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八章
（第四十八章）
队里拍卖家底时，杜茂相中了一辆小排子车，心里暗自盘算。这东西可有用，伺候几亩地拉出拉进缺它哪儿行。于是暗中卯足了劲，结果以60元的高标到了手。常说有了马还得配鞍韂。眼下杜茂是先有了鞍韂却还没马。两口子一核计，要是买匹马，成了大马拉小车不配套。再说就这几亩地也用不着大牲口，有头壮壮实实的毛驴就足够了。那就咬咬牙吧，决定舍出几百块钱给鞍韂配上套。过了两天正好是附近的伊镇大集，杜茂怀里揣着500块钱奔了大集的牲口市。牲口市在村外的一处大空场上，真是河里没鱼市上看，乌央央的好大一片，骡子马，公牛牳牛叫驴草驴是应有尽有。杜茂头回光顾牲口市，看的是眼花缭乱。在这个地界他就是个雏儿，似乎成了个傻子。就是有点狗咬刺猬不知从何下口。急油心火地转悠来转悠去，忽然被人一把薅住了，吓他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个小老头，手里提留把小鞭子。他知道这是专门给买家卖家拉皮条的经纪人。小老头眨巴着精明而狡颉的小眼睛悄声说：“我盯了你半天了，看你没头苍蝇似地瞎转，一看就是个生雏子。你转到散集也是两手攥空拳，你要啥，我给你划拉，包你心满意足。”杜茂看着老头，六十多岁的年纪，身量不算高，还有点水蛇腰。一张沟壑纵横的瘦长脸，下巴上一绺黄乎乎的山羊胡子。，头上就顶了顶毡帽头，身上穿件长及膝盖的青布大襟大棉袄，腰里还束了一条毛蓝粗布搭包。那装束与一般庄稼佬有点不同。不由想起了翠茹的公公，心里自然有点不爽快。但自己一个生雏子，正在不知如何下手。他的毛遂自荐正好比遇上了一根稻草。在这一亩三分地里离了这号人事还真不好办。只好到了啥山就拜啥神吧。于是硬着头皮托出了实底。小老头殷勤地一笑：“得了，你就瞧好吧。”到了还是小老头盯上了一头小灰草驴，个头不算大生的还挺匀称。小老头跟买卖双方一阵袖里乾坤后成交了。小老头给毛驴套上新笼头把缰绳递到杜茂手里时，拍拍他的肩头又拍拍毛驴的脑袋自卖自誇地讨着好：“老弟，今个我算给你憋着宝了，可这牲口市就这么一头顺眼的驴，我要不赶紧插手，说啥也到不了你手啊，使个放心牲口，赶明给你下几头驴仔，你抿着嘴乐去吧。”杜茂心里明白经纪人们个个都是凭着那三寸不烂之舌在卖家和买家之间来回忽悠，长着张死人也能给活了的嘴。此刻也不由自主被小老头忽悠的有点晕忽忽，只是咧着嘴乐。加上税钱佣金杜茂掏了四百八，估计小老头暗中里外里吃了卖家再吃买家至少几十块钱揣进了他的搭包里。
当杜茂把毛驴牵回家时，很快就招来了左邻右舍，三五成群地来瞧新鲜。有人掰开驴嘴看看牙口，有人拍拍驴屁股看看膘头。有人还用力拍拍驴脊梁试试力气，围着毛驴七嘴八舌品头论足。心里也都直发痒。于是又都冲杜茂翘大拇哥：“行啊，老茂，这回你又扒了头筹。”这话使杜茂心里很滋润，又出了一回风头。这回他真的过上了三亩地一头驴的日子。家里目前除了他们两口再加上老娘共仨人所以分了三亩水浇地，其余还有一亩多零七八碎的旱地。三亩水浇地已种了二亩麦子。过年开春再种一亩棉花。旱地里种花生芝麻，再栽它三分山药。他心里早有盘算，五谷杂粮除了公家的，下剩就是人吃驴嚼。花生芝麻除去一年的油料余下的还能换点现钱。前些年吃怵了山药面，如今钟山药可不再晒山药干了。鲜山药窖起来一冬一春调调口味吃个新鲜。如今自己就是地主，想种啥就种啥。不必再听谁指手划脚，这不能不令人觉着惬意。眼下已是冬闲，地里没事。那些勤快的庄稼佬又都在找各自的营生。玩钱上瘾的主们管它三七二十一，纷纷找地界扎堆打天九推牌九以飨赌瘾。杜茂是从不入这个伙，他当然也不闲着，骑上自行车依旧去做他的老本行。每日悠哉游哉，日子比以前自由自在了许多。
