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序曲 新来的男生
早晨,阳光灿烂的仿佛要将永川的一切都融化掉一般。
一天是夏秋高一开学的日子,她对新学期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期待,尽管早知道小小的永川高中同校的依旧大多是初中的那些同学,但她还是无法抑制自己激动的心情。
就像爷爷说的那样:我们家的小花终于要绽放了!
她预感到这将是属于自己的春天,也坚信着她一定会在十六岁迎来不同寻常的经历,但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自己的经历竟会如此奇幻,至少在那个早晨她还不清楚,她会遇到那样一位不同寻常的少年。而那少年,则犹如夏夜里,当白天残留的热度仍未退却时却突然袭来的一阵微风,是那样突如其来的美好。
去往学校的路上,夏秋远远看见前面走着的几个初中时就同校的同学,果然和她先前预想的一样,在永川这个小小的地方,高中在一个学校的依旧是那群人。永川虽小,但却是个拥有许多古老传说的地方,这座古城东面临山,西面则是茂密的森林,街道并不很宽,房子大多是青砖土瓦的老式建筑。据说永川森林的深处曾有妖怪出现过,但夏秋一直认为那是大人们为了不让他们前往森林深处而编造出来的故事,只能吓唬吓唬小孩子罢了。这个世界怎么会有妖怪存在呢? 夏秋曾固执的认为那些东西都只会在神话故事里才可能出现。
永川森林一直是她最喜爱的地方,只有在那儿她才可以无拘无束的嬉戏、奔跑……有时,她甚至感觉那片森林中的每一棵树、甚至每一颗石头都是沾着灵气的。森林尽头被翠绿圆柏环绕的湖泊犹如镜子般清澈,每当坐在湖边,脱掉鞋子,把双脚放在湖水中,深深的呼吸,看着湖中五颜六色的鹅卵石和湖面泛起的粼粼波光,那份惬意足以让一个人的心灵也变得异常安宁。
要说这森林里可能存在着的危险,夏秋只体验过一次,那是她六岁时的一个傍晚。记得那天,她如往日一样静坐在湖边,突然听见身后灌木丛中传出阵阵骚动。她鼓足勇气奔过去想一探究竟,只见灌木丛后的空地上六、七只黑狐正在围攻一只银白色的小狐狸。那小狐狸有着想象不出的俊美,身形迤秀,每一根纯银色的毛发都透着丝绒般华贵的感觉。它的右前爪已经受伤,伤口正在流血,它一步一步地向后退去,直到抵在一棵大树上无路可退。紧接着,她在小狐狸蓝灰色的瞳孔中看到了一丝绝望。
眼见黑狐们就要向它发起另一次攻击,六岁的她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也许是从看见它的眼神那一刻起,就让她决定了要拿出全力去保护它!她随手抓起地上的一根树棍便冲了上去,挡在小狐狸的前面,对着黑狐们用力地挥舞起来。那是根干硬的硬木枝干,顶尖的地方长着块疙瘩榔头,抡起来很借力,呼呼地带着风哨声。她其实还是有一些害怕的,那些黑狐看起来十分凶猛,绿色的寒光从它们的眼中迸射出来。虽然她的双腿有些不听使唤,手臂也抖的厉害,但她心底想保护小狐狸的念头却是那样坚定、那么不可动摇。领头的黑狐试探着向她扑过来,她抡起手中的木头棍狠狠地朝它砸去,跟铁锤似的榆木疙瘩正打在了那只黑狐的头上,它凄惨地叫着跌向一边。其它狐狸见势不好,先是缓慢向后退了几步,然后带着嚎叫掉头跑开了。被她打伤的那只狐狸仍不甘心,愤怒的与她对视了几秒钟,见她依旧紧紧抓着木棍毫不退缩,只好跟着它的同伙窜进树丛中不见了踪影。
夏秋如释重负地跌坐在地上,半晌才回过神,扭头看了看身后那只银白小狐的伤势如何。它小小的身体蜷成一团,瑟瑟的颤抖着,不时舔舐着自己前爪上的伤口。她将手试探着向它伸过去,看它虽然有些警惕但并没有反抗,便在它的头顶抚摸了几下,然后解下自己头上的发带为它把伤口简单地包扎起来。
此时的小狐狸已完全放下了戒备,因为虚弱而渐渐昏睡了过去,夏秋最后还是决定把它抱回家。她跑到自家的院子前绕过正在修补庭院栅栏的爷爷一抽身地躲进屋里,刚一进门就慌慌张张的冲进自己的房间,把小狐狸放在床上,然后又急急忙忙的奔向前厅的柜子上去找医药箱,再抱着医药箱折回自己的房间,一面回忆着每次受伤时奶奶为自己包扎的步骤,一面小心翼翼的解开先前给它绑扎伤口的发带,她开始为小狐狸认真地清理伤口、止血、包扎……忙活了半天,当完成对伤口的处理后,她再去观察小狐狸,它的呼吸不似先前的急促和沉重了,而是舒缓了许多,她深深的长出了口气,安下心来。
“要记住我救了你一命哦!”
