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一章 长恨稠塘路
被倾盆大雨淋醒的时候，夏青槐只知道自己被牢牢绑在一个少年的后背上，那少年骑着一匹时速五十公里的宝马，杀起人来宛如切菜。看着对方同朱棣一模一样的后脑勺，她很快知道了是谁，然而在士兵的鲜血混着雨水溅落到身上时，她遏制不住心中厌恶——这不是漠北，冲关卡、闯城门的时候，朱高煦杀的不是□掳掠的北元士兵，而是大明子弟兵。所谓的妇人之仁外加妊娠反应让夏青槐吐了朱高煦一后背，当然，对方这时候根本没工夫理她。
霁云虽是汗血宝马一匹，但在如此恶劣的天气下驮着两人跑了大半夜，体力慢慢有些不济，朱高煦的情况也不好，腿上挨了一刀，血小板少的人这会儿早挂了。夏青槐同样糟糕万分，孕妇胃里早空了，而且天晓得朱有燉用的是什么药，总之她现在神志清醒，但口不能言，手脚不能动，又被死死绑在朱高煦背上，脖子都扭僵了。那时，她在心里狠狠抱怨了朱有燉，让在魏国公府腹部受了重伤的后者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顿时再次血流如注。不过其实，夏青槐错怪了朱有燉，给她下这么狠的药的主意是徐增寿坚持的，他说这女人只要能开口、能动，肯定会让追兵看出不是人质，那他哥的谎言就拆穿了，他们徐家肯定玩完。
天亮的时候，骤雨初停，勇猛无比的朱高煦小哥终于决定休息片刻。整整一晚，他只在渡淮河的时候小憩了一会儿，那也不叫“憩”，追兵来得快，他身上的包袱都没卸下就又投入了战斗。等到了徐州，他爹打阿哈尔弄来的价值连城的汗血宝马方阵全军覆没，那时他一边杀人，一边想着把这狐狸精背回去，定要那春心萌动的老东西至少再给他一个排，马比女人实在多了。
把夏青槐从背上解下来，朱高煦霎时觉得世界真美好。他在野塘边找了块干地，把她靠在一块大石头旁，掏出块牛肉喂她。见这女人狼狈不堪，他嘴上喊着姨娘，心里却也同夏青槐一样恶心着。他想就这种货色还称得上狐狸精，完全一土狗嘛，老东西还真是活转去了。
“姨娘怎么不吃？”
朱高煦还小，没养过孩子，不知道孕妇闻不得某些东西，所以当夏青槐死活不张口，他怒得想打人，表面上却还装了副孝子贤孙的模样，而此刻，看着那块牛肉，夏青槐何止想吐，朱高煦把食物放在包袱里，包袱又不是拴在背上而是挂在腰侧，经过一夜腥风血雨，那上头不知染了多少奇奇怪怪的东西。自打从兀良哈回来，夏青槐就很怕看到整块的肉，都是被朱棣那时候把马肉说成人肉给吓的。
“姨娘不吃也罢，回头可得同父王说清楚了，是您自己不吃，高煦可没虐待您。”他谄媚地说着，内心愤愤地在她身边坐下，两三口就把牛肉胡塞了下去，心想这可是好东西，给土狗吃了实在暴殄天物。
光是听他狼吞虎咽，夏青槐就又要吐了。那时她开始万分思念朱有燉，暗忖你们都是洪武皇帝的孙子，怎么有人如西游记里的小白龙，有人从小就是侏罗纪公园里的霸王龙。
“姨娘，高煦给您擦把脸。”朱高煦把包袱里所有东西吃完才停，看到天色尚早，霁云也是一副没吃饱的样子，他觉得还有时间拍拍他老爹跟前红人的马屁。
