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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42深情

    清凉台毗卢阁。

    小沙弥敲了敲门,得到回应之后,便端了斋菜入内。放好托盘,悄然抬眼观察住在这里已经月余的女子,若有似无的阳光透过窗扇间的缝隙投射进来,斜斜地打在桌子上,经书架上,还有她的侧脸上。她的睫毛又长又黑,衬的双眼分外有神,她脸颊的弧度恰到好处,显露出女子的阴柔与美感,她挺直着背,一日来都不曾松懈,表情专注而执着。

    或许是累了,她终于放下笔,一手扶着另外一手,转了转手腕,转过头望向窗外,才觉天明。

    “小师傅,主持大师今日可有空,婉儿想见他一面。”

    沙弥看了一眼地上叠的密密麻麻的经书,吃惊道:“这才一月,姑娘都记下了?那可是六百余本经书,小僧我也是记了整整一年!”

    “差不多记下了,有劳小师傅请主持见婉儿一面吧。”上官婉儿对桌上的食物丝毫不感兴趣,只是对着小沙弥道。

    “好,姑娘稍等。”小沙弥刚退出房间,便被围了个水泄不通,都是白马寺的师兄师弟们,纷纷想要打探上官婉儿的消息。

    “师弟,里面的姑娘可喜欢师兄做的斋菜?”

    “她何时会出来,难道今天又要白等了么……”

    “小师弟呀,我们可是做完早课便来的,不如你再进去问问,就说师兄们找她切磋佛法,据闻她不是早就背好了天后吩咐的经书么,是她自己自愿再多呆的,难道便不想研讨上乘佛法?”

    沙弥被围堵在中间,百般无奈道:“师兄们!你们这样成何体统!”

    “师弟,难道你就不想多看她几眼,她可是才学闻名天下的上官姑娘,你我修得几世佛缘才换得这个福分见她一面呐,若是日后走了,再见便难于登天。”其中一个个子稍大的和尚道。

    “怀义,休得无礼!”稍远处一个浑厚的声音道。

    众和尚往这边一看,见是白马寺主持,顿时面红耳赤,个个找了借口作鸟兽散,那怀义和尚原本也要走的,但却被主持喊住。

    “等等,怀义,你六根未净,罚你去大雄宝殿打扫佛祖金身。”

    “是,师傅。”怀义和尚低着头拿着摆在院中的扫帚垂头而去,经过白马寺主持身边的时候,才发觉他的身边站了一个人,虽然是男装打扮,但皮肤不似男子粗糙,手指纤细,眉眼长的柔和但星目含威,并无男子般棱角分明,再怎么看也应该是个女人,年纪约是四十上下。

    “怀义,还不快去?”主持催促道,眼睛盯着他。

    怀义和善虽然不清楚这个女人的来历,但却将她的样貌记在了心上,她虽然一言不发,但其从容气度,镇定神韵,旁人都难及一分。

    白马寺主持对着身边的人道:“天后,上官姑娘就在里面。贫僧不知道天后驾到,照顾不周,这就为您安排住处,吩咐寺众巡查四周,把守山门,防止贼人入内,烦扰了天后圣驾。”

    “不必了,”武则天道,“本宫不想大费周章,婉儿在这里呆了一个月,是时候带她回宫了。《大云经》在何处,本宫想亲自翻阅。”

    “就在上官姑娘那儿。”

    “你给了婉儿多少经书,为何她读了这么久?”

    “贫僧给的经书恰好够一般人研习月余,但上官姑娘做的并不止这些。”

    “哦?”武则天饶有兴致道,“她做了什么?”

    “不是贫僧奉承,而是天下再少有像上官姑娘这般蕙质兰心的人物了,她实然仅仅用了三天时间便将天后交代的经书读完,贫僧考察过,一字不差,不但如此,还对佛法深有见解,贫僧都差点辩驳不过她。”

    “哈哈哈,”武则天大笑道,“这才是她的脾性,本宫猜想她定然是一发不可收拾,一下子要读完了你这白马寺所有的经书才可罢休吧?”

