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五章 做客 （上）
展眼就是正月初三，贾母上下为了修园子的事情忙得不迭，时间久了下人中也就传出话来说是要请今上恩典，准了元妃娘娘回府省亲之事。凤姐儿很是告诫了几次，又狠狠地打罚了几个乱说嘴的下人这才罢了。
贾府府外人多嘴杂却是拦不住的，久而久之就传出了当日宁府里小蓉大*奶不明不白下世的流言。有御史言官风闻此事后，自是少不得晚间洋洋洒洒上书千言，上奏皇上，自是说宁府治家不严，求治其罪。众位言官之中却是有不少拜在忠顺王府的门下。
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弹劾的奏折虽然走漏了风声，今上却留中不发，未置一词，却也未治那些言官的罪。
满朝文武自是更是揣测不出圣意，多数眼观鼻口观心，不肯轻易多言一句，徒然惹了祸端。
贾政初时闻得此事，急得焦头烂额，却又叫来贾珍过来狠狠讯问一番，却也不得头绪，不知这话到底是谁说出去的。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前日里因受了妹夫林如海之托引荐的贾雨村偏偏遭人弹劾，直指起犯了贪墨之罪，更有甚者有下属出来指证其是因了贾府撑腰才敢妄为，还搬出了当日帮贾家连襟薛府隐瞒命案一事。
贾政不免愈发心烦气躁，赵姨娘、周姨娘都轻易不敢上前侍奉。宝玉更是躲得远远的，免得惹祸上身。
王夫人见状，不免心下着急，忍不住提点了几句自己的打算，却被贾政一句话驳了回去，“你且想那些有的没的，当日若不是你整日里要我打点，把蟠儿从大牢里弄出来，怎么会有今日的祸事？你可还记得当时许诺了些什么？如今却又如此，且消停，好生教养宝玉才是”
虽是心下不服，王夫人却也不敢出言顶撞，只是耐下性子解释道，“薛府平日里也没少给府里出力，当日蟠儿之事却也没想今日被人说破。或许是外面有什么人有心盯着咱们府里，平白给咱们添祸。老爷在朝堂上也要小心才是。”
“这些我自然知道，只是现在人多嘴杂，要找出冤家对头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贾政垂了头，面上显出几分老态来。他向来性子古板，朝堂之上也不懂钻营之术，却又没有朝野之才，一直在侍郎的位子上熬到了如今白发斑斑却愈来愈自胆怯了，遇事先自慌了三分。不免让王夫人在旁看着，埋怨当年父亲看错了人。
埋怨归埋怨，如今都几十年过来却又能说什么，少不得道，“老爷，容我说一句，且想想当日蟠儿的祸事所牵连的府罢了。虽未必是他们府里出面，却也恐脱不了干系。”
贾政心中一动，不免想起那些风言风语来，只是却仍觉得不妥，忠顺王府若是真的要做，未必需要做这么明显，都用自己门下的言官去做，惹了皇上的忌讳就是得不偿失了。只是这些话贾政并不打算跟王夫人解释，只是低了头在房里踱来踱去，也不接话。
王夫人见状不免气愤，语气里有透着隐隐的怒意，“老爷，且不说别的，打量忠顺王府太妃去太后那里求恩典只是偶然为之罢了？”
贾政皱眉，转头看王夫人面色不善，“那件事你就别想了，皇上虽然未昭告天下，却也不会再出言更改了。你难不成还是看不清？”
王夫人的声音就有些哽咽，眼角的皱纹也愈发的深了起来，看的贾政不忍，想想自己夫人自从珠儿去了一下子苍老许多，少年夫妻老来伴，也不想太让她伤心。
“罢了罢了，我知你的心事，不过还是为了娘娘罢了。只是这事，老太太已经提点过我了，你是被自己的心蒙蔽地搞不清状况了。我且劝你，这事还是听老太太的。”
王夫人只是垂泪不语。
贾政转过头去不看她，“平日里你总说我古板，你在此事上不是比我更甚？眼见你那路是走不通了，前日忠顺王府的郡主出现在府里你还不明白？一条路不通，就该收了心思。”
王夫人还是自顾自哭着，用帕子拭着泪，只是不答话。
