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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三七回 妆扮

    日子过得很快,一晃便是九九重阳佳节。

    天刚蒙蒙亮,听台水榭很是一番忙碌的景象,宫娥内侍穿梭进出,由凡雁主持准备着现场布置桌椅碗盏摆设小件。另有一群内监宫婢大约四五十人排成五六排垂手立在玄莫湖东侧空地那,紫鹃右手执小紫毫,左手拿着砑光小本立于众人面前,口里念着各物各宾客归何人管理,一一做着细致的分工安排。务必使赏花宴顺利进行,宾主尽欢。

    御膳房里热火朝天,锅碗瓢盆响不停,切菜和面弄馅的,当下手的内监厨子们一排齐刷刷地站在菜案边,菜刀剁得砧板当当响。互相传递着碗勺盘碟调料,来往紧凑快速秩序井然。

    秋月笑弯了眼,拣个不碍事的地方边上站立瞧看着,不时开口笑言提醒一两句。见大厨房各个忙得挥汗如雨,一刻也不敢歇息。便命几个小太监边上候着适时送上汗巾冷茶,顺便帮着执扇送风。

    偏凑巧,有人紧张得错手打翻碗碟油盏时,还不忘逗趣道:“二公主说了:做得好大家都有赏。且劳烦诸位了,不急不急,咱们不慌不忙。”

    尴尬紧张感瞬间消除了些,众人停手互相瞥眼笑了笑,继续忙碌起来。各式糕点接替出笼,一盘盘香气四溢令人口水垂涎的冷盘汤羹也基本预备妥当。

    锦福宫,未到五更天,怜烟便将平阳从温暖的被窝里挖起来,半推搡着沐浴盥洗,接下来便是长达两三个时辰的梳妆打扮。平阳耷拉着肩膀,脑袋昏沉沉很是无语。

    先是衣服一件件的试穿,平阳由开始的主动挑拣,到最后索性闭嘴由着别人拿自己当木偶娃娃来穿戴,总算换好了衣裙,又开始了妆容发式配饰的苛刻细致。

    头发是绾好散开放下,再来,如此来回了十几次,总算让冷眼挑剔的冬梅姑娘满意了。接下来的妆容,平阳已然昏昏欲睡了。冬梅怜烟两位姑娘一人手拿铅粉胭脂盒,一人手捏眉笔,梳妆台左右站在。由胭脂的浓淡争执到黛眉的形状,乃至细致到涂抹手法的运用,平阳趁机偷偷捣头打着盹。

    两人争得正起劲时,怜烟余光瞄到平阳的心不在焉,忽地伸手狠拍了下梳妆案台,轻叱道:“公主,你倒是上点心。你说,哪种妆粉好?紫粉?迎蝶粉?玉簪粉?玉女桃花粉?石粉?还有,用哪地产的粉好?杭粉?桂粉?定粉?还是范阳粉?”

    “红妆、催妆、晓妆、醉妆、泪妆、桃花妆、仙娥妆、血晕妆?”

    “柳眉、月眉、蛾眉、桂叶眉,还是八字眉?唇妆是石榴娇、大红春、小红春、嫩吴香、半边娇、万金红、圣檀心、露珠儿、内家圆、天宫巧、恪儿殷、淡红心、猩猩晕、小朱龙……还是甚么好,对了,头上的簪饰用……”

    听得平阳是头晕目眩,两眼冒星。急急拱手讨饶道:“好姐姐,求求你们了。随意,都好,都好。我现在只求还能走得出去,随意随意。”

    边上立着的宫婢内侍纷纷捂嘴偷笑,怜烟甩了手里的眉笔,虎下脸来怒道:“公主,你当奴婢是给你来说快板数来宝逗乐的?快说,我不想与冬梅再争执。你自己决定,不然就把你化成个钟馗脸出去会宾宴客。”

    闻言,平阳苦下脸来,抬眼四下瞧了瞧,发现无人救得了她。含糊磨蹭了会,回道:“素净些,赏秋菊的,又不是瞧牡丹花。就连这身衣衫我都觉得太艳丽了些。”

    说着,低首拉了拉身上大红锦地绣百鸟朝凤错金丝银线凤尾拖曳大袖衫的广袖滚边,撇唇小心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一身水青绿半臂襦裙素妆打扮的冬梅,瞬间捂嘴笑开。确实是艳丽夸张了些,可大夏朝一直以来崇尚浓艳绚丽,以雍容华贵为美。好似牡丹富丽堂皇,花中之王。

    怜烟彻底黑了脸,斜倚着梳妆台半靠坐,微微回转水样媚眸,柔夷玉指翘起做拈花状,柔媚轻笑道:“哟,倒是奴婢俗了。那你们来个雅致的,哼!”说着,瞥眼递了个白眼丸过来,扭首斜睨向别处。

    冬梅只淡淡勾了勾唇,丢下手里的胭脂水粉盒,扭身坐到个圆凳上闲喝茶。平阳左右瞧了瞧,只觉得左右性子正好一个冰山一个火炉。只得努力面上噙着笑,正想开口打圆场时,紫鹃、凡雁手里各捧着个托盘扬声银铃笑语着走了进来。

    掀开珠帘纱幔,等瞧清现场的状况,紫鹃凡雁两人对视交换了个眼色扭身偷笑开,冬梅怜烟毫不客气地甩了个冷丸子过去,齐声怒道:“笑甚么?都处理妥当了?”

