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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八话水之殇(二)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草草吃了点我妈做的早饭便出门前往G大。

    昨天夜里的那个电话,只要一想起,总令我心跳骤然加快。潜意识里仿佛有个声音在告诉我:那绝对不会是一件小事。

    正是早高峰时段,路上车多人多,堵得一塌糊涂。我心里发急,车也就开得毛躁了些,见缝就钻,遇黄灯就冲,一路上险象环生,好几次都差点跟人家撞个正着。

    “你慢点行不行,有鬼在追你啊?”身后传来一声吠叫。

    我稍微偏过头,难得地对着后视镜里那个毛茸茸的家伙露出一个笑容。

    没错,在经过一段日子的休养生息之后,那只嘴贱的神兽,终于又可以和我一起并肩作战了

    其实只不过是几天的时间,但对我来说,实在是无比漫长。身边没有了那个动辄便咆哮的臭狗,虽然清净了许多,却做什么都不得劲,如今它终于康复归来,我竟觉得无比亲切。

    阿神被我那一笑弄得瞬间没了脾气,垂下眼睛嘟嘟囔囔低声道:“笑屁啊,笑得我毛骨悚然的。”

    我不想跟它斗嘴,自顾自将车开得飞快,在G大的门外停了下来——

    费了好一番功夫,我们才从看门的胖大爷眼皮子底下溜进了校门——也不知为什么,他死活就是不让阿神进门,我都不知道说啥好。现在大学里养狗的学生都排成串儿了,我们家阿神就算长得再难看,好歹也算是名犬一条吧,他怎么就那么看不上眼?

    我站在熙来攘往的主教学楼前,打了个电话给万采灵。没多一会儿,一个瘦瘦小小的女生就跑到了我的面前。她眉头紧锁,气都还没喘匀就忙不迭地问道:“你……你是古安妮吗?”

    我看她的样子是真的有点着急,当下也不多话,点了点头道:“我是,你看有没有哪里比较适合聊聊这件事?”

    “你跟我去宿舍吧,其他同学都上课去了,我是请假留下来等你的。”她说着,拽住我的袖子,拉住我就走。

    没想到她个子小小,力气倒很大,我被她扯得脚下不稳,只能被迫跟着她快速朝女生宿舍的方向奔去。

    ……

    “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在书桌前坐了老半天,万采灵倒了杯水给我之后,就一直垂着头一言不发,我等了一会儿实在忍无可忍,只得开口发问。

    她抬起眼睛来看了看我,露出个可怜巴巴的表情,咬了咬嘴唇,道:“小枫她……她不见了……”

    “你的意思是,失踪?”我扬了扬眉毛,“人不见了,你要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找我,而应该是报警吧?

    我有朋友是警察,或许能帮你。”说着我就准备拿电话出来打给袁晓溪。

    她使劲用指甲抠着手心,低声道:“我觉得警察找不到她……”

    这可新鲜了,敢情警察的办案能力,是她来决定的?一句“我觉得”就全盘否认,也太想当然了

    “这两天,我每晚都梦见小枫。在梦里,她说她被困在一个又冷又潮湿的地方,身旁除了漫无边际的水,什么也没有。她还说……是我非要让她一起去旅游的,所以必须要帮她,否则,她一定不会放过我……”她越说声音越小,到了最后简直变成了蚊子哼哼。

    这是托梦吗?如果真的是这样,岂不是意味着那个叫尤小枫的女孩已经遭遇了不幸?

    我顿了顿,道:“你的意思是,她跟你一起去旅行,然后失了踪,是这样吗?我看你最好将事情从头到尾讲一遍,这样吞吞吐吐的,我没办法帮你。”

    万采灵恐慌地瞅我一眼,道:“和我们一起去旅行的还有我男朋友,我家里管得我很紧,如果他们知道我出去玩的时候和男生住在一起,会打死我的……你能不能帮我保守这个秘密?”

