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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45谜底

    “婉儿——”司马安以指节叩门,但内里并无人声回应,心怕她不告而别,匆忙推开,便见婉儿背对着她,香肩微露,光洁而美好。婉儿心一抖,迅速将落在腰间的衣裳往上提起,遮盖好看的背部线条,侧首微怒道:“出去!”

    “对不起。”司马安拉上门,将轮椅往后转。

    听见院子里叶子飘落的沙沙声,司马安出神地盯着,仿佛那凋零的不是落叶,而是自己,还有方才衣裳拂过肌肤的婆娑声。

    “吱呀——”门被打开,婉儿换上了淡色儒裙,蝴蝶结扣在她腹前稍上方系着,司马安回头看着她,发觉她那双内敛深沉的眸子正也毫不避讳地直视自己。

    “让胡太医来的人,是你?”

    婉儿不答,只是默然地走到司马安边上,抓着轮椅后背安置的两个把柄,将司马安往院中推去,她走的很轻很缓,一如她的行事作风。

    司马安感觉婉儿变了,虽然说不出具体何处。

    “我的腿已经有了知觉,”司马安道,“胡太医说我很快便能够站起来。”

    “是吗?”婉儿终于开口,“胡太医和父亲是故交,祖父曾经有恩于他。”谈话到这里戛然而止,只因为在他们面前出现了一个人——张天。

    “张天,你到哪里去了?!”司马安喊道,张天看起来安然无恙,恢复了女装,右手绑着厚厚的白色布条,里面深褐色的草药汁液浸染了最薄处。

    张天几步走到司马安面前,视线扫过上官婉儿,继而对着司马安道:“你不是想知道谁是姐姐的情郎吗,现在我可以告诉你,那人便是禁军统领李多祚的儿子李崇训,那日在太医院射杀你的箭是从他那儿拿来的。”

    司马安震惊道:“是李崇训带走你?”

    张天伸出手,翻转道:“他受姐姐嘱托照顾我,但我却恨死了他,若不是上官婉儿相助,我定然拔剑杀了他。”

    “司马,如今事情办妥,婉儿告辞。”上官婉儿轻轻说罢,低头褪下右手上的银色链子,绕到司马安跟前,交到她手中道,“这个,还给你。”

    司马安看着手心的链子,猛然想起当日初见婉儿的场景。

    “我送给你的便是你的,你怎么能还?”

    “我不需要这个,我需要的东西你已经给了别人。”

    “婉儿,我……”

    “你能告诉我,这手链上画的符号究竟是何意思?”她微蹙眉头,盯着那字符问。

    司马安握紧了手链,感觉到它在手心发烫的温度,启口道:“wintersweet,腊梅。”

    “腊梅……”婉儿若有所思。

    “这儿将会有一朵梅花盛开。”山谷底,那人点着自己的眉心道。

    “司马,坠车的时候何人救你出谷底?”婉儿问。

    司马安略一思索,摇头道:“我醒来的时候便已经到了这里,并不曾见过救我的人。”

    “那个人很像你。”婉儿喃喃道,但司马安并未听清,她心里记挂着另外一个人,“婉儿,你回宫后能不能替我找找太平公主,已经一月未有她的消息了。”

    待司马安说罢,张天瞥了一眼上官婉儿,她虽然表面上云淡风轻,但内心恐怕早已经被这句话所刺伤。

    “好。”上官婉儿答罢,并不等司马安反应,径直往门外而去,贺兰敏之的事情远远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此刻的平静只是暴风雨来前的安宁,武三思、李显之间的平衡已经被打破,斗争才刚刚开始,上官婉儿很清楚自己将要做的,那就是,击倒所有的敌人,不遗余力地去争夺天后的信任。

    还有,将司马安深深埋藏在心底。

    “你对她未免太残忍,”张天说,“我先回太子府,贺兰敏之倒了,宫中必有异动。”

    “嗯。”司马安看着她们一个个转身离去,只觉得心一下子空了。

    李令月……

    大明宫。

    上官婉儿被人带进内殿的时候只见着萧景一人,她正低着头,执笔似是在批阅奏折。婉儿见她姿态,镇定而从容,衣裳虽然样式简单,但其自心底而来的气度也只有像萧氏这样的大族才培养的出。

    对萧景婉儿原本觉得知根知底,但眼下看来,跟在天后身边的她也在不知不觉之中染上了天后的气息,像了天后三分模样。

    我以后会不会也变成她?

    这个念头在婉儿心中闪过,不禁摇了摇头,我怎么可能变成她,我要做我自己。

    萧景似乎故意在冷落她,致使婉儿平白无故地被罚站了三个时辰,但萧景也从未停下,手中代表权威的朱笔不停书写,直到一盒朱砂见低,她才稍微抬起头来,一见婉儿脸上略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再佯装亲昵地站起身挽住婉儿的手道:“好婉儿,瞧我忙的,都忘记你要来了。”

    “无妨,婉儿站的不是很久。”

    “天后要你来与我一同制诰,真是太好了,先前在习艺馆我们不曾接触,但我早就察觉了你的才气,如今一同为天后办事,应该更加亲近才是。”萧景一边说着一边将婉儿朝桌案边带去,指着案上堆积如山的折子加快语速道,“婉儿你仔细听好了,这一堆是兵部的折子,这一对是地方官员上的折子,这里是朝堂所记,而这儿将的是皇室宗族事务,那儿是未曾分类的,对了,桌案下还有一小叠,后宫的吃穿用度都在里面,还有些寻常杂事……”

    婉儿只觉得脑袋里有蚊子在嗡嗡作响,不曾罢休,萧景的嘴很快,婉儿从未见过说话如此快的人,但又不敢松懈一分,若是记错了记漏了,那便可能出天大的错漏。

    “兵部还有军政大事,需要分拣出来交给上面处理,其余一干小事,你可自行处置。”萧景用这句话结束了谈话,扭头对着一宫女道,“朱砂没了,你去内务府取一些来,给婉儿姑娘上杯茶。”

    婉儿见她作势要走,着急之下拉住她的衣袖道:“萧景,你去哪里?”