她抚摸着小狐狸的脑袋温和地对它说。
小狐狸勉强张开大大的眼睛,用它那灰蓝色的瞳孔望了望她,从喉咙里轻轻的哼了一声,仿佛是在回应她一样,奇怪的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听懂了它是在说谢谢。
“以后可要小心,如果没碰到我,你可怎么办呢?” 她忍不住亲了亲小狐狸粉色的小鼻头,心想怎么会有这么美丽的动物呢?
晚上夏秋偷偷的把自己的晚餐留了一部分,还拿了牛奶喂给小狐狸,因为害怕被爷爷奶奶发现,她早早就假装睡下了。其实呢,她躺在床上小声的和小狐狸讲话,拥着它入睡。就在入睡前的那刻她还在想,如果明天能说服爷爷奶奶把它留下就好了,它会成为她第一个宠物,也自然是她家庭中的一员。其实,她早就想养只小猫或者小狗,但奶奶是个特别喜欢干净的人,所以一直没有满足她的这个愿望。她想这只小狐狸一定是上天赐给她的礼物,作为独生女的她太想要个伙伴了,她一直那么孤独,很少跟其他孩子一起玩耍,总是喜欢一个人呆着,除了爷爷奶奶以外她好像没有可以称得上是朋友的人。
“小狐狸,你来了,真好……”
她反复呢喃着这句话,不知不觉便进入了梦乡。
谁知早晨醒来时,小狐狸还是趁她睡着的时候离开了,无声无息,无影无踪,就像它从未出现过一样。除了桌子上留下的那条沾了它血迹的发带可以证明它曾经存在过以外,昨天发生的一切就仿佛是一个梦。 但那双灰蓝色的瞳孔却深深的印在了夏秋的脑海中,铭刻在她的心上,那双瞳孔美得让一切都相形见绌。可在那之后无论她多少次在那片森林中寻觅小狐狸的身影,等待它的出现,都再没有碰见过它。她又不敢将碰见小狐狸和那群黑狐的经过告诉爷爷和奶奶,因为担心他们从此以后会阻止她去那片森林里玩耍。
“小秋!”
临近永川高中大门前的时候,有人正挥手大声喊着夏秋的名字,那独特而甜腻的娃娃音不用看就知道是刘玲美。
玲美是小学五年级时转到夏秋班上的,随后成为了她最好的朋友,她有着洋娃娃一样白里透红的脸颊,大大的眼睛,自来卷的头发总喜欢用蝴蝶结梳成两条辫子,声音芊芊柔柔的,从小学起就有很多男孩子喜欢她,和她站在一起,夏秋觉得自己简直像个护花使者。 玲美娇嫩得像朵小花,敏感而脆弱的仿佛遇到一阵狂风就会凋谢。而夏秋从小在别人眼里就有些男孩子气,她习惯独来独往、无拘无束,从不需要谁的帮助,是许多人眼中的“独行侠”。
玲美是不屈不挠的走近夏秋的第一个人。
对于放学后就会奔向森林、从不和同学之间有过多互动的夏秋来说,友谊曾经是很奢侈的一种关系。她期待有个朋友,却不知该怎样与人交往,甚至会有些恐惧。但玲美就是那么任性的非要和她拴在一起。从一开始的抗拒和排斥,甚至带有小小的厌恶,到后来通过玲美了解到与人相处的快乐,体会了和朋友一起分享秘密、吐露心声、或是手牵手地走在一起是那么美好的事。也因为玲美,夏秋和班里其他同学的关系慢慢开始变得融洽起来,甚至升了初中以后,她竟成为了班级里的积极分子,在学校也变得受欢迎起来,也正因为这些她对玲美总有一种莫名的感激,甚至说得上是宠爱有加。
玲美今天穿了一条淡黄色的连衣裙,绑头发的丝带也是同一个颜色,整个假期她和家人去了海边度假,虽然没有晒黑却添了几颗可爱的小雀斑,整个人神采焕发,简直漂亮极了。
“玲美!”
夏秋迎上前去,对她微微一笑。
玲美激动不已地一把将夏秋抱住,紧紧地搂着她的脖子,踮着脚和她脸贴着脸。
“小秋,想死你了!”
玲美用她甜腻腻的声音撒着娇,像猫咪一样在夏秋的脸上蹭来蹭去。
“好了好了,我快要喘不过气了!”