    靠,我保守你大爷说了半天,这女孩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肯报警的谁都有不愿说出的秘密,可现在我们在讨论的,可是一条人命啊

    我心里很愤怒,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对她道:“你先把整件事讲出来再说。”

    万采灵吸了吸鼻子,仿佛回忆了一下,才说道:“上个周末,也就是大前天,我向小枫提议一起去清水涧来个短途旅行,同行的还有我男朋友。你……古大师你应该知道,清水涧是一道山涧,不少小旅馆都修在山上。我们三个人上山的途中遇到一个女人,她拦住我们,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话,还非要将一个花朵样的项链坠硬塞给我们。我和我男朋友禁不住她软磨硬泡,都接了下来,只有小枫,她无论如何不肯收,还将那链坠扔到了地上。那女人当时就说,小枫马上就要倒霉了。当时我们谁都没把她的话当真,可谁知道,居然一语成谶……”

    花朵样的链坠?女人?

    我现在一听到“花”这个字,就会忍不住打个寒颤。那女人,该不会又是林绣云吧?

    “那个链坠你现在还收着吗?拿出来给我看看。”我对万采灵道。

    她点点头,一边拉开抽屉一边道:“小枫出了事,我现在无论如何也不敢再将坠子丢掉了。”说着,她从抽屉中拿出一枚小小的物事,递到我手里。

    我真的很想骂人,真的。

    我不知道你们是不是也曾体会过那种被纠缠的感觉。那就像是无论你怎么用力,都有一股拧成麻花状的绳子,将你和一团看一眼就会犯恶心的东西捆在一起,你拼了

    命地摆脱,却怎么也挣扎不开。

    摆在我手心里的那枚小小的白色链坠,我甚至不想再描述它的样子。

    没错,那又是水晶兰。

    那么,强迫万采灵他们手下这坠子的女人,一定是林绣云了。

    “那个女人,是不是大约三十岁,胖胖的,个子不高?”我胸有成竹地问道。

    可我没有等来想象中万采灵那不可置信的表情。她歪着头想了一下,道:“不是的,那女的又瘦又高,长得还挺漂亮,年龄嘛,看上去不到三十岁。”

    不是林绣云?他们那伙乌合之众,到底纠集了多少人?

    我决定暂时不在这件事上继续伤神,于是对她道:“你继续说下去吧,接下来还发生了什么事?”

    万采灵道:“其实,后面的事情,真的没有什么特别。那女人离开以后,我们就上了山,随便找到一家旅馆订了两个房间,然后到清水涧去转了转。晚饭后,我们三个人在房间里打了一会儿斗地主,然后就各自去睡了。小枫就住在我隔壁,一整晚我没听到任何特别的声音。可……可第二天早上我去叫她的时候,敲了很久的门也没见她来开。我害怕出事,找到前台的服务员帮我开了门,进去一看,小枫她……她就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然后呢?你和你的男朋友就直接回了G大?”我问道。

    “我跑去向旅馆的老板和员工打听,他们都没注意到小枫是否已经离开。我给她打电话,虽然通了,却一直无人接听。所以……所以我们决定先回G大看看,说不定她已经回来了。我怎么也想不到,她居然就这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脸上的悲伤看起来很真切,一点也不像是装出来的。在这件事情上虽然她的做法有不妥,但我仍然愿意相信,她是真的在担心自己的朋友。

    万采灵抬起手来揉了揉眼睛,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又不敢报警。那女人的话,还有梦里小枫的描述,都让我不得不朝诡异的方向去想。我费了好大的劲,问了好多人,才好容易找到了你的联系方式。他们说,你一定能帮到我……”

    我无暇顾及她到底是从哪里获得我的讯息,我早已经说过,但凡真的有这方面需求的人,总能找到我。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接下来我能做的,似乎只有去清水涧一探。

    我指住万采灵的鼻子,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对她道:“事不宜迟,我现在就要去清水涧看一看情况,你把那家旅馆的名字告诉我。”

    她有点怯怯地偷偷瞥了我一眼,低声道:“可是……那种山间的小旅馆,根本没有什么名字。我只记得进山之后,从右边的路上去第三家就是了,对了,旅馆的老板姓张。”