贾政怒火上来，一跺脚，掀了帘子走了，走出门才不冷不淡说了一句，“好好收拾收拾，一会儿送老太太出门。”
且说贾政出了正房后，帘子外却闪过一身鹅黄色家常袄，下面穿了白绫裙，梳着家常发髻的妇人，眼见她望着贾政转角出了院子，这才现身出来。
却好巧不巧，正撞到彩霞从西厢房出来，手里还捧着一盆热水，正要往正房走去，两下里一撞，不免洒了好些热水出来。
好在现在天还未热，身上穿的衣服也多，倒是都没烫着，只是都唬了一跳。
“姨娘，这是要给太太请安么？”彩霞素日里和赵姨娘走得近，如今好心提醒她，“今日太太心情不好呢，姨娘且留个心眼。”
赵姨娘满口应承着答应，又谢过她才道，“你且下去歇着吧，我去伺候太太就行了。左右要是有事，我再让小丫鬟去叫你就是了。”
彩霞看了看自己前襟湿了大片，水全泼了自己这边了，也就没有再推辞，左右平日里赵姨娘也常接手自己的活，却也没有多想，自回房去换了衣服。
赵姨娘端了水进来，王夫人脸上的泪痕还未干，背对着门口坐着，嘴里道，“彩霞，且快帮我梳洗，一会儿还要去老太太那里。”
赵姨娘满口应着，“刚才彩霞不小心把水洒身上了，还是婢妾来吧，左右婢妾也是伺候太太惯了的。”
王夫人冷不防是赵姨娘，转过身又见她满脸的奉承之色，心下嫌弃，面上却还是如常，“你是从小伺候惯老爷的，倒是难为你了，每日过来立规矩。”
赵姨娘听着这话不对，忙强笑道，“太太这话说的婢妾生受不起。”
王夫人心下又是一阵鄙夷，自来是不会说话的，倒也罢了。
赵姨娘忙着扶了王夫人的手，帮她褪下手腕处的镯子，服侍着净了脸。又梳洗收拾了一番，这才拿着铜镜举着给王夫人看，嘴里念叨着，“太太看如何？太太本是贵气之人，不是别人能赶得上的。”
这话说的粗鄙，王夫人忍了嗤笑，却道，“你且别乱说话了，一会儿让彩霞陪了我去老太太那里。”
“老太太今日可是要去忠顺王府？”
王夫人面上僵了僵，不耐地冷哼一声，算是回答。
赵姨娘丝毫不觉，“怪道我看探丫头的丫鬟一大早就忙着打热水，倒是热闹。想是府里的几个姑娘都带去罢了。”
王夫人一怔，却看赵姨娘神色和往常没有丝毫不同，心下不免对探春升起一丝怜悯，遇上这么个姨娘，倒也真是她命运不济。
猛然却又想起自己的心事。
或许，这也是个办法。
探丫头从小跟着自己长大，虽是后来被贾母养在身边，却也是眼里只有自己这个嫡母。赵姨娘又是到三不着四两的，倒是愈发让探丫头远了她。
从她肚皮里爬出来的又怎样？不是和没生这个丫头一样。
想到探春，王夫人心里敞亮了不少。
这也是一石二鸟的计策，那丫头向来是个心高的，如今送上门来的机会，她难不成还会不同意？说起来，这是试试她忠心的好时候。
打定主意后，面上的笑意就真诚了不少，也不叫彩霞，倒是由着赵姨娘陪着自己来到贾母处，一路上不经意间扫向赵姨娘，怎么看她怎么觉得不堪，倒是难为老爷那么念旧。也罢，老爷向来不是在这上面上心的，对比大房那位，王夫人不禁又觉得自己还算是走运的，不会左一个小老婆、又一个小老婆碍着自己的眼。
不禁又想起探春来，这丫头身上一点找不出赵姨娘的样子，那气质也是个嫡出小姐的风范，从小对自己也恭顺，面上不禁笑意更盛。
不觉已经到了贾母处，赵姨娘自是在外面候着，小丫鬟打起帘子，让着王夫人走了进去。
房里正热闹着，贾府几个姑娘都到了，只是差着宝钗和黛玉，湘云也被特特从史侯府里接了过来，说是若诚郡主也要让她乐一天。
想起当日之事，王夫人少不得还是心下疑惑，终是不清楚湘云是偶然遇上郡主还是俩人有过交情，郡主走的当日她不免背着贾母又旁敲侧击问了几次，湘云才道之前有过一面之缘，末了也就坐了马车回了史侯府。
今日又见湘云站在贾母旁边凑趣，心下不禁想着湘云有没有问到些话，可惜今日不是说这话的时候，也没有特特把她叫来的由子，只得满心里按下此事暂且不提。
探春第一个看到王夫人进来，忙忙上前请了安，几个姑娘也都依次过来请了安不提。
贾母瞥见她进来，不冷不热地道，“你近日忙着修园子，且不用过来侍候了，回去歇着吧。听说凤丫头最近身子也不好，你今日不妨请了太医来给她瞧瞧，别耽搁了。我告诉她今日不用她陪着了。”
