有十六年,我的外孙就如你一般大了。”白发老者微微抬脸算了算,继续饱含笑意地说,“我希望他快快长大,比起宽阔的肩膀我更希望他长有一颗坚定的心。他的笑声来自肺腑;他的热情赤身裸[]体;他的勇气能攥紧火种抵抗所有的狂风暴雨。”

    霍默尔张开双臂,使劲抱了抱身前的年轻人,好似一个父亲拥抱即将远行的儿子,“我的男孩。”他笑着说,“向着你觉得正确的方向一往无前,哪怕前途未卜。”

    年轻警探沉下以往花哨勾人的目光,转脸凝视起对方的眼睛。

    长达数分钟的沉默相视之后,这家伙蓦然绽出一口白牙,无所节制地大笑起来。“你这老头儿可真讨人喜欢!”没大没小地捧起了警察局长的两颊,狠狠在那张辙痕遍布的老脸上嘬下一口,嘬出很响的“吧唧”一声,“当然,如果你能不怪我把配枪掉了,就更讨人喜欢了。”

    没等来回答就霍然起身。

    “这顿算我请的,”褚画倒退着走出几步,指了指对方手中的汉堡,微微眯眼一笑,“尽情享用,别客气。”

    ※ ※ ※

    褚画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去捅范唐生的“马蜂窝”,不过当务之急,他要先揪出那个混蛋。

    尽管对于这件案子,韩骁始终认为不值得耗尽警力追查下去。但凶案组的白人组长鲍尔森出于“业界良心”悖逆了总警监先生的意思,仍召集一众警探商讨案情。

    投影的大屏幕上展示着红发男孩为“雨衣杀手”虐杀并切去阴[]茎的照片。男孩的胸腔被尖头长剪划得稀烂,遭受到惨无人道的虐杀之后,他的睾[]丸破裂,断去的茎[]身就被弃在街边。

    这个变态杀手没有收集“战利品”的习惯,作案手法原始而粗暴,不刻意追求形式上的美感与象征意义,而只追求最直接的结果。他不像某些原教旨主义①的狂热信徒,谋杀是为了布道;也不像阉割父亲的克洛诺斯②,切割生[]殖器的行为寓意权力的更替,暴君的轰塌。

    这家伙似乎只是个被复仇女神操纵的冷血暴徒,为着一己隐秘的心理隐疾向弱势者动手。

    “我和他交过手,”探员们各抒己见的时候,屠宇鸣开口,“我觉得这个混蛋一定服过役,接受过专业而系统的军事训练。”

    “也许是因为你太菜了,”史培东在一旁不以为然,斜眼一指男人脸上未好全了的淤痕伤疤,“才两个混混就把你打成这样。”

    另一个警探接口说,“那混蛋太狡猾,不露任何可以追查他身份的痕迹,除了知道他身材高大、异装癖外加可能服过役,警方掌握的资料实在太少。最好的法子是能在他下次向牛郎动手时,抓他个现行!”

    对于这种没休止又没成效的内部会议,褚画一向心怀抵触,懒于敷衍。一直窝在角落里打格斗游戏的他在大伙儿七嘴八舌之际突然冒出一句,“要抓现行就得下饵。找个外表好看又够娘的自己人,扔进那个什么‘罗马帝宫’,没准儿就能引那变态上钩。”手指不断灵活地来回摁着游戏键,趁着一招杀伤力十足的断臂攻击的空档,抬头瞥了眼大伙儿说,“法子很简单,关键是人,谁是合适人选。”

    话一说完他就悔了。

    会议室霎然静无一声,所有人都掉过了头,用直勾勾的、无比期待的眼神凝视着他。

    “干……干什么?”几乎把手里的游戏机砸在地上,褚画一边摇头一边嚷,“你们看我干什么?!”

    “显而易见,”屠宇鸣挪了挪凳子附身过来,勾起自个儿搭档的肩膀,口吻严肃地说,“非你莫属。”

    “当然,我很好看,这个有目共睹……”他眯出花俏的月牙眼自我吹嘘洋洋得意,忽又意识到自己抓错重点地扳起了脸孔,“但我他妈的哪里娘了?!”

    “你看看史培东,他的肚腩比得上一个即将临盆的孕妇……”疤脸警探仍旧不懈地对对方循循善诱,“再看看马小川,他这一身返祖的毛发就像野猪的鬃,或者看看……”

    褚画还打算负隅顽抗,结果身为组长的鲍尔森一锤定音。

    “就这么定了!”白人警长一点年轻警探的鼻子,“这个礼拜你必须在那个什么‘罗马帝宫’亮相,这是来自你上司的命令!”

    游戏机屏上闪烁出鲜红又硕大的“Game over”,他被KO了。

    ※ ※ ※

    “Baby,honey,sweety,”一口一声肉麻至极的称呼,“不要愁眉苦脸嘛!抖擞精神,挑一件你今晚上登台的演出服吧。”

    “罗马帝宫”的演出后台,屠宇鸣给自个儿的搭档找齐了一套表演服饰,一只缀着金属锚链的黑色皮质项圈、一件压根不可能扣上的皮衣和一条穿上后臀部线条必然一览无遗的紧身皮裤。歪了歪脸上的烧伤疤痕,男人又挤眉弄眼,不怀好意地笑了,“穿上它,你准会艳爆全场!”

