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谁家的姑娘要出嫁
北宋咸平六年六月，盛夏中的宋都东京在阳光下显得生机勃勃，即使边关仍有不平，但远在千里万里之外的战事似乎并未影响到京城祥和。 天空中飘着的些许白云，无风自动的向南方缓缓浮动，在地面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轻笼着世间的芸芸众生。 不分高低贵贱。 一代名相吕端已逝去三年有余，吕府在东京一众高官显贵中虽不再像以往那样耀眼，但吕相威望仍在，当今陛下也念着吕相的旧情，吕相余下的三子一女在这京中过得到还自在，只是不复以往那样的显赫罢了。 吕端后嗣虽不善经营，好在吕府中的女眷这几年遣散许多家人，删减不必要的冗费，也将将维持了吕府自外看上去还算是一等的门第。 东京吕府中。 “姑娘！”随着一声清脆的声音，青色的身影从廊边拐角一闪而过，一个模样稚嫩、小厮打扮的少女带着一头薄汗跑进一间偏厅，脸上是因跑动而生的绯红，“姑娘……” “玉碾！”屋里另一个看去十四五岁，也作小厮打扮却能依稀看出身姿窈窕的少女连忙拉了她进来，“小声些！”说罢还探头看了看周围。 要说，其实玉碾声音并不大，只是姑娘此时本应在闺房里的，要叫人发现姑娘跑到二门附近的偏厅来，大事倒不会有，但也绝不会有什么好事儿，即使有大公子帮衬，烟翠也难免有些焦燥——外面可都是宫里的人。 还好，姑娘明日大婚，依礼今日藩大爷正设宾次待新姑爷，也就是当今圣上幼弟广陵郡王，半点马虎不得，所以阖府上上下下都在忙碌，再加上大公子业哥儿“有意无意”的时不时添点小乱，这偏厅周围倒是没什么人。 玉碾急道：“业哥儿刚使了华儿来说王妈妈在找姑娘呢，现在都该过了东边回廊了！” 屋里一个也做小厮打扮的少女一愣：找她？ 今天是要最后一次试嫁衣没错，可先前不是递了信说要申时之后才能改好送来的吗？算算看，怎么也得是大概下午三点以后吧，这会儿……吕晗抬头看了看天色——在屋里，啥都看不见，可是最起码午时都没到呢。 她这个“赝品”来这儿好歹也一年多了，又带着本尊的记忆，把计时方法转换成自己习惯的时间还是不会出错的，况且这也差的太远了。 吕晗问道：“说了有什么事吗？” “说是尚衣局把衣裳提前改好送回来了，好像是打侧门进的，人都到了二夫人那儿了，二夫人不知道姑娘不在房里，当着尚衣局的人，华儿也不好跟二夫人说，怕是再过一会就带人往咱们院子去了。王妈妈正着急带人找姑娘呢。业哥儿只能帮忙牵住前院附近的人，才使了华儿赶紧让婢子来叫姑娘回院子。” “嘘……小声些！”先前那在门边守着的丫头烟翠从门前退回来，压低声音道：“有人来了！”玉碾连忙噤声。 “姑娘呢？还没寻见？” “不知道呀，都半晌儿没见了。” “那还不再去找？” “是是……” 一阵脚步声后，外面终于重又安静。 “姑娘？”又过了一会儿，确定外面没人了，烟翠轻声唤道。 “算了，悄悄回去吧。”吕晗无奈一叹，拿起一旁自己的衣裳，换下身上这身小厮的打扮。心里一边埋怨着巴巴的赶早来讨好的尚衣局，一边仔细的回忆着府中的回廊，斟酌着选一条这种时候不太有人经过的路。 几人手脚麻利的换好衣服，快步向吕晗的院子走去。 真是可惜，她好不容易磨动了吕业同意帮他支开偏厅附近的人，还特地整来几套小厮的衣服。本想着，好歹扒个门缝窗缝屏风缝什么的，看一眼这广陵郡王是圆是扁——虽然皇帝赐婚无从选择，可作为穿越女，勉强咱也多少“挣扎下”把“盲婚哑嫁”中的“盲”字给他去了吧？ 结果呢？连个人影儿都没见到不说，还白白搭给吕业一本他眼馋很久了的《东观奏记》。 那个小混蛋，身为晚辈哎，帮长辈做点事怎么了，她虽然大不了两岁，那她也是姑姑哎！ 总算回到了自己院里，刚进房内不多时，乳母王氏便一脸焦急的带着几个丫头托着托盘进来。 王氏见到吕晗好好地在房内坐着，神色才稍稍有些安心，随即又皱眉问道：“姑娘刚去哪里了？老奴寻了半天，姑娘要紧着试衣呢！” “刚才觉得有些腹痛，就随烟翠玉碾去……”吕晗睁着眼睛说瞎话。 “腹痛？”王氏刚刚有些放松的神色又紧张了起来，“可是吃坏了肚子？