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天府之国
“我想去一个像桃花源那样的地方。我觉得自己很累，就是想找这么个地方。能像山区里的农户一样养点鸡呀！鸭呀的，再弄个小院儿种点菜……就是这样，这就是我的理想。”我说着看了一眼杨晨露，争求她的意见。我媳妇幸福的笑了笑，把头靠在了我的肩上。
“你呢？”我看着刘刚。
刚子一句话打破了温馨的气氛，惊得我们夫妻俩目瞪口呆。
刘刚清了清嗓子，充满憧憬的道：“我就想做一代昏君！能够吃喝玩乐，左拥右抱。另外，我还要指挥征战，开疆扩土。铁马金戈的人生这才是我最希望的活法！”
侍者要领刘刚进去的时候，刚子突然想起点什么，回头问那老者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我要问你。我们带来的胸毛怎么办？”他指了指在后面傻站着的狼王，还真有点舍不得。
老者笑了笑道：“我已经通过心灵感应问过它了，它也有自己的理想。”
我们和刘刚道了别，相约过一阵子去看他。
我拉着媳妇的手，一齐走进了那扇圆形的门。那门好像一屏气障，侍者领着我们走进去的瞬间，映入我们眼帘的竟然就是我所希望到的地方。和我的想象一模一样，甚至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很多。
那里是一个恬静的山村。早晨，阳光初起，整个山村像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袅袅的炊烟零散的从几处农舍飘起来，间或还能听到一两声公鸡的报晓……
我们被领到一个用篱笆扎成的小院儿，几间普普通通的瓦房，木制的门窗……一些都是那么自然。我们驱散脚下正忙着啄食的几只柴鸡，欣然的进了院儿看着我们的家。
侍者道：“好了，就是这里了。希望你们快乐、幸福。另外，如果有事找我，你们只需要说一声’侍者听命’就可以了。”
说完，那人竟刹那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就好像蒸发了似的。
我们大致熟悉了一下家里的环境，开始准备过崭新的生活。
第二天一早，我们被领家的公鸡叫醒了。张开惺忪的睡眼，我爬起来推开木窗向外面看了看。院里的大黄狗就好像早就和我们很熟了似的，一个劲儿的向我摇头摆尾。
晨露早就起来了，正忙着在院子里喂鸡。她一身花布衬衣，浅绿色的裤子，裹着一条白底儿带黄点的头巾，显得是那么清新自然。
她回头看到我，笑着道：“才起来！衣服就在枕边呢！”
我们开始了一天繁忙但快乐的生活。
喂鸡、喂狗，打扫院子，去后院给自家的菜松土……我们一直说说笑笑，生活很简单，但我们却很开心。就这样一直过了