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番外(一)李晏
我是父皇的第三个儿子,因着母妃生我的时候正是天清无云的日子,所以取名晏。所谓鶤日知晏阴蜡知雨。 晏亦有迟来晚到的解释。 确实是迟到了,父皇早就有了萧皇后嫡出的李佑和穆贵妃生的二儿子李鉴。一个是名正言顺的未来储君,一个是与心爱女子的情谊见证。 只有我,不过是他福泽给的恩典。 我母妃是大秦边境上一个叫楚卫小国的公主,为了生存安稳,他的父皇把她送给了大秦皇帝,也就是我父皇。原本父皇看重了母妃的美色,对她宠爱有加。每日里都宿在母妃的潮汐殿里。可是时日一长,他便生了厌,渐渐冷落起来。 封穆如是为贵妃时,便不再踏足潮汐殿里。 从小我便知道,这宫里从来就没有父子天伦,手足情深。父皇的妃子一个接着一个,新人换旧人的一批又一批,每日里都要上演的把戏。那些个女人为了得他宠幸,一个个的费尽心思,机关算尽。到头来她们都忘了,父皇从来都是喜新厌旧的。 而母妃,在我十岁那年得了风寒。她那样一个美若天仙的女人,到死前还是巴望着她的夫君能来看她。 她真是傻,父皇怎么会来看她,她再美,也美不过那些刚刚及笄的女子。 母妃一死,从此我在宫里的日子便更加难熬,父皇的冷落,兄长们变着法的欺辱,连着太监宫女都冷眼相加,但是这些其实不算什么。 只是孤寂,没日没夜的能叫人发疯的无边孤寂。 看透了宫里的人事,亦明白了权利的重要。 那时我便想,若我长大了,溺水三千只取一瓢。这一生我都只会爱一个女子,我亦只会与她有孩子。 我以为我终是遇到了,当我在嘉陵关前的山群中,透过许许多多一人高的野草看见她时。我以为我终于是等到了。 我这一生想要的女子,这一生只爱的女子。 我原本就是要射死她的,我的牛角弓早做好了发箭的准备,奉先也在我身边。她却突然微微侧了侧脸,那脸颊的弧度像极了记忆中的某个人。我竟然放下了牛角弓上架好了的白羽头的两面箭。 她脱了喜袍从大红喜车上跳下来的时候,我不觉扯动了嘴角。她不是二哥的人,幸而她不是。 我在城门前救了她,我是想着要她做正妃的。然而情势却不容许。二哥连苇城都不愿我踏足。更是安插了亲信在我身旁。 我知道聪明如她,定然是会猜到几分我的身份的。 可是她端了酒菜敲我卧房的综木漆门时,我依然生生受了一吓。 她头发盘成繁琐的样式,一缕缕的绞在头侧。脸上的笑明明就是刻意逢迎,不怀好意。 我不觉心里又气,先前的女人,那个不是对着我讨好又讨好地,只有她,倒像是我给了她多大地委屈一样。更加气的是,她不愿留在我身边。 我的手指无意中扶了她的手指,她竟然像碰了什么毒药一样,偷偷在裙角擦抹。 她给我倒了酒,笑嘻嘻的端给我喝。其实她脸上的表情早就在告诉别人——这杯酒有问题! 可是我还是调笑的接过来,倒不是其他,而是为着她离我那样近,身上那种清新好闻的淡淡味道。况且我也并未喝,那些酒都被我淋在了长而宽的袖子上。 我千算万算,却算不到她会亲我。我知道那其实不过是她为了逃走耍得花样,可是我却觉得那唇竟然不可思议的柔软。不是没有过女子,我们这样在皇宫里长大的皇子,那个不是有一两个陪睡的丫鬟。 那样满是算计的亲吻,我却不觉沉溺其中。只觉得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谁轻轻拨动着。 我早知道陈浣会来寻她,二哥早知道她在我这里。她势必要去给父皇封妃。 我亦是知道她定然是不肯的,她逃了第一次,便不会怕第二次。宫里有的是我的人,可是我却是怕,怕万一。 万一她真成了父皇的妃子呢?我不愿去想。 二哥来找我,他的计谋果然是好,一举两得。我只要稍稍的配合他,日后必会封个亲王于我。还要把她送给我。 我不会不答应他,他要做得,原本就是我想要的,况且还有她。 父皇依着计划倒在德贤殿前,我知道这一场皇位的争夺战已经开始了。 我亦是知道那杯加礼酒是下了毒的,传说中的“半步倒”。陈浣必定早告知了她。就算没有,父皇身边的近身公公,我早知会了他,他亦是不会让她去喝到那杯酒。 父皇一倒下,整个德贤殿立刻乱成了一团,她要趁着混乱走,我怕她不知道皇宫的路,特意过去告诉她,她却是扭了头就跑,连个感激的话也没有。真是没有情意的样子。 二哥凡事总是带在前头,他立刻捉了备酒的李公公审问。我们早打了商量的,这件事自然交给了我。 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审问,不过就是杀掉这个人,然后昭告天下是畏罪自杀。我杀过那么多人,多一个本就无所谓。我出了广明殿,悲切的言明李公公亦是受人所迫。 这便是我与二哥的约定,大哥是嫡长子,只有弑君的罪状能够叫他从储君的位子上永远的退下来。出师有名,他立刻就带了禁卫军去捉大哥。而父皇的命,其实根本就没有人关心。 二哥早就想着登上皇位,毒死父皇又陷害大哥,真真是一举两得的好计谋。大哥若是死了,皇帝的位子自然是他的。 可是他却忘了,大哥有他这个心狠手辣的二弟,他底下可是还有个我。 他当我是好骗的?日后封王?他连苇城都不想我进,连着两次下了毒手来害我,又怎么会封我做亲王?不过是利用罢了。我这个眼中钉肉中刺,怕是越早除掉越好的。 大家都知道,因为他做得就是我想要的,我才配合了他。他下一个要除掉的,一定是我。 先下手为强!我李晏怎么会叫他如了意。除却大哥,不过再死一个二哥罢了。 我原本就从来未曾当他们是哥哥过,母妃死之后,我便没有亲人了。 而皇权斗争,向来是踩在累累白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