“姨娘啊姨娘，高煦这回救您出来可是艰难，”他一边给夏青槐擦脸一边万分诚挚地说：“说是九死一生也不为过呀，带来的燕云十八骑一个都没剩下。姨娘啊姨娘，您如今知道高煦有多好了吧，大哥和老三只晓得跑路，只有高煦留下来护着姨娘您啊。姨娘也看到了，高煦这一路多苦多危险，回头可要同父王好好说说。还有，别理会老三说的浑话，大哥那媳妇本来就不是好东西，差点把我们高爔害死了，她是咎由自取，高煦还觉得父王偏袒大哥房里人呢。您回头可要劝劝父王，不能因为大哥是世子就这么搞，欲成大事者，无论治国还是治家都要赏罚分明一视同仁呀。”
“姨娘，您从前一直住在山上，后来又随父王出征去了，之前高煦只在午台宴上见过一回，那时姨娘还是男儿打扮，真是英气勃勃。对了，您那时候还弹了首曲子，渔樵问答不是？高煦那时才多大，可硬把这曲子记下了，回去练了很久。姨娘不在的这两年，父王伤心得厉害，高煦没法子，只好弹这曲子安慰他，父王有回听着都哭了。”
霸王龙会弹琴？夏青槐暗道这小子为了巴结他爹还真是什么苦都能吃，果然不是池中物，比起他来，肥猪和甲亢确实差远了。
“姨娘看看，这骤雨过后的野塘，琼珠乱撒打遍新荷，实在是景致无边，可在高煦眼里，再美的景色也不及姨娘绝世姿容之一二！姨娘，高煦甚觉父王有福啊！”
朱高煦好容易把她脸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擦掉，又见她眼里有丝笑意，仔细打量之余，收回了刚才土狗的结论，觉得这女人长相尚可，只不过，要是男人生了这副容貌，应该会更加**。他边谄媚边想，老爹当初不会因为这个才喜欢你的吧，难怪那老东西这些年既没纳妾又没再生儿子。好！妙！再接再厉！省得我朱高煦多了对手，谢谢姨娘！
夏青槐被这霸王龙的话和神态弄得哭笑不得，她想徐姐姐啊，青槐真是佩服你，你儿子不仅勇猛过人，还真有才气，活脱脱一恬不知耻的马屁精啊，可他这套功夫跟谁学的？别告诉我是你老公，他的性子我知道，而且这么多年，除了谈恋爱那阵他背过一句“长亭路，年去岁来，应折柔条过千尺”和桃夭，他基本就一半文盲，绝没你这儿子文采飞扬。
“姨娘，您笑起来真好看，”朱高煦见她眼里笑意越来越浓，很为自己的嘴上功夫自豪，越说越起劲了：“您不知道，小时候朱有燉最喜欢吹牛皮，仗着自己大些，总说我们是小屁孩，没见过真正的美人……”
霸王龙话说到一半，觉得夏青槐很奇怪，一直朝他暧昧地眨眼，他还道这女人莫不是真信了恭维话忘了自己有多老，尚未反应过来，便觉后颈一阵刺痛。
“高煦，你可把我累死了，怎么跑得比兔子还快？”李景隆用长枪挑着朱高煦的后颈，不温不火地说：“这都山东定陶了，再多给半个时辰，等你入了北直隶，表哥我可就惨了，交不了差呀！高煦，怎不站起来？挨魏国公夫人那么紧干嘛？她可是你舅伯的心头肉，别碰散了。起来！”
朱高煦背对着李景隆，迅速给夏青槐使了个眼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九阴白骨爪勒住了她的脖子，后者虽有心理准备，还是被他捏得差点翻白眼，心想这父子俩的手劲怎么都如此可怕。
“表哥莫要为难高煦，”他万分老练地说：“否则这女人就死定了！”
“呵，高煦长进了！”李景隆手中长枪的指向丝毫没变，他狂笑不止，让跟来的士兵莫名其妙，朱高煦和夏青槐却都只想哭。
“都到边上去，”李景隆示意大家走远些，其后换了副正经腔调：“把那女人杀了，我就放你走，否则你和她都活不成。”
