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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让我拱手河山讨你欢

    作者有话要说:</br>我和夏远夜的原型都病了,很严重,所以更新得晚了。这几章可能有些悲伤。不过等故事完全进入下一个阶段可能就会豁然开朗了,虽然未来会一直以悲伤为基调,但是肯定会是好结局的。大家放心。<hr size=1 />  人的**究竟有多深,会不会深如这重重宫闱。天子至尊,君临天下,这高处不胜寒的君位下,聚集了无数扑灯之蛾。连我,都置身其中,从惊恐万分直至如鱼得水。不同的是,我的名字从未出现在史书上,所以我根本不须像武则天一样立一座无字碑,我并不惊恐或期待后世人如何谈论我在清朝所进行的一切举动,结党营私、钩心斗角、看风驶舵、投井下石、翻覆无常、泄愤报怨这些即使我做全了也都与我无关。我的人生,只与那个叫做夏远夜的男人有关。而这个男人,在这个夜之后,却离我而去。

    蜜客思里。庭前戏台上仍吟唱着哀艳的昆曲,艳丽靡废的艳粉软榻上卧着七个姿容出众的少年人。青瓷酒坛里上好的低度五加皮酒,只剩一半在坛内,另一半在软榻上的人肚中。尽管众人都有些醉意,但没有人理会酒杯边的鸭舌鸡翅等陪酒小菜,主攻的,还是那辛热温燥的五加皮。

    不知为什么,玄烨近日与我们疏远了很多,聚忠和桀年即将出关至盛京的事他早该知道,却没有道别的意思。还是东珠张罗着要在蜜客思为他俩践行,好说歹说才将玄烨拉来至蜜客思。

    “桀年,聚忠敬你一杯。此去东北三年,聚忠在众位面前发誓,定会照顾好桀年。”说罢,耿聚忠一饮而尽。英气少年面上早有红云萦绕,却掩不住满心豪情。

    “耿聚忠你再得瑟,我们桀年用着你照顾吗?”说话的是景寞,我怎么觉得前世她是夏远夜的媳妇。又见她眼珠一转,转了话锋。“不过我们桀年要是少一根头发,你就得再找一个美少年来陪伴我。”

    我血吐出三斤,这像一个女的对未来老公以死党老公为主题的对话吗?当耿聚忠信誓旦旦地在景寞面前保证三年后一定将桀年以完璧之身送回到景寞身边时,我已经重伤不治了。不过想想我也不能怪他俩,因桀年怕节外生枝所以他的真实身份依然是个秘密。只是我很想说,耿聚忠你还可以再宠你媳妇一点。

    东珠本是兴致勃勃地筹办这个送行礼的,据说她也许久没有见到玄烨了。酒桌上桀年对景寞的进攻式加毛手毛脚式劝酒左避右闪,耿聚忠竟然助纣为虐地对桀年围追堵截。容若就如每次酒宴上一样自斟自饮,时不时地趁着桀年在三人追逐战中尚有喘息机会时敬一杯酒,说几句:“莫道前路无故人,天下谁人不识君。”这样的劝行话。而满脸心事如乌云压境般的玄烨始终不发一言,在一脸关切的东珠面前拼命喝酒,我这个闲人看来尤其尴尬。

    “三阿哥,不如少喝一点。春寒料峭,多饮伤身。”东珠按下玄烨刚举起正要倒酒的酒壶,温柔提醒。

    “伤身?”玄烨脸上已有些酒意,“东珠,你说是伤身比较难受,还是伤心比较难受?”玄烨盯着手中的酒杯,瞳孔里已失去焦点。

    东珠惊了一下,不知玄烨为何如此问她,只好谨慎答到:“东珠以为,伤身可以养,伤心却难愈合。伤身不过一时之痛,伤心却能痛一世。”

    玄烨微微一笑:“好一个伤心却能痛一世。那东珠以为,什么样的境遇最伤人心。”