就着外出做活的机会他又去了一趟保定南郊，那里同样解散了生产队，搞了分田到户。翠茹两口也是分了三亩多地，到春种秋收的工夫，翠茹的仨姑爷个个都来伸把手，耕种之事用不着老两口动手。原来集体的果园承包给了个人，承包者看老头实在，还懂剪枝修理果树这一套活儿，继续花钱雇他看果园，老头儿捎带脚着再照看那三亩地。翠茹也不吃闲饭，养了一大群鸡还有两头猪，日子过得也挺有滋有味。翠茹照例是打酒买肉烙饼摊鸡蛋殷勤款待。吃饭时杜茂向翠茹讲述了他与那个男人相遇的情景。翠茹说：“我也已经知道那个死鬼出来了，打发俩闺女回去看过他，那死鬼刚开始还瘦驴拉硬屎跳着脚骂俺们娘仨，架不住俩闺女你一句我一句一通数落，后来也蔫了。如今俩闺女倒是常和他走动，我想对机会让老闺女也去看看他，许他不仁不许咱不义，咋着也是他亲爹，我和他两来无事了，可他的血脉别断喽。”杜茂说什么呢，只是嘴上不住渍渍称赞：“啥叫肚量呢，你这就叫宰相肚里能撑船！”翠茹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得了，你别给我戴高帽了，我一个妇道人家哪来那么大肚量，我就是想良心上对得起那个死鬼就得了别让他孤苦伶仃带着恨进棺材就是了。”杜茂又翘起了大拇哥：“啥也别说了，你已经是仁至义尽。”
就像锦上添花一样，这年过年时，儿子大乐又给抱回了一台12寸的环宇牌黑白电视机。这可是个新鲜玩意。爷俩忙活了半天在院子里竖起了一根高杆子架起了天线。当天黑下杜茂就看了一出河北梆子“宝莲灯”。坐在自家炕头上就看了小电影，抿着茶水欣赏省里的大名角儿，用杜茂的话说：那份快活劲真是赛过活神仙。这玩意也给家里添了好多人气，左邻右舍都跑来看新鲜。天天黑下一屋子两炕的人。那时电视在城里也不过刚兴起没几年，在农村更是稀罕物，杜茂又一次开了先河。乡下人本来就爱串门，家里有此物岂能不招人。就有传言说，附近某村一户人家买来一台电视，从此家里夜夜不得消停，主人还得预备下开水和叶子烟笑脸应酬。可自己想做点啥都伸不开手脚，天天奉陪到深夜还得收拾狼藉一片的屋子。日子一久搞的主人家是烦不胜烦，疲惫不堪。一天主人借故有事没开电视，竟有那急油心火的愣头青小子们隔着院墙往院里抛砖头瓦块，把院子里的鸡食盆子都给打碎了。更叫人有气的是，第二天清早起，主人发现不知哪位爷竟用粉笔在院门上歪歪扭扭地写了两行字：家里死了人，电视不让看。气的主人差点没背过气去，性格有些古怪的主人明白了这玩意原来是个得罪人惹祸的根苗，此物不可再留。第二天夜里，主人早早把电视搬到了院子里还摆好了小板凳，招来了一院子人。电视结束的工夫，主人手拿一把铁榔头对大伙说：“对不起了乡亲们，这是最后一宿，我原本以为这个玩意能给自己也给大伙添个乐，谁知它却成了得罪大伙的根苗。我只想过个踏实日子，不想因为它得罪大伙挨大伙骂，长疼不如短疼，今个就彻底了结了吧。”说着手起锤落，哗啦一声电视在人们的惊呼声中碎了。