    像拎着一只发瘟的鸡般拎着搭档递来的那件小得不能再小的皮衣,年轻警探一脸嫌恶,皱了皱眉说,“学龄前儿童才穿这个吧?我怎么可能穿得下?”

    “不用扣扣子,更不用穿得下……想象一下,你那裸[]露在外的粉嫩小乳[]头上夹有这种铃铛乳夹……”屠宇鸣晃了晃手中的一副金属乳[]头夹,以个故意拖长音节的夸张口气说道,“Maaaaaa...arvelous!”

    还未被关于铁笼里登台,褚画看来就已精疲力竭。朝对方手上拿着的玩意儿睨去一眼,半晌才翻了翻眼说,“Kill me.”

    包括未能为其得手的向笛在内,所有惨遭“雨衣杀手”毒手的牛郎都曾在“罗马帝宫”登台表演,待价而沽。

    这是“罗马帝宫”一月一度的盛事,至少两个至多四个的漂亮男孩将会被关在铁笼里向客人们展示,他们或者搔首弄姿卖弄风情,或者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直到竞价结束,被出价最高的人带走春风一度。

    “你可别苦着一张脸,把所有的竞价者都吓跑了。我可和史培东他们赌了一百块,你的‘初夜’至少能被叫到一万美元。”

    “你们这群人渣、下三滥!”已在铁笼里准备就绪的褚画恶声恶气地骂,倏尔又斜斜一侧眼梢,狐疑满面地问,“他们赌我能值多少?”

    “要知道身为你的搭档,我是最相信你的那个。史培东赌你乏人问津,马小川赌你能值五千美元,还有佩特罗、卢西他们……”屠宇鸣一个一个地将大伙儿的底牌给揭开,半数以上的凶案组同僚都为这场“赌局”押上了至少一百美元。

    “算我一个。”眼见铁笼即将被酒红色绸布罩起,年轻警探模样挺认真地说,“我押两百。”

    知道这小子从不落下一个讹人钱财的机会,屠宇鸣也不太吃惊,只问,“你觉得自己值多少?”

    “这里登台的牛郎一夜拍卖的最高价是多少?”

    “应该是……五万美元。”

    微微挑眉睃眼,褚画笑了笑,“Double.”

    两只为绸布罩起的铁笼缓缓升上舞台,疤脸警探回到了警局同事们之间。完全忘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是为执行任务,这伙人一面频频举杯,一面大声谈笑,只为等待好戏上演。

    “帝宫”内人满为患,各类腰缠万贯又爱一掷千金的男人早已久候着这场欲望的宴飨。娘炮十足的主持人以夸张的语调和举手投足间的淫[]猥姿态,不遗余力地煽动着场内观众的情绪,将已近沸腾的气氛一次又一次拔至灼灼烈烈的新的高度。

    当四壁灯光追打而来,绸布滑落下的笼中美人露出庐山真颜的一刻,台下更爆发出经久不息的骚动。野兽才有的嘶叫与狂吼夹杂着口哨声此起彼伏,浑似要将所有人的耳膜揉裂。

    “喔哈哈!快看我们的小褚画,快看!”一个警探一下起身,指着台上大笑起来,“我们可怜的小男孩一直在抓耳挠腮,他看来紧张极了!”

    “以后他应该就穿这身办案,真他妈酷毙了!”

    屠宇鸣将两手各一指放入口中,模拟出一个极其响亮的哨音,也高声喊道:“褚画!你看上去梦幻极了!不是gay的男人都他妈能爱上你!”

    铁笼中的褚画前所未有地稍施了脂粉,白昼一般的强光下皮肤雪白剔透,完美无瑕得宛如一个婴孩。年轻俊俏的脸庞为一团离奇的、日冕似的光晕所笼罩,即使此刻脖戴黑色项圈、身着皮衣皮裤,这团光晕仍令他似神的侍者般圣洁漂亮。

    “妈的,你们这群狗屎。”从隐藏在身的微型耳机中听到了那些家伙们的话,褚画忿然骂出一声,又极不自在地抓了抓脖子。距他最近的一个男人满身尿液似的酒渍,不住朝他吧嗒吧嗒吐着舌头,喷着酒气吭哧吭哧地嚷,“小宝贝儿,你的梨涡一定很甜!今晚上我就会用这条舌头好好品尝,一直舔到你高[]潮!”

    年轻警探强忍住要翻白眼的冲动,面色佯作淡然不改,嘴唇动亦不动地轻声说着,“我他妈打到你这辈子都勃[]起不了。”

    在褚画与屠宇鸣的视野盲区,一个男人正独坐于这场声色犬马之后。

    一双交叠安放的手拄着银质手杖,露出袖口的衬衣缀有精致蕾丝,手指十分修长而美,皮肤惨白得有些骇人。大半张脸隐没于一丛灯光无暇顾及的阴影,只能瞧见他长有一个轮廓异常俊美的下颌和玫瑰花瓣般浮艳而微翘的唇。

    他的视力极好,像惯于暗夜狩猎的夜枭一样拥有令人生畏的夜视能力。黑暗中别人看不见他,他却能将别人看得一清二楚,纤毫毕现。

    喧嚣背后,他始终面带微笑地注视着笼子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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