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程陵篇 第三章乱世浮华（二）
2、白木槿
伤痛，还是伤痛。
程陵抬起头，唯一的一点意识还能认识到今夜又是月明星稀。
走了多少路了？走到多久了？程陵都不知道。
离开清镇后，他是浑浑噩噩的，只是漫无目的地流浪。有时是独自一人，有时跟着商队。大多数时候随着逃避战祸的流民飘荡。有一天他甚至看到了金领黑衣的羽林军，领头的李译目光正正从他脸上扫过，竟完全没认出眼前落魄唐颓之人是当年的大将军。
现在他真正知道红宝石的作用，自从丢了那神物，他的伤一日重过一日。有时甚至突然晕倒不省人事。
可就在今天他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他突然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走那么多路，为何匆匆逃避，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何白白忍受伤痛煎熬，如果当时死在景殿下手上，自己反而没那么多痛苦。
就在这个念头再次闪过的时候他听到门卒关门前的吆喝声，再次抬头，城门上两个硕大的小篆字悬在半空——“司州”。
也就在刚刚看清这两个字时，他终于支持不住倒在一边，最后的意识里有人喊了声：“哎，别挡道啊，赶着进城呢！”
在疼痛中昏迷，又在疼痛中醒来。
程陵睁开眼睛，立刻摸剑，好，还在身边。那就好。他突然用力拔出长剑，想了想怎么才能让痛楚少些，是不是不要左手就好，或者干脆死去了更好。
“咚”有人推开门，来人端了盆水，见他拿剑，一时惊慌丢了水盆冲过来捏住他的手腕。
“不要命也别在我这里！”
这是个中年的美妇人，皮肤白皙，眉目若画。手上力道强，不是个普通的柔弱女流。
“是！”程陵应了一声，起身想走，刚下得床来，一阵头晕又跌坐回去。
“行了行了，你这孩子真犟。好好休息，待会我给你抓付药，吃了就会好。”
程陵苦笑，却又不好拂了她的好意，只好乖乖不说话了。她取下程陵手里的剑，就在看到剑身时眉头微蹙。
“我叫白木槿，敢问小兄弟名讳。”
“程陵。”
“贵庚？”
“明年弱冠。”
有明媚的笑容出现在她白皙的脸上，程陵因此认真看了她的脸，她应不是纯正南朝人，那肤色太白，似有北朝血统。
“你休息，可不许乱来了。剑我帮你看着！”
“哎！大娘。”程陵一急口无遮拦，引来白木槿一个白眼。他慌了神，正想改口时，此人已经出门，并在门外大声吆喝：“小红，把屋里的水盆收拾下。”
在此住了十来日，程陵才搞清楚自己的处境。原来白木槿开了个木槿镖局，南来北往穿梭于北魏南梁。说是出生入死，也因此利润丰厚。据她自己说，一年带着姐妹们出两趟镖，赚的钱也够在这奢靡风行的司州吃喝玩乐。对啊，木槿镖局三进三出的大院里竟然没一个男人，里里外外，擦刀走镖，打扫管账的都是女人。
“男人都在沙场生生死死，我们女人自己也得找点事做吧！”这日白木槿心情大好，请程陵到院子里饮茶。院子中央有一方池塘，此时正是叶碧花红。
话说白木槿还是有几分姿色，想来年轻时候也是一代风华。现如今只能用脂粉填抹岁月痕迹了。
“这几日伤痛可好些？”白木槿给程陵沏茶，流波美目看着程陵，笑意到了眸子里。
“多谢白夫人照应，好多了。陵正想和夫人道别，不敢再叨扰夫人。”
“真的好了？看你现在面色惨白直冒冷汗，就是放你出去，你能走出司州城？”
