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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背井离乡月犹寂(大修)

    猩红的太阳垂挂天际,在波涛暗涌的海上将落不落地挣扎着。曾经辉煌耀眼的太阳,仿佛可以主宰一切,毫不怜惜地挥洒着光和热,却终免不了沉落。世间之事大抵如此,起起落落,沉沉浮浮,无休止地循环往复,无论你怎么挣扎,也无法逃脱命运原本的轨迹。

    暮色中,一艘渔船顶风破浪,艰难地行驶着,船后留下长长的分水线,无奈地描画出渔船经过的痕迹。

    茫茫大海,这平凡的渔船仿佛沧海一栗,渺小得承受不了三尺风浪,却仍执拗前行,妄图凭借坚定的信念力挽狂澜,却不知主宰其沉浮的,是冥冥中的命运,而不是自己那单薄的双桨。

    渔船甲板上迎风坐着一位青衫少年,十五六岁年纪,明眸皓齿,墨发如丝,夕阳的余晖将她的身影拉长,落在甲板上,随着船身起伏不定。

    船尾摇晃着走来个渔夫打扮的老者,鹰目剑眉,精神矍铄,正是自称月义昇老友的通伯。

    “璃小姐,海上风大,进仓吧!”

    少年回头,却不是月墨璃是谁!

    “仓里闷得腻歪,我再坐会儿!”墨璃回转身,双手托腮,眼中被夕阳涂上层淡淡的玫红,掩盖了原本的苦涩。

    这次离开琼丘,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想起临别时姬无雁的嘱咐,墨璃心里感到莫名的沉重。

    姬无雁告诉她从此要舍弃自己的姓氏,因为“月”姓太稀有,容易被查到身份,还说在东都有跟她一样的人,如果遇到紧急情况,只要来人称呼她“寂月”,那便说明是自己人,可以信任。

    “寂月”墨璃嘴唇微动,反复咀嚼这有着特殊含义的两个字。

    从今天起,她再也不是无忧无虑的月墨璃,而是有着沉重使命的寂月,虽然她还用墨璃这个名字,但她必须知道,自己的身份是寂月!

    天色渐渐晦暗,大海笼罩在灰色的雾气中,渔船在风浪中起伏,显得那样不堪一击。

    当天空终于黑透,通伯在舱外喊:“璃小姐,靠岸了。”

    墨璃钻出船舱,用力伸展蜷得僵直的身体,抬眼看见朦胧的地平线,那是一片黑漆漆的死寂。那就是雷州府吗?!

    雷州府,对她来讲这里仅仅是个开始,只是不知这开始将带给她怎样的结局!

    “通伯,你把船藏到礁石后,天明便走,别被人看见。”

    “知道了,还是小姐细心,若是被人看见陌生船只登岸,一定会有麻烦。”

    墨璃将包袱背在肩上:“回去后若有人问你一整天去哪了,你就说去了青椰岛,不小心在岛上睡着了,若是问你睡在哪,你就说北坡向南的那棵大椰树下。”

    通伯佩服地望着墨璃,真没想到这个十六岁的少女,做事情竟然如此周全。

    “好,璃小姐放心,我记下了,你也要小心。”

    船身震动了一下,通伯抛下船锚,伸手扶墨璃下船:“出了这片沙滩往东,就是雷州府辖下的牛角村,村西口有家福来客栈,是牛家村唯一的客栈。”

    墨璃道声保重,从船上跳下,将包袱在身上紧了紧,转身头也不回地往牛角村走去。

    通伯定定望着墨璃纤弱的背影,重重叹了口气,十六岁,正是女子最美好的年纪,可墨璃娇柔的肩上,却背负着如此巨大的使命,他同情她,更钦佩她。

    月光照在绵软的沙滩上,泛着金色的光华。

    这如梦似幻的夜晚,理应和情人携手漫步,浓情蜜意,互诉衷肠。也或独坐树下,一杯茶,一把琴,对月当歌,抚琴抒怀。

    茫茫众生,有多少被权欲蒙蔽双眼的人们,忽视了这温柔的月光,固执地忙碌在无中生有的争斗中,生命在这无谓的执着下流逝,愚昧的人们却茫然不知。

    墨璃独自行走在皎洁的月光里,金色的沙滩上留下她小巧的足迹,一波海浪袭来,轻抚在那清晰的痕迹上,瞬间,沙滩依然是光洁平整的沙滩。

    自然的力量可以带走一切,但偏偏有人固执地相信,人定胜天!

    墨璃坚定地向前踏出脚步,她没有回头,因为身后是承载她所有回忆的琼丘,既然不能回去,便没必要留恋。

    她得向前看,因为未来,永远在前方。

    约莫走了一顿饭光景,隐约看见前方透着灯光的矮房,墨璃松了口气,加紧脚步。

    刚进牛角村,果然看见一破旧匾额,匾额上‘福来客栈’几个大字气韵不凡,很是脱俗。

    墨璃定定注视匾额良久,深吸口气,用力叩响客栈门环,压低嗓音喊:“店家,投栈!”

