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四节 水风空落眼前花(二)
“所以,后来就遇见许相了吗?他带你进宫?”童琬借着问了句。但见他摇头继而有些悲戚:“我那时哪里知道什么许相?打听了最多就是要进宫在皇后身边就须净身。我一乡野孩子哪里知道净身是什么意思?糊里糊涂被师傅带着,见了刀子才明白。可是既然已经进了宫,既然是为了父亲的遗愿。没了就没了吧,反正不过是一刀子一眨眼的事情。后来我拼命努力得向上爬,阿谀奉承心机手段用尽,终于可以被分配到那时贵妃的寝宫伺候。虽还不是母亲皇后寝宫里的宫人,但随处行走的自由还是有了。” 见童琬一脸哀伤的看着自己,他开朗一笑安慰她:“这真的没什么。我本也没打算能活着回去。只是我万万没想到见到母亲的时候竟是她死的时候。你知道吗?那时凌萧也在。我是在他走之后跪在母亲的床前,我听到她临终最放心不下的是我,她还是念着我这个儿子。也是那天起,我发誓要保护母亲留下的弟弟和妹妹。娘娘,凌萧是不会放过我的,因为我不只皇后死的时候在跟前,连带先皇驾崩前也在御驾前。”炯炯有神地看着童琬,示意她靠过来自己要慢慢诉说。 童琬侧耳细听,一件一件事情传入耳里她心惊动魄。原来,那时一切那般凶险自己却还过得无忧无虑全然不知道风云骤变。待李太医全然说完,她稳定了情绪才又问道:“后来呢?你是怎么从瞿儧变成李太医的?” “瞿儧。我都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个名字了。”瞿儧凄凉地笑着自嘲道:“娘娘果真神通。许相是我在逃避凌萧下令所有宫人殉葬时无意中遇到的。他见我那样不想死料我定是心里有事。于是就这样我们就开始了交易,后来的事情那日德嫔都与你说了。娘娘,你说的道理我何尝不知道?可是不依靠许相我能依靠谁?虽被利用着但起码我可以接近凌萧并且做手脚。这是我甘愿被利用的。”他好似看破生死,只是淡然地说着全然不觉得故事有多少的凶险。可童琬听得出其中的辛酸曲折。于是她哑然哽咽:“你放心地去一家团聚吧。未尽的事情我都会为你完成的。”悄悄从袖间掏出一精致的瓶子递给瞿儧。 “凌萧知道吗?”瞿儧担忧地问。但见童琬示意他不必担心,于是他心下了然,接过瓶子拔了塞子就痛快地仰天而尽。一瞬间就立马感受到了肠胃绞痛:“谢谢。”鲜血渐渐渗出,他眷恋地再看一眼人世间,慢慢气息就只出不进了。童琬见如此,艰难地撑起身子却不想被瞿儧叫住。他好似用了生命中最后的力气,瞪大了双眼:“我一直喜欢玉曦殿里的容秀姑娘,暗暗为她采好花露怕她被主子责备。娘娘可否告知她我的姓名?她一直,一直不知道。还有柔蕙公主,听闻王爷对她不好。娘娘。。。。。。” “这些我都办不到。”断然回绝,童琬不等瞿儧说完就厉声出口。但见他闪烁亮光的眸子骤然失了光彩,人就再也出不得声了。她很想再蹲下身子为他合上双眼,但最终还是定定地站着慢慢自语:“曾经嫣儿问我若是有天对不起我我会怎么样。可那时我天真的说不可能。后来的后来她就死了。瞿儧,不是我非要你死不瞑目,只是在这皇宫里不可能的事情不必想。绝望好过藏有希望。”一滴泪珠迅速滴落在地上,童琬眸光坚毅,声音沉而有力地:“来人!犯人服毒自尽了!” 她这一喊,牢狱顿时烛火通明,守卫士兵如鱼贯而出。有喝令戒备的、有忙着整顿的、也有忙着护送自己出去的。童琬淡然看着这一切,只是在心里告诉自己她又杀了一个人。这次是凌葳的哥哥,一个对自己毫无伤害的人。她恍恍惚惚地被人簇拥着护送上地面,月色的亮光有些刺眼,想来她在下面待了些时间连月光都不适应了。于是她眯着眼,慢慢走上台阶,却因心神恍惚一个不慎踩空了一级,童琬顿时感到重心不稳,手慌乱着想要抓住身边人,所幸惊慌之际手即被稳稳地握住。待她实实地踩在石阶上并握紧来人的手,方伸出另一只手去舒缓自己的急促的呼吸。 “你总是这般让人不放心。”头顶上传来的是凌萧的声音。她忙抬头,却见那拉住自己的人就是凌萧。四目相对,好似世间所有都安静了。她尴尬地抽回自己的手,拜礼:“多谢陛下。”于是谨慎地走上台阶,与凌萧面对面站着,微微一笑:“妾已然接过陛下的赏赐了。如今夜深,该回宫了。”她见凌萧没有反对,于是略过凌萧准备上辇,可胳膊却被凌萧抓住。只听他低声说:“你把朕原打算终身禁锢的重犯毒死了,就这样安然离开吗?他是凌葳的哥哥,皇后的私生子。凭着他朕可以毁了父皇所建立的一切!更何况他还是逼宫之事的知情人,他死了朕就难以把德嫔拉进这个泥潭里,许家难以灭门。” “妾什么也不知道。陛下,妾做的一切都是您准许的。而犯人是妾去的时候就服毒自尽了。妾真的累了,陛下请放手。”童琬淡淡地说着,本以为凌萧会放手却突然被凌萧打横抱起。只听到他好听的声音传来:“那就好好休息吧。到兰轩宫朕自会唤醒你。”他稳步走向辇輿,不再多话。而童琬疲惫地闭上双眼靠在他的怀里,心里难过:他究竟想怎样?凌萧他的心到底想些什么?他想做什么? 夜半私语兰轩宫 “看来凌萧还是挺眷顾你的嘛。”童琬如常听到南诏王那恼人的声音在内室响起。她不耐烦地睁开眼睛,环顾四周见不到凌萧。想来他送自己回来就离开了。可是他为何不唤醒自己呢?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抛开这些不必要的杂念,她冷冷地问:“你又来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