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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6地牢

    一早大夫就来了,仔细地帮着付宁上药换了绷带。

    她的伤口很深,解开绷带的瞬间连她自己都没有勇气去看,那根簪子横穿了她的整个掌心,所幸没有伤筋动骨,否则这手算是残了。稍稍想屈起手指,发现连这般轻柔的动作都能扯痛她,可想而知冬城在下手时用了多大的气力。

    让她始终不明白的是,冬城他,到底为何要刺杀她,一个奴隶胆敢对主人动手的后果他不是不知道。

    见着她蹙眉沉思,大夫以为是自己的动作太大了,赶紧说着:“小姐,不要紧吧?”她摇摇头,安排人带着大夫回去了,靠在榻上休息了会儿,忽然是想起了什么,阿烨这孩子心思细腻,她今早的这些话,不知他会不会做了他想?

    唤了个奴隶上前:“阿烨出去后,又去了哪里?”

    那奴隶低头回答:“公子去了......暴室的地牢........”

    地牢?那不是关着冬城的地方?

    她神色微敛,不好,阿烨定是要想方设法弄死他的,她赶紧起身,也不顾得手上的伤就直接去了暴室。

    暴室里正好经历了一场刑罚,管事伸伸懒腰,把鞭子往地上一仍,朝着角落走去,准准打算美滋滋地睡上一觉,鞭打这些个奴隶已经全然没趣,半天都不会哼哼一声,和死人没什么区别。

    刚要躺下,就听到外头的人说主人来了,管事的在心里暗骂了几句,赶忙起来,赔笑着打开铁栏:“主人怎么来了?”其实该说又来了个主人才是。

    付宁没有多加理会管事,直接伸手问他拿了钥匙就走下了地牢。这个地方付宁来的次数不下百回,母亲身子一直不好,这府里的事情就渐渐交给了她,包括了管教这些不听话的奴隶们。走到地牢,取过了墙上的火把,她快速地走到了最里头的那间,往前一照,正好看到了牢内的冬城在挥刀自残。

    残的,还是那张脸!

    她猛地踢开牢门,看着他又要刺下一刀,上前一脚踢开他手上的匕首。眼睛略过了那把华丽的匕首,果然,阿烨的确来过了。

    “混账,你在做什么!”她俯视着半跪在地的冬城,从救下他的那刻起,就是因为他这张脸长得实在太像了那人了,可现在,他居然要自毁容颜,枉费她的一番心血。上前,踩住了他脚边的匕首,而后弯腰抬起了他的下巴,迫使他的眼里只能看到她一人,“说,为何要毁了自己的脸?”

    “我不会,做你的娈童。”

    冬城已经有整整一天未喝水了,只觉喉间干涩,连吞咽都带着痛的感觉。他微微张嘴,空气漏进其中,他都觉着疼痛半分,好似每说一个字,他的喉咙就要燃烧起来,而那张清冷的脸上也终于有了不一样的神情。

    “所以,你就要来刺杀我?”

    他望着她,毫不畏惧:“只要是主人,就都该死。”

    那沙哑的声音穿过在阴森可怖的牢笼里,渐渐弥漫开来,就像一剂猛药,骚动了地牢中苟延残喘的奴隶们。

    只要是主人,主要是高高在上的主人,就该死,就都该死,这话,好像天经地义,不容反驳。

    他的目光澄澈又坚定,即便是如此不堪的颓靡之态,也丝毫不减他骨子的傲气,这股的傲气,即便身在暗无天日的地牢,他直挺起腰板,便觉得是君临的哪个贵族家的公子。

    付宁觉着,这怕是认识冬城以来,他话说的最多的一次,可是,却也是让她最气的一次。她扣住他的下巴,一字一句顿来:“若是我想让你做我的娈童,你就算的脸没了又如何?除非你有本事把自己给阉了!”

    他顿了会儿,安静地脱口而出:“好。”说完作势就要拿起匕首来。

    她不解,神色诧异地看着眼前这个狠心要阉了自己的奴隶,她真的是不解。既然他没有用匕首自杀,那便说明想要活着,可要活着,又为何又不肯屈从?