夏秋并没有推开她,因为早就习惯了她的这种亲昵。
“你不想我呀?!” 玲美松开搂着她的手,装作呶起嘴,换了一副沮丧的表情,“哼,人家还从海边给你带了礼物呢!”
“我也想你了! 特别特别地想,真的!” 夏秋赶忙安抚她的情绪,她深知玲美那脆弱的泪腺一旦决堤将一发不可收拾。
“这还差不多,你猜我带了什么给你?” 玲美抿了抿小嘴,脸上的沮丧瞬间烟消云散,又洋溢起甜甜的笑容。
“是可以吃的吗?” 夏秋思考了一下问道。
“你就知道吃! 是项链!” 玲美边说着边把书包摘下来,打开侧面的口袋掏出一条贝壳串成的项链,“所有的贝壳都是我自己从海边捡的,然后选了好久,把最好看的挑出来一枚一枚串起来的哦,你看!”
“真好看!” 夏秋脱口而出,虽然自己从来不喜欢带什么饰品,但还是被这充满着海洋气息的贝壳项链吸引住了。她体会到玲美的一片心意,顿觉感动,禁不住嘴角上扬起来,对她说了声,“谢谢!”
“给你,拿着! 我串的好吧?” 玲美把项链递给夏秋,看着她欣赏着她的作品,自然露出了一脸的得意。随后,她又记起一桩心事,开始催促起来,“小秋,我们快走! 我要去看看班级是怎么分的,我整个假期都在祈祷希望我们俩还能在同一个班。”
玲美拉起夏秋的手一起向学校里跑去,在教学楼前面的宣传栏那里已经围满了学生,各个班级的名单就贴在那上面。玲美在人群后面,踮起脚尖向里看,可爱的样子引得周围的男生们都忘记了看名单而目不转睛的望着她,旋即他们又发现在美丽娇小的萝莉般的她身边,还站着另一个身材高挑,清丽脱俗的夏秋。她却不以为然的拨开人群带着玲美大步走到名单前,快速扫了一遍名单寻找自己和玲美的名字。
“玲美,我们都分在了一班!”
她看见自己和玲美的名字都出现在一班下面,安心了许多,回头对玲美说。
“太好了!” 玲美拍着手跳起来,“我们一起去找教室吧,小秋!”
当她们找到高一年级一班教室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不少学生,还有几张熟悉的面孔,都是初中起就同班或者同校的。黑板上每个学生的名字和座位号已经排好,玲美在靠窗第一排,而夏秋的座位则在中间靠右的倒数第二排。
“我们的座位离的好远啊,都怪我太矮了!” 玲美抱怨着,无精打采地把书包堆在自己的桌子上。
“嗯,不过没关系,至少分在一个班,以后天天都会在一起,我先去自己的座位了。” 夏秋哄了玲美几句,便向后排走去。
“夏秋! 你也在这个班啊!”
快走到座位上时,一个男孩跟夏秋打招呼,她抬头一看是初中时和自己同班的杜鹤,他的位置正好在她右边斜对面。
“是啊!” 明明初中时,两人在班里像哥们儿一样,今天一见面彼此却都有那么一点拘紧。
“太好了,我们的位置很近!”
杜鹤不好意思的向夏秋笑笑。
夏秋点点头看着杜鹤略微发红的脸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对他回了一笑,而后坐进自己的位置。
不一会儿,教室里的座位陆陆续续地被坐满了,始终空着的只有夏秋后面的那个位置。她看了看黑板,坐在自己后面的人应该叫欧阳小冷,这名字让她觉得很特别,是那种只要念一遍就永远不会忘记的名字,让人不由联想起这名字的主人会是怎样的人呢?是男生还是女生?直觉告诉她,他应该不是和自己念一个初中的,印象里从没听见有人叫过这个名字,况且周边有“欧阳”姓氏的更是少而又少,这样想着倒又增添了几分神秘感,也因为神秘而让夏秋心底有了小小的期待。
当预备铃响起的时候,一个看起来三十岁出头的女人走了进来,她轮廓分明的脸上画着淡淡的妆容,一头长长的大波浪卷发,身上穿一件浅花格的衬衫,蓝色西裤,黑色细高跟鞋,简约中透着淡淡的优雅。 夏秋一看见她,就被她身上与众不同的气质所吸引,就好像是从电影荧幕上走出来女主角一样。
“同学们,早上好!我是你们的班主任董穆雅。我同时也教你们的语文课,希望能和大家共同度过高中这一段美好的时光!” 女人的语气如同她的外表一样干脆利落,声音不大却极具穿透力,她身上散发出的气场让整个教室从她进来的那一刻起就安静了下来。
董穆雅话音未落,一个有着黑夜般发色,身穿纯白色T恤,米色短裤,瘦瘦高高的男孩儿便踩着上课铃声晃进了教室。他低着头,一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另一只手提着书包随意的搭在肩膀上,刚一进教室就引起底下女生的一阵尖叫。
“第一天上课就迟到可不好啊,欧阳小冷!”
