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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一个人轻松地孤独,还是两个人麻烦地相处 第二十三章

    在这个早上,林念初明白,自己对从前,是彻彻底底地释然了---不止是不爱,不念,不恨,不怨。。。而是不再想,不再怕,不再反反复复地责问自己。。。不再。。。不再把从前的教训,套进今日生活的点点滴滴。

    都说一定要彻底放下,明白,清楚了前一段感情之后,才可以开始新的,否则就会越搅越乱;林念初不太清楚这‘彻底’要多彻底。如果说不再爱不再恨,她老早便已经做到,然而,就在这个清晨,天还没大亮,她睁开眼,在透过百页窗缝隙的微光中,看着自己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好像一个粽子只露了大半张脸在外的凌远,忍不住地笑出来的时候,她知道,此时,她才算是真的开始了新的生活。

    因为有他在身边而心里特别踏实欢喜,而不再是因为怕不懂得相处以致再失去,而特别担心忧虑。

    难道今天与昨天此时的不同,就只为了真正地‘无阻隔接触’?不该。是因为,自己的心境?那么又为什么,就有了这样的心境?

    讲不出什么确切的道理。

    难道她是从此刻起,才真正地‘爱’上了他?那么,之前还只是怕孤独?

    说不清楚。

    她也觉得完全不再重要。

    重要的只是,现在很幸福,很开心,以后,她要跟他一起,跟他说话,听他说话,跟他撒娇随他耍赖,不管是听音乐会还是看烂俗片儿,能腻在一起的时候就腻在一起,要生一个他的孩子,让这个孩子在他们的爱里长大,让这个孩子气他们让他们烦恼,一起为这个孩子快乐骄傲或者忧心忡忡乃至咬牙切齿,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架然后和好。。。

    也许从前,真正的错,就错在了她一定非得必须要明白,周明从什么时候,为什么地,爱上了自己。

    当然,这个也不重要。再想起来周明,终于,不再带点无奈带点感叹带了许多对自己的责难,总是要去弄明白,到底是谁错得更多些。

    周明只是个很好的朋友。她和凌远共同的朋友。

    她可能真是个没逻辑的不讲因果的女人,既然如此,她也不想再逼迫自己去讲逻辑和因果。

    不讲逻辑的女人瞧着自己的男人微笑,仔细地打量他,想象着,和他的小孩,会怎么结合自己和他的特点,不管怎么结合,想来长相都不会差,智商,便算自己拉拉后腿,也应该很够用,只是自己的性格加上他的性格。。。她暗暗在心里叹气,这娃得敏感脆弱到什么地步,当这娃的爹娘,可实在是个大挑战。。。

    凌远睁开眼的时候,就看见了对面林念初望着自己的,表情极其丰富的脸。

    “帅,也不用这么死劲盯着看。。。”他懒洋洋地打个哈欠,10月初的清晨已经有清冷,他一贯畏寒,更往被子里缩了缩,干脆只露出两只眼睛瞧着她,林念初撇嘴,“还藏,好像谁稀罕看,都已经成气质叔了,人家现在只喜欢看嫩生生的花样美男。。。”

    “气质叔?!”凌远愣怔地重复,“谁是气质叔?!”

    林念初哈哈大笑,伸出双手捧着他的脸,“气质叔!”

    “叔。。。谁,这是谁说的?!”

    “公认的。。。”

    “什么叫公认。。。”

    “公认就是公认,你知道嘛,小姑娘们没事儿喜欢议论男人,就象你们怪叔叔喜欢议论小姑娘一样。。。声明啊,我可没参与议论,我是阿姨,不是小姑娘了!”

    “哪个哪个?哪个没审美不长眼的小姑娘。。。”凌远咬牙切齿地坐起来,去扳她肩膀。

    “不说。”

    “告诉我。”

    “所有小姑娘的公认嘛。。。”

    “什么叫所有。。。”

    “所有就是所有,不信你去问欢欢好了。。。”

    他伸手去呵她的痒,她缩着躲,嘴里喊,“就是所有,所有,所有!”

