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六(27)没有热血的魔鬼
车子行进了半小时之后,孟逸辰接了一个电话,车子前面的挡板凭徐徐升起,原来坐在车子前面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四个,统一的黑色夜训服,头上的帽子压得半边脸都在阴影里,跟孟逸辰短暂的交谈了几句,袁远一句也没听懂。懒 挡板再一放下,这次的孟逸辰再也没有了刚刚的那份闲逸,双手环臂抱在胸前,两眼一瞬不瞬地盯着黑漆漆的窗外,一张脸绷得象黑煞神。只不过短短的几秒,闭上的眼睛倏的睁开,再一次将耳机戴上,不知道是在命令什么人,语气异常的的冰冷,声音很低,但每一句却都象带着一把锋利的剑,出口,便一剑封喉。 袁远完全听不懂,只觉得这样的孟逸辰对她万分的陌生,,似乎面对着一个没有温度没有情感没有热血的魔鬼,恐怖,令她不由得缩紧了自己的身体。似乎不相信面前这个满脸阴云密布的冷面刹罗,就是刚刚那个对她柔情满怀的人。 只感觉到了车子好象打了一个弯,掉头了。 孟逸辰和他的伙伴们之间说话用的专业术语,袁远突然觉得自己象个外星人。瑟缩了很久,袁远才壮前瞻胆子开口。 “我……是不是会妨碍你?要不你放我下来吧。”她的语气带着试探性。 孟逸辰这才象记起身边还有一个需要他关心的人似的,伸出一只手,轻轻的落在她肩上,温柔的一带,将她往自己怀里拉了一点,脸上的表情勉强舒展了一下,代替了笑容。虫 “别多想,这儿荒凉,乖乖呆在我身边。”他不容她再多想,话语说完,随即在她额头轻轻地落下了一个吻,抬起另一只手,抬指捻了一下她光洁的下颌,然后将袁远的头揽进怀中,自己闭上了眼睛。 此刻的孟逸辰,心跳的极有规律,一下,一下,第一声都强有力的震动着袁远的耳膜。今晚,她突然觉得读不懂这个男人了。从他们刚刚的谈话内容,虽然听不太十分明白,但还是可以猜测那么三四分,分明是什么行动失败了,而且还有什么人受了伤。 那一瞬,明明还能从他的声音和眼神中读出些许哀伤和愤怒,可此刻,却平静的象风和日丽下的湖面。 闭着眼睛的孟逸辰,脸上透着男人的果断和刚毅,尤其是面部冷咧的线条,使他整个人看上去异常的有冷酷。 如此深邃的孟逸辰,如此沉静的孟逸辰,是袁远第一次看到的,心中说不出来的慌,终于明白,以前对他的惧怕是来自于哪里了。 她微微挪了挪身子,想离这股冰山一般的冷咧稍稍的远一些。或许是感觉到了袁远刻意的疏离,感觉到了她身体因为疏离而微颤的慌乱,孟逸辰猛地收紧了手臂,袁远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手指已抬起她的面颊对上自己,随即一个吻下来,瞬间封住了她的唇。 动作再没有先前的生猛霸道,而是透着些微的慌乱,是有些勉强的吧! “远,你会陪我到最后一刻是不是?”莫名其妙的,他放开她,瞪着一双灼灼发烫的眸子突如其来的问了一句。 袁远还没从他唇瓣贴合时的颤栗中缓过神来,再一次对上他的问询,一时竟然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他突然问这句话的含义,只好眨动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轻轻点头。 孟逸辰的神情似乎因为自己的这句话而缓和了一些,轻轻移动放在她肩上的那只手,缓缓的移动到了她的腰上,动作同样的带着慌乱,已没有了曾经的镇定,贴着她耳边,以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得见的声音轻轻呢喃了一句:“我想要。” 