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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04章 相遇

    闻听李荣连续发问,郝月关不由的又继续打量起了李荣:

    只瞧李荣白净面皮,团团一个胖脸,留着墨黑两绺八字髭须,头上一顶一统帽,结着红绒顶儿,靛青夹袍外套着件套扣背心,腰间系着滚边绣花玄带,精精干干一身打扮。

    半晌,郝月关才想起了是同乡李家池的孝廉李荣,先前本就垂下去的双臂猛地从摊里面抽出一根拐杖,挟在胳肢窝下,因为激动,站立起来时都有点微微颤颤。

    原来郝月关竟是个瘸子!李荣和刘非瞳仁都猛地一缩,不可思议,惊讶,可惜,同情,此时都杂糅成一团。

    但郝月关似乎对自己残疾分不在意,只是因笑道:“汇文,原来是你!十年前你和高家争牛湾那块风水地,打输了官司,败落得叫化子似的——如今出落得这样阔,都不敢认了!”。

    “哦,先生也和李荣旧识!阔别十年能有此相遇,真乃百年修得之缘分!”看到李荣和郝月关竟是同乡旧人,而且这郝月关还是自己刚刚施手援救之人,世间蹊跷之事莫过于此,刘非也不由得有些惊讶。

    “士别三日便当刮目相看,何况十年!说起这里头的周折,真是一言难尽——不怕观鱼兄你笑,如今我在北京给人家当听差呢!来,我给郝兄引见一下!”见刘非也起了兴致,李荣连忙做起了牵线搭桥之人,其中大有帮刘非引荐谋士之意,在李荣心中,现在的刘非还是很需要郝月关这种人才的,但刘非看的看不上,郝月关自己能不能入刘非的法眼,这就不是他能决定的了的。

    正所谓,尽人事,听天意,不外如是。

    “三爷,世间之事碰巧的多着呢!都是托爷的鸿福!还有更诡的呢!四爷,这就是您常念叨的郝月关郝先生,可巧儿今儿就叫三爷和小的碰上了!当真是天大的机缘!——哦,这是我们费三爷,北京城没人不知道,十四家皇商位列第三!”,恭声对刘非回完话,李荣立马又对郝月关介绍起了刘非,不过于情于理,自然是半真半假。

    “费浏。”,刘非微微一笑,黑漆漆的眸子一阵精光闪烁与笑意,好像之前没见过郝月关似的,紧说道:“你叫我观菊居士好了------郝先生的字果真是观鱼?你我字号竟同占‘观’字,也算一场缘分!”。

    刘非一面说,一边目光上下幽幽地打量这郝月关。

    郝月关先前听李荣在北京给人家当差,心里不住犯狐疑:这李荣虽然败了家,好歹也是书香门第,有过功名的人,何至于就沦落成人家的奴才?现在又看到刘非这么托大,一见面就将自己的大号给托了出来,挥洒间似有一股子不同常人的上位者气势,再加上刘非方才对自己施加的援手,心里稍加联想思忖,立即便有了刘非身份定不寻常的揣测。

    心中这样想着,口中却笑道:“我没有号,你高兴,还是叫我观鱼吧!”。

    见刘非闭口不提刚才发生之事,反而一副陌生人刚刚相识的模样,料想定有不便告知的算计。因此,郝月关也是一副初识的做派。

    其实,如果郝月关知晓刘非的身份的话,这点东西也会一点就通,皇家之事,历来龌蹉凶险,其中阴谋手段,层出不穷,这点子功夫身手,原来的刘非是没有的,是刘非前世练就的,自然也成了刘非的杀手锏和留一手,不到万不得已,自是不能随便亮于他人知。今天郝月关之事,就算得上一个突发事件,刘非不得已出了手,但也是蜻蜓点水般速战速决。

    郝月关的事迹刘非是一清二楚的,甚至可以说非常熟稔,当年的科场大案,惊动的层面可不小,再加上今天这番观察,临危不乱,自制隐忍,不卑不亢,当然,学识方面自不必说!这些很是让刘非有了进一步和郝月关接触的念头和想法。

    只见刘非略一躬身,将手一让说道:“实在是久仰你的大名了——连家父也十分赏识你的才学!屈尊一同走走如何?”,语气很是诚恳,让人听后很是动容。

    郝月关听说他是皇商,原本心里很是腻味怪异,这十年中,他自己说的好听是避世隐士,其实扒开那层遮羞布,只是一个在逃全国通缉犯!而这一切都是拜官家所赐!

    但这位费三爷眼中有一种沉稳静娴的气质,很是真诚,不带半点商家庸俗,竟不自禁点了点头,依着郝月关的性子,也算是破天荒头一回。

    刚点头应完刘非,郝月关便拄着拐杖踅了出来,甚是稳当娴熟,摊子也被他撇在了身后,浑然不顾,见这情景,心细的李荣眼疾手快地说道:“观鱼,你这摊子······?”

    “你说这破玩意?十年生死,风雨忧愁。这东西是我昨天捣鼓出来的,今天刚摆出来,老天饿不死两只眼的麻雀,有水就能养活四条腿的蛤蟆!这东西不是谋生用的,乃是怡情之用,放这没准还能给素未谋生之人化点善缘。”

    郝月关说得浑不在意,豁达心性一展无遗,说完还顺便用眼角瞟了一眼刘非。

    听着他话,看着他递过来的眼神,对郝月关打的这个机锋,刘非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先前郝月关南京谋生之说完全是临场诈退那纨绔公子哥的计谋,对这郝月关的认识,刘非在心中又暗暗提上了一截。

    “观鱼兄,十年未见,你依旧还是那个观鱼!”李荣听罢,喟叹了一句,不过却是赞赏之语。

    因为为了照顾郝月关的情况,刘非步子放的很慢,刘非和郝月关并排前行,李荣稍稍靠后,紧挨着郝月关右后侧。

    刘非一边走,一边从容说道:“先生,不是我费浏虚逢迎你。当年你的揭帖传到北京,真是倾动京华!记得里头对左玉兴、赵泰明二人有诛心警句——朝廷待其不为薄矣……二君设心何其谬也?独不念天听若雷、神目如电?呜呼!吾辈进退不苟,死主唯命,务请尚方之剑斩彼元凶,头悬国门,以做天下墨吏!士立紫垣噤口不言。一旦有义士者挺身而起,或刺之阙下,或杀之辇中,四方闻之,独不笑士大夫之无人耶?——这写得何等酣畅淋漓,真个骂死天下尸居餐位之徒!难怪圣上震怒之下又击节赞赏呢!”

    李荣见刘非说的慷慨激昂,也在旁凑趣儿道:“难为主子记得这么清爽,小的只记得那副对联——左丘明有眼无珠,不辨黑黄却认家兄;赵子龙一身是胆,但见孔方即是乃父!”

    “是嘛”刘非似乎变得随和了一些,格格一笑,很是灿烂,似有点疑惑地问道:“万岁爷??对了,当时拿起来一看就说:‘此人这笔字风骨不俗!”,说完似乎有意无意地瞄了郝月关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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