程陵自知伤情，但仍眼巴巴地看着她。白木槿掩嘴咯咯笑了：“你是想要回你的剑吧？放心，我不会把它当了，我倒是指望着你赶快好起来帮我押两趟镖呢！”
听到“当了”两字，程陵差点跳起来，又见白木槿继续说：“你伤重，若如此放任不管要不了多久你就会没命。不过，”她笑得竟有一点慈祥了，她品了口茶说，“我送了信出去，自有名医过来寻你！”
这次程陵站起来，淡淡说：“谢白夫人好意，程陵之伤不用治。”
说完径直走开，只留得白木槿在他身后摇头：真是个倔强孩子，这又何苦呢？
正在此时小红跑过来，对白木槿说：“姑娘回来了。”
“事情谈成了？”
“嗯，下次出镖定在六月初十。”
何苦呢？程陵关上门来想苦苦思索，直到如水月光流进窗棂。
在无数个金戈铁马歃血疆场的日子，就算深陷绝境他从未放弃。可是如今，他竟然发现自己很想有个去死的理由。是的，只要说得过去，他很愿意死去。那么，伤痛算不算？那，既然结果都想好了，剑还重要吗？曾经的荣耀还重要吗？
既然生无可恋，死亦无所顾忌。他叹口气睁开眼睛，然后拿上行李果断地伸手推门。
门咚一声开了，十五的月光扑面涌来。门外，一池藕荷在微风中飘动，月光如水缓缓流在碧绿的荷叶和绚烂的荷花间。
也是这么个月夜，水中的女孩凝视着他，微红的深眸纯净若泉却有哀怨。
一阵刺痛从背后袭来，成了心痛，其来势凶猛让人难以忍受。程陵捂住胸口，目光仍凝视月下荷花，风骤了，荷叶乱舞，藕荷飘香。
就放纵自己想一次那个女孩，更何况是最后一次。
就如，
风吹开凝碧荷叶，她就在池塘岸边。胭脂红的纱衣随着夏风轻扬，明净的月夜里，她摘下面纱，绝世容颜不似来自人间。
是啊，就算是为她，万死又有何辞！
原来如此，她从未离开过他的心底。因此，才能历历在目犹如真实。
画面里，风停了。她沿着池岸向他跑来。
“樱瞳！”这两个字终于冲出胸襟，随着身心的痛苦填满辽远夜空。
伤痛，还是伤痛。
程陵抬起头，唯一的一点意识还能认识到今夜又是月明星稀。
走了多少路了？走到多久了？程陵都不知道。
离开清镇后，他是浑浑噩噩的，只是漫无目的地流浪。有时是独自一人，有时跟着商队。大多数时候随着逃避战祸的流民飘荡。有一天他甚至看到了金领黑衣的羽林军，领头的李译目光正正从他脸上扫过，竟完全没认出眼前落魄唐颓之人是当年的大将军。
现在他真正知道红宝石的作用，自从丢了那神物，他的伤一日重过一日。有时甚至突然晕倒不省人事。
可就在今天他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他突然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走那么多路，为何匆匆逃避，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何白白忍受伤痛煎熬，如果当时死在景殿下手上，自己反而没那么多痛苦。
就在这个念头再次闪过的时候他听到门卒关门前的吆喝声，再次抬头，城门上两个硕大的小篆字悬在半空——“司州”。
也就在刚刚看清这两个字时，他终于支持不住倒在一边，最后的意识里有人喊了声：“哎，别挡道啊，赶着进城呢！”
在疼痛中昏迷，又在疼痛中醒来。
程陵睁开眼睛，立刻摸剑，好，还在身边。那就好。他突然用力拔出长剑，想了想怎么才能让痛楚少些，是不是不要左手就好，或者干脆死去了更好。
“咚”有人推开门，来人端了盆水，见他拿剑，一时惊慌丢了水盆冲过来捏住他的手腕。
“不要命也别在我这里！”
这是个中年的美妇人，皮肤白皙，眉目若画。手上力道强，不是个普通的柔弱女流。