袁远吓了一跳,赶紧将他推开:“你疯了,这是在车上,前面还有你的弟兄。” 但是孟逸辰似乎根本就不顾忌这些,一把将她抱起来,跨坐在自己腿上,执意地伸手揪扯着她的衣服。他们的身体贴合的很近,孟逸辰的动作慌乱而粗糙,但袁远感却觉得到,孟逸辰的身体,根本就没有此刻该有的亢奋。 孟逸辰,其实他也在惧怕着什么吧? 这个念头一出,袁远自己也吓了一跳。在她的印象中,孟逸辰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象个没有天敌的雄鹰,永远都那么高贵,永远都是那么的雄健,却从来不知道在男人强捍的另一面,还隐藏着一种叫害怕的情绪。 这样的孟逸辰,潜移默化,也影响到了袁远。她的心底也有个叫害怕的暗器,此刻倏地飞过来,正好扎在了她的心上,狠狠地痛了一下。 就象当初在医院里最后一刻看到的妈妈的笑容,竟然突然让她惊慌得忘记呼吸了一样。孟逸辰,虽然她没准备完全打开心扉接纳他,可是内心深处,有一个位置早已被他占满,袁远从来没想过,如果有一天,一旦那个位置发生了变化,留下她,又该怎么活…… 想也没想,袁远伸出双手便捧住了孟逸辰的脸,将自己火热的唇贴上去,在他有些木然的唇上辗转吸吮。这是两人自己正式交往以来,袁远主动的吻孟逸辰。虽然吻技不高,但是神情却异常的投入,使得刚刚还有些毛燥的孟逸辰,心也不由的跟着渐渐的冷静下来,配合着她的吻,咬住了她的丁香小舌,放在自己口中,细细的吸吮。 “逸哥哥,我永远都在你身边的,嗯。”车停下的时候,她还舍不得从他身上下来,捧着他的脸,深情款款地看着他 。 孟逸辰重重地点下了头:“我一个战友受伤了,可能……远,对不起。”他只说了一半,眉头一拧,一把将她抱下来,“我要先去看看他。” 天很黑,道旁的光线不很明显,但是孟逸辰却在这样的环境里健步如飞。袁远跟在他身后一路小跑,注意力稍稍一个不集中就瞬间找不到了他的身影。在昏黑无人的道路上左突右撞了半天之后,身边又突然似雨后春笋般冒出来两个人,站在她面前齐刷行过军礼后,礼貌地开口:“嫂子,请跟我来。” 好在这样昏黑的道路并没有走多远,便看到了前面一栋白色的大楼。 袁远一脸茫然,不知所措地跟着两个人高马大穿着黑色夜训服的走到大楼前,两人立即排开站在一边:“嫂子,请接受安检。” 这道安检,是袁远见过的最先进的安检系统,刚刚把脚放在绿色的旋转盘上,手臂还没来得及展开,远红外探头已发出“滴”的一声报警音。瞬间,站在两边的哨兵蓦地卸下枪,“咔”的一声上了保险。 袁远一惊,差点从安检盘上掉下来,好在及时伸手,扶住了一边的玻璃柱子。 有惊无险,原来是她的手机,那部带有卫星定位系统的手机被卫兵接过去,“啪”的一声扔进了旁边一个带有远红外扫描的下班罩内。 袁远眼睛一闭,后悔的直咬唇。早知这样,刚刚在车上就关机好了,现在被这样损坏,追踪不到她的行踪,victor肯定会第一时间通知杜川赶过来。 虽然不知道跟着孟逸辰来到的这是什么地方,但孟逸辰是军人,而杜川的人一旦跟他们正面接触…… 袁远脑子里一直在盘算一旦被孟逸辰发现她身后还带有保镖这件事后,如何跟他解释自己的身份。脚步却跟着前面带路的两个人走出电梯,在一个安静的走廊里停下。 凭借医生的职业敏感度,袁远很快清醒,两个人带她来的这个地方,是一所医院。虽然走廊里和每个房间门口都没有悬挂任何医院的标识,但消毒水的气味对每一个医者都不是陌生的。 只是没想到,长长的走廊,竟然一字排开,整整齐齐的站着二十几个同样身黑色夜训服的人,身材高高有矮,但是看上去却个个都英武非常。