朱高煦和夏青槐都没料到是这种结果，一时全愣在了那里。朱高煦心里的盘算是，你这小子的话是真是假？若是真，那我自然是保自己的命要紧，犯不着为这女人陪葬，可回去怎样向那老东西交待？我可是领了军令状的，回去也是死路一条。但是，你这人向来没个正经，说话能信吗？何况你同这女人能有什么过节，难道是……天哪，万年狐狸精！
夏青槐的想法就多了，然而在千头万绪中，她最难过的就是为何李景隆宁犯欺君之罪放走朱高煦也要杀死她。纵使认不出来，可自己也没怎么招惹过他啊，何况以他的性子，顶多看不顺眼朱橚，和徐辉祖以及朱棣能有什么过节？难道是……天哪，他以为我是万年狐狸精！
被两小无猜的朋友误会，夏青槐泪眼凄迷，恨不得自己撞到枪口上。她想笼子啊笼子，苍天可鉴，我两辈子都一心一意只爱我夫君一人，我既没故意勾引除了你四表叔之外的任何人，也没如你想象那般挑唆你老大同他决裂。你不知道，你老大虽是天底下顶好的男人之一，但也是个听不进去任何话的蛮牛，我同他讲过多少次了，说我要回去，我一点不爱他，他却无所谓，说只有他才能给我幸福，而有了幸福，要那注定痛苦的爱干什么。
两男人都发现夏青槐流泪了，皆认为她是出于害怕。朱高煦心想这女人还真以为自己是苏妲己，问题是梨花带雨就能让刽子手放下屠刀么，他李景隆可能会，我朱高煦可是坐怀不乱的姜子牙。李景隆的想法是，你哭什么，我还以为那群老男人喜欢你就是因为你每到关键时刻总能狼崽子一把，如今看来完全错了，你这等只会以美色示人、祸国殃民的妖孽，确实不能留。
“要我再说一遍？杀了她！”见朱高煦犹豫不决，李景隆发火了。
朱高煦迟疑了半天，心想虽然横竖都是死，晚些还是比早些好，何况回去求求重病在身的娘，那老东西应该会心慈手软，可是……
“废物！真是不中用！”
这已不是李景隆第一回看到朱高煦忽然癫痫发作大小便失禁了，此刻他是既恶心又觉丢脸。看着被朱高煦的恐怖样子吓倒的狐狸精呈楚楚可怜、娇弱万分状，他怒火攻心，把枪缓缓指向了她。
“你可别怪我，”他阴着张脸说：“我头回见你，本是好心，想把你从那病秧子手中救出来，免得你被他骗，如今看来却是大大地错了，因为你才是最大的骗子！是你，是你害得我大哥同四表叔决裂，是你害得天下百姓即将遭难，我今日杀你是替天行道！”
“若我杀了你，我大哥同四表叔自然都不会放过我，但我李景隆觉得值得！这世上没了你，他们就没东西争来争去，这仗也就打不起来了！我李景隆本来就觉得在这世上活着没意思，是向人承诺了不轻易寻死才撑到今天，如今待我杀了你，我自会向大哥和四表叔自杀以谢罪，也算是成全了自己多年的心愿！”
“你哭什么？他们说你哭起来好看么？好看个屁！那群男人都疯了，疯了！什么海枯石烂海誓山盟，全是假的，假的！世上只有我李景隆，只有我李景隆才最爱她！她被骗了，被骗了！到死都还不知道！”
“你有什么好？妖孽！不过就是一具皮囊！只有他们才会被你骗！你如此下贱，如此无耻，竟敢夺走她的东西！我李景隆不杀你，如何有颜面去见她！”
“你怀了孩子是吧？听说是四表叔的，怎么后来又变成我大哥的了？下贱！无耻！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李景隆！你的孩子根本就是那无耻的病秧子的，如若不然，他的好儿子怎会对你那般？算你们狠，太医都骗得过！”
“你以为，凭这个就能抓住男人的心吧？那我倒要看看，你这妖孽和那无耻之徒的孩子究竟是妖孽些还是无耻些，还是既妖孽又无耻，能否妖孽无耻到有命活着去见他爹！”
