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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一章 一个病,一个伤

    八品强者对危险的敏锐感觉绝对远绝常人,黑蛮对这片林子的莫名悚然也从侧面证明了这一点。要知道,黑蛮来自大洪荒之野,那儿危机四伏,稍有不慎便是魂飞魄散的下场。何况,能成为龙山与云上古泽的外围向导,黑蛮对危险的感知甚至可以说只在苏偃之上,不在其之下。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竟都决定若有空闲,定要仔仔细细地探察一番这片小树林。赵婠偷偷将二人异样的神色看在眼里,心里不由警铃大作,想着千万不能让他们看出什么东西来,否则,为了保住这儿的秘密,说不得,只有狠下辣手!想着,她眼帘低垂,伤心不已,这便宜师兄对自己挺好呢,不到万不得已,还真的不想杀他。

    也不知道这小丫头哪里来的莫大自信,居然有这个把握要得了八品强者的性命,苏偃可不是重伤濒死的赵奚。

    断肠谷的植被与谷外截然不同,季节似乎尚停留在春夏之时,绿意盎然、生机勃勃。众人也很明显地觉着全身上下都暖洋洋的,迎面吹来的风软绵绵,毫无肃杀寒冷之威。

    赵婠一路指着方向,又奔了大半个时辰,终于来到了当初她见到赵奚的地方。初到了,一惊且一愣,那地方乱石依旧,却杳无人踪,赵婠差点儿就哭出声来。眼看苏偃等人的脸色越来越沉,隐隐有寒意乱窜,她惊恐交加。

    焦急慌乱不已,赵婠放声大喊“义父”,山谷里响着她阵阵尖锐凄厉带着哭腔的回音。好在,很快便有一声低沉的呼唤及时传到众人耳中。苏偃更是立时找到了声音的来处,宛若一只大鸟扑过去,划拉开一堆乱草泥土,把赵奚给挖了出来。

    堂堂赵大监居然被栽花一般种在了地里,浑身上下泥泞不堪,根本没有一位九品上强者应有的风仪。

    赵婠慌张地摇着双手,连连道:“不是阿囡干的,这绝不是阿囡干的!”

    苏偃从怀里掏出准备好的丹药塞进赵奚嘴里,有闲心回了一句:“知道不是你,放心吧。这大概是赵大监的独门疗伤之法。”

    赵奚的脸色比起赵婠初离开时还要憔悴苍白,赵婠留下的那点儿吃食根本不足以提供给他充足的能量。等到伤势稍有起色,他便寻了个大坑,费尽力气才把自己栽了进去,运功法借土地里的一点儿湿意,勉强疗伤。

    赵婠怯怯走过去,蹲在地上看赵奚,小脸上又是汗来又是泪,楚楚可怜。赵奚吞下丹药,睁眼见赵婠泪汪汪地盯着自己,安慰地对她一笑,轻声道:“好孩子不怕,义父没事,你辛苦了,且歇歇。”说罢便闭目化解药力。

    赵婠见他神情虽萎靡。说话地声音反倒比自己离开之前要有力了一些。终于彻底放下心来。全身心一松。只觉后背上冷嗖嗖地,小身板一颤,立刻响亮之极地打了个喷嚏。

    这下可不得了。一个又一个,足足打了七八个喷嚏才止住,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头面涨红,赵婠只觉得浑身都散了架也似,难受之极。一时瘫软坐下爬不起身。苏偃觉着不对。用手一摸,小丫头地额头热得烫手。

    “丫头。你发烧了怎地也不说?”苏偃责怪。心里却后悔不迭,赵婠身体再强健。那也只是个八岁大地娃娃。几日赶路,没有好好休息,再加上衣衫单薄,又从那寒凉入骨地暗河上来来回回。只怕寒气早已袭入心脉,只是此时才发作出来。

    赵婠小嘴一撇,本就难受得厉害。又被苏偃立起眼睛数落。觉得别提多委屈。小脑袋瓜子阵阵晕眩,眼睛一翻白,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昏迷过去。

    苏偃大惊。却又束手无措。若要对付那刀枪创伤、断手断脚之类地他倒是在行。可这伤寒发烧他就得抓瞎。不过。一点常识还是有的,当下忙从壶里倒出清水。撕破衣衫。濡湿了覆在赵婠脑门上。以图能降下温来。

    赵奚仍自运功疗伤,不方便给他接上断骨,只有暂缓。此时眼看天已擦黑,一行人不能就此露宿野外,又担心后头接应的人,苏偃见众兵士无所事事便开始分派人手干活。

    从那小山洞里出来时,便做了记号,后队的人应该能看得到,不过稳妥起见,苏偃还是让一名兵士回转接应。又叫了几人迅速清理出一片空地,砍伐大树枝叶,倚着崖壁勉强搭出个篷子,以防夜里下雨。

    另几人却是在谷里寻找吃食并清水,虽然每个人怀里都揣着足足七天的干粮,但眼下一个重伤一个病号,只怕难以咽下这些粗糙干涩的吃食。苏偃想着若能熬点热汤喝,小丫头大大地发一身汗,说不定烧一下便退了。