王夫人笑着应了，无话。
贾府府外人多嘴杂却是拦不住的，久而久之就传出了当日宁府里小蓉大*奶不明不白下世的流言。有御史言官风闻此事后，自是少不得晚间洋洋洒洒上书千言，上奏皇上，自是说宁府治家不严，求治其罪。众位言官之中却是有不少拜在忠顺王府的门下。
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弹劾的奏折虽然走漏了风声，今上却留中不发，未置一词，却也未治那些言官的罪。
满朝文武自是更是揣测不出圣意，多数眼观鼻口观心，不肯轻易多言一句，徒然惹了祸端。
贾政初时闻得此事，急得焦头烂额，却又叫来贾珍过来狠狠讯问一番，却也不得头绪，不知这话到底是谁说出去的。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前日里因受了妹夫林如海之托引荐的贾雨村偏偏遭人弹劾，直指起犯了贪墨之罪，更有甚者有下属出来指证其是因了贾府撑腰才敢妄为，还搬出了当日帮贾家连襟薛府隐瞒命案一事。
贾政不免愈发心烦气躁，赵姨娘、周姨娘都轻易不敢上前侍奉。宝玉更是躲得远远的，免得惹祸上身。
王夫人见状，不免心下着急，忍不住提点了几句自己的打算，却被贾政一句话驳了回去，“你且想那些有的没的，当日若不是你整日里要我打点，把蟠儿从大牢里弄出来，怎么会有今日的祸事？你可还记得当时许诺了些什么？如今却又如此，且消停，好生教养宝玉才是”
虽是心下不服，王夫人却也不敢出言顶撞，只是耐下性子解释道，“薛府平日里也没少给府里出力，当日蟠儿之事却也没想今日被人说破。或许是外面有什么人有心盯着咱们府里，平白给咱们添祸。老爷在朝堂上也要小心才是。”
“这些我自然知道，只是现在人多嘴杂，要找出冤家对头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贾政垂了头，面上显出几分老态来。他向来性子古板，朝堂之上也不懂钻营之术，却又没有朝野之才，一直在侍郎的位子上熬到了如今白发斑斑却愈来愈自胆怯了，遇事先自慌了三分。不免让王夫人在旁看着，埋怨当年父亲看错了人。
埋怨归埋怨，如今都几十年过来却又能说什么，少不得道，“老爷，容我说一句，且想想当日蟠儿的祸事所牵连的府罢了。虽未必是他们府里出面，却也恐脱不了干系。”
贾政心中一动，不免想起那些风言风语来，只是却仍觉得不妥，忠顺王府若是真的要做，未必需要做这么明显，都用自己门下的言官去做，惹了皇上的忌讳就是得不偿失了。只是这些话贾政并不打算跟王夫人解释，只是低了头在房里踱来踱去，也不接话。
王夫人见状不免气愤，语气里有透着隐隐的怒意，“老爷，且不说别的，打量忠顺王府太妃去太后那里求恩典只是偶然为之罢了？”
贾政皱眉，转头看王夫人面色不善，“那件事你就别想了，皇上虽然未昭告天下，却也不会再出言更改了。你难不成还是看不清？”
王夫人的声音就有些哽咽，眼角的皱纹也愈发的深了起来，看的贾政不忍，想想自己夫人自从珠儿去了一下子苍老许多，少年夫妻老来伴，也不想太让她伤心。
“罢了罢了，我知你的心事，不过还是为了娘娘罢了。只是这事，老太太已经提点过我了，你是被自己的心蒙蔽地搞不清状况了。我且劝你，这事还是听老太太的。”
王夫人只是垂泪不语。
贾政转过头去不看她，“平日里你总说我古板，你在此事上不是比我更甚？眼见你那路是走不通了，前日忠顺王府的郡主出现在府里你还不明白？一条路不通，就该收了心思。”
王夫人还是自顾自哭着，用帕子拭着泪，只是不答话。
贾政怒火上来，一跺脚，掀了帘子走了，走出门才不冷不淡说了一句，“好好收拾收拾，一会儿送老太太出门。”
且说贾政出了正房后，帘子外却闪过一身鹅黄色家常袄，下面穿了白绫裙，梳着家常发髻的妇人，眼见她望着贾政转角出了院子，这才现身出来。
