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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48殷府吊唁

    无论好坏,君主的恩宠,为人臣的只能受着。

    一时旖念,堂上道了一声调戏之言,便换来这整夜的抵足同眠。

    明黄的纱幔垂于床前,半掩着帐外那方天地,遮住了守夜的内侍,只余小心翼翼的脚步声与轻微的呼吸声,响在耳畔,清晰无比。

    清隽的少年侧躺于龙榻上,缓缓撩开眼睑,琥珀色的眸子里毫无睡意。

    微微往外挪了挪,搭在腰间的手反而箍得更紧,沈澜清索性靠进身后那人怀里,默默运着内劲儿驱散暑气,惹得紧贴在他身后的人将他缠得更紧。

    灼热的气息合着龙诞香的香气,充斥于帐内,烫得他无法成眠。

    吾君的心,沉稳有力,一下又一下,自后心处锲而不舍地叩着那无形的壳,状若近在咫尺,实则始终远如天涯。

    他无意破开竖在二人之间那道坚墙,也始终摸不透吾君的心思。

    从户部左侍郎升任户部尚书,又从户部尚书升任文渊阁大学士,父亲接连幸进,他不得不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吾君那捉摸不定的心思。

    岳家人对沈家人当无真心荣宠,他仿若已然看见了那藏于幸进背后的捧杀。

    黑暗中,无声讽笑。

    前世今生,无论是追随还是逃离,最终皆与吾君滚到了一张床榻之上。

    风华少年,交颈相拥,难舍难弃。

    前世我抓着你,今生你禁着我,然,你我可曾全然信过对方一次?

    岳家君主,沈家宗子,宿命使然,命中注定他们得不停地相互算计。

    掌心覆上那漂亮有力的手,缓缓拢紧五指,带到唇边,轻触指背。

    指尖微动,顺势摸索着侵入唇间夹住了柔软的舌,恶意地拨弄着,岳煜倾身半压在沈澜清背上,磨着怀中人的耳廓,哑声问:“醒了?”

    “嗯。”口中含着两根手指,沈澜清含混地发了一个鼻音,像极了含蓄的诱惑。

    “可是在勾引朕?”

    清冷的声音瞬间染上了一丝□,指尖拌着唇舌,时退时进地模拟着暧昧的动作。

    沈澜清按住吾君手腕,吮了下作怪的指尖,懒洋洋地道:“晨间反应。”

    “呵!”指尖带着津液滑入沈卿领口,描摹着锁骨曲线,岳煜轻笑着揶揄,“原来丑时便是沈卿的晨间了。”

    “臣习惯早起。”

    “嗤!”岳煜嗤笑着将人结结实实压在了身下,“沈卿,莫逼朕治你欺君之罪。”

    “臣惶恐。”

    “惶恐?”

    “万分惶恐。”

    “不尽然。”

    “请陛下明示。”

    “若真惶恐,怎会欺君?”

    “臣驽钝,请陛下提点一二。”

    “当真是晨间反应?”

    “……”莫不是不承认勾引你便是欺君?真是好讲道理的帝王。

    沈澜清微微扭头,竭力与帝王对视,眼尾唇角似笑非笑:“陛下慧眼如炬,确实算不得晨间,臣其实一夜未成眠。”

    岳煜挑眉:“为何?”

    沈澜清唇角泛起一丝无奈:“臣心中惶惶不安,如何能睡得着?”

    漆黑的眸子晦暗难明,沉默着凝视了沈澜清片刻,岳煜翻身半倚着床头,指尖穿入沈澜清发间,有一下没一下地抓着,像极了安抚:“有朕在,沈卿无需不安。”

    到底问都不愿问上一句,便只能……

    敛起似讥若讽的弧度,唇边泛起温润的笑,沈澜清翻身枕上帝王的大腿:“满朝文武,能臣无数,陛下怎的偏偏点了家父补苏硕的缺儿?”

    肃着的冰山脸微微消融,岳煜挑着沈澜清的下颌转向自己,似笑非笑地问:“沈卿不知?”

    “臣百思未得其解……”沈澜清从容地回视帝王,“还请陛下赐教。”

    “因为……”拇指轻抚含笑的唇,岳煜暧昧低叹,“沈卿啊。”

    “?”与我何相干?

    “公事忙些,沈尚书才不会时刻盯着沈卿是否与朕私会,不是么?”

    “……”在哄三岁稚童么?这等理由亏陛下也能说得出口。

    沈澜清失笑:“陛下可不是因私废公之人。”

    “本来不是,怎奈自沈锐回府之后,沈听海那厮便再不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每日带着你那几个影卫将桂院看得严严实实的……”岳煜微微皱眉,状若不悦,眼尾却染着笑意,“为了与沈卿私会,朕不得不假公济私一回。”

    “陛下厚爱,臣着实受宠若惊。”

    探不出圣意,便无意继续与君主歪缠那些有的没的,沈澜清敛起笑容,转了话头,“想来殷府的灵堂也该搭好了,陛下可要去给殷仲瑾上一炷香?”