    俩人在床上闹,直到他把她卡在怀里,威胁地道,“快交待,要不,”他凑过去,含住她的嘴唇,含糊地道“叔叔给你留个所属标记。。。”

    林念初却只瞧着他笑,眯着眼嘟起嘴唇,往他脸上凑,“来,叔,阿姨不嫌弃。。。”

    却突然听他低低地呻吟了一声,见他皱眉扯动嘴角略微弯腰,她才发觉冷嗖嗖的,而他的手冰凉--他一贯受不了凉,她有点后悔跟他这么闹,扯过来被子把自己跟他一起裹住,一边儿呵热了手在他后心暖着,一边儿还是忍不住笑,“叔,别激动,哪个美少年最后不都得变成叔,爷,祖。。。”

    “叔又老又身体不好,”他可怜巴巴地枕在她肩膀上,“但是你已经要了,不能嫌弃,要有责任心。”

    “不嫌弃不嫌弃,”她搂着他,毕竟还是有点担心,“最近是不是经常胃不舒服?每次能一起吃饭,少见你有胃口的时候。查一下好不好?”

    “查了,胃底和12指肠的溃疡复发,不太严重。我吃着药呢。最近有点麻烦事,睡太少。我已经尽量不喝咖啡了。这麻烦解决掉,也就好了。你不用担心。没大事。”

    “你怎么什么都不跟我说?立规矩,”她正色瞧着他,“你工作的事儿,你不想说我不问,但是凡是你自己的事儿,不高兴不舒服要做检查什么时候查,都要汇报。”

    ‘我娘到底跟你说了什么,怎么突然变了管家婆?’他缩脖子,却见她认真的表情竟然带了几分从所未有的凶悍,理直气壮地说,“当然就是你管家婆。你要不要?哦,不能选择不要了。要对我负责。”

    凌远愣了一愣,有些迷惑,这样的林念初有点陌生,这样的林念初却让他更加踏实温暖。。。他伸手抚摸她的头发,微笑,“好,管家婆,就不在你嘴唇上留痕迹了。。。但是,一会儿去给你买个钻戒。明儿那个打着闺女棋号的好色之徒,打病人心思的医德有缺的同仁就要回来,我明儿有要紧事情要做,不能去陪你。。。”

    林念初噗地乐了,也不跟他争执秦海峰的医德问题,“好,买个圈儿就好了。不用钻石。”

    “拜托,圈儿那是有了名份之后的。。。你现在给吗?”

    “不给。有了宝宝再给。要不我怕你会耍花招。嗯,圈儿就好,不用这么讲究。”

    凌远叹了口气,“你男人虽然没有去卖白粉,但是真的也不至于卖白菜。无论如何,一个钻戒,还是买的起的。”

    听凌远又把这‘白粉与白菜’的典故说出来,林念初先是乐,待瞥见他脸上的神色——那并不是玩笑的神色,甚至也没有了往日的骄傲狂放,居然是有些低落。

    林念初一怔,随即捏了捏他脸颊笑问,“不会是有人真的给刺激到了吧?”

    凌远摇摇头,抓过睡衣想要起身,却被她按住,趴在他身上,盯着他眼睛认真道,“为什么?”

    凌远皱皱眉,仿佛真是在琢磨,却又摇了摇头,再叹了口气,“说不出来。”他说着披了睡衣起来,去卫生间洗漱了,出来,见她还仰躺在床上,若有所思地望着天花板发呆,凌远走过去坐在她身边,失笑道,“给你买个钻戒,我还真不至于要节衣缩食或者贪污受贿。管家婆,你要是不怕麻烦,我就给你交代家底,坦白所有收入和开销明细,让你放心,你男人兼你上司,真的没有贪过一分钱公款,别说贪污,连一分钱回扣都没有拿过。”

    林念初仔细地打量着他带了苦笑的神色,握着他的手,半晌,柔声问,“小远,到底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有人——-咱们医院的人,贪污?有人怀疑你?”