看着发了狂的李景隆铁青着脸步步紧逼，夏青槐肝肠寸断又心急如焚。她无法动弹亦不能言语，但仍拼命想要解释，然而嘴里只能发出些奇怪的音节。那一刻，她泪流不止，只觉得是遭了天谴。
霁云虽是汗血宝马一匹，但在如此恶劣的天气下驮着两人跑了大半夜，体力慢慢有些不济，朱高煦的情况也不好，腿上挨了一刀，血小板少的人这会儿早挂了。夏青槐同样糟糕万分，孕妇胃里早空了，而且天晓得朱有燉用的是什么药，总之她现在神志清醒，但口不能言，手脚不能动，又被死死绑在朱高煦背上，脖子都扭僵了。那时，她在心里狠狠抱怨了朱有燉，让在魏国公府腹部受了重伤的后者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顿时再次血流如注。不过其实，夏青槐错怪了朱有燉，给她下这么狠的药的主意是徐增寿坚持的，他说这女人只要能开口、能动，肯定会让追兵看出不是人质，那他哥的谎言就拆穿了，他们徐家肯定玩完。
天亮的时候，骤雨初停，勇猛无比的朱高煦小哥终于决定休息片刻。整整一晚，他只在渡淮河的时候小憩了一会儿，那也不叫“憩”，追兵来得快，他身上的包袱都没卸下就又投入了战斗。等到了徐州，他爹打阿哈尔弄来的价值连城的汗血宝马方阵全军覆没，那时他一边杀人，一边想着把这狐狸精背回去，定要那春心萌动的老东西至少再给他一个排，马比女人实在多了。
把夏青槐从背上解下来，朱高煦霎时觉得世界真美好。他在野塘边找了块干地，把她靠在一块大石头旁，掏出块牛肉喂她。见这女人狼狈不堪，他嘴上喊着姨娘，心里却也同夏青槐一样恶心着。他想就这种货色还称得上狐狸精，完全一土狗嘛，老东西还真是活转去了。
“姨娘怎么不吃？”
朱高煦还小，没养过孩子，不知道孕妇闻不得某些东西，所以当夏青槐死活不张口，他怒得想打人，表面上却还装了副孝子贤孙的模样，而此刻，看着那块牛肉，夏青槐何止想吐，朱高煦把食物放在包袱里，包袱又不是拴在背上而是挂在腰侧，经过一夜腥风血雨，那上头不知染了多少奇奇怪怪的东西。自打从兀良哈回来，夏青槐就很怕看到整块的肉，都是被朱棣那时候把马肉说成人肉给吓的。
“姨娘不吃也罢，回头可得同父王说清楚了，是您自己不吃，高煦可没虐待您。”他谄媚地说着，内心愤愤地在她身边坐下，两三口就把牛肉胡塞了下去，心想这可是好东西，给土狗吃了实在暴殄天物。
光是听他狼吞虎咽，夏青槐就又要吐了。那时她开始万分思念朱有燉，暗忖你们都是洪武皇帝的孙子，怎么有人如西游记里的小白龙，有人从小就是侏罗纪公园里的霸王龙。
“姨娘，高煦给您擦把脸。”朱高煦把包袱里所有东西吃完才停，看到天色尚早，霁云也是一副没吃饱的样子，他觉得还有时间拍拍他老爹跟前红人的马屁。
“姨娘啊姨娘，高煦这回救您出来可是艰难，”他一边给夏青槐擦脸一边万分诚挚地说：“说是九死一生也不为过呀，带来的燕云十八骑一个都没剩下。姨娘啊姨娘，您如今知道高煦有多好了吧，大哥和老三只晓得跑路，只有高煦留下来护着姨娘您啊。姨娘也看到了，高煦这一路多苦多危险，回头可要同父王好好说说。还有，别理会老三说的浑话，大哥那媳妇本来就不是好东西，差点把我们高爔害死了，她是咎由自取，高煦还觉得父王偏袒大哥房里人呢。您回头可要劝劝父王，不能因为大哥是世子就这么搞，欲成大事者，无论治国还是治家都要赏罚分明一视同仁呀。”