    可惜这荒野之地,上哪找锅去?苏偃看着兵士们捞来的几尾鱼并几只射下的鸟儿一筹莫展。说到底,他是那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儿,行军打仗也自有人侍候饮食,自然不懂这些。

    幸甚兵士中有一名猎户,深谙山野炊食之道,先找到一个石窝,搬了来清洗一番,用几块石头架起灶,将就着能熬汤。又砍来几竿竹子,中间一段段截开,正好做碗,筷子却是不必着意准备的,取两根树枝便得了。

    这兵士还粗识药性,在山谷里无意间踅摸出一味草药,具寒凉降热之性,嚼了给塞进赵婠嘴里。小赵婠那不愧是山里春风吹又生的草根娃娃,虽然昏迷中小脸儿被苦得皱起来,却没把那草药给吐出去,乖乖地咽下。看得苏偃并众兵士好一阵吁嘘。

    赵奚运罢两个时辰的功法,悠悠醒过来,看见篝火已燃,火上一只石锅里骨嘟嘟冒着热气,一股浓香扑鼻,他不禁忽生恍惚,半响才回过神来,自己终是保住一条命了。

    苏偃听见他腹中饥鸣如鼓,,忙扶起他半靠在自己身上,小心翼翼地喂他喝汤吃面饼。赵奚扭头四顾,却不见赵婠,不由相问。苏偃哪敢隐瞒,老老实实讲了,赵奚轻叹一声道,可苦了这娃娃。

    又听苏偃讲,老皇帝感赵婠救人送信之德,赐下“婠”字作名,赵奚一行老泪夺眶而出,硬是要挣扎着向西秦那方向磕头,被苏偃强劝住,只好恭恭敬敬地点了三点头,大声道谢皇恩。

    瞧见此情此景,苏偃并众兵士都暗想,赵大监对陛下忠心耿耿、满腔挚诚,当真是我等效法之榜样。听见赵奚问起皇长孙公子晔,苏偃笑道:“那臭小子吃了些苦头,算是捡回一条命来。听他说,多亏了方由偷偷跟着去了,否则只怕也凶多吉少。我们临出发前,他托我告诉您,说等您回了营,他一定要来敬茶谢过救命之恩。若不是您将他扔出埋伏圈之外,再有一百个方由跟去也白搭。”

    赵奚连声道万幸万幸,又说不敢让皇长孙敬茶,那是老奴份内事,不过心里却冷笑不已。

    许是那药草有了效果,也许是香味勾起了馋虫,众人正说着吃着,小赵婠嘤咛一声,竟醒过来了。赵奚并苏偃都是大喜,小丫头勉强睁开眼,先说了一声“喝水”,接着耸耸小鼻子,又道了“饿”。黑蛮见少爷脱不开身,便上前把赵婠抱过来,与赵奚并排躺着。

    赵婠的小脸儿仍有些发红,可精神健旺不少,就着火光偏头看赵奚,细声问:“义父,你可大好了?”

    赵奚见她病成这样,还记挂着自己,心里一暖,柔声道:“好孩子,义父好多了,你别说话,吃点儿东西睡一觉,明天病就好啦!”

    赵婠懂事地点点头,就着黑蛮的手饮了几口水,又喝了点肉汤,胸腹间暖洋洋地,不知不觉间又睡过去。

    赵奚重伤方有些起色,精神也自困倦,与苏偃说了一会儿话后沉沉阖目而眠。苏偃一一安排好夜间值守并接应后来队伍的事宜,众兵士依令而行。到得半夜,那另一队人马也自来到,都是又倦又乏,胡乱吃了些东西,纷纷倒头便睡。

    第二日天气有些阴沉,谷里刮起了凉风。赵婠的烧果然退了,只是人还有点儿无精打采,她央黑蛮抱着自己,在山谷里转了一圈,找了几味草药嚼下。等回转营地,苏偃已经在为赵奚正骨上药,赵婠坐在地上看得一本正经,眼睛亮闪闪地,居然对那血肉模糊的伤口一点也不感到害怕。

    苏偃一想便释然了,这孩子从小在山里玩大,又有个好猎手的能干爷爷,手把手教给她不少东西,别说是看了,只怕让她亲手宰杀野物、剥皮取肉,那定然也是不怵的。

    赵奚却是心中酸痛,八岁,当是偎在爹娘怀里撒娇的年纪,我大越的遗族却小小年纪便品尝到世态艰难,为活命苦苦挣扎,可怜可叹。又转念,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孩子若好生养着,以后未必不是君上的莫大助力。

    这二人却不知,小赵婠一面看,一面却在心里品评,只觉得苏偃的手艺比起自家爷爷那可真是地下天上,差得没法儿比。若不是爷爷说凡事多看多听多问少说实话少露本事,她还真想把苏偃拨到一旁,卷起袖子自己上,只怕都比这便宜师兄干得好些。

    所以,没多久,她便懒得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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