    敛了敛面色,揪住他破旧的衣领,目光灼热地盯着他:“你要是敢毁了你的脸,那我就一定会杀了你。”朝着地牢外等着的管事说道,“把他带下去好好洗洗,处理下伤口,尤其是脸上的,从今天开始,他就是我的贴、身、奴、隶。”

    贴身奴隶,那自然就是与主人最为亲密的意思,满意地看着他眉心微动,她缓缓笑了,想来,他是明白这意思的。

    管事的带着几个身材高大的男奴,进来驾着冬城就出了地牢,而后嘿嘿笑着走了过来,轻声提醒着她说是有人来报,夫人方才晕厥了过去,让她快些去瞧瞧。付宁不悦地蹙眉,可也怨不得管事的,没有她的命令,那管事的是不敢进来的,只快步地走出了地牢,奔向母亲的院子。

    晕厥了过去?

    这一路上她总在回味着这四个字。

    从回到君临的那刻起,她总以为母亲是借着病重这个幌子骗她回来的,之所以还愿意回来,也不过是不想落人口舌,以为她这个做女儿的连这点孝道都罔顾了。

    她摇摇头,劝着自己,母亲身子是不好,可也没有到那样的天地。

    直至到了院子后,才觉得心中的那点想法真是错了,母亲的病,可能是真的了。

    付夫人躺在床上,面色惨白,与前几次看到的的确大不同了,总觉着这身子好似风中烛火似的,一吹就要灭了。她朝着付宁伸手,走上前了几步,付烨从位上起来,软软地唤了声阿姐,付夫人咳嗽了几声,喘着气说道:“阿宁过来。”

    “母亲,我在。”

    “那奴隶的事可算好了?”

    她并不作答,只不动声色地瞥向了付烨,这事可只有他们知道。

    付烨赶紧辩白:“不是我!”

    付夫人点头:“的确不是他。”她大口吸了气,“怎么,你以为这府里的事想瞒过我?不过也好,处理了那奴隶,你的心思也该收收了,别只顾些小情小爱,你该想想,付家日后该怎么办!”

    待付烨满十八后,他就可承袭了祖上的爵位,或者在朝谋职,这些付宁都认为是付家的出路。母亲的意思她也并非不明白,可现下大王要对贵族动刀,若付家毫无后盾,真的会沦为鱼肉,任人宰割了。

    而唯一能利用的,就是她的婚事了。

    “所以,和高家的婚事,势在必行。”

    “婚事?”这时连付烨也忍不住惊呼了,“阿姐要嫁人,怎么这般突然?阿姐这才回来几天,母亲怎么就安排了这些?”

    “女子大了自然要嫁人。”付夫人只随意敷衍了他。

    “可是......阿姐不是一直是我的吗?”他扬起脸,瞪着大眼,“若是阿姐嫁人了,那.......阿姐就是别人的了......我不要阿姐嫁人,那个什么高家人有什么好的,阿姐要嫁人......也要嫁.....”他一时语塞,瞬时涨红了脸,愣在了原地,好半天也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一想起阿姐要真正嫁人,便让他难受的很,好似在他的脑中从未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来。

    从前阿姐有个未婚夫,感情很好,那时他还要小些,很讨厌那人,恨不得那人去死,而后等听到了那人去世的消息,他的确暗暗兴奋了几天,可现在却来了个高家的人,实在可恨!

    说不准,这次,他在背后诅咒也能让高家那人死掉呢?他甩开袖子,一溜烟就跑出了院子,她们只当他方才说不出话尴尬而已,也就没有多想。

    “母亲的话我记住了。”

    “是听进心里去了,而不是记住了。”付夫人摸摸心口,顺了几口气,“我老了,也不知能活多少日子了,这个付家还要靠你们来撑着。从前大王还会看在姐姐的面上厚待我们,可是现在不同了,兔死狗烹的道理谁都明白,阿宁,你不笨,可心思从来不在这上面,这也是我最为担心的。阿烨年纪还小,若没有你在帮着,以后可怎么好?看不成眼睁睁看着付家倒了?”

    这一番话,算得上是语重心长,掏心掏肺了。

    付宁听了,内心也是颇为内疚,点头,郑重地应下了。

    出了院子后,不知是不是心中的错觉,她总觉着今日的天空好像比寻常要沉闷许多,喘不过气来,连射来的阳光都是万分碍眼。母亲说的那些她都懂,全部都懂,嫁给高将军是付家的出路,只是这样的现实让她顿感无力,明明命是自己的,可就是无法掌控。

    “来人,准备马匹,我要出府。”

    一下翻身上马,将心中的怨恨全部化作了这鞭子,狠狠地抽着。

    马儿吃痛狂奔起来,她就坐上马上,连缰绳都慢慢松开了,任由这颠簸的感觉将自己主宰。吹了会儿冷风,她的思绪也慢慢清醒,立马调转了马头,赶往了相反的方向,今天,是他的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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