    “扑哧”一声,紫鹃毫不给面子地呵呵笑了起来,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来扶住平阳的肩,执起一手,仔细瞧了瞧,蓦然摇首笑道:“不行,与宴的大都是推崇品性高洁、喜魏晋风度建安风骨的清学雅士,怪脾气的很。公主不能做寻常打扮,还好,我和凡雁回来的是时候。”

    说着打开衣橱取出个绸布的包裹,打开后将衣衫片裙抖展开示意,问道:“这件如何?”

    众人一愣皆做惊讶状,一袭白衣似雪,需定睛细细瞧才能看到广袖外衫上暗绣的兰草纹。连冬梅都惊得说不出话来,纯白?!没搞错吧。

    紫鹃噙起抹得意的笑,淡觑了眼冬梅,开口解释道:“魏晋华袿飞髾,轻绮飘飘。可袿衣再飘逸灵动也敌不过本朝的大袖纱罗衫。但用色却过于绚丽。奴婢想索性各取两者优点,命尚衣局做了这件广袖流仙裙。”

    怜烟暗自咂了咂舌,瞅了眼兴致盎然的紫鹃,出言劝道:“呃,白色是丧礼服饰专享,怕是不妥吧。”

    “呿,一句话就显出你的肚里墨水了。前朝还曾有过白色的婚服,再说了,孝服那些是麻布,也不是纯白,最多勉强称之为:麻黄色。哼!不理你们,呵呵,公主,你看,如何?”

    平阳低首瞧了瞧身上艳红镶错金银丝的大袖衫礼服,余光瞄了眼紫鹃手臂上搭着的一地白,果断决定换了百鸟朝凤图,总之她不想再为妆容配饰头疼。

    紫鹃得意地挑了挑眉,朝凡雁扬了扬下颚,两人一起扶着平阳到屏风后面换了衣衫。梳垂鬟分肖髻,轻扑薄粉淡抹胭脂微扫娥眉,半点樱唇。立身站起肌肤如雪,白衣似雪,清丽出尘转首回眸间羽化成蝶,活脱脱的仙质佳人,幽然遗世独立。额上的莲花刺纹越发地晃眼,衬得五官精致细腻,旁人不敢正视良久唯恐玷污了这份洁白。

    众人瞪眼瞧了好一阵子,纷纷啧啧称奇,竖拇指直夸紫鹃厉害。

    怜烟细眼瞅了会,终不得不佩服,拍掌笑道:“虽第一次瞧见这种打扮,可确实适合公主。”

    大剌剌直视的目光,平阳有些不知所措,低首暗暗绞指手心冒汗,低声探问道:“真的可以这么打扮?不奇怪?“

    “可以,不过缺了点。哦,对了发簪配饰。”

    说着,凡雁一合掌反手击了下自己的额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快步过去将妆奁里取出个长条锦盒,笑道:“公主就配这个发簪耳坠,合适的很。”

    祁暮清送的镶红宝石的暗兰草纹银簪子?!平阳心头一怔,想到祁暮清也会参加这次赏秋菊宴,潜意识里想立刻拒绝,可想到这是那家伙赴边关戍边的最后一次见面,微蹙眉思索了会,确定好利害关系后,抬首故作羞涩地笑道:“好!”

    众婢纷纷捂嘴偷笑,眼露暧昧色,却不敢出言取笑。

    银簪斜斜插入云鬓,耳坠勾好,配挂上茱萸香囊。玉颈修长,姿容清雅,嫣然一笑美玉生晕。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皆可如画。

    御膳房忙活小半天的秋月累得四肢疲软,双目昏眩。未免耽搁了,勉强撑着费力蹒跚地走回来。进了内室一抬眼,瞬间愣住了。回神后,不敢置信地揉揉眼,惊呼道:“我的天老爷,这还是我们的二公主嘛?我还以为仙女下凡了,呵呵,好看,真好看。公主,你越发地美了。”

    平阳故作恼羞地戳了戳秋月的额头,轻笑道:“就甜话诓我吧,也不怕闪了你们的舌头。”

    “不,奴婢举手向天发誓绝对是实话,大真话。老人常说:佛靠金装,人靠衣装。奴婢到今天才发现:我们的公主确实是大夏朝拔尖数一数二的大美人。”

    平阳弯唇浅笑了下,没有吭声。这次倒是大实话。前世的她从不注重这些外在的,只道是额上的红印胎记太丑,细致打扮怕外人说丑人多作怪。再加上性子绵软,还有暮郎表面的不在意。糊糊涂涂过了一辈子,今世才知道自己也可以和母后一样,能被人夸好看漂亮。

    “呿,秋月,瞧你这张嘴。要知道我家娘娘当年可是貌美宠倾后宫,温婉贤德驰名天下。公主是娘娘唯一的孩子,哪里能比娘娘差。常言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公主,莫听她胡咧咧。”

    姚嬷嬷慈蔼笑着跨进门来,拉住平阳的手上下仔细打量个遍,回身与后面跟进来的东平公主,说道:“大公主,您瞧,多像娘娘当年。”

    东平一手扶着腰微腆着肚子,抬眼瞧去吃了一惊,白衣若雪清冷绝俗,可不是当年月下一袭白衣轻纱翩翩起舞的母后。眼眶一热,眸光闪了闪,勾唇笑道:“是呀,还真像。我们的冉儿,真的长大了。若父皇瞧见你这身打扮……呵呵,臭小子,莫外面臭脸守门了。进来瞧瞧,这样的媳妇你当真不想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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