    凌远沉默了好久,叹了口气道,“有没有人怀疑,以后会不会有人怀疑我,我不知道,也不太在乎。但是,出现这种事情。。。确实,我一直以来,相对偏重实惠,实利,在许多规矩上放得比较开有关系。我最近经常想,这几年,我把全院职工的平均收入提高了1.5到2倍,也相信因此调动了大家的工作积极性,吸引了更多的优秀人才,那么也就让患者得到了更好的服务。。。管理更科学,更有效率。。。这些是我给我自己的理由,做许多决定的理由,但是,这个理由,这个线,我所认同并执行的平衡的线,员工的底线和患者的底线,是否真的合理?所牺牲的其他一些东西,是否值得?”

    “小远,这真狠难说啊,”林念初觉得,这个问题,自己实在不太有概念,于是放弃了与他站在管理者立场与他讨论的念头,只是坦白道,“比如我,虽然儿科是临床科室之中比较穷的,我这个副主任,论收入,肯定不如手术室10年经验的护士,或者你们手术科室的任何一个病区护士长。但是,我一直觉得自己的工作可以满足自己的物质要求,那么在从前,增加收入,就没有那么重要;唯独当时把小白菜抱回家那一段,可就真希望自己多赚点钱了,哪会儿为了给他雇有经验的保姆,又想着要花钱买户口,以后幼儿园的赞助费,我裁减开支到不太舍得在外吃饭。要是那时你回来主持工作,我一定热泪盈眶地赞美主上英明神武。。。”

    凌远听到后来皱眉道,“哦,那也就是说,现在就不觉得主上英明。”

    “现在谁在乎主上英明不英明啊?”林念初腻到他身上,“反正我自己养活我自己很够,娃有他的爹来养,看他爹这样一幅财大气粗的样子,似乎养他,钱上面,真的不太需要我来操心了。。。”

    凌远乐出来,林念初瞧着他认真道,“到了这个岁数,如果我说示金钱如粪土,那是胡扯,我自然得要生活保障,也不会为爱去流浪;可是说到那么块石头,尤其是卡地亚的石头还是铁分妮的石头,更觉得这些东西,说白了卖的是心理满足感,那种——-你买不起,我买的起的满足感。作为买不起的,确乎偶尔会有点酸溜溜,比如被许夫人拿着它们砸过来的时候,更比如看见海伦开着加瓜限量版跑车送你回来。”

    “你。。。”凌远一愣,也有些紧张。忽然想起那天,她在外面玩到很晚,并说可能要回自己家睡,他的没来由的巨大不安——-难道,并非‘没来由’的?

    林念冲哼哼唧唧地搂着他脖子,“招给你好了,那天我特别难受,自己想着,因为我们这样关系的尴尬,我是不是该换个地方?但是很现实的问题就来了。。。正郁闷,就看见了海伦格林的跑车,更郁闷。觉得自己真是失败呀。”

    “念初。。。”

    “嗯,那天真是那么想。。。但,还不是因为你一句话,就一心一意要给你生儿子?也许以后哪天又会酸溜溜一下,可是,那又怎么?到底谁能永远对自己的一切,十足满意?”

    凌远把她拥在胸口,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心里百种千样的滋味,不知从何说起,终于只是一句,“我饿了。”

    林念初想起来他必须得定时吃东西,赶紧翻身爬起来,边往卫生间冲边道,“10分钟。我早上不洗头发。。。很快很快。你太饿先垫两块饼干。”。

    然而她飞快地洗漱换衣服跑出来,却已经闻到香味,跑去饭厅,看见餐桌上已经摆了两份摊好的芝士火腿蛋饼,一份咖啡,凌远正在榨果汁。

    “你要不要这么十项全能?”

    “都气质叔了,还不知道能不能生出儿子,只好努力贤良争取保住地位,”他端着果汁过来,坐下,才切了一小块蛋饼,就见林念初吃了一口,便由衷叹道,“你成气质爷的时候,我一定还是那么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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