董穆雅看着他语音平淡地说道,不似生气,倒像有几分调侃的味道,感觉他们早就相识了。
“嗯。”
欧阳小冷轻轻的应了一句。
“那作为迟到的惩罚,你就单独给其他同学做个自我介绍吧!” 董穆雅向他微微一笑。
男孩站在那里沉默了许久,终于挤出了为数不多的几个字:“我叫欧阳小冷!”
然后就又陷入了沉默,他说话的时候,夏秋隐约感觉他游离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片刻,但她觉得可能只是错觉。
“这就结束了?” 董穆雅疑惑的看着他。
“嗯!” 欧阳小冷的表情和他的声音一样冰冷,还是低着头不与董穆雅对视。
“好吧,你回到自己的座位吧!” 董穆雅指了指最后一排的那个空位置说。
一听到这句话,欧阳小冷如释重负般向自己的座位走去。最多十几步的距离,让他离夏秋越来越近,直到两个人都能清楚看到对方眼睛里的自己。这样的对视,停留的时间还不到一秒钟,当他发现她也在看着自己,就马上把目光朝一侧移开了。
夏秋目光微微投向走过去的他,发现他的左耳朵上竟还带着一个黑色耳钉,这在当下的学生里面实在是很少见到。其实呢,这倒不是吸引她的地方,她的眼神中似乎装着疑问,她拼命回忆着曾经在哪里见过眼前这个男孩,一时间却无论怎么样都想不起来。她很少见到像他这么漂亮的男生,深深的眼窝,高挺的鼻梁,面无表情时却也微微上扬的嘴角,最美的是他那双灰蓝色的眼眸,如静夜里的湖水,忧郁而深邃。他走过去许久,她才意识到自己刚刚一直在盯着他看,瞬间有些难为情起来,像这样仔细的打量一个男孩儿,对于她,平生可能还是第一次,想到这儿,她的脸就变得滚烫。以前她从没觉得男孩儿和自己有什么不同,即使和一群男孩儿混在一起,她也从没觉得拘束,可欧阳小冷却是特别的,看一眼就连她这种反应迟钝的人也会被深深吸引住,呼吸和心跳一瞬间变得乱七八糟的。
刚一下课,玲美就朝着教室后面走来,半坐在夏秋旁边的桌子上,若有所思的摆弄起她的书本和文具,低着头也不说话,夏秋刚想起问她是怎么了。
“欧阳小冷,你是永川人吗?”
玲美却将目光转向夏秋身后的欧阳小冷,夏秋也跟随她的目光转过身望向他,他却连看也不看她们一眼,伸展四肢地伸了个懒腰,低着头腾的站起来,然后面无表情的从另一边的过道直直的向教室外面走去。
“什么人啊,和他说话,假装听不见!”
玲美生气的咬紧了嘴唇,这恐怕是第一次有男孩儿敢不理睬她的主动搭讪吧,大多数时候,玲美只要一个眼神,那些男孩儿们就都围在她身边了。
“别生气了,老师让他做自我介绍的时候他不是也没说几个字吗,他可能就是这样的人吧!” 夏秋赶紧安慰玲美,心里却在想如果换成是自己问他,他也一样会对她不理不睬直接走开吧,又或许…… 直觉他和她之间存在着某种默契,这种感觉就好像打开潘多拉的盒子,既充满期待又令人不敢往下想。
那之后的整整一天里欧阳小冷都不知所踪,就连下午的开学典礼也没有参加,直到放学时他的书包还是静静搁在椅子上。
“就因为我的一句话,他就跑了是吗? 连课都不上。” 放学回家的路上玲美还在为这件事怄气,更多的是无法理解,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继续说道,“他不会是这里有问题吧? 虽然长得挺帅的,可性格一点都不可爱!哎,今天真是倒霉,唯一开心的事就是又能和你同班了。还有,小秋,同学都选我当班长,好麻烦啊!” 玲美一会儿情绪高涨,一会儿又变得烦躁不安,就像个小孩子一样。
“因为你受欢迎吗,我觉得你当班长很合适,女生就不用说了,男生都会乖乖听你的话的。” 夏秋打趣道,一面想着现在的自己也能开这样的玩笑了。
“讨厌,连你也取笑我!”
玲美先是撒娇,然后就开心的笑起来。
玲美的家和夏秋不在一个方向,结伴走了一段后就互相告别了。独自一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夏秋感到一丝落寞,其实她本来很想能跟欧阳小冷聊上几句的,虽然不知道具体要说些什么,但就是很想和他说说话,因为从来没有一个人初次见面就给她那样奇妙的感觉,她更是从没有像这样想去了解过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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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爷爷说的那样:我们家的小花终于要绽放了!