    我点点头,转身准

    备离开。

    我只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亡命徒。就因为别人的一句话,一次又一次的将自己置于水深火热之中,甚至,连自己即将要面对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我和阿神没有浪费太多的时间,从G大出来之后,直接驱车前往清水涧。

    我对那个地方,曾有过非常愉快的回忆。

    小时候,每年暑假,我妈都会从百忙之中抽出一个星期的时间,陪着我和老爸一起去那里避暑。虽然这算不上是什么了不起的旅行,但却有着最简单纯粹的快乐。

    而现在,就连这样的地方,都已经被恶灵的气息所污染了吗?

    阿神虽已经康复,但身体还有些发虚,山路走得久了,难免有些体力不支,渐渐落在了后面。

    我在一块大石头前面停下脚步,等着它赶上来。

    从我所处的这个位置,可以清晰的看见清水涧。

    那是一条小小的溪流,在正午的太阳光下潺潺流动着,小片小片的波浪被太阳光照得闪闪发光,耀眼得像钻石一样。

    不是周末,除了零星的几个外地来的游客,山上并没有什么人。

    阿神气喘吁吁地爬到了我的身边,我待它歇息了片刻,接着就继续朝上走去。

    ……

    万采灵说的那间旅馆并不难找,我没费多大功夫,就来到了大门前。

    那是一栋设计还算讨巧的小型建筑物。一楼是登记处,里面的墙壁上贴着褐色的木头,厅堂里摆着几张半旧的桌椅。

    旅馆的房间在二楼。若想上去,须得先从大厅里走出来,绕到侧面,沿着一条又直又长的木楼梯走上去。楼上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一边是房门,另一边则是暴露在空气中的栏杆。

    这样的设计虽然挺有味道,但楼梯在室外,总归不太安全——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趁着没人注意上到二楼,会不会有危险,真没人说得清楚。

    我在一楼大厅里找到了旅馆的老板。说起那天的事情来,他印象还很深刻。

    “是啊,那个瘦瘦的女孩和一个男孩子——我猜应该是她男朋友吧——住了一间房,另一个女孩住在他们隔壁。第二天一大早,那个瘦女孩先是跑来找服务员要钥匙开门,然后又跟在我后面一个劲儿的让我想清楚有没有见过她的朋友。说实话,周末旅馆那么多人出入,我哪里能记得清楚?”

    他皱了眉,好像这件事也令他很苦恼。毕竟,有人在他的旅馆消失,倘若传出去,绝对不是一个正面的宣传。

    我心知在他这里问不出来什么有用的资料,于是道:“那么,当天那个女孩住

    哪间房您还有记录吧?我想要那一间,可以吗?”

    姓张的中年男人愣了一下。

    也对,虽是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尤小枫是在那间房里出了事,但明摆着绝对有关联。一般的人忌讳这个,躲还来不及,怎么会还主动要求住进去?

    我冲他笑了一下,道:“您别误会,我只是听说从那个房间的窗户望出去风景特别好,所以想试一试。”

    这番说辞,我没指望他能相信,事实上,他也没必要相信。只要我房钱照付不找麻烦,他根本管不着我究竟要做些什么。我这样说,只不过是给我们彼此找了个台阶。

    张老板也就借坡下驴,打着哈哈道:“行啊,没问题。这位小姐你可真有品位,那间房的景色,真是绝了”

    我不禁暗笑。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间小旅馆是依山而建的,窗户外面早已经被山体挡了个严严实实。景色?景在何处?——

    我牵着阿神,沿着那条踩上去咚咚作响的楼梯上到了二楼。

    正数第二间,就是尤小枫曾经住过的房间。

    她究竟去了哪里,现在是生是死?

    又或者,其实她仍在里面,从未曾离开?

    我深吸了一口气,走上前去,将钥匙插进锁眼,轻轻一用力,推开了房间的门。

    一股酸腐的气味,迎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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