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二章 塞北有别愁
造反这种事不是人人都能干的，不仅要有能力和勇气，还要有毅力。于普通人而言，你只要问他能不能坚持四五年没有双休，最多每天能睡两三个小时，若他略有迟疑，你立刻就可把他从黑名单上划去。显然，朱棣已通过了最后一道考验，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虽然是早产，由于朱棣和夏青槐身体都很棒，孩子先天好，一鼓作气就顺产了，唬得已当过五六回父亲的朱棣直发愣。他本还想把那个请他出去的产婆咔嚓掉，正在那儿走来走去地发火，回头听到好消息，立刻冲进去又哭又笑，还打赏不断。他说青槐啊，你刚把本王吓死了，理应军法处置，如今看你给本王生了一小子便将功折罪吧，只是他怎么又瘦又小，完全不能和高炽出生的时候比。夏青槐本来就在为生的是儿子犯愁，听他这么一说，心情更不好了，由此患上了产后忧郁症，到朱棣结束了大同的业务转去开平前夕都没好。
“怎么又哭了？”第二天要出发，朱棣一早就睡了，半夜发现夏青槐坐在榻边抽泣。他本来就很累，加上对方已闹了一个月，所以这其实是强压火气的礼节性问候。
“你有完没完？”一炷香的工夫后，男人终于爆发了，这是继去年十月以后他们夫妻间第一次红脸。
夏青槐知道他的脾气，见好就收了，心里却不痛快。无论作为下属还是妻子，她都不希望他情绪不好休息不好，可她也是人，也绝非毫无缘由地悲伤。她很想晚上一个人睡、一个人哭，但是他不让，所以他其实是自作孽不可活。
等朱棣又睡了，夏青槐悄悄起身到隔壁屋看孩子，让奶妈下去休息后，将熟睡的孩子从床上抱起，端详着他和朱棣一模一样的眉眼，又猛一阵落泪。
“娘亲该把你怎么办，小四四，”她看着怀中可爱的小人儿怔怔地问：“你为何不是女儿？”
“小四四，干嘛哭？是在怨娘亲吗？”她轻拍着醒来就开始哭闹的孩子：“你不明白娘亲的苦心，若让你爹报到京里请老爷赐名字，你肯定就得叫高爔了，这可不行。娘亲生的是小四四，不是高爔，那是别人家的孩子，谁知道是你爹将来哪个妾生的。名字是身外之物，俗人才在意。”
“别哭，你这样哭，把你爹吵醒可不好，他是干大事的人，明天还要忙，”夏青槐一本正经地对孩子做了个嘘声：“这样，私底下，就咱娘俩在的时候，你高兴叫什么就叫什么，叫你爷爷的名字都成，但得在后头加个二世。”
“哟，还真笑了，果然同你爹一样无耻，娘亲喜欢，”夏青槐破涕为笑：“不过娘亲还是觉得小四四这名字好。你不知道，除了你爹，雍正爷和乾隆爷也都叫四四，满清虽然让咱们倒退了几百年……”
夏青槐正说着，忽然发现眼皮底下有双脚，抬头一看，倒抽一口凉气，原来朱棣正诡异地看着。她张口结舌，心里怕得要死，不知这人何时来的，亦不知被他听去了多少。
“本王一直纳闷，今儿个终于弄明白了。确实像本王，比他三个哥哥都像，” 朱棣从她手里接过孩子，凑在灯下端详了一会儿，笑着问：“只是那雍正爷和乾隆爷是谁？莫不又是辫子国的人物？”
“是戏文里的好皇帝，不是什么好人，可巧都排行老四。”
她还没说完，朱棣就笑了起来，说原来青槐的心大得很，不过要实现愿望，往后就得对本王好些，不能无理取闹。夏青槐知道他误会了，心想你这人还真对自己有信心，可你也太小瞧人了，我夏青槐根本不在意那些，否则一定赶在徐怀素之前把朱高炽生出来，再恶毒一点，干脆一早杀了徐怀素，自己厚着脸皮顶上她的名字，大不了将来焚书坑儒。
“青槐绝无其它想法，惟愿孩子活久些，才求您别报上去。至于这个小名，其一是他原本排行老四，其二是因为长得像您这四殿下。戏文一说，青槐只是图个吉利，希望他聪明些、身体好些，平平安安活到老。”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朱棣投来探究的目光。