她预感到这将是属于自己的春天,也坚信着她一定会在十六岁迎来不同寻常的经历,但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自己的经历竟会如此奇幻,至少在那个早晨她还不清楚,她会遇到那样一位不同寻常的少年。而那少年,则犹如夏夜里,当白天残留的热度仍未退却时却突然袭来的一阵微风,是那样突如其来的美好。
去往学校的路上,夏秋远远看见前面走着的几个初中时就同校的同学,果然和她先前预想的一样,在永川这个小小的地方,高中在一个学校的依旧是那群人。永川虽小,但却是个拥有许多古老传说的地方,这座古城东面临山,西面则是茂密的森林,街道并不很宽,房子大多是青砖土瓦的老式建筑。据说永川森林的深处曾有妖怪出现过,但夏秋一直认为那是大人们为了不让他们前往森林深处而编造出来的故事,只能吓唬吓唬小孩子罢了。这个世界怎么会有妖怪存在呢? 夏秋曾固执的认为那些东西都只会在神话故事里才可能出现。
永川森林一直是她最喜爱的地方,只有在那儿她才可以无拘无束的嬉戏、奔跑……有时,她甚至感觉那片森林中的每一棵树、甚至每一颗石头都是沾着灵气的。森林尽头被翠绿圆柏环绕的湖泊犹如镜子般清澈,每当坐在湖边,脱掉鞋子,把双脚放在湖水中,深深的呼吸,看着湖中五颜六色的鹅卵石和湖面泛起的粼粼波光,那份惬意足以让一个人的心灵也变得异常安宁。
要说这森林里可能存在着的危险,夏秋只体验过一次,那是她六岁时的一个傍晚。记得那天,她如往日一样静坐在湖边,突然听见身后灌木丛中传出阵阵骚动。她鼓足勇气奔过去想一探究竟,只见灌木丛后的空地上六、七只黑狐正在围攻一只银白色的小狐狸。那小狐狸有着想象不出的俊美,身形迤秀,每一根纯银色的毛发都透着丝绒般华贵的感觉。它的右前爪已经受伤,伤口正在流血,它一步一步地向后退去,直到抵在一棵大树上无路可退。紧接着,她在小狐狸蓝灰色的瞳孔中看到了一丝绝望。
眼见黑狐们就要向它发起另一次攻击,六岁的她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也许是从看见它的眼神那一刻起,就让她决定了要拿出全力去保护它!她随手抓起地上的一根树棍便冲了上去,挡在小狐狸的前面,对着黑狐们用力地挥舞起来。那是根干硬的硬木枝干,顶尖的地方长着块疙瘩榔头,抡起来很借力,呼呼地带着风哨声。她其实还是有一些害怕的,那些黑狐看起来十分凶猛,绿色的寒光从它们的眼中迸射出来。虽然她的双腿有些不听使唤,手臂也抖的厉害,但她心底想保护小狐狸的念头却是那样坚定、那么不可动摇。领头的黑狐试探着向她扑过来,她抡起手中的木头棍狠狠地朝它砸去,跟铁锤似的榆木疙瘩正打在了那只黑狐的头上,它凄惨地叫着跌向一边。其它狐狸见势不好,先是缓慢向后退了几步,然后带着嚎叫掉头跑开了。被她打伤的那只狐狸仍不甘心,愤怒的与她对视了几秒钟,见她依旧紧紧抓着木棍毫不退缩,只好跟着它的同伙窜进树丛中不见了踪影。
夏秋如释重负地跌坐在地上,半晌才回过神,扭头看了看身后那只银白小狐的伤势如何。它小小的身体蜷成一团,瑟瑟的颤抖着,不时舔舐着自己前爪上的伤口。她将手试探着向它伸过去,看它虽然有些警惕但并没有反抗,便在它的头顶抚摸了几下,然后解下自己头上的发带为它把伤口简单地包扎起来。
此时的小狐狸已完全放下了戒备,因为虚弱而渐渐昏睡了过去,夏秋最后还是决定把它抱回家。她跑到自家的院子前绕过正在修补庭院栅栏的爷爷一抽身地躲进屋里,刚一进门就慌慌张张的冲进自己的房间,把小狐狸放在床上,然后又急急忙忙的奔向前厅的柜子上去找医药箱,再抱着医药箱折回自己的房间,一面回忆着每次受伤时奶奶为自己包扎的步骤,一面小心翼翼的解开先前给它绑扎伤口的发带,她开始为小狐狸认真地清理伤口、止血、包扎……忙活了半天,当完成对伤口的处理后,她再去观察小狐狸,它的呼吸不似先前的急促和沉重了,而是舒缓了许多,她深深的长出了口气,安下心来。
“要记住我救了你一命哦!”