“姨娘，您从前一直住在山上，后来又随父王出征去了，之前高煦只在午台宴上见过一回，那时姨娘还是男儿打扮，真是英气勃勃。对了，您那时候还弹了首曲子，渔樵问答不是？高煦那时才多大，可硬把这曲子记下了，回去练了很久。姨娘不在的这两年，父王伤心得厉害，高煦没法子，只好弹这曲子安慰他，父王有回听着都哭了。”
霸王龙会弹琴？夏青槐暗道这小子为了巴结他爹还真是什么苦都能吃，果然不是池中物，比起他来，肥猪和甲亢确实差远了。
“姨娘看看，这骤雨过后的野塘，琼珠乱撒打遍新荷，实在是景致无边，可在高煦眼里，再美的景色也不及姨娘绝世姿容之一二！姨娘，高煦甚觉父王有福啊！”
朱高煦好容易把她脸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擦掉，又见她眼里有丝笑意，仔细打量之余，收回了刚才土狗的结论，觉得这女人长相尚可，只不过，要是男人生了这副容貌，应该会更加**。他边谄媚边想，老爹当初不会因为这个才喜欢你的吧，难怪那老东西这些年既没纳妾又没再生儿子。好！妙！再接再厉！省得我朱高煦多了对手，谢谢姨娘！
夏青槐被这霸王龙的话和神态弄得哭笑不得，她想徐姐姐啊，青槐真是佩服你，你儿子不仅勇猛过人，还真有才气，活脱脱一恬不知耻的马屁精啊，可他这套功夫跟谁学的？别告诉我是你老公，他的性子我知道，而且这么多年，除了谈恋爱那阵他背过一句“长亭路，年去岁来，应折柔条过千尺”和桃夭，他基本就一半文盲，绝没你这儿子文采飞扬。
“姨娘，您笑起来真好看，”朱高煦见她眼里笑意越来越浓，很为自己的嘴上功夫自豪，越说越起劲了：“您不知道，小时候朱有燉最喜欢吹牛皮，仗着自己大些，总说我们是小屁孩，没见过真正的美人……”
霸王龙话说到一半，觉得夏青槐很奇怪，一直朝他暧昧地眨眼，他还道这女人莫不是真信了恭维话忘了自己有多老，尚未反应过来，便觉后颈一阵刺痛。
“高煦，你可把我累死了，怎么跑得比兔子还快？”李景隆用长枪挑着朱高煦的后颈，不温不火地说：“这都山东定陶了，再多给半个时辰，等你入了北直隶，表哥我可就惨了，交不了差呀！高煦，怎不站起来？挨魏国公夫人那么紧干嘛？她可是你舅伯的心头肉，别碰散了。起来！”
朱高煦背对着李景隆，迅速给夏青槐使了个眼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九阴白骨爪勒住了她的脖子，后者虽有心理准备，还是被他捏得差点翻白眼，心想这父子俩的手劲怎么都如此可怕。
“表哥莫要为难高煦，”他万分老练地说：“否则这女人就死定了！”
“呵，高煦长进了！”李景隆手中长枪的指向丝毫没变，他狂笑不止，让跟来的士兵莫名其妙，朱高煦和夏青槐却都只想哭。
“都到边上去，”李景隆示意大家走远些，其后换了副正经腔调：“把那女人杀了，我就放你走，否则你和她都活不成。”
朱高煦和夏青槐都没料到是这种结果，一时全愣在了那里。朱高煦心里的盘算是，你这小子的话是真是假？若是真，那我自然是保自己的命要紧，犯不着为这女人陪葬，可回去怎样向那老东西交待？我可是领了军令状的，回去也是死路一条。但是，你这人向来没个正经，说话能信吗？何况你同这女人能有什么过节，难道是……天哪，万年狐狸精！
