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0章 七夕 (一)
咸平六年七月初六，大相国寺“为国祈福”后第四天。 广陵郡王妃靠在床边可怜兮兮的看着身前几个婢女，哑着嗓子弱弱道：“烟翠……” 烟翠抱歉的一笑，低头用勺子搅手中端着的汤药。 “玉碾……”玉碾向她做了个鬼脸，溜了出去。 “秋露……”秋露低头掩饰住自己一脸好笑的表情，将吕晗身上的被子向上提了提。 “流……”流珠没等她叫完，转身擦那已经不知道擦了多少遍的桌子。 “……” 吕晗的乳母王氏掩口轻笑，端上一碗浓浓的蜂蜜水，舀起一勺地道吕晗嘴边道：“姑娘还是好生养着吧，现在再不注意日后可要落下病根儿的，先来口蜜水润润嗓子？” 吕晗郁闷地推开王氏的手：现在喝甜的，等会儿那药就更苦的难以下咽了。 一旁赵元俨的乳母杨氏抿嘴微笑着摇了摇头。 吕晗正自怨自艾着，赵元俨大步进来：“看玉碾溜出去的样子，你又怎么了？”自己一天没在家，只凭这几个丫头把她看在房里还真不容易，“你又把她们几个念叨了一圈儿？” 吕晗连忙摇头：没有，绝对没有，流珠的名字没叫完…… “真的？”赵元俨挑眉问道，一脸不相信。 吕晗猛点头，赵元俨摆了摆手，烟翠将汤药递给赵元俨，几人退了出去。赵元俨把药在手背上试了试，温度刚刚好，舀了一勺送到吕晗嘴边，却见吕晗又是一脸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你要是想早点开口说话，早点下床，就老老实实把药喝了。”赵元俨凉凉道。 吕晗叹口气，从赵元俨手里接过碗，一扬脖一口气全部喝掉——一勺一勺来还不苦死啊…… 赵元俨一笑接过空碗，又端来王氏放在那里准备好的蜂蜜水，递给被苦得皱着小脸的吕晗。吕晗喝完，继续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赵元俨看着她问道：“怎么，想出去？” 嗯嗯……点头…… “脚扭了，腿上还有伤，行吗？” 吕晗握拳狠狠点头做肯定状，然后伸手比划了个“七”，又指了指天上。 “乞巧？你还想进宫？”赵元俨眯起眼睛问道。 继续点头…… 其实她才不想进宫，只是上香之前的斋戒就基本上天天在院里闷着，上香之后更是直接禁足在屋里了，要是不趁着七夕出去走走，她估计就闷馊了。七夕么，又不能去哪里，不指望上街去，只能进宫了。 赵元俨剑眉一挑道：“就你这走路走不好，说话说不好的？”本来她脚上扭伤并不重，医官说两日便好的，结果到今日已经四天了，竟还是有些肿，他不得不小心。 吕晗先是张开五指，然后拉过赵元俨的手，在手心划拉了一个“绮”字。 “绮儿？”就是她在他才不放心，她前天来的时候差点没把房顶掀了，“不行！” 吕晗再接再厉，伸出五指又摇了摇，在他手心写了个“嫂”。 “五嫂……这还差不多，但是绮儿嫣儿肯定跟你在一块儿吧？”赵元俨还是一脸不放心的样子。 吕晗连忙一只手指天画地，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嘴，连连摇头。又指指伤了的腿，举手作保证状，眨眨眼晴看着赵元俨。见他还在犹豫，干脆耍赖似的抱住他的胳膊，摇了又摇。 赵元俨实在忍不住笑，见她确实是闷得狠了，况且老这么呆在家里也不好，便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一个时辰，明日戊时进宫，我亥时正去接你。” 吕晗大喜，双手合十对着赵元俨做了个拜谢的动作，赵元俨无奈的摇摇头，补充一句：“这几天不许说话！” 她以为他真不知道？ ………………………………………………………………………………………… 一道鹊桥横渺渺，千声玉佩过玲玲。 