她抚摸着小狐狸的脑袋温和地对它说。
小狐狸勉强张开大大的眼睛,用它那灰蓝色的瞳孔望了望她,从喉咙里轻轻的哼了一声,仿佛是在回应她一样,奇怪的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听懂了它是在说谢谢。
“以后可要小心,如果没碰到我,你可怎么办呢?” 她忍不住亲了亲小狐狸粉色的小鼻头,心想怎么会有这么美丽的动物呢?
晚上夏秋偷偷的把自己的晚餐留了一部分,还拿了牛奶喂给小狐狸,因为害怕被爷爷奶奶发现,她早早就假装睡下了。其实呢,她躺在床上小声的和小狐狸讲话,拥着它入睡。就在入睡前的那刻她还在想,如果明天能说服爷爷奶奶把它留下就好了,它会成为她第一个宠物,也自然是她家庭中的一员。其实,她早就想养只小猫或者小狗,但奶奶是个特别喜欢干净的人,所以一直没有满足她的这个愿望。她想这只小狐狸一定是上天赐给她的礼物,作为独生女的她太想要个伙伴了,她一直那么孤独,很少跟其他孩子一起玩耍,总是喜欢一个人呆着,除了爷爷奶奶以外她好像没有可以称得上是朋友的人。
“小狐狸,你来了,真好……”
她反复呢喃着这句话,不知不觉便进入了梦乡。
谁知早晨醒来时,小狐狸还是趁她睡着的时候离开了,无声无息,无影无踪,就像它从未出现过一样。除了桌子上留下的那条沾了它血迹的发带可以证明它曾经存在过以外,昨天发生的一切就仿佛是一个梦。 但那双灰蓝色的瞳孔却深深的印在了夏秋的脑海中,铭刻在她的心上,那双瞳孔美得让一切都相形见绌。可在那之后无论她多少次在那片森林中寻觅小狐狸的身影,等待它的出现,都再没有碰见过它。她又不敢将碰见小狐狸和那群黑狐的经过告诉爷爷和奶奶,因为担心他们从此以后会阻止她去那片森林里玩耍。
“小秋!”
临近永川高中大门前的时候,有人正挥手大声喊着夏秋的名字,那独特而甜腻的娃娃音不用看就知道是刘玲美。
玲美是小学五年级时转到夏秋班上的,随后成为了她最好的朋友,她有着洋娃娃一样白里透红的脸颊,大大的眼睛,自来卷的头发总喜欢用蝴蝶结梳成两条辫子,声音芊芊柔柔的,从小学起就有很多男孩子喜欢她,和她站在一起,夏秋觉得自己简直像个护花使者。 玲美娇嫩得像朵小花,敏感而脆弱的仿佛遇到一阵狂风就会凋谢。而夏秋从小在别人眼里就有些男孩子气,她习惯独来独往、无拘无束,从不需要谁的帮助,是许多人眼中的“独行侠”。
玲美是不屈不挠的走近夏秋的第一个人。
对于放学后就会奔向森林、从不和同学之间有过多互动的夏秋来说,友谊曾经是很奢侈的一种关系。她期待有个朋友,却不知该怎样与人交往,甚至会有些恐惧。但玲美就是那么任性的非要和她拴在一起。从一开始的抗拒和排斥,甚至带有小小的厌恶,到后来通过玲美了解到与人相处的快乐,体会了和朋友一起分享秘密、吐露心声、或是手牵手地走在一起是那么美好的事。也因为玲美,夏秋和班里其他同学的关系慢慢开始变得融洽起来,甚至升了初中以后,她竟成为了班级里的积极分子,在学校也变得受欢迎起来,也正因为这些她对玲美总有一种莫名的感激,甚至说得上是宠爱有加。
玲美今天穿了一条淡黄色的连衣裙,绑头发的丝带也是同一个颜色,整个假期她和家人去了海边度假,虽然没有晒黑却添了几颗可爱的小雀斑,整个人神采焕发,简直漂亮极了。
“玲美!”
夏秋迎上前去,对她微微一笑。
玲美激动不已地一把将夏秋抱住,紧紧地搂着她的脖子,踮着脚和她脸贴着脸。
“小秋,想死你了!”
玲美用她甜腻腻的声音撒着娇,像猫咪一样在夏秋的脸上蹭来蹭去。
“好了好了,我快要喘不过气了!”
夏秋并没有推开她,因为早就习惯了她的这种亲昵。
“你不想我呀?!” 玲美松开搂着她的手,装作呶起嘴,换了一副沮丧的表情,“哼,人家还从海边给你带了礼物呢!”