日子一久，杜茂也渐渐尝到了烦恼的滋味。/刚一开始，家里夜夜高朋满座，他还觉着脸上有光。可是天天黑下家里人出人进就像大车店，男人们抽烟抽得屋里乌烟瘴气。也是令人烦。不仅如此，还起争执。年轻小伙们要看加里森敢死队，杜茂他们这茬岁数人爱看传统戏，姑娘爱看唱歌跳舞，就为此吵包子，甚至动手去抢频道旋钮。杜茂也只能看在眼里，咽在肚里。没过俩月风连大约实在忍俊不住了就发牢骚抱怨儿子：“儿子这简直是给抱回来了块病，天天黑下家里像赶集一样人来人往，点灯熬油地还得搭着笑脸陪着耗。想做点啥也沓不下手，看完他们一抬屁股走了，你还得给规整。急不得恼不得，轰不得撵不得，烦死人了！哪如没这个东西，家里多消停”杜茂虽有同感但不愿跟媳妇随声附和，只好板着面孔郑重其事地反问道：“那你说咋办，要不咱也学人家把电视机砸喽。”凤莲一听就当了真，即扯白脸地瞪着眼睛高声嚷嚷：“你敢学那败家子习气，那是儿子勒着裤腰带攒钱买的，不是白捡的，你别打那歪主意，告诉你。”杜茂扑哧一声乐了：“我知道你就舍不得，一说这个你就急。”凤莲嗓门顿时低了八度，嘟囔道：“本来嘛，你想祸害东西我还不急。”杜茂却又诙谐地说：“我是逗你玩，你还逮着个棒槌就认针啊？既然你舍不得，那我就得和你掰扯掰扯。”然后又郑重其事起来：“这事你要怪罪儿子啊！那儿子可成了冤大头，人家可是一片孝心。来的都是老乡亲，人家是给咱脸呢，要不咱请都请不到。啥落不着还落个好人缘呢。”凤莲又绷起了脸奚落道：“你倒是好性子，别人要上房揭你家瓦你还帮着给搬梯子呢。”杜茂又把面孔板了起来：“那你可就有点胡搅蛮缠了。这和上房揭瓦是一码事吗？真是老娘们，头发长见识短。”凤莲眼皮一抹搭没吭声。杜茂缓和一下口气接着说：“你当我不烦啊，我也烦，忍着点不就得了。常说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村里不会老是你家有，慢慢别的家也会有，到那时你再请还请不来了呢，别忒短见喽。”凤莲依旧不言声，不过脸色已是阴转晴了。
队里拍卖家底时，杜茂相中了一辆小排子车，心里暗自盘算。这东西可有用，伺候几亩地拉出拉进缺它哪儿行。于是暗中卯足了劲，结果以60元的高标到了手。常说有了马还得配鞍韂。眼下杜茂是先有了鞍韂却还没马。两口子一核计，要是买匹马，成了大马拉小车不配套。再说就这几亩地也用不着大牲口，有头壮壮实实的毛驴就足够了。那就咬咬牙吧，决定舍出几百块钱给鞍韂配上套。过了两天正好是附近的伊镇大集，杜茂怀里揣着500块钱奔了大集的牲口市。牲口市在村外的一处大空场上，真是河里没鱼市上看，乌央央的好大一片，骡子马，公牛牳牛叫驴草驴是应有尽有。杜茂头回光顾牲口市，看的是眼花缭乱。在这个地界他就是个雏儿，似乎成了个傻子。就是有点狗咬刺猬不知从何下口。急油心火地转悠来转悠去，忽然被人一把薅住了，吓他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个小老头，手里提留把小鞭子。他知道这是专门给买家卖家拉皮条的经纪人。小老头眨巴着精明而狡颉的小眼睛悄声说：“我盯了你半天了，看你没头苍蝇似地瞎转，一看就是个生雏子。你转到散集也是两手攥空拳，你要啥，我给你划拉，包你心满意足。”杜茂看着老头，六十多岁的年纪，身量不算高，还有点水蛇腰。一张沟壑纵横的瘦长脸，下巴上一绺黄乎乎的山羊胡子。，头上就顶了顶毡帽头，身上穿件长及膝盖的青布大襟大棉袄，腰里还束了一条毛蓝粗布搭包。那装束与一般庄稼佬有点不同。不由想起了翠茹的公公，心里自然有点不爽快。但自己一个生雏子，正在不知如何下手。他的毛遂自荐正好比遇上了一根稻草。在这一亩三分地里离了这号人事还真不好办。只好到了啥山就拜啥神吧。于是硬着头皮托出了实底。