    面前这浩浩荡荡的东西,自己一个新人如何能应付得了?

    “我去天后娘娘那儿,天后此刻在太极宫陪着天皇。”

    “天皇不是有太平公主陪着吗,天后一天陪同多少个时辰?”婉儿说罢,但见萧景面色一改,便添了一句道,“婉儿只是关心天后凤体。”

    “太平公主被天后罚去了南山别苑,一时半会不会在宫内。”萧景说罢,匆匆而去。

    婉儿头疼地翻开第一个奏折,心里想着如何告知司马安此事,却不想来了一人,正巧解了此时困境。

    “狄仁杰,天后此刻不在。”婉儿故意隐匿武则天去处,“上回你不是说宋师傅房间内的密道诡异,恐防有诈,故而需要多派人才去的吗,现在可有消息了?”

    狄仁杰回道:“那密道的另外一头,就是在后院枯井,不但如此,原来在房间之下有一密室,下官看过,闹鬼之事纯粹是人为。”

    “哦?”婉儿扬眉。

    “在那密室之内,有一稍高的石台,墙角处隔着一根竹棍,竹棍顶部包着一个木块,木块上包着湿透的布条,只要在合适的时间躲入密室,然后站在石台上以此竹棍敲击顶部,在房间里的人自然会听见类似脚步的声响却看不见任何人,鬼怪之说就此形成。”

    “出口在后井,那里正巧也是袁叔娇死的地方……”婉儿脑海中略过一个想法,“会不会是袁叔娇恰好遇见了从密道逃出的凶手,故而被凶手灭口?”

    “这也是下官所想,”狄仁杰道,“而且下官叫人做了一个实验,比照宋昭慧房间四角顶部的孔洞猜想,宋昭慧很有可能是被人借由四角绳索悬挂而起,再绑好在司马安所说的三角架之上倒挂放血而死。”

    “密室之内,还发现了什么?”婉儿问。

    狄仁杰瞥了她一眼,道:“还有上官仪的若干诗词,在角落的书架上摆放地整整齐齐。”

    婉儿一愣,“为何爷爷的诗集会藏在宋昭慧房底的密室之中,宋女史认识我爷爷?”

    “她认识的,是你的父亲上官庭之。”狄仁杰道,“当年你的父亲也曾经在习艺馆为师,与宋昭慧共事。”

    婉儿大惊,脚步匆匆绕过狄仁杰便往大明宫外而去。

    狄仁杰默不作声地跟着。

    进入到密室见到那些书籍开始,狄仁杰心中便有了一个清晰的脉络,若是说之前郑氏杀宋昭慧欠缺了条件,那么此刻这两个条件全部都满足了。

    第一,借用这套巧妙装置郑氏的确能够轻而易举地将宋昭慧倒挂放血。第二,郑氏杀宋昭慧,完全是因为嫉恨她和上官庭之的关系。

    婉儿赶到天牢的时候香汗淋漓,抹掉额前的汗水径直来到郑氏牢门前。

    郑氏见她来了,不惊也不喜。

    婉儿知道她还在为上次的会面而生气,双手抓着粗粗的栏杆望着里面道:“母亲,您告诉婉儿实话,宋昭慧究竟是不是您杀的?”

    郑氏毫无反应。

    “我们已经发现了宋昭慧房间底下的密室,也知道了父亲和她的关系……只要您说一句,婉儿冒死也会向天后替您求情!”

    “糊涂!”郑氏忽而道,“你们就当是我杀的吧,她是我杀的,不要查了,婉儿,狄大人,你们都不要再查了!”

    “为何,母亲,你知道什么?”婉儿见她如此,便知道另有隐情。“母亲,您快说啊!”

    郑氏又沉默了下去。

    “上官姑娘,”狄仁杰忽而抓了婉儿抓在栏杆上的手,她丝毫没有注意到她的手已经被粗糙的木刺弄的出血了,“想想这件事谁是最大的受益者……”

    “是你,还有她。”婉儿甩开了狄仁杰的手,从他漆黑的眼中似乎看清楚了事情的真相。宋昭慧根本就是自杀的,是天后的命令,她必须要以死来替天后创造条件肃清敌人!不是母亲嫉恨她,而是她嫉恨母亲,故意叫母亲去了现场,故意在她面前上演这出好戏,即使死,也要拉一个人陪葬,何其歹毒!

    婉儿想清楚了一切,面向狄仁杰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她紧紧咬着下唇,拿捏不准狄仁杰是谁的人,他若是天后的人,怎会这样提示自己,若他不是,又怎会故意拖延查案的时间?

    “刚刚,”狄仁杰漫不经心答毕,扭头对着牢里面的人道,“事已至此,容许狄某再问你一个问题,那个帮她装神弄鬼的同伙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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