    东珠缓缓将玄烨手中的酒壶放下,说:“古来伤心不过两件事,争名逐利而不得,朝思暮想而不见。”说至后半句时,东珠两颊微红,玄烨却视而不见。

    玄烨又笑:“东珠一向冰雪聪明,却忘了一条,古来伤心三件事,争名逐利而不得千金盛名,朝思暮想而不见梦中伊人,醉生梦死而不忘世事纷扰。”

    此时正在我身边胡闹的景寞等人听到玄烨这段话,都深知他有心事,正琢磨如何劝解时,只听容若旁若无人叹一句:“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

    我的心情并没有因再一次听到纳兰的吟词现场直播而兴奋起来,此刻楼下台上正有江南艺人吴音娓娓唱着评弹,夜阑红烛高照时,杯觥交错,弦琶琮铮间唱的原是元朝的《再生缘》。一代才女孟丽君坎坷逐爱的故事令众人听住了,容若那句“断肠声里忆平生”正应着景,勾起每个人心中欲盖弥彰的悲伤。柔缓连珠的唱词中,桀年凑近我身边,低声诉了句:“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如孟丽君般颠沛流离,千辛万苦才得安定。我说过,我会永远待你好,像你的名字,远到亿万斯年。”

    我的泪澎湃而出,若不是身边有人,恐怕早就钻入桀年怀抱中。穿越过来这么久,我从未抱怨过命运。我前世过得太顺风顺水,考学就业成婚仿佛是顺理成章的事,身上也没有房贷车贷压力,所以穿越之后我仍坚信会一世好命,奈何别离之苦真切地降临时,我甚至连如何怨天尤人都不会。

    景寞自曲中沉醉中回头,我俩泪眼中对视,我见她眼中的伤别离之哀情并不比我浅。我早知她平素和耿聚忠嬉笑打闹,其实早生出一丝真情意。景寞见我望着她,不好意思地擦了擦泪,身旁的耿聚忠惊觉到她眼中为他而流的泪,心生感动,唤着众人再进一杯酒,郑重告知所有人:“三年军期满,便是我耿家迎娶公主下嫁之时。请在座各位为聚忠做个见证。”言罢干了手中的酒,众人随即陪饮一杯,我和东珠掩面饮酒时,望见了景寞脸上那丝羞涩却幸福的笑。

    一杯饮罢,玄烨脸上的愁容不减,仍伸手斟酒。此刻桀年又将他手按住:“玄烨,抽刀断水,举杯消愁,皆不是明智者所为。”

    玄烨闻言,将手放下,却一声冷笑:“那桀年兄认为,怎么样的举动才能断水?才能消愁?”

    桀年一笑:“水往低处流,乃自然规律。若真厌弃它,不如不去看它,任它一江春水东流去。但人往高处走,若高处不胜寒,不过多穿几件御寒的棉衣,何苦去用酒来暖身?”

    玄烨心中有所触动,却又觉得桀年不过旁观者清:“桀年兄说得轻松,可若没有棉衣只有酒,又怎能不用酒来暖身呢?”说罢又举起了酒壶。

    谁料桀年一把压下了那酒,力道之大竟把青瓷酒壶拍裂。众人都是一惊。只听桀年正色道:“古来英雄豪杰,饮酒作乐者不少,借酒写意者更多,但借酒浇愁者又立一番事业的,玄烨你可听说过?人在其位就该谋其政,桀年不知玄烨受了何种委屈,遇到了什么样的难题。玄烨不说必有玄烨的道理,但桀年只想多一句嘴,未来三年玄烨可能都听不到桀年再多说什么了。”

    玄烨见桀年如此郑重,颇有一番长兄教训幼弟的感觉,更兼深宫中从未感受兄弟之情,此刻竟有些感动:“桀年兄,是玄烨鲁莽了,桀年兄请讲。”

    “聚忠和桀年即将远行,在座其余几位还须玄烨在京城多加照料。三年虽短,不见得变故就少。倘若日后日月轮转,山河变色,玄烨兄如此放浪怎可担当大任?我与聚忠奔赴盛京,前路必定一路冰雪泥泞,难道我们就不去?高处风寒,难道你甘于跌落云端至泥上?少年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玄烨你要想清楚。”

    容若闻言笑笑,举过酒杯来递给玄烨:“若听懂了,不如干这一杯,当是给聚忠和桀年送行。”