要不要寻郎中来？” “不不不，不用了，”吕晗干笑着摆手，“感觉好多了，呵呵！” 负罪感啊！王氏一直对吕晗很是实心，这时看着王氏一脸关切的表情，自己嘴上瞎咧咧蒙人家的话，实在心里虚得很，可没办法，心虚也得说：“刚回来时才听说要试衣呢。” 与烟翠交换了个眼神，烟翠上前接过最大的托盘，吕晗笑道：“奶娘可有何其他急事吗？这样匆忙？” “那倒没有，”找到自家姑娘了，王氏自是没刚才那样焦急，看到吕晗笑问，更是放松了下来，也笑着回答，“就是今天府里都忙忙碌碌的，老奴也被那帮丫头小子带得急匆匆的。只是尚衣局的人在二夫人处，不多时便来了。”说着让身后的几个丫头放下托盘退了出去，只留吕晗的两个贴身丫头给自己帮手给吕晗换衣服。 从里到外除了贴身小衣都要换，再加上各种首饰，繁琐的很，即便比起正式仪式时要轻便很多，吕晗还是出了一身薄汗。好容易换好，还要坐回榻上换鞋。 烟翠轻轻将吕晗脚上粉色的绣花鞋退去，准备换上大红色描金绣凤的新鞋。 吕晗盯着自己还套着长袜的脚，心里舒了口气：还好北宋裹脚只是将脚裹得更纤直而不是弓弯，跟后世那样病态的裹脚有很大区别，要不然……想了想以前在网上看过的清末民国妇女裹小脚的照片，吕晗浑身一抖：妈呀！要把自己的脚裹成那样儿，她情愿一辈子不脱鞋也不要看到…… 感觉到吕晗身子一抖的烟翠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来，略带疑问的看了看自家姑娘，吕晗一笑，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烟翠放心的低头继续做自己的事。 等到上上下下全部换好，吕晗站起身，张开双臂转了一圈，笑吟吟的看着眼前的几人。 玉碾瞪大眼睛盯着自家姑娘傻笑，烟翠满脸柔和的笑意，乳母王氏则眼眶微红，欣喜地看着几乎自己一手养大的姑娘。 尽管先前姑娘已经试过几次嫁衣了，几人仍是觉得惊艳——谁让姑娘以前穿衣服总是挑简单素淡的呢。即便是在老太爷三年的孝期里，也不必一直这样的。 在穿衣打扮上，吕晗倒是与原先的本尊的喜好很是相像，在这点上吕晗同学表示很是欣慰。 看着一年多来自从自己“大病初愈”便一直守在身边的几人，吕晗突然觉得心里热热的：这是自己的亲人啊！ 自从来到这里，这种想法还是第一次出现。 ………………………………………… “茨儿？如何了”衣服刚刚换好，门外便响起一个温婉的女声。 “大嫂请进，不碍的。”吕晗一边应着，一边示意玉碾开门。 一个身着石榴红长身褙子，头上簪着只金色珠簪的端丽少妇带着一行人走了进来，一掀内室的珠帘，那少妇道：“衣裳可是换好……”却一句话未说完便愣在里间门前，“这是……” 她身侧另一年少些的黄衣少妇也是一惊，走上前来拉着吕晗左瞧右瞧，不禁道：“平日见了就是丫头的样子，今天嫁衣一换，这分明一个大姑娘了”又转头对着吕家长媳——现任主母周氏笑道，“这下大哥大嫂该放心了吧。” “二嫂……”吕晗也被自己二嫂吴氏说的有些不好意思。 “臊什么，让我好好瞧瞧。”周氏拉着吕晗坐下，上上下下的打量，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欣喜。试过几次嫁衣，她却都忙着府里的事来不及看，今天这猛的一见，倒真是意外。 周氏比吕晗大了十二岁，真真长嫂如母，周氏也就真当不过比自己长子吕业大两岁的小姑子如女儿一般看待了。 “小时总黏着兄长的毛丫头终于，终于……”周氏说着眼睛便有些红了。 吴氏在一旁连忙插科打诨的劝慰：“嫂子……这是做什么，再这样夕瑢可吃醋了！”说着，伸手招了尚衣局的人上前检查： 尚衣局来的嬷嬷笑着上前，口中不住赞着，细细检查过一遍再无瑕疵后，便告辞离开。 周氏着人将几位嬷嬷送了出去，自己与吴氏则留在了吕晗房里。吴氏一摆手挥退了下人，单单留下了吕晗的乳母王氏、烟翠、玉碾三人。 见其他人都退了出去，吴氏转头轻唤道：“嫂子？” 周氏呼出一口气，站起身来对着王氏几人深深一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