却好巧不巧，正撞到彩霞从西厢房出来，手里还捧着一盆热水，正要往正房走去，两下里一撞，不免洒了好些热水出来。
好在现在天还未热，身上穿的衣服也多，倒是都没烫着，只是都唬了一跳。
“姨娘，这是要给太太请安么？”彩霞素日里和赵姨娘走得近，如今好心提醒她，“今日太太心情不好呢，姨娘且留个心眼。”
赵姨娘满口应承着答应，又谢过她才道，“你且下去歇着吧，我去伺候太太就行了。左右要是有事，我再让小丫鬟去叫你就是了。”
彩霞看了看自己前襟湿了大片，水全泼了自己这边了，也就没有再推辞，左右平日里赵姨娘也常接手自己的活，却也没有多想，自回房去换了衣服。
赵姨娘端了水进来，王夫人脸上的泪痕还未干，背对着门口坐着，嘴里道，“彩霞，且快帮我梳洗，一会儿还要去老太太那里。”
赵姨娘满口应着，“刚才彩霞不小心把水洒身上了，还是婢妾来吧，左右婢妾也是伺候太太惯了的。”
王夫人冷不防是赵姨娘，转过身又见她满脸的奉承之色，心下嫌弃，面上却还是如常，“你是从小伺候惯老爷的，倒是难为你了，每日过来立规矩。”
赵姨娘听着这话不对，忙强笑道，“太太这话说的婢妾生受不起。”
王夫人心下又是一阵鄙夷，自来是不会说话的，倒也罢了。
赵姨娘忙着扶了王夫人的手，帮她褪下手腕处的镯子，服侍着净了脸。又梳洗收拾了一番，这才拿着铜镜举着给王夫人看，嘴里念叨着，“太太看如何？太太本是贵气之人，不是别人能赶得上的。”
这话说的粗鄙，王夫人忍了嗤笑，却道，“你且别乱说话了，一会儿让彩霞陪了我去老太太那里。”
“老太太今日可是要去忠顺王府？”
王夫人面上僵了僵，不耐地冷哼一声，算是回答。
赵姨娘丝毫不觉，“怪道我看探丫头的丫鬟一大早就忙着打热水，倒是热闹。想是府里的几个姑娘都带去罢了。”
王夫人一怔，却看赵姨娘神色和往常没有丝毫不同，心下不免对探春升起一丝怜悯，遇上这么个姨娘，倒也真是她命运不济。
猛然却又想起自己的心事。
或许，这也是个办法。
探丫头从小跟着自己长大，虽是后来被贾母养在身边，却也是眼里只有自己这个嫡母。赵姨娘又是到三不着四两的，倒是愈发让探丫头远了她。
从她肚皮里爬出来的又怎样？不是和没生这个丫头一样。
想到探春，王夫人心里敞亮了不少。
这也是一石二鸟的计策，那丫头向来是个心高的，如今送上门来的机会，她难不成还会不同意？说起来，这是试试她忠心的好时候。
打定主意后，面上的笑意就真诚了不少，也不叫彩霞，倒是由着赵姨娘陪着自己来到贾母处，一路上不经意间扫向赵姨娘，怎么看她怎么觉得不堪，倒是难为老爷那么念旧。也罢，老爷向来不是在这上面上心的，对比大房那位，王夫人不禁又觉得自己还算是走运的，不会左一个小老婆、又一个小老婆碍着自己的眼。
不禁又想起探春来，这丫头身上一点找不出赵姨娘的样子，那气质也是个嫡出小姐的风范，从小对自己也恭顺，面上不禁笑意更盛。
不觉已经到了贾母处，赵姨娘自是在外面候着，小丫鬟打起帘子，让着王夫人走了进去。
房里正热闹着，贾府几个姑娘都到了，只是差着宝钗和黛玉，湘云也被特特从史侯府里接了过来，说是若诚郡主也要让她乐一天。
想起当日之事，王夫人少不得还是心下疑惑，终是不清楚湘云是偶然遇上郡主还是俩人有过交情，郡主走的当日她不免背着贾母又旁敲侧击问了几次，湘云才道之前有过一面之缘，末了也就坐了马车回了史侯府。
今日又见湘云站在贾母旁边凑趣，心下不禁想着湘云有没有问到些话，可惜今日不是说这话的时候，也没有特特把她叫来的由子，只得满心里按下此事暂且不提。
探春第一个看到王夫人进来，忙忙上前请了安，几个姑娘也都依次过来请了安不提。
贾母瞥见她进来，不冷不热地道，“你近日忙着修园子，且不用过来侍候了，回去歇着吧。听说凤丫头最近身子也不好，你今日不妨请了太医来给她瞧瞧，别耽搁了。我告诉她今日不用她陪着了。”
王夫人笑着应了，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