    没一会儿,大门打开,一个伙计迎出来,对墨璃上下打量一阵,打着哈欠问:“这么晚了,公子……从海上来?”

    “赶路耽误了宿头。”墨璃将包袱从身上转到臂弯,自顾自往客栈里走。

    伙计追上去:“公子从东边来?”

    墨璃假装诧异:“这你都看得出?!”

    伙计嘿嘿笑道:“刚才太黑,我没看清楚,瞧你这一身土,定是走过东边的黄土道,从海上来的人都清爽着呢!”

    墨璃笑笑没搭话,想起自己在船舱里往身上撒黄土时通伯怪异的表情,不仅莞尔。

    这间客栈显然已有些年代,东南角和西南角各有一扇小门通往后房,梁柱带着斑驳和腐朽的印子,地中摆着的四张方桌上凌乱地丢着些野菜,柜台上的账簿被窗纸破洞透进的风吹得哗哗作响。

    墨璃将包袱放在饭桌上,拉张椅子坐下:“小哥,麻烦弄些吃的,再给我找间安静的客房。”

    伙计陪笑道:“公子,就剩一碗面条儿了,还是晚上下多了剩的,您看……”

    墨璃点点头。

    伙计吆喝一声:“得嘞!您先歇着,马上到……”

    见伙计转进东南小门,墨璃拿起桌上满是污渍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茶水已经凉透,一口凉茶下肚,墨璃不由打个寒战。

    忙叨着吃完面条已是亥时。

    墨璃在房间里躺下,将一天中发生的事细细回顾一遍。从乔装离开王府、登船、到下船、投店,直到确实没发现漏洞和破绽,才终于放下悬着的心。

    她知道,自己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疏忽,否则定会给自己甚至王府带来致命的伤害。

    朦朦胧胧睡到半夜,墨璃被瓷器的破碎声惊醒,隐约听到隔壁房间有人低声说话,便伏在墙上细听。

    声音是两个男人。

    其中一个沙哑的声音道:“混蛋,你怕别人睡死了听不见是不是?弄这么大动静!”

    另一个尖细的声音道:“手滑没拿住不是,在说这都过了三更了,估计都睡得香着呢!”

    沙哑的声音带着些不耐烦:“你的消息可准确?保证是肥羊?”

    尖细的声音道:“我刘三儿的消息啥时候错过,他们三辆大车,车痕很深,一共十三人,看样都练过。你带几个身子骨儿好的弟兄去,要小心那个穿锦衣长衫的,他的佩剑上有一颗鸡蛋大的翡翠,估计身份不一般。”

    沙哑的声音毫无顾忌地干笑几声:“我就等在雷州府西面的茶棚,抢完就他娘的往地底下一钻,量他神仙老子也想不到,管他什么身份!”

    墨璃听明白了,原来一个是抢匪,一个是卖消息的,与她无关,只要不危害琼王府,任何事她都不关心。

    踮手踮脚躺回床上,不知不觉又沉沉睡去。

    这一觉直睡到天空发白,刚睁开眼睛时墨璃有一瞬的茫然,以为自己还在王府,等她渐渐回过神儿来,顿觉心情沉重。

    简单洗漱后,墨璃用重色的蜜粉将白皙的皮肤遮盖,检查了包袱里的银两和物品,确定没有缺失后,便打开房门。

    刚踏出房间,吱呦一声,隔壁的房门也打开了,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魁梧汉子走了出来,粗着嗓子喊:“小二,给爷备马!”

    墨璃听出正是昨夜的抢匪,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抢匪并未留意她,咚咚踏着大步从墨璃身边经过,墨璃下意识靠墙让了让。

    吃过早饭,墨璃详细询问了去青椰岛的船和路线,伙计问墨璃去青椰岛干什么,墨璃说去寻找圣果。

    当时大黎流传个歌谣:

    出得东海转西渡,漫山遍野青椰树。

    有缘求得圣仙果,百病得医寿无数。

    很多百姓为此不远千里来求圣果,虽然都无功而返,但大家仍对这个传说深信不疑。

    伙计对墨璃的话丝毫没起疑心,详细将乘船的路线与她说了,还嘱咐她别误了回来的船。

    墨璃谢过伙计,离开客栈,往码头方向出了牛角村,又转头绕路向东,绕过村子向雷州府而去。

    行到正午,远远看见一个破旧茶棚,七八个赤臂男人正在喝茶,手边放着刀剑,行容警觉。

    想起昨夜抢匪的话,墨璃断定,这必是那抢匪的人,如此说来,雷州府应该离此不远了。

    隆起袖子在额头胡乱抹了几下,墨黎加快了脚步。

    又走了约一炷香工夫,果然看见高大的西城门上 “雷州府”三个黑漆大字苍劲有力,不禁精神一振,终于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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