    玄烨缓缓接过酒杯,沉思少顷,再抬头时焕然意气风发:“玄烨谢桀年兄指教,祝桀年和聚忠一路顺风,早日功成名就,为我大清效力。”说罢痛饮一杯。

    众人重又拾杯,东珠唤来了蜜客思的掌柜,少顷,楼下的评弹便停了,评弹艺人下场后,后台上来了几个蜜客思的乐师开始拨弄三弦、鼓、笙、笛、云锣、板、胡琴等一系列乐器。我们一众人正在期待接下来的节目时,只见东珠端起一杯酒,道:“东珠与景寞、斯年练了一支曲子,几位不要见笑。”说着就拉着我和景寞下了楼,只见戏台上方瞬间垂下一幕四面紫色柔光纱帐,我和景寞被东珠拉着直奔到被纱帐裹住的戏台上。帐里戏台斜前方横挂一张两人高的大幅横轴,上垂一条两旁有小厮拽着的粗长穗子。

    我和景寞郁闷地说:“我俩唱个K还行,在这清朝唱曲儿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东珠妩媚一笑:“谁说清朝就不能唱K?”说话间我们已经立在台中央,台下一片欢声雷动,抬头见耿聚忠等人正一脸期待带头起哄。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顿时明白那大卷轴是干嘛的了。景寞先我一步问东珠:

    “哪一首?”

    “1994年咱们仨在家披着枕巾扮公主皇后那首某电视剧插曲。”

    “你还能挑一首更古老的歌。”

    “老歌怎么了?难不成和所有穿越过来的人一样唱周杰伦的中国风?”

    我听她俩聊得来劲,心里却慌了,前世干了多年幕后,谁像这两个那么好意思露脸啊:“哪首啊,我怎么不记得了?1994年,我那会儿还跟胡同口流大鼻涕呢。”

    东珠笑笑,做了一个“开唱”的手势给身后的乐师,然后说:“你看。”

    台前小厮手一松,那张大条幅便应声落下,上写四个大字《爱不释手》及一长段歌词。乐师的音乐同时响起,台后还有男子雄厚和声传出。

    只见那两个女的马上作敬业台前状,仿佛若干摄像机对准两人现场直播般,兰花指一掐,情绪歌词曲调都拿捏恰到好处,毕竟一个是知名女主播一个是当红歌星出身,今世又都是美人坯子,烟视媚行之事本就不是难事。即使隔着帐子,那两个女的如斯婀娜,再兼台下一众清朝人哪听过什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美得无处藏。人在身旁,如沐春光,宁死也无憾。”这样露骨的歌词。我向楼上望去,耿聚忠早看得眼睛都直了,我立在台上看着那俩人生生将蜜客思变成钱柜,直到副歌部分她俩拉着我一起唱:

    啊

    让我拱手河山讨你环

    万众齐声高歌千古传

    你看远山含笑水流长

    生生世世海枯石烂

    今朝有你今朝醉

    爱不释手你的美啊

    莫等闲白了发才后悔

    唱完这段我也多少找到当年钱柜飙歌的感觉,等到三个女的携手并进高歌一曲后,蜜客思早沸腾了,座中少年甚至有自座位上冲出掀起帐子上台之势,我们生怕闹出“京城名媛放荡登台,知名夜店高歌淫词艳曲”这样的新闻,只好迅速从后台撤出,慌乱中甚至连东珠都忽略了玄烨那双炙热的眼。

    那个夜,就在蜜客思狂热的喝彩声以及二楼三个男人惊艳的目光中结束了。桀年不算,桀年根本没看我登台表演,前世我们三个K歌他早看腻味了。当我们在台上搔首弄姿时他在酒桌上写了三张纸条,装入我绣给他的三个月白色连枝梨花荷包里,一回到曦园便放在我手上,叮嘱我:“东北山高水远,若真遇到难题便打开锦囊,三个锦囊必能助你平安度过三年。”