“是！”程陵应了一声，起身想走，刚下得床来，一阵头晕又跌坐回去。
“行了行了，你这孩子真犟。好好休息，待会我给你抓付药，吃了就会好。”
程陵苦笑，却又不好拂了她的好意，只好乖乖不说话了。她取下程陵手里的剑，就在看到剑身时眉头微蹙。
“我叫白木槿，敢问小兄弟名讳。”
“程陵。”
“贵庚？”
“明年弱冠。”
有明媚的笑容出现在她白皙的脸上，程陵因此认真看了她的脸，她应不是纯正南朝人，那肤色太白，似有北朝血统。
“你休息，可不许乱来了。剑我帮你看着！”
“哎！大娘。”程陵一急口无遮拦，引来白木槿一个白眼。他慌了神，正想改口时，此人已经出门，并在门外大声吆喝：“小红，把屋里的水盆收拾下。”
在此住了十来日，程陵才搞清楚自己的处境。原来白木槿开了个木槿镖局，南来北往穿梭于北魏南梁。说是出生入死，也因此利润丰厚。据她自己说，一年带着姐妹们出两趟镖，赚的钱也够在这奢靡风行的司州吃喝玩乐。对啊，木槿镖局三进三出的大院里竟然没一个男人，里里外外，擦刀走镖，打扫管账的都是女人。
“男人都在沙场生生死死，我们女人自己也得找点事做吧！”这日白木槿心情大好，请程陵到院子里饮茶。院子中央有一方池塘，此时正是叶碧花红。
话说白木槿还是有几分姿色，想来年轻时候也是一代风华。现如今只能用脂粉填抹岁月痕迹了。
“这几日伤痛可好些？”白木槿给程陵沏茶，流波美目看着程陵，笑意到了眸子里。
“多谢白夫人照应，好多了。陵正想和夫人道别，不敢再叨扰夫人。”
“真的好了？看你现在面色惨白直冒冷汗，就是放你出去，你能走出司州城？”
程陵自知伤情，但仍眼巴巴地看着她。白木槿掩嘴咯咯笑了：“你是想要回你的剑吧？放心，我不会把它当了，我倒是指望着你赶快好起来帮我押两趟镖呢！”
听到“当了”两字，程陵差点跳起来，又见白木槿继续说：“你伤重，若如此放任不管要不了多久你就会没命。不过，”她笑得竟有一点慈祥了，她品了口茶说，“我送了信出去，自有名医过来寻你！”
这次程陵站起来，淡淡说：“谢白夫人好意，程陵之伤不用治。”
说完径直走开，只留得白木槿在他身后摇头：真是个倔强孩子，这又何苦呢？
正在此时小红跑过来，对白木槿说：“姑娘回来了。”
“事情谈成了？”
“嗯，下次出镖定在六月初十。”
何苦呢？程陵关上门来想苦苦思索，直到如水月光流进窗棂。
在无数个金戈铁马歃血疆场的日子，就算深陷绝境他从未放弃。可是如今，他竟然发现自己很想有个去死的理由。是的，只要说得过去，他很愿意死去。那么，伤痛算不算？那，既然结果都想好了，剑还重要吗？曾经的荣耀还重要吗？
既然生无可恋，死亦无所顾忌。他叹口气睁开眼睛，然后拿上行李果断地伸手推门。
门咚一声开了，十五的月光扑面涌来。门外，一池藕荷在微风中飘动，月光如水缓缓流在碧绿的荷叶和绚烂的荷花间。
也是这么个月夜，水中的女孩凝视着他，微红的深眸纯净若泉却有哀怨。
一阵刺痛从背后袭来，成了心痛，其来势凶猛让人难以忍受。程陵捂住胸口，目光仍凝视月下荷花，风骤了，荷叶乱舞，藕荷飘香。
就放纵自己想一次那个女孩，更何况是最后一次。
就如，
风吹开凝碧荷叶，她就在池塘岸边。胭脂红的纱衣随着夏风轻扬，明净的月夜里，她摘下面纱，绝世容颜不似来自人间。
是啊，就算是为她，万死又有何辞！
原来如此，她从未离开过他的心底。因此，才能历历在目犹如真实。
画面里，风停了。她沿着池岸向他跑来。
“樱瞳！”这两个字终于冲出胸襟，随着身心的痛苦填满辽远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