“我也想你了! 特别特别地想,真的!” 夏秋赶忙安抚她的情绪,她深知玲美那脆弱的泪腺一旦决堤将一发不可收拾。
“这还差不多,你猜我带了什么给你?” 玲美抿了抿小嘴,脸上的沮丧瞬间烟消云散,又洋溢起甜甜的笑容。
“是可以吃的吗?” 夏秋思考了一下问道。
“你就知道吃! 是项链!” 玲美边说着边把书包摘下来,打开侧面的口袋掏出一条贝壳串成的项链,“所有的贝壳都是我自己从海边捡的,然后选了好久,把最好看的挑出来一枚一枚串起来的哦,你看!”
“真好看!” 夏秋脱口而出,虽然自己从来不喜欢带什么饰品,但还是被这充满着海洋气息的贝壳项链吸引住了。她体会到玲美的一片心意,顿觉感动,禁不住嘴角上扬起来,对她说了声,“谢谢!”
“给你,拿着! 我串的好吧?” 玲美把项链递给夏秋,看着她欣赏着她的作品,自然露出了一脸的得意。随后,她又记起一桩心事,开始催促起来,“小秋,我们快走! 我要去看看班级是怎么分的,我整个假期都在祈祷希望我们俩还能在同一个班。”
玲美拉起夏秋的手一起向学校里跑去,在教学楼前面的宣传栏那里已经围满了学生,各个班级的名单就贴在那上面。玲美在人群后面,踮起脚尖向里看,可爱的样子引得周围的男生们都忘记了看名单而目不转睛的望着她,旋即他们又发现在美丽娇小的萝莉般的她身边,还站着另一个身材高挑,清丽脱俗的夏秋。她却不以为然的拨开人群带着玲美大步走到名单前,快速扫了一遍名单寻找自己和玲美的名字。
“玲美,我们都分在了一班!”
她看见自己和玲美的名字都出现在一班下面,安心了许多,回头对玲美说。
“太好了!” 玲美拍着手跳起来,“我们一起去找教室吧,小秋!”
当她们找到高一年级一班教室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不少学生,还有几张熟悉的面孔,都是初中起就同班或者同校的。黑板上每个学生的名字和座位号已经排好,玲美在靠窗第一排,而夏秋的座位则在中间靠右的倒数第二排。
“我们的座位离的好远啊,都怪我太矮了!” 玲美抱怨着,无精打采地把书包堆在自己的桌子上。
“嗯,不过没关系,至少分在一个班,以后天天都会在一起,我先去自己的座位了。” 夏秋哄了玲美几句,便向后排走去。
“夏秋! 你也在这个班啊!”
快走到座位上时,一个男孩跟夏秋打招呼,她抬头一看是初中时和自己同班的杜鹤,他的位置正好在她右边斜对面。
“是啊!” 明明初中时,两人在班里像哥们儿一样,今天一见面彼此却都有那么一点拘紧。
“太好了,我们的位置很近!”
杜鹤不好意思的向夏秋笑笑。
夏秋点点头看着杜鹤略微发红的脸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对他回了一笑,而后坐进自己的位置。
不一会儿,教室里的座位陆陆续续地被坐满了,始终空着的只有夏秋后面的那个位置。她看了看黑板,坐在自己后面的人应该叫欧阳小冷,这名字让她觉得很特别,是那种只要念一遍就永远不会忘记的名字,让人不由联想起这名字的主人会是怎样的人呢?是男生还是女生?直觉告诉她,他应该不是和自己念一个初中的,印象里从没听见有人叫过这个名字,况且周边有“欧阳”姓氏的更是少而又少,这样想着倒又增添了几分神秘感,也因为神秘而让夏秋心底有了小小的期待。
当预备铃响起的时候,一个看起来三十岁出头的女人走了进来,她轮廓分明的脸上画着淡淡的妆容,一头长长的大波浪卷发,身上穿一件浅花格的衬衫,蓝色西裤,黑色细高跟鞋,简约中透着淡淡的优雅。 夏秋一看见她,就被她身上与众不同的气质所吸引,就好像是从电影荧幕上走出来女主角一样。
“同学们,早上好!我是你们的班主任董穆雅。我同时也教你们的语文课,希望能和大家共同度过高中这一段美好的时光!” 女人的语气如同她的外表一样干脆利落,声音不大却极具穿透力,她身上散发出的气场让整个教室从她进来的那一刻起就安静了下来。
董穆雅话音未落,一个有着黑夜般发色,身穿纯白色T恤,米色短裤,瘦瘦高高的男孩儿便踩着上课铃声晃进了教室。他低着头,一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另一只手提着书包随意的搭在肩膀上,刚一进教室就引起底下女生的一阵尖叫。
“第一天上课就迟到可不好啊,欧阳小冷!”
