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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篇:程陵篇 第十章 水落石出(一)

    第十章水落石出

    已过立春,最后一场春雪过去,麒麟殿碧绿琉璃宫墙上积雪消融,滴滴答答落到青石板上。青石板上的雪水因此辉映了一个明亮透彻的月圆之夜。

    麒麟殿里。烛光晃动,只照出书案上一块五尺大小的地方。刘戟小心翼翼地将画轴平放在书案上,将画缓缓打开。

    随着画卷展开,萧从景平缓的眉目有了淡淡笑意。他叹息,责备这个随侍多年的羽林将军。

    “你没听话!”

    “臣一时犹豫……陛下,您以后就别去子鹿山了,黎氏或许十年二十年都不能醒来,看画思人……”

    刘戟拿来的就是那幅《洛神临水》,是那幅萧从景登基前让刘戟烧毁的画。

    萧从景拿起画来,画中人儿巧目盼兮,活脱脱地要从画里跳出来。背景里,湖面水波不兴,一池明净湖水倒映了一个繁星闪耀的星空。

    忽然,殿外传来喧哗。如此深宫禁地有喧闹声必定是出了头等大事。

    萧从景快步出殿外,正看到夜幕里一束明亮的光拖着尾巴划过天际。

    荆州。

    一束火光拖着长长的尾巴划过天际,挂于天际的北斗星图突然被划破。

    站在城楼上昂首望天的程陵一阵诧异,倒没说出什么来,和身后低着头的尤子翮继续刚才的谈话。

    “你为何将巨石推到子鹿山上?谁让你这么做的,我同意了吗?”

    程陵一脸冷峻,话语尖锐严厉,尤子翮被训斥得说不出话来。当时他并不知道那个山峰叫子鹿山,也不知道山下湖水叫子鹿湖,只知道那湖里长满水晶,要是放了石头在山上作出毁损状或能威慑梁人。

    “将军,属下置身战场不能事事报于您知……”

    “你想说:况且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将军,属下不知有何不妥!”见程陵已经怒气腾腾,尤子翮单膝跪下,却是思前想后找不到自己错在哪里。

    程陵不再理他,转身离去,尤子翮听到他最后一句话是他让人察看刚才天空出现的异象是怎么回事。

    尤子翮低着头还是不敢站起来,他想到当年爱笑和气的大将军,突然发觉这几年的程陵似乎已经换了个人。

    大同二年春二月初,有星孛(彗星)行于北斗。

    1、星耀

    星孛出现多是凶兆,二月初出现的星孛从夜空划过,给梁国上下蒙上阴影。倒是远在北地的陆唯来了封信,为萧从景解了不少顾虑。

    “星孛出现将改变梁国运程,天启或重新打开,大神将眷顾我梁。”

    萧从景龙心大悦,一封诏书下去,速召陆唯回朝。

    陆唯回来了,一来就泡在钦天监,而钦天监的杨大人一听说他要回朝,非常识时务地又“病”倒了。

    萧从景等了三日,陆唯除了回朝当日来打了个照面就没再出现。又是某个晚上,萧从景突然放下手中朱笔,对旁边的侍卫说:“刘戟,我们去找陆唯,看看他在钦天监做什么!”谁知旁边站着的不是刘戟,十多日前萧从景一边将《洛神临水》收起来,一边责罚不遵皇命烧掉画的刘戟革职反省。

    “陛下,刘戟此刻恐在家中抱头痛哭!”随侍的侍卫武官叫王典,跟了萧从景多年,但此人性子比刘戟还直,总不是那么顺人意。

    “明天叫他回来吧!”萧从景吩咐完,带上几个侍从向钦天监走去。

    去钦天监最好就是这样的星夜,群星欲语时或许能让星下之人闪现灵光。萧从景本以为陆唯此刻会在观星台上仰望星空。谁知观星台上只有一堆书简和散乱的稿子,当值的小吏张蔚正在收拾,见皇帝过来找陆唯急忙引路走下观星台,转了个弯到钦天监的当值房。房间里陆唯背着窗口坐着,豆大一点油灯晃动,书案两边高耸如山的书卷将陆唯单薄的肩膀夹在中间。几年来陆唯不时来信汇报北朝诸事,全部为公务,从不谈及自身,可是萧从景从信中也能看出他在北朝同样事必躬行,身处他国劳心劳力。