小老头殷勤地一笑：“得了，你就瞧好吧。”到了还是小老头盯上了一头小灰草驴，个头不算大生的还挺匀称。小老头跟买卖双方一阵袖里乾坤后成交了。小老头给毛驴套上新笼头把缰绳递到杜茂手里时，拍拍他的肩头又拍拍毛驴的脑袋自卖自誇地讨着好：“老弟，今个我算给你憋着宝了，可这牲口市就这么一头顺眼的驴，我要不赶紧插手，说啥也到不了你手啊，使个放心牲口，赶明给你下几头驴仔，你抿着嘴乐去吧。”杜茂心里明白经纪人们个个都是凭着那三寸不烂之舌在卖家和买家之间来回忽悠，长着张死人也能给活了的嘴。此刻也不由自主被小老头忽悠的有点晕忽忽，只是咧着嘴乐。加上税钱佣金杜茂掏了四百八，估计小老头暗中里外里吃了卖家再吃买家至少几十块钱揣进了他的搭包里。
当杜茂把毛驴牵回家时，很快就招来了左邻右舍，三五成群地来瞧新鲜。有人掰开驴嘴看看牙口，有人拍拍驴屁股看看膘头。有人还用力拍拍驴脊梁试试力气，围着毛驴七嘴八舌品头论足。心里也都直发痒。于是又都冲杜茂翘大拇哥：“行啊，老茂，这回你又扒了头筹。”这话使杜茂心里很滋润，又出了一回风头。这回他真的过上了三亩地一头驴的日子。家里目前除了他们两口再加上老娘共仨人所以分了三亩水浇地，其余还有一亩多零七八碎的旱地。三亩水浇地已种了二亩麦子。过年开春再种一亩棉花。旱地里种花生芝麻，再栽它三分山药。他心里早有盘算，五谷杂粮除了公家的，下剩就是人吃驴嚼。花生芝麻除去一年的油料余下的还能换点现钱。前些年吃怵了山药面，如今钟山药可不再晒山药干了。鲜山药窖起来一冬一春调调口味吃个新鲜。如今自己就是地主，想种啥就种啥。不必再听谁指手划脚，这不能不令人觉着惬意。眼下已是冬闲，地里没事。那些勤快的庄稼佬又都在找各自的营生。玩钱上瘾的主们管它三七二十一，纷纷找地界扎堆打天九推牌九以飨赌瘾。杜茂是从不入这个伙，他当然也不闲着，骑上自行车依旧去做他的老本行。每日悠哉游哉，日子比以前自由自在了许多。
就着外出做活的机会他又去了一趟保定南郊，那里同样解散了生产队，搞了分田到户。翠茹两口也是分了三亩多地，到春种秋收的工夫，翠茹的仨姑爷个个都来伸把手，耕种之事用不着老两口动手。原来集体的果园承包给了个人，承包者看老头实在，还懂剪枝修理果树这一套活儿，继续花钱雇他看果园，老头儿捎带脚着再照看那三亩地。翠茹也不吃闲饭，养了一大群鸡还有两头猪，日子过得也挺有滋有味。翠茹照例是打酒买肉烙饼摊鸡蛋殷勤款待。吃饭时杜茂向翠茹讲述了他与那个男人相遇的情景。翠茹说：“我也已经知道那个死鬼出来了，打发俩闺女回去看过他，那死鬼刚开始还瘦驴拉硬屎跳着脚骂俺们娘仨，架不住俩闺女你一句我一句一通数落，后来也蔫了。如今俩闺女倒是常和他走动，我想对机会让老闺女也去看看他，许他不仁不许咱不义，咋着也是他亲爹，我和他两来无事了，可他的血脉别断喽。”杜茂说什么呢，只是嘴上不住渍渍称赞：“啥叫肚量呢，你这就叫宰相肚里能撑船！”翠茹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得了，你别给我戴高帽了，我一个妇道人家哪来那么大肚量，我就是想良心上对得起那个死鬼就得了别让他孤苦伶仃带着恨进棺材就是了。”杜茂又翘起了大拇哥：“啥也别说了，你已经是仁至义尽。”