    主持点头应道:“正是如此,但贫僧还觉得,上官姑娘自来了白马寺后,一直眉头不展,似有心事。”

    武则天听罢,沉默了一会儿,再盯着那扇隔开她和上官婉儿的门道:“若她不主动推开这扇门,是无法发觉本宫就在门外的。”

    “贫僧代劳。”主持与武则天一同来到门前,抬手叩门道:“上官姑娘,贵客来访,烦请姑娘开门。”

    武则天静静等着,一别月余,长安内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情,李治的病已经无回天之术,只是这两日了。吐蕃又派来了使节,对疆域问题咄咄逼人。太平依旧因为旧事而对自己刻意疏远,而新任的太子李显,比他父皇还要软弱。朝堂上裴炎处处与自己做对,李家的人一直不肯罢休,武家的子嗣庸庸碌碌,母亲杨氏死了之后,那个贺兰敏之又妄自尊大……

    一切的一切都显得困难重重。

    或许现在时机并未成熟,需要耐住性子,一步一步慢慢地绸缪。

    “吱呀”一声,打断了武则天的思路,她缓缓转身,微笑着看着面前的这个人儿,才一月不见,便觉得她与之前又不同了。

    变得更加超凡脱俗,更加沉稳干练,也更加的像她的祖父上官仪,但同时又比那老迂腐多了一份飒然,多了一点少年人该有的锋芒,但上官婉儿能将她的聪明掩藏的很好,中和了别人对她的妒忌,这无疑能够收拢人心。

    她必将是一个了不起的女子。

    上官婉儿显然没料到等候在门口的居然就是大唐的天后——武则天,一阵诧异之后迅速低眉屈膝行礼道:“婉儿参见天后娘娘。”

    一双手扶住了自己的,婉儿心内一惊,抬手便望见了对方的眸子。

    “免礼,这里不是皇宫,本宫只是来散散心,顺便瞧瞧你反省的如何了。”武则天扶起了她,顺势以指尖在她手背上点了两次,继而入了房间中,转身打量四周,看着挂在墙壁上密密麻麻的字之后,称赞道:“秀美而有内劲,颇有宋昭慧的风骨。”

    “当初宋师傅曾经教训婉儿柔美有余,成事不足,之前婉儿并不明白,如今才稍微领悟了一些。”

    “哦?”武则天挑眉,“说说看。”

    “当年太宗皇帝在时,有一匹野马难驯,太宗最终无奈悬赏道,只要有人能够驯服此马,便重重有赏。许多人尝试了,但都以失败告终,最后出现一个女子,那个女子请示道,只要赐给她三样东西便能够驯服此马,太宗问是什么……”上官婉儿一边说一边偷偷抬眼看向武则天,见她面上并无愠怒迹象,便继续道,“那女子答道,一铁鞭,二铁锤,三匕首。”

    “铁鞭击之不服,则以铁锤锤其首;又不服,则以匕首断其喉。”武则天忽而打断道,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上官婉儿,你悟出的究竟是什么?”

    “婉儿该死,”上官婉儿忽而跪地道,“如今局势动荡,若不强势,是无论如何都生存不下去的,那个女子如此,婉儿也是如此!”

    声音回荡在房间之内,上官婉儿跪着,只看得见武则天的靴尖。

    武则天想要的绝非一个终日舞文弄墨的文人,她要的是一个能够替她斡旋朝堂的政客。文人的世界和政客的世界全然不同,后者更为血腥和残酷,无论何时,都必须强势。

    “好了,本宫并没有怪你。”武则天最后道,婉儿松了一口气。“听主持说你已经默背好了经书,那么也是时候跟本宫回宫了罢?”