看着跟在两个同伴后面走过不的袁远,几乎所有人都很默契的叫了一声:“嫂子。” 说直的,如果这帮人不是全副武装的话,袁远或许会因为这句话而心里偷偷的乐一把,感动一把,可现在,抵在她头顶的,只有恐慌和惧怕。 这样的场面何其的熟悉。六年前,袁绍手下的弟兄就是以这种阵容迎接她进了“非人地带”接受酷训,尔后,又以同样的阵容欢送她上了只有她一个乘客的环球影视的专机。 现在,在孟逸辰的兵营里,不知道他们要送她去的地方会是哪里? 正在踌躇,一行重重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紧接着,孟逸辰的身体象带着一阵阴风般的飘过来,看到站在一边神色紧张的袁远,伸手握住:“别怕,这是我的部队。” 转身,问齐唰唰站直的二十多人中领头的一个:“怎么样了。” “报告,还在手术。” 孟逸辰双手插在腰间,在原地转了几圈,拧紧的眉头透出他神情中的紧张和悲痛,眉头蹙的很紧。 过了良久,旁边的一道房门打开,从里面出来一个四十多岁穿着手术服,戴眼睛的医生,还不等孟逸辰他们围上去问,医生扶了扶眼镜直接摇头回答。 “没有希望了,心脏三处洞穿,他能坚持到现在,已经算是坚强的了,乘现在还有一口气,你们进进看他最后一眼吧。” 站在走廊里刚刚还蠢蠢欲动欲动的一干人,听到这句话,顿时石刻木雕般立在原地,似乎连呼吸都极吝啬的屏住了。 突然,孟逸辰象沉睡后突然醒过来的的野兽般一步上前扑向戴眼镜的医生,双手揪着他的衣领差点将人拎离地面。 “不要说一点办法都没有,我不信,你是医生,是我们全总最好的外科医生,你一定可以想到办法救他的。他是我们红鹰最出色的战士,是全总出出色的特侦。你知道的,我们不能失去他,你必做给我救活他,你听到没有,一定要救活他,否则老子现在就毙了你。” 孟逸辰象个发了疯了兽,瞪着一双吃人的眼睛,拔枪抵在医生的脑门上。 站在他身边的人一看形势,赶紧上前将他拉开。 “孟参谋,你先冷静一点,听医生把话说完。” 尽管经过了刚刚拿枪威胁的一幕,但医生必竟在这一行摸爬滚打的久了,根本就没有怯场,只是顺手将头上的帽子抓下来,很遗憾的对站在面前的一帮生猛战士鞠了一躬。 “对不起,我真的已经尽力了。” 此刻的孟逸辰,眼神中那抹杀人般的冷咧,彻底换成了悲伤,带头第一个推门而入,却在进门之后,放缓,放轻了脚步。 抢救室里,所有的急救措施都已经结束,躺在床上的人,身上盖着白色的床单。虽然脸色苍白的象纸一般,但极标志的五冠,还是看得出,健康时的他,应该是一个多么有型有致的标准型男。 手术室里,护士们正在收拾着刚刚抢救时用过的器械,如果不是心电图谱仪上还有微弱的直线,此刻的病人已感觉不到还有生命的气息存在着。 二十多个人,脚步都迈得很轻,生怕稍稍一个重一点的声音就会将熟睡中的人惊醒般的,自觉地分列在床的两边,象有默契般的脱帽行注目礼。 但是孟逸辰还是没有保持住这样庄重仪式上的沉重,突然向前一步,单腿半跪在床前,握住病人平放在床侧指间还有温度,却却苍白如纸的手失声痛哭。 “欧阳陆,你他妈的给我起来啊,你不是说你不服我吗,起来我们他妈的真刀真枪的比一会啊,这回,我肯定让你服我。” 他歇斯底里的大吼,声音哽噎得象个孩子。一时间,这样的情绪竟然影响了室内所有的人,顿时,一阵细细的如蜜蜂一样嗡嗡的抽泣声音便占满了空气。 袁远很少见男人哭泣,尤其是一堆男人一起哭的场景,还真的是属于熊猫级别的! 尤其今天晚上的孟逸辰,完全颠覆了以往留在袁远记忆中高贵傲慢冷漠的贵公子形象,还原了他强捍又霸气的枭雄本质。 虽然所有的抢救措施都已经停止,但是心电图谱仪上的生命迹象还在继续。袁远站在孟逸辰的身后,将视线从心电仪转移到被孟逸辰握住的那只苍白如纸的手上。 