“有些不好的预感，”夏青槐不敢面对他，低下头说：“青槐也略懂八字命理，这孩子怕是活不长。”
“是你厉害还是你师父厉害？”见她黯然神伤，同样为此担心过的朱棣爽朗笑道：“早把八字送回北平看过了，想知道你师父说了什么？”
夏青槐抬起头，睁大眼睛看着一脸笑意的他，万分忐忑地等待答案。
“那老家伙说……”朱棣看着焦急万分的夏青槐，要紧不慢地吐出三个字：“不可说。”
“什么？”
“放肆！把爪子拿开，”被夏青槐揪住衣领，朱棣恼怒万分：“本王怎么知道，他就回了这几个字，不信本王拿给你看。”然而，当见到眼前女子神情落寞，他想了想，安慰道：“要是有不好的事，你师父定会告知，不会简简单单如此，别担心。”
“对了，已报到应天去了，过不了几天小四四就能有名字，”朱棣忽然高兴起来，掐了一把孩子的小脸说：“不像他父王，等名字等到了八岁哪！”
朱棣力气大，按说小四四会被他弄得很疼，可非常奇怪，孩子笑得很开心。夏青槐看着眼前父子的天伦之乐，暗自神伤，心想还是争不过老天，道衍的不可说，亦是不想让尚在产后忧郁症中的她太为难过吧。
尘埃落定后，在夏青槐的坚持下，朱棣派马和把如今已叫做朱高爔的小四四送回了北平，因她说这孩子打出生就没享过一天福，全献给了祖国边防。那时朱棣也很唏嘘，说从未有过女人和孩子为自己吃过这么多苦，他一定会努力挣前途的。
夏青槐原定养好身体就出发去开封，为孩子又拖了将近半月，其实也不全是这样，还有小部分原因是为朱棣。那段日子，朱棣同早已过气的老帅哥晋王朱棡一起巡边，常常带着数千人出开平三四百里，兄弟感情好得很，但越是如此夏青槐就越担心，觉得这可能不是朱元璋想看到的情况。她仍扮作护卫在他身边多留了几日，想心安些再走。
“王爷起床了，”到了寅时中，见朱棣还没自己醒来，夏青槐猛摇他：“卧薪尝胆，头悬梁，锥刺股，快起来，煮熟的鸭子飞了。”
朱棣身体素质很好，但由于心事多，睡眠质量差，而最近天天搞军事演习，他实在累，早上总是很难起来。夏青槐当然知道他苦，可仍觉得应趁和平时期养成造反的生物钟，于是逼着他学会快速睡眠。朱棣资质极佳，几天工夫就会操作了，今天却有些奇怪。
夏青槐摇了半天没把他弄醒，还道出了什么事，又是掐人中又是听心跳，急得手忙脚乱，正待喊人忽然被他按倒在胸前。
“会吓死人的！”夏青槐好不容易挣脱，像只野猫弓起身气愤吼道：“多少正经事等着去做，您还有心情捉弄青槐。从前的燕王爷哪儿去了？真是！”
“本王还想知道从前的青槐哪儿去了，”黑暗中，朱棣用发亮的眸子凝视她，半晌，将愣愣的她拉进怀里：“不要把弦绷那么紧，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你先前还说别人急，怎么自己也这样。”
“可是……”
朱棣用温柔的吻打断了她，她也逐渐沉醉在幸福中。
“怎么又哭了？刚才弄疼了？”朱棣拿了手绢细心给她擦泪。
夏青槐摇头：“王爷，青槐想问您一个问题，男人想当皇帝到底是为什么？是因为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比如女人？”
这话让朱棣心情不好了，遂也沉闷地摇了摇头：“人都是被逼出来的，本王自小不招母后喜欢，父皇呢，看似赏识，实则只在用本王。除了多些信任，本王在他眼里同一个普通臣子没有分别，然而他既是父皇又予以信任，本王甘愿为他浴血沙场，于是本王有了战功，又因战功有了今日的势力，可继父皇之后，青槐以为谁容得下本王。”
“早在二十多年前封国时，本王就想到了早晚有那么一天，我不伤他人，他人必伤我，历朝历代皆如此，可本王既不想束手待毙，亦非孑然一身可慷慨赴死。”
“青槐是否知道，本王为何一气从彻彻尔山打到兀良哈之秃城？”他叹了口气：“你那般匆忙赶去，定是觉得本王犯了兵家大忌，但其实不是。那次北征，从头到尾本王都早有成竹在胸，多追出的几百里亦如此，本王只想看看自己究竟能走多远，惟独疏忽了哈剌兀的体力，结果你来了。青槐，因为你的出现，本王确信自己能走更远。”