    “陛下,是您?”过了许久,陆唯才发现萧从景站在他身后,忙放下笔出来。

    “都深夜了,你还在忙……”

    “陛下告知天下天启日即将打开,要是臣不能算出新的天启日,让陛下失信于天下,那臣就罪该万死了。”

    “陆唯性情沉稳,从不妄语,朕见你来信笃定,想来你已胸有成竹,昭告天下也是自然……陆卿,朕信你如信我自己。”

    陆唯一怔,萧从景只能看到他脸上欣然的笑容,看不到内心涌动的波涛。在萧从景眼里陆唯是个好懂的人,勤勤勉勉,克己奉公。也知道他这句话能让眼前这个清俊文雅的人为他赴汤蹈火。

    “还有件事一直想等你回来当面说,”萧从景一边说着一边领着陆唯走出陈旧的房舍,迈入万顷星空中,“朕将王家大小姐指婚给你如何?”

    听到这话陆唯如遭雷击猛然抬头,只见萧从景继续负手漫步,抬头望天。

    “王廉想让女儿进宫来,朕封她个妃嫔也不是不能。朕一直没这么做无非是知道她是卿的心上人。”

    王嬿仗着父亲权倾一时出入宫廷自由,时常跟在萧从景身边。就连每年萧从景去紫云山行宫也是跟着。但萧从景一直对她不冷不热,就算没有好恶,看在王廉的份上,萧从景将王嬿纳入后宫也是顺利成章,可萧从景却一直不表态……直到此刻陆唯才知道缘由。

    陆唯说不出话来,想到昨日夜里,他约了王嬿到钦天监来,几杯酒后终于一诉衷肠,立刻得到王嬿的反驳。

    “我就是喜欢陛下……”

    “陛下心里只有黎氏!”

    “那又怎样?黎氏不过是泡影,她在水底永远不会醒来。”

    ……王嬿迷梦般淡紫的轻纱裙裾飘扬在春风中,巨大的浑仪巍然矗立在她身旁。漫天繁星里她婉约娇媚,却又虚空得就如即将融化。

    其实黎氏醒或者不醒和王嬿又有什么关系?萧从景的世界从来没有王嬿这个人,就如,王嬿眼里没有他陆唯一样。指婚又怎样?就算能日日见面,心也是咫尺天涯。

    陆唯深吸口气,目光追随萧从景手指的方向,那里北斗正闪耀光芒。

    “陛下不必指婚,顺其自然就好,命令也不能驱使人心。”

    命令不能驱使人心。

    萧从景玩味这句话,不由得心底笑陆唯迂腐。

    二人已经登上观星台,这是台城最接近星空之处。终于,萧从景要问此行最想问的问题。

    “陆唯,此生我还能见到樱黎吗?”问这句话时他声音很小,完全没有帝王的中气。或许没有答案更好,总还有绚烂的希翼在,总比得到一个不想要的答案,就得到了度日如年的煎熬。

    “要是没有此次星孛出现,还可能就要等漫长的几十年或者几百年了。可是,星孛打破了星体间的平衡,所以……”

    萧从景静静看着陆唯,眼中的期许让陆唯不忍对视。好在陆唯要说的是好的答案,不至于说不出口:“可能就是几年,或许就是几月。具体哪日,我正在算。大致也有点眉目了。”

    萧从景笑了,小跑下观星台。到了台下才想起自己唐突,远远对陆唯说:“朕回去批奏章,陆卿继续算吧,朕已下诏让玄罗回来帮你。”

    此时,正好三更的更鼓随着早春寒风飘进钦天监。陆唯深深吸了口气又吐出去,想着满身疲惫是不是也可以随着长长的一口气一起吐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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