夏青槐的想法就多了，然而在千头万绪中，她最难过的就是为何李景隆宁犯欺君之罪放走朱高煦也要杀死她。纵使认不出来，可自己也没怎么招惹过他啊，何况以他的性子，顶多看不顺眼朱橚，和徐辉祖以及朱棣能有什么过节？难道是……天哪，他以为我是万年狐狸精！
被两小无猜的朋友误会，夏青槐泪眼凄迷，恨不得自己撞到枪口上。她想笼子啊笼子，苍天可鉴，我两辈子都一心一意只爱我夫君一人，我既没故意勾引除了你四表叔之外的任何人，也没如你想象那般挑唆你老大同他决裂。你不知道，你老大虽是天底下顶好的男人之一，但也是个听不进去任何话的蛮牛，我同他讲过多少次了，说我要回去，我一点不爱他，他却无所谓，说只有他才能给我幸福，而有了幸福，要那注定痛苦的爱干什么。
两男人都发现夏青槐流泪了，皆认为她是出于害怕。朱高煦心想这女人还真以为自己是苏妲己，问题是梨花带雨就能让刽子手放下屠刀么，他李景隆可能会，我朱高煦可是坐怀不乱的姜子牙。李景隆的想法是，你哭什么，我还以为那群老男人喜欢你就是因为你每到关键时刻总能狼崽子一把，如今看来完全错了，你这等只会以美色示人、祸国殃民的妖孽，确实不能留。
“要我再说一遍？杀了她！”见朱高煦犹豫不决，李景隆发火了。
朱高煦迟疑了半天，心想虽然横竖都是死，晚些还是比早些好，何况回去求求重病在身的娘，那老东西应该会心慈手软，可是……
“废物！真是不中用！”
这已不是李景隆第一回看到朱高煦忽然癫痫发作大小便失禁了，此刻他是既恶心又觉丢脸。看着被朱高煦的恐怖样子吓倒的狐狸精呈楚楚可怜、娇弱万分状，他怒火攻心，把枪缓缓指向了她。
“你可别怪我，”他阴着张脸说：“我头回见你，本是好心，想把你从那病秧子手中救出来，免得你被他骗，如今看来却是大大地错了，因为你才是最大的骗子！是你，是你害得我大哥同四表叔决裂，是你害得天下百姓即将遭难，我今日杀你是替天行道！”
“若我杀了你，我大哥同四表叔自然都不会放过我，但我李景隆觉得值得！这世上没了你，他们就没东西争来争去，这仗也就打不起来了！我李景隆本来就觉得在这世上活着没意思，是向人承诺了不轻易寻死才撑到今天，如今待我杀了你，我自会向大哥和四表叔自杀以谢罪，也算是成全了自己多年的心愿！”
“你哭什么？他们说你哭起来好看么？好看个屁！那群男人都疯了，疯了！什么海枯石烂海誓山盟，全是假的，假的！世上只有我李景隆，只有我李景隆才最爱她！她被骗了，被骗了！到死都还不知道！”
“你有什么好？妖孽！不过就是一具皮囊！只有他们才会被你骗！你如此下贱，如此无耻，竟敢夺走她的东西！我李景隆不杀你，如何有颜面去见她！”
“你怀了孩子是吧？听说是四表叔的，怎么后来又变成我大哥的了？下贱！无耻！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李景隆！你的孩子根本就是那无耻的病秧子的，如若不然，他的好儿子怎会对你那般？算你们狠，太医都骗得过！”
“你以为，凭这个就能抓住男人的心吧？那我倒要看看，你这妖孽和那无耻之徒的孩子究竟是妖孽些还是无耻些，还是既妖孽又无耻，能否妖孽无耻到有命活着去见他爹！”
看着发了狂的李景隆铁青着脸步步紧逼，夏青槐肝肠寸断又心急如焚。她无法动弹亦不能言语，但仍拼命想要解释，然而嘴里只能发出些奇怪的音节。那一刻，她泪流不止，只觉得是遭了天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