就像锦上添花一样，这年过年时，儿子大乐又给抱回了一台12寸的环宇牌黑白电视机。这可是个新鲜玩意。爷俩忙活了半天在院子里竖起了一根高杆子架起了天线。当天黑下杜茂就看了一出河北梆子“宝莲灯”。坐在自家炕头上就看了小电影，抿着茶水欣赏省里的大名角儿，用杜茂的话说：那份快活劲真是赛过活神仙。这玩意也给家里添了好多人气，左邻右舍都跑来看新鲜。天天黑下一屋子两炕的人。那时电视在城里也不过刚兴起没几年，在农村更是稀罕物，杜茂又一次开了先河。乡下人本来就爱串门，家里有此物岂能不招人。就有传言说，附近某村一户人家买来一台电视，从此家里夜夜不得消停，主人还得预备下开水和叶子烟笑脸应酬。可自己想做点啥都伸不开手脚，天天奉陪到深夜还得收拾狼藉一片的屋子。日子一久搞的主人家是烦不胜烦，疲惫不堪。一天主人借故有事没开电视，竟有那急油心火的愣头青小子们隔着院墙往院里抛砖头瓦块，把院子里的鸡食盆子都给打碎了。更叫人有气的是，第二天清早起，主人发现不知哪位爷竟用粉笔在院门上歪歪扭扭地写了两行字：家里死了人，电视不让看。气的主人差点没背过气去，性格有些古怪的主人明白了这玩意原来是个得罪人惹祸的根苗，此物不可再留。第二天夜里，主人早早把电视搬到了院子里还摆好了小板凳，招来了一院子人。电视结束的工夫，主人手拿一把铁榔头对大伙说：“对不起了乡亲们，这是最后一宿，我原本以为这个玩意能给自己也给大伙添个乐，谁知它却成了得罪大伙的根苗。我只想过个踏实日子，不想因为它得罪大伙挨大伙骂，长疼不如短疼，今个就彻底了结了吧。”说着手起锤落，哗啦一声电视在人们的惊呼声中碎了。
日子一久，杜茂也渐渐尝到了烦恼的滋味。/刚一开始，家里夜夜高朋满座，他还觉着脸上有光。可是天天黑下家里人出人进就像大车店，男人们抽烟抽得屋里乌烟瘴气。也是令人烦。不仅如此，还起争执。年轻小伙们要看加里森敢死队，杜茂他们这茬岁数人爱看传统戏，姑娘爱看唱歌跳舞，就为此吵包子，甚至动手去抢频道旋钮。杜茂也只能看在眼里，咽在肚里。没过俩月风连大约实在忍俊不住了就发牢骚抱怨儿子：“儿子这简直是给抱回来了块病，天天黑下家里像赶集一样人来人往，点灯熬油地还得搭着笑脸陪着耗。想做点啥也沓不下手，看完他们一抬屁股走了，你还得给规整。急不得恼不得，轰不得撵不得，烦死人了！哪如没这个东西，家里多消停”杜茂虽有同感但不愿跟媳妇随声附和，只好板着面孔郑重其事地反问道：“那你说咋办，要不咱也学人家把电视机砸喽。”凤莲一听就当了真，即扯白脸地瞪着眼睛高声嚷嚷：“你敢学那败家子习气，那是儿子勒着裤腰带攒钱买的，不是白捡的，你别打那歪主意，告诉你。”杜茂扑哧一声乐了：“我知道你就舍不得，一说这个你就急。”凤莲嗓门顿时低了八度，嘟囔道：“本来嘛，你想祸害东西我还不急。”杜茂却又诙谐地说：“我是逗你玩，你还逮着个棒槌就认针啊？既然你舍不得，那我就得和你掰扯掰扯。”然后又郑重其事起来：“这事你要怪罪儿子啊！那儿子可成了冤大头，人家可是一片孝心。来的都是老乡亲，人家是给咱脸呢，要不咱请都请不到。啥落不着还落个好人缘呢。”凤莲又绷起了脸奚落道：“你倒是好性子，别人要上房揭你家瓦你还帮着给搬梯子呢。”杜茂又把面孔板了起来：“那你可就有点胡搅蛮缠了。这和上房揭瓦是一码事吗？真是老娘们，头发长见识短。”凤莲眼皮一抹搭没吭声。杜茂缓和一下口气接着说：“你当我不烦啊，我也烦，忍着点不就得了。常说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村里不会老是你家有，慢慢别的家也会有，到那时你再请还请不来了呢，别忒短见喽。”凤莲依旧不言声，不过脸色已是阴转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