董穆雅看着他语音平淡地说道,不似生气,倒像有几分调侃的味道,感觉他们早就相识了。
“嗯。”
欧阳小冷轻轻的应了一句。
“那作为迟到的惩罚,你就单独给其他同学做个自我介绍吧!” 董穆雅向他微微一笑。
男孩站在那里沉默了许久,终于挤出了为数不多的几个字:“我叫欧阳小冷!”
然后就又陷入了沉默,他说话的时候,夏秋隐约感觉他游离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片刻,但她觉得可能只是错觉。
“这就结束了?” 董穆雅疑惑的看着他。
“嗯!” 欧阳小冷的表情和他的声音一样冰冷,还是低着头不与董穆雅对视。
“好吧,你回到自己的座位吧!” 董穆雅指了指最后一排的那个空位置说。
一听到这句话,欧阳小冷如释重负般向自己的座位走去。最多十几步的距离,让他离夏秋越来越近,直到两个人都能清楚看到对方眼睛里的自己。这样的对视,停留的时间还不到一秒钟,当他发现她也在看着自己,就马上把目光朝一侧移开了。
夏秋目光微微投向走过去的他,发现他的左耳朵上竟还带着一个黑色耳钉,这在当下的学生里面实在是很少见到。其实呢,这倒不是吸引她的地方,她的眼神中似乎装着疑问,她拼命回忆着曾经在哪里见过眼前这个男孩,一时间却无论怎么样都想不起来。她很少见到像他这么漂亮的男生,深深的眼窝,高挺的鼻梁,面无表情时却也微微上扬的嘴角,最美的是他那双灰蓝色的眼眸,如静夜里的湖水,忧郁而深邃。他走过去许久,她才意识到自己刚刚一直在盯着他看,瞬间有些难为情起来,像这样仔细的打量一个男孩儿,对于她,平生可能还是第一次,想到这儿,她的脸就变得滚烫。以前她从没觉得男孩儿和自己有什么不同,即使和一群男孩儿混在一起,她也从没觉得拘束,可欧阳小冷却是特别的,看一眼就连她这种反应迟钝的人也会被深深吸引住,呼吸和心跳一瞬间变得乱七八糟的。
刚一下课,玲美就朝着教室后面走来,半坐在夏秋旁边的桌子上,若有所思的摆弄起她的书本和文具,低着头也不说话,夏秋刚想起问她是怎么了。
“欧阳小冷,你是永川人吗?”
玲美却将目光转向夏秋身后的欧阳小冷,夏秋也跟随她的目光转过身望向他,他却连看也不看她们一眼,伸展四肢地伸了个懒腰,低着头腾的站起来,然后面无表情的从另一边的过道直直的向教室外面走去。
“什么人啊,和他说话,假装听不见!”
玲美生气的咬紧了嘴唇,这恐怕是第一次有男孩儿敢不理睬她的主动搭讪吧,大多数时候,玲美只要一个眼神,那些男孩儿们就都围在她身边了。
“别生气了,老师让他做自我介绍的时候他不是也没说几个字吗,他可能就是这样的人吧!” 夏秋赶紧安慰玲美,心里却在想如果换成是自己问他,他也一样会对她不理不睬直接走开吧,又或许…… 直觉他和她之间存在着某种默契,这种感觉就好像打开潘多拉的盒子,既充满期待又令人不敢往下想。
那之后的整整一天里欧阳小冷都不知所踪,就连下午的开学典礼也没有参加,直到放学时他的书包还是静静搁在椅子上。
“就因为我的一句话,他就跑了是吗? 连课都不上。” 放学回家的路上玲美还在为这件事怄气,更多的是无法理解,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继续说道,“他不会是这里有问题吧? 虽然长得挺帅的,可性格一点都不可爱!哎,今天真是倒霉,唯一开心的事就是又能和你同班了。还有,小秋,同学都选我当班长,好麻烦啊!” 玲美一会儿情绪高涨,一会儿又变得烦躁不安,就像个小孩子一样。
“因为你受欢迎吗,我觉得你当班长很合适,女生就不用说了,男生都会乖乖听你的话的。” 夏秋打趣道,一面想着现在的自己也能开这样的玩笑了。
“讨厌,连你也取笑我!”
玲美先是撒娇,然后就开心的笑起来。
玲美的家和夏秋不在一个方向,结伴走了一段后就互相告别了。独自一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夏秋感到一丝落寞,其实她本来很想能跟欧阳小冷聊上几句的,虽然不知道具体要说些什么,但就是很想和他说说话,因为从来没有一个人初次见面就给她那样奇妙的感觉,她更是从没有像这样想去了解过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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