不由自主的,袁远伸手握了上去。瞬间,强烈的脉跳的感觉让她的身体不由的晃了一下,以为是自己感觉错了。再探,那丝强烈脉跳的感觉却又不存在了。 医者的潜意识,使她再也不肯放过这瞬间即逝的生命迹象,不由自主的伸手揭开了盖在病人身上的白色床单,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手伸向了病人的腋窝。 脉跳很弱,但是在继续,一下,一下,又一下,那么清晰的弹跳感,忽强忽弱,却从不间断。欣喜,从袁远的眉稍流露出来,一转身,对站在身后因了她怪异的行为的停止的抽泣的一堆人透露了一个晴天惊雷般的消息。 “病人生命迹象平衡,还有抢救的余地。” 一句话,虽然很轻,但真的是一个炸雷,瞬间就在一帮被哀伤控制着情绪的人堆里炸开。孟逸辰第一个站起来,一把扶住袁远的肩膀,指尖的力度重得象要捏碎她的骨架般,眼睛里闪动着晶莹。 “真的么,他真的还有救?” 袁远的手,离开了病人的身体,指尖再度恢复了冰凉。到底还有没有救,连她自己都不敢断定,但潜意识里,她不希望这个还有着平衡脉动迹象的病人就这样停止心跳。 “我不能肯定,也许还有吧。”这句话,说了等于没说,瞬间又浇灭了刚刚被希望点 燃的欣喜,围在床边的人,再一次垂下了头,悄无声息的拭泪。 “哪位是责任护士,请把病人的病历拿给我,还有医嘱。马上测体温,血压,心率。”袁远却第一时间走出了自己给自己限定的未知,转身走身护士身边,拿起了胸片挂在白灼灯下,神情完全投入到了那一小片一小片模糊的黑白块上。 体温偏低。 血压偏低。 心率律动迟缓。 只是生命体征不明显而已,但并不代表不可挽救。 “马上注射两毫巴比妥,生理盐水静滴。”象在自己熟悉的岗位上,袁远放下胸片就冲远远站在一边的护士们下达治疗指令。 但是身后的人象是木头一样的看着她,竟然哪个都没有动。 袁远急了,一把推开身后看着她大眼瞪小眼的孟逸辰:“你们要等着死人吗?” 戴着眼镜的主治医生有些疑惑的重新拿起袁远放下胸片,眼镜下的眉头皱了一下。 “病人心脏处有三处洞穿伤,局部的擦伤还有十几处,也就是说,现在病人的心脏已经象一块玻璃一样碎成了数块,你明白吗?” 医生的语气带着权威性的质询和不屑,也许在他看来,面前这个张牙舞爪的小丫头可能连个黑白胸片都看不不懂。 对着灯光,所有人不管看懂看不懂,全都将视线集中到了那张黑白胶片上。 “你好,我是兴华医院的胸外科医生袁远,请让你的护士按照我说的操作,都是医者,我希望能再给病人一次机会。” 机会,这个字眼对病人来说意味着什么,没有人比医生更能懂,但是这位戴着眼镜的医生却犹豫了。虽然他可以接受这个小姑娘是胸外医生这个事实,但并不意味着他可以接受她完全否决自己诊断结果的行为。他只坚信,此刻病人的状况,真的已没有任何创造生命奇迹的可能性。 可是,摆在面前的,是一条人命,在人的生命的面子两个问题放在一起衡量的时候,任何事务都没有生命本身更具有权威性。 “病人现在除了还有轻微的脉跳,可能真的没什么希望了,三处洞穿,十几处擦伤……对一个伤员,这种痛苦已经是极限了,与其让他在我们冒险的治疗中再经受一次痛苦,还不如就让他这样安详的……” 眼镜医生的话还没有说完,袁远蓦地抬起了盯在胶片上的目光。 “请问您从医多少年了?” “……” “作为一个医都,你连最起码的职业操守都不敢坚持,怎么配得上医生这个名称。医者,医人生,岂可以轻易言死。”袁远握了一下拳头,这样的医生,如果是在她的兴华医院,那么今天就是他行医的最后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