“王爷，您本来就能……”
“这世上没有本来！一切皆可变，在人，不在天！”
夏青槐一阵沉默，她弄不清怎么回事，朱棣明明受命于天，却总觉得老天同自己过不去，如若这是老天安排的激励措施，那老天还真厚道，不居功呢。“青槐相信王爷，”她不想和朱棣搞辩论，尤其是玄而又玄的主题，所以仍换回自己最关心的事：“可是王爷，您如果成了大业，就会有很多……”话到嘴边，她终究没说出口，一来其实知道结果，二来答案无非真假两种，种种伤人心。朱棣一直等着下文，良久才问怎么了。
“青槐相信王爷，”她把头深埋在他怀里，略有些伤感地说：“您对青槐是真心的。”
在这个男人身边越久，夏青槐就越离不开他，可一晃到了七月，若再不去开封，她觉老天一定会发怒。她不清楚朱橚能活多久，但总觉得像他那样的大善人不会死那么早，何况寿命虽由天定，通过行善积德增寿的例子亦屡见不鲜。
想到这里她才略微释然，因为如果朱橚不幸，即使她还是会回来同朱棣过完十年，但她已没有脸在十年后继续幸福下去。她是他的妻子，现在也有了他的孩子，她多想能这样永远相守。即便片刻的分离都会让她倍受煎熬，那么永诀呢？想想都让人痛不欲生，何况来真的。所以，她一定得让朱橚好起来，不管用什么法子，他若死了，她也必定活不成。
在山横塞北云的苍茫大草原，分离本就显得尤为痛苦，更何况，只要看见那男子的脸，夏青槐就一步也迈不动，只能狠下心偷偷离开。临走，她去了张玉那里，请他这段日子多照顾他。
“张大哥，王爷的腿受过伤，青槐把该注意的都写上面了，麻烦你多留意。”
“真就这么走？他回来可是要发火的，我们都担待不起。”
“王爷是明事理的人，青槐也已经留了信，”她凝视草原落日悲伤说道：“何况青槐一定尽快回来。”
翌日晨，寅时过半，燕王独自步出军帐，遥望着苍茫云海间的那弯新月，久立长风无语。“恨君不似江楼月，南北东西。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恨君却似江楼月，暂满还亏。暂满还亏，待得团圆是几时。”
虽然是早产，由于朱棣和夏青槐身体都很棒，孩子先天好，一鼓作气就顺产了，唬得已当过五六回父亲的朱棣直发愣。他本还想把那个请他出去的产婆咔嚓掉，正在那儿走来走去地发火，回头听到好消息，立刻冲进去又哭又笑，还打赏不断。他说青槐啊，你刚把本王吓死了，理应军法处置，如今看你给本王生了一小子便将功折罪吧，只是他怎么又瘦又小，完全不能和高炽出生的时候比。夏青槐本来就在为生的是儿子犯愁，听他这么一说，心情更不好了，由此患上了产后忧郁症，到朱棣结束了大同的业务转去开平前夕都没好。
“怎么又哭了？”第二天要出发，朱棣一早就睡了，半夜发现夏青槐坐在榻边抽泣。他本来就很累，加上对方已闹了一个月，所以这其实是强压火气的礼节性问候。
“你有完没完？”一炷香的工夫后，男人终于爆发了，这是继去年十月以后他们夫妻间第一次红脸。
夏青槐知道他的脾气，见好就收了，心里却不痛快。无论作为下属还是妻子，她都不希望他情绪不好休息不好，可她也是人，也绝非毫无缘由地悲伤。她很想晚上一个人睡、一个人哭，但是他不让，所以他其实是自作孽不可活。
等朱棣又睡了，夏青槐悄悄起身到隔壁屋看孩子，让奶妈下去休息后，将熟睡的孩子从床上抱起，端详着他和朱棣一模一样的眉眼，又猛一阵落泪。
“娘亲该把你怎么办，小四四，”她看着怀中可爱的小人儿怔怔地问：“你为何不是女儿？”
“小四四，干嘛哭？是在怨娘亲吗？”她轻拍着醒来就开始哭闹的孩子：“你不明白娘亲的苦心，若让你爹报到京里请老爷赐名字，你肯定就得叫高爔了，这可不行。娘亲生的是小四四，不是高爔，那是别人家的孩子，谁知道是你爹将来哪个妾生的。名字是身外之物，俗人才在意。”
