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你爹死得还有点夹生啊
时间:公元二十一世纪初的某年某月。 平安半夜时分突地被一阵瘆人的嚎哭声惊醒。他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胡乱地披了件衣服,拔腿向外就跑。因为他听出哭声来自平顺家,平顺的父亲可是自己的义父,这些天义父一直在病中,据平顺说可能就要熬不过去了。 越跑心里也就越发慌,那哭声确确实实来自平顺家。自己一定要对义父好——这可是娘临死时要自己发下重誓的。他不知道娘为什么一定要他发誓保证,但他知道义父张敬纯对自己一家是有大恩的。 从自己家到平顺家这一段路并不算远,但他觉得确实是一段不短的路程。好不容易跑到平顺家,发现门半掩着,并没有上锁,平顺夫妇的哭声真真切切的从院中传出。推开门,平安三步并作两步的就跑到了义父床前,也随着平顺他们号啕起来。 “哎”,床上的人忽然长出一口气,动弹起来。“你爹死得还有点夹生啊!” 平安和平顺他们都被吓了一大跳,各个的心都快从胸腔里蹦出来了。平顺更是大哭出声:“爹,你可别阴魂不散呢!我知道孩儿对你不孝,可我也是没有办法呀!” 床上的人抖抖索索的立起半个身子,颤巍巍地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平顺的鼻子骂:“没良心的东西,但巴望着你爹早点死。你爹死了你就心安了。”说完床上的人呜呜的哭出声来。 平安心里一时明白了,这是平顺他们夫妇又演了一场闹剧。 老头子病重有些日子了,最近又是一连几日的只进些流食。平顺夫妇在床前侍候得有些心烦,情绪上也就不觉的流露出来。老头子精明了一辈子,老了也不糊涂,九十多岁病恹恹的身子骨愣是要将事儿弄个明白。从早起的时候,他就开始不进食了,只喝了点水,到晚饭的时候,连水也不进了。这使平顺夫妇有点喜出望外,晚上起来小解的时候,平顺摸到父亲床前探探鼻息竟没了动静。他慌忙把老婆叫来。那女人近前一试,也断定老头子确死无疑。二人遂按照农村的规矩哭天抢地的嚎起来。哭声就像一个信号,告诉邻居们家中有了人死命丧,或早或晚,邻居们都会赶来,帮着主家发付丧事。因为是夜半时分,所以能来家中的也就是一些亲近。这时除了平安之外,又陆续来了十来个亲近友好。不过大家断想不到,老头子是有意设了局,成心要大家看一看平顺夫妇的嘴脸。难得他一个临死的九十多岁的老头子还有如此心机。 平顺被自己的父亲办了个大大的难堪,自是羞得无地自容。他朝床上的老头子咚咚地磕着响头:“爹,你太厉害了,到下辈子你还得是我的爹。只是我不想再做你的儿子了!” 平安知道,平顺其实也有难处。他供养了一个儿子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后,娶了一个城里的姑娘。可是人家非要逼着他和家里一刀两断不可,究其原因是人家嫌未来养老的负担太重。两个六十多岁的老爹老娘,还有一个九十多岁的爷爷,将来非要把他们的小家拖垮不可。儿子他们在城里买房,有一多半钱是儿媳妇方面拿出来的,因此上儿子在媳妇面前唯唯诺诺,从不敢打半点折扣。这不,他们都有好几个年头不回家了。儿子也只是偶尔往家里打打电话,从不敢说往家里打过一文半分的钱。儿子成家了,也就等于让媳妇从自己家俘虏到了丈母娘家。毕竟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平顺夫妇渐渐感觉有些力不从心,况且“久病床前无孝子”,他们在老头子那里在再没有了耐心。打从内心里说,是有一点让老人早走早心安的渴望。不想老头子太厉害了,竟然当众出了他一次大大的洋相。 老头子听了儿子的话,叹了一口气:“哎,我这辈子作孽啦,作下孽啦!” 他用昏花的眼扫了一下床前的众人,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大家说:“我快不行了,他们应不应该在床前守着我守到我咽气,他们·····哎·····“ “平安,平安”,他忽地叫起了平安的名字,平安急忙趋上前去。老头子定定的望着他了好大一会子,嘴唇翕动着,向他讲出一个天大的秘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