    上官婉儿下意识摸了摸腕上的生冷的链子,不知道何时这已然成了习惯,刚来的时候和主持在佛前的对话音犹在耳,此刻又回想了起来。

    “上官姑娘,何时烦扰你,可否和贫僧道知一二。”

    “主持大师,情是什么,爱是什么?”上官婉儿问出口,才觉不妥。“抱歉,婉儿不该在您面前说这些,您是出家人,五蕴皆空,哪会被情爱烦扰。”

    “释迦摩尼出家之前,也是在凡尘修炼,情与爱,也是佛家修行内容。”

    “那么大师,男女之情,不,人与人之间都可能有情么,婉儿是说,女子与女子之间……情,存在吗?”

    主持的眼睛盯着上官婉儿,若有深意道:“那姑娘觉得,佛,存在吗?”

    婉儿一愣,侧头望着佛像。

    佛,存在吗,它既看不见也摸不到,那么世间众人又为何相信它是存在的?

    “我们无法去证明佛的存在,但也无法否定它的存在,只要心中有佛,佛便存在,心中无所信念,它便不复存在。”

    上官婉儿沉默,低着头看着手腕上的银色链子。

    司马,我从前喜欢你,是因为喜欢本身的你,还是喜欢男子身份的你?你是女子,我本该与你了断,但自到了这里,自与你分离,心中便像是缺了一角,惶惶不可终日。我以一月为限,希望此处能够助我忘却你。

    “啊啾——”司马安打了一个喷嚏,接过司马惜递来的手绢,擦着鼻子,鼻子下红红一片,又疼又刺痛。“都过了这么久了,这伤寒怎的还不好?”

    张天瞥了一眼道:“自找的。”

    “公子,怕是您一直劳累着,因此才不得好,得空我再去找大夫来,再给您开些方子驱寒。”司马惜道。

    “别,你们的中药这么苦,我宁远感冒也不要再喝药了。”司马安连连摆手,往向窗外,又下起了小雨,记起了那日送别李令月的情形,手不自觉地抬起按住了自己的下唇,李令月咬的伤口早就结痂,快要自动掉落,但司马安却不舍得让它掉。

    李令月一走就是月余,开始还有几封信带进来,但到后头却没了音信,司马安听闻李治的身体是越发的不好了,便忍着不给李令月惹麻烦,心中思念越甚,幸而张天这边还有事情要忙,否则只怕要冲进宫去了。

    张天见她摸着下唇愣着,便不屑哼了一声,自从那日回来她便一副痴傻样,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竟让她高兴成了那个样子。这一段日子以来,痴傻症间歇性发作,近来越来越频繁,怕是真有一日她真的变傻了那倒也不奇怪。

    “公子,院外有人来找。”司马惜去了门口又回道。

    “谁?”司马安和张天对视一眼,两个人都严正以待,若是贺兰敏之派人来,张天就必须要回避。

    “说是姓胡的一个大夫。”司马惜挠着头道。

    “胡大夫?”司马安蹙眉,记忆中并未有这么一个人,刚要回绝,却听张天道,“或许这个大夫开的药不会苦,司马惜,请人进来吧。”

    “怎么刚巧来了个大夫?”司马安疑惑地侧着头看着来人,待看清楚了脸提高了音量道,“胡太医,怎会是他?御医不是只给宫内的人治病的吗,谁那么大本事劳驾他来我这边了。”

    “我不知道。”张天刚想伸手拿茶,却只觉得掌心一疼,碰翻了茶杯。

    “张天,你没事吧?”司马安紧张道。

    “没事。”张天握住手,隐忍着不发,被热水一烫,掌心的腐肉又红了几分,额头不禁冒着冷汗,却装着若无其事。

    “哪位是司马公子?”胡太医一进来,扫视房间中的二人,张天是男装打扮,所以一时难以辨识。

    “我是。”司马安道,“谁请你来的?”

    胡太医放下随身的医药箱,蹲下身仔细地检查司马安的腿,分外认真。

    “我只是遵守诺言前来,还请公子不要为难,看好了你的腿,我也好有个交代。”

    张天随意道:“能让你来,只怕这人身份非同寻常吧。”

    “公子认得我?”胡太医回头奇怪地看着张天。

    “不认识。”张天撇开头道。

    司马安经过张天的提醒,才幡然醒悟。

    能让太医出宫的,一定是李令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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