“别哭，你这样哭，把你爹吵醒可不好，他是干大事的人，明天还要忙，”夏青槐一本正经地对孩子做了个嘘声：“这样，私底下，就咱娘俩在的时候，你高兴叫什么就叫什么，叫你爷爷的名字都成，但得在后头加个二世。”
“哟，还真笑了，果然同你爹一样无耻，娘亲喜欢，”夏青槐破涕为笑：“不过娘亲还是觉得小四四这名字好。你不知道，除了你爹，雍正爷和乾隆爷也都叫四四，满清虽然让咱们倒退了几百年……”
夏青槐正说着，忽然发现眼皮底下有双脚，抬头一看，倒抽一口凉气，原来朱棣正诡异地看着。她张口结舌，心里怕得要死，不知这人何时来的，亦不知被他听去了多少。
“本王一直纳闷，今儿个终于弄明白了。确实像本王，比他三个哥哥都像，” 朱棣从她手里接过孩子，凑在灯下端详了一会儿，笑着问：“只是那雍正爷和乾隆爷是谁？莫不又是辫子国的人物？”
“是戏文里的好皇帝，不是什么好人，可巧都排行老四。”
她还没说完，朱棣就笑了起来，说原来青槐的心大得很，不过要实现愿望，往后就得对本王好些，不能无理取闹。夏青槐知道他误会了，心想你这人还真对自己有信心，可你也太小瞧人了，我夏青槐根本不在意那些，否则一定赶在徐怀素之前把朱高炽生出来，再恶毒一点，干脆一早杀了徐怀素，自己厚着脸皮顶上她的名字，大不了将来焚书坑儒。
“青槐绝无其它想法，惟愿孩子活久些，才求您别报上去。至于这个小名，其一是他原本排行老四，其二是因为长得像您这四殿下。戏文一说，青槐只是图个吉利，希望他聪明些、身体好些，平平安安活到老。”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朱棣投来探究的目光。
“有些不好的预感，”夏青槐不敢面对他，低下头说：“青槐也略懂八字命理，这孩子怕是活不长。”
“是你厉害还是你师父厉害？”见她黯然神伤，同样为此担心过的朱棣爽朗笑道：“早把八字送回北平看过了，想知道你师父说了什么？”
夏青槐抬起头，睁大眼睛看着一脸笑意的他，万分忐忑地等待答案。
“那老家伙说……”朱棣看着焦急万分的夏青槐，要紧不慢地吐出三个字：“不可说。”
“什么？”
“放肆！把爪子拿开，”被夏青槐揪住衣领，朱棣恼怒万分：“本王怎么知道，他就回了这几个字，不信本王拿给你看。”然而，当见到眼前女子神情落寞，他想了想，安慰道：“要是有不好的事，你师父定会告知，不会简简单单如此，别担心。”
“对了，已报到应天去了，过不了几天小四四就能有名字，”朱棣忽然高兴起来，掐了一把孩子的小脸说：“不像他父王，等名字等到了八岁哪！”
朱棣力气大，按说小四四会被他弄得很疼，可非常奇怪，孩子笑得很开心。夏青槐看着眼前父子的天伦之乐，暗自神伤，心想还是争不过老天，道衍的不可说，亦是不想让尚在产后忧郁症中的她太为难过吧。
尘埃落定后，在夏青槐的坚持下，朱棣派马和把如今已叫做朱高爔的小四四送回了北平，因她说这孩子打出生就没享过一天福，全献给了祖国边防。那时朱棣也很唏嘘，说从未有过女人和孩子为自己吃过这么多苦，他一定会努力挣前途的。
夏青槐原定养好身体就出发去开封，为孩子又拖了将近半月，其实也不全是这样，还有小部分原因是为朱棣。那段日子，朱棣同早已过气的老帅哥晋王朱棡一起巡边，常常带着数千人出开平三四百里，兄弟感情好得很，但越是如此夏青槐就越担心，觉得这可能不是朱元璋想看到的情况。她仍扮作护卫在他身边多留了几日，想心安些再走。
“王爷起床了，”到了寅时中，见朱棣还没自己醒来，夏青槐猛摇他：“卧薪尝胆，头悬梁，锥刺股，快起来，煮熟的鸭子飞了。”
朱棣身体素质很好，但由于心事多，睡眠质量差，而最近天天搞军事演习，他实在累，早上总是很难起来。夏青槐当然知道他苦，可仍觉得应趁和平时期养成造反的生物钟，于是逼着他学会快速睡眠。朱棣资质极佳，几天工夫就会操作了，今天却有些奇怪。
夏青槐摇了半天没把他弄醒，还道出了什么事，又是掐人中又是听心跳，急得手忙脚乱，正待喊人忽然被他按倒在胸前。