    “自然要去。”岳煜不见悲喜地应了一声,便开始眯着眼假寐。

    温热的指腹贴着眉心,不疾不徐地抚着,沈澜清逐渐生了睡意。

    昏昏欲睡间,君主那平静无波的声音兀然轻叹:“不去怎能知道棺材里躺的到底是不是殷瑜。”

    “陛下,您好生多疑……”

    含含混混地嘟囔,随性出口,起身之后沈澜清着实想不起当时他是否嘟囔出了声音,而陛下那张近乎万年不变的漠然脸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也着实看不出端倪。

    *

    散了大朝会,沈澜清与廉若飞齐齐被岳煜抓了包。

    好在沈澜清与廉若飞着衣都不喜鲜艳颜色不爱繁杂绣纹,去了配饰便能当得一身素服。

    匾上挂着白绫,白纱罩了灯笼,偌大的殷宅满布哀戚。

    上至当朝一品,下至九品皂隶,吊唁者络绎不绝。

    随着帝王行至殷府门前,沈澜清方上过礼金,身侧便多了一道青色身影,紧跟着他掏出十两银子要上礼。

    “无量天尊!”

    海青色的道袍,拂尘替下了从未离手的书卷,小道士一改素日里的嬉笑言行,肃着脸稽首的德行倒真有些莫测高深。

    “这位道长……”小道士面生,收礼的管事不由将目光看向沈澜清。

    余光睨了一眼小道士的神色,沈澜清不疾不徐地道:“听闻这位道长道行高深,陛下特意请他来替仲瑾做法事的。”

    收礼的管事感恩戴德,忙不迭将一行四人往里边请。

    岳煜微微挑眉,终是未动声色,当先走向了灵堂。

    不知是不是错觉,殷大学士的哀痛之色犹胜乍闻噩耗之时。

    一夜之间,零星白发变得花白,圆滚滚的肚子仿若瘦了好几圈,死气沉沉的眸子里不知是哀还是恨。

    帝王亲来祭拜,殷大学士亦只是木然地行礼谢恩,倒是见了装模作样做着简单法事的小道士,眼中多了一丝生气。

    而小道士……

    沈澜清确认,那仙风道骨之下遮着的,绝对多是快意。

    出了殷府,沈澜清的回影被岳煜指使着随剑七潜入了殷府,而他们君臣四人则进了街角的茶楼。

    二楼临床雅座,四人纷纷落座。

    瓜子、花生、山核桃,酥饼、豆糕、艾窝窝。

    细眉杏眼的歌女唱着哀伤小调,盛夏微风卷来淡淡的桂花香。

    沈澜清捧起碧螺春抿了一口:“方才在殷府门前见着你,直以为你也路痴了。”

    岳煜挑眉,捏开一枚山核桃,捡了块核桃仁直接塞进了沈澜清嘴里。

    小道士看着岳煜和沈澜清哼笑:“小君子,你当贫道是那深居简出的大姑娘么?还路痴……”

    扒了颗花生丢进嘴里,小道士斜眼盯了岳煜一眼,“贫道云游四海,就没迷过路。”

    “……”没了殷瑜,小道士的毒液竟是看中了吾君。

    沈澜清沉默不语,暗自看戏,廉若飞却不知君主是个路痴,啃着艾窝窝含混地反驳:“啧!小道士,谁说大姑娘就得路痴的?以前跟我姐……咳!去关外骑马打猎,从来都是她带路。”

    毒液攒了不少,小道士尚未喷得尽兴,斜着欺负他家沈义的岳煜眼里直放光。

    岳煜不动声色,只是眼中兴味愈发浓厚。

    沈澜清不敢再任小道士胡闹,含着笑意开口轻斥:“你这疯道士别尽扯些有的没的,再不交代你去殷府作甚么,休怪我拉一善过来试药啊。”

    “嗤!有小侯爷在,哪用得着贫道?”

    “试药人自是多多益善……”沈澜清挑眉,“我记得,小道士似乎与一善还有个约定来着,不知……”

    “打住!莫要辱没君子之风,要不然孔圣人要哭了……”小道士嚼了几粒花生,不忿地哼哼,“贫道与殷居士好歹有几桌水酒的缘分,前去送他一程有什么好稀奇的?”

    不稀奇,小道士去殷瑜灵前上香一点都不稀奇。

    稀奇的是,棺中人竟然真的是殷瑜,难怪殷老狐狸哀伤如斯。

    观陛下的态度,沈澜清满以为被斩于阵前的不过是个替身,谁知回影探过殷府之后,万分笃定地说:“主子,棺中人确实是殷瑜,并未易容。”

    殷瑜真的死了,着实出乎了沈澜清的意料。

    以他对殷瑜的了解,殷瑜实在不应如此轻易便丢了性命。

    心中觉得蹊跷,却想不透关节,寻不出破绽,在那已然开始溃烂的尸体之前,他只能认为殷瑜真的死了。

    悄然退出殷府,剑卫带来消息,太后遣人到元清宫传话,请陛下去静宁宫喝茶。

    岳煜微皱了下眉,转身唤沈澜清:“沈卿。”

    “臣在。”

    “朕准你休沐两日,明日殷瑜出殡,以你的名义替朕设个路祭。”

    “……”您倒是真不拿臣见外。

    心中腹诽,沈澜清面上含笑,顺眉顺眼地恭送着岳煜满口应下:“臣遵旨。”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码字,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双更一个……

    还有,谢谢岚岚,伦家耐死你了!~=33333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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