    皎白月光射入离人心,恐怕难眠的不止我一人。不知同样为离别而惆怅的景寞和完全猜不到玄烨为什么伤心的东珠此刻想着什么。此刻我望着窗口桀年亲手种的那棵梨树出神,砌下梨花一堆雪,明年谁此凭栏杆。此去经年,我本就俱怕三年离别之苦,更兼桀年赠我三个锦囊令我惊心,桀年深谋远虑,难道他早料到未来会有变故。想到此处,我便更难入眠。

    “还不睡?”桀年斜卧在床榻上,白色丝绢睡衣胸口松乱,露出少年平坦胸膛,令我两颊生热。

    “把衣服穿好些,穿得这样轻薄,就算不怕春寒,难道不怕我在你临行前辣手摧花,深夜作案?”我边打趣他边向床边走去。

    “嘿嘿,你不用吓唬我,给爷逼急了爷就让你看看什么叫辣手摧花。”桀年露出难得一见的恶狠狠的样子。

    我们这样逗笑,仿佛往日般轻松,似乎可以忽略明日的别离。然而别离,终于在天亮后降临。京郊古道上,萧瑟北风并没有因春日的临近而减弱,裹着离人的悲情将清冷送入天际古栈道两旁早叶落殆尽的乔木,密密的枝桠伸向千里黄云,更莫提那瑟缩的只剩枯枝干茎的凋残花叶。就在这一片寥落的景色中,少年督练营的都统于马上清点人名,此次入选少年督练营的八旗子弟确实不多,但送行的亲人马车却浩浩荡荡地堵塞着去往东北的古道,别离前的叮嘱和眼泪更渲染了这冷春的廖寞。珍宁本不许我也跟来,我只好一早奔到东珠家,和景寞三个人挤了一辆马车赶过来时,桀年和耿聚忠已上了马,正在和容若道别。

    我挑开轿帘望着桀年,他并没发现我,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失望。还是耿聚忠早早地发现东珠的马车,在桀年耳畔耳语了几句后桀年才望向我。我却忙不迭地将轿帘放下不让他看向我,一瞬间我不敢望向他,桀年穿着正白旗的白色骑装,挺立马上英姿飒爽,我怕我会忍不住冲下马车众目睽睽之下追着他的马跑。此时耿聚忠策马行至我们的马车边,高喝一句:

    “勇士们,让我们和亲人们告别吧,大清的勇士不该沉溺于亲人的泪嘱中,待我们三年后归来,用功绩向父母兄长问安吧!”此话一出,景寞顿时哭出声来。

    我从不知耿聚忠是一个如此有号召力的男儿,只听马车外的男子们高喝一声:“用功绩向父母兄长问安!”震天的阳刚声音涌动着男子为建功立业而兴奋的气势,随即马车旁响起凌乱的马蹄声,我知道,他们已踏上征途。就在我迫不及待翻起轿帘向桀年的方向再望上一眼时,却没再望见,只听平地响起了哀怨清朗的笛声,是容若,他总是寡言寂寞地存在于我们身边,而他的笛声,却总是那么及时又准确地表达着我们的心事。

    容若吹奏的正是昨夜我们唱过的《爱不释手》。这首热情奔放,在封建古代听来多少有些放肆的情歌,在这漠漠天际下听来却如此感伤。东珠命车夫快马加鞭赶上前方的马队,但一架贵族家的马车怎能赶得上少年俊杰□的汗血宝马呢,我们只是在稍稍接近马队的那一瞬间听见马队中有两个男子在随着笛声高歌。

    让我拱手河山讨你环

    万众齐声高歌千古传

    你看远山含笑水流长

    生生世世海枯石烂

    今朝有你今朝醉

    爱不释手你的美啊

    莫等闲白了发才后悔

    当我们的马车随着前方奔腾的少年马队渐行渐远后,那隐藏在古道深处的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上走下一位举止尊贵的少年人,苍茫天地间,他的思绪也随着那错落的马蹄声和幽怨的笛声落于云深处。而在他心中,其实很想策马随那马队远去至那白雪皑皑的盛京,那大清王朝夺取政权的初始地,他不仅是想逃离这蛛网般纠结的权力争斗,更是想与那个与自己面容相仿的男子道一句:“桀年哥哥,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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