“会吓死人的！”夏青槐好不容易挣脱，像只野猫弓起身气愤吼道：“多少正经事等着去做，您还有心情捉弄青槐。从前的燕王爷哪儿去了？真是！”
“本王还想知道从前的青槐哪儿去了，”黑暗中，朱棣用发亮的眸子凝视她，半晌，将愣愣的她拉进怀里：“不要把弦绷那么紧，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你先前还说别人急，怎么自己也这样。”
“可是……”
朱棣用温柔的吻打断了她，她也逐渐沉醉在幸福中。
“怎么又哭了？刚才弄疼了？”朱棣拿了手绢细心给她擦泪。
夏青槐摇头：“王爷，青槐想问您一个问题，男人想当皇帝到底是为什么？是因为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比如女人？”
这话让朱棣心情不好了，遂也沉闷地摇了摇头：“人都是被逼出来的，本王自小不招母后喜欢，父皇呢，看似赏识，实则只在用本王。除了多些信任，本王在他眼里同一个普通臣子没有分别，然而他既是父皇又予以信任，本王甘愿为他浴血沙场，于是本王有了战功，又因战功有了今日的势力，可继父皇之后，青槐以为谁容得下本王。”
“早在二十多年前封国时，本王就想到了早晚有那么一天，我不伤他人，他人必伤我，历朝历代皆如此，可本王既不想束手待毙，亦非孑然一身可慷慨赴死。”
“青槐是否知道，本王为何一气从彻彻尔山打到兀良哈之秃城？”他叹了口气：“你那般匆忙赶去，定是觉得本王犯了兵家大忌，但其实不是。那次北征，从头到尾本王都早有成竹在胸，多追出的几百里亦如此，本王只想看看自己究竟能走多远，惟独疏忽了哈剌兀的体力，结果你来了。青槐，因为你的出现，本王确信自己能走更远。”
“王爷，您本来就能……”
“这世上没有本来！一切皆可变，在人，不在天！”
夏青槐一阵沉默，她弄不清怎么回事，朱棣明明受命于天，却总觉得老天同自己过不去，如若这是老天安排的激励措施，那老天还真厚道，不居功呢。“青槐相信王爷，”她不想和朱棣搞辩论，尤其是玄而又玄的主题，所以仍换回自己最关心的事：“可是王爷，您如果成了大业，就会有很多……”话到嘴边，她终究没说出口，一来其实知道结果，二来答案无非真假两种，种种伤人心。朱棣一直等着下文，良久才问怎么了。
“青槐相信王爷，”她把头深埋在他怀里，略有些伤感地说：“您对青槐是真心的。”
在这个男人身边越久，夏青槐就越离不开他，可一晃到了七月，若再不去开封，她觉老天一定会发怒。她不清楚朱橚能活多久，但总觉得像他那样的大善人不会死那么早，何况寿命虽由天定，通过行善积德增寿的例子亦屡见不鲜。
想到这里她才略微释然，因为如果朱橚不幸，即使她还是会回来同朱棣过完十年，但她已没有脸在十年后继续幸福下去。她是他的妻子，现在也有了他的孩子，她多想能这样永远相守。即便片刻的分离都会让她倍受煎熬，那么永诀呢？想想都让人痛不欲生，何况来真的。所以，她一定得让朱橚好起来，不管用什么法子，他若死了，她也必定活不成。
在山横塞北云的苍茫大草原，分离本就显得尤为痛苦，更何况，只要看见那男子的脸，夏青槐就一步也迈不动，只能狠下心偷偷离开。临走，她去了张玉那里，请他这段日子多照顾他。
“张大哥，王爷的腿受过伤，青槐把该注意的都写上面了，麻烦你多留意。”
“真就这么走？他回来可是要发火的，我们都担待不起。”
“王爷是明事理的人，青槐也已经留了信，”她凝视草原落日悲伤说道：“何况青槐一定尽快回来。”
翌日晨，寅时过半，燕王独自步出军帐，遥望着苍茫云海间的那弯新月，久立长风无语。“恨君不似江楼月，南北东西。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恨君却似江楼月，暂满还亏。暂满还亏，待得团圆是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