七夕当天，一大早玉碾拿着前一天放进蜘蛛的小锦盒，兴冲冲跑到吕晗跟前：“姑娘！看这网，又圆又正，今日定能得个好彩头呢！”吕晗伸着脖子看了一眼，忙让玉碾拿远。玉碾嘻嘻一笑，又乐颠颠跑出去。 晒过书，晚上赵元俨带着吕晗进了宫。到了万安宫外遇见了赵绮，她先是规规矩矩向两人行了礼，接着见旁边没什么外人，不甩赵元俨，直接冲着吕晗就念叨了起来。 “阿茨你还来了！我还以为八哥肯定不让你进宫呢！瞧那天那个小气劲儿，不过打碎两个碟子，跟我把你怎么样了似的。” 赵元俨“哼”了一声，面无表情道：“你那是打了两个碟子吗？五嫂还没来，我先跟你说着。不要让你八嫂说话，乱跑。还有，凉的，酸的，辣的一律不准进口，右臂上的伤也小心别叫人碰了……” 吕晗大囧，不顾赵绮一副戏谑的表情，又是咳嗽，又是一个劲儿拉赵元俨的袖子。 正尴尬着，几人旁边响起起一个温婉的声音：“八叔，绮儿，阿茨？” “五嫂？”赵绮连忙跑过去，“你可算来了，我都快……欸？你怎么又在这儿？” 跟着余嵋走来的王贻永单膝下拜，向几人行了个军礼：“末将王贻永，见过广陵郡王，广陵郡王妃，贤懿长公主。” “王将军请起，”赵元俨道，“将军怎么会在宫里当值？” 王贻永拱手答道：“陈将军服母丧，陛下初五便点了末将暂在宫里当值。” “王将军，在宫里将军不会让贤懿哪儿也不许去吧？”赵绮突然上前来似笑非笑道。 “公主殿下说笑了，末将岂敢。”王贻永低头道。 “那是，在宫里用不劳王将军派人保护嘛……” “……” 吕晗见王贻永一脸苦笑，有些奇怪，倒看余嵋一旁有些了然的笑容，拉了拉她。 余嵋一笑对几人道：“王将军本来这边巡查，教我碰到便一道来了，你们有话便说着，我与弟妹去里面走走。”说着轻轻拉了吕晗向万安宫里走去。 “弟妹当时不在，那天发现寺院内里走了水后绮儿着急的要去寻你与嫣儿，王将军拦着不让，很是闹了一回……”进了万安宫院内，余嵋把当日的情形说了一遍，末了又道：“看今天这样子，怕是打王将军初五进宫来当值，这两日与绮儿呛了不止一回两回了。” 吕晗听得两眼放光：怎么觉着这桥段这么熟悉呢？要说王贻永年纪不过二十……吕晗探身看了看仍然站在万安宫外“挨训”的王贻永，嗯，长得也还蛮帅，嘿嘿……说不定…… 余嵋看吕晗笑得诡异，忍不住一拧她的脸：“笑什么？”说着自己都笑了，“等会儿让绮儿瞧见了，你怎么说？” 吕晗先是一愣，照实说那还不被她掐死啊？然后又想起来什么似的，更加得意洋洋，指了指自己嘴巴：她现在说不成啊。 那一副“小人”相令余嵋直摇头：这丫头真是……不过，这性子，难怪与绮儿投缘呢。 “收拾”完王贻永的赵绮似乎很有些解气的走了进来，看余嵋吕晗两人还在站着，上来一手挽住一个：“走吧，打来了还没给太后皇后请安呢。” 余嵋与吕晗相视一笑任由赵绮挽着进了主殿去了。 “儿臣绮，拜见太后娘娘，拜见皇后娘娘。” “臣妾余嵋，拜见太后娘娘，拜见皇后娘娘。” 吕晗得了准只拜不言，就只是端端正正磕头行了礼。 “都起来吧，拘谨的不成个过节的样子。见过哀家这老太婆便是了，你几人下去吧。老八媳妇去跟着阿萝拿些药去，前些日子说风寒倒了嗓子，今日看倒是有些重呢。”上首传来太后平平淡淡的声音，吕晗一愣，没抬头又是一拜算是谢过，站起转身跟着萝姑姑走了出去。 正疑惑太后怎么跟见礼那天大不一样，一转念便想到赵元俨在车中说的，太后待人清冷。吕晗心中一叹：想来那天的表现才是异常吧。 到了万安宫药房，萝姑姑取了些治风寒的药包好。吕晗心里微微冷笑，着风寒倒了嗓子……宫里不知道真实情况的恐怕已经不多了吧，只是这面上功夫还是要做的。 正想着，萝姑姑突然靠近了些，轻声道：“让郡王在府里兵丁中挑些能干的备着，过几日交给高指挥使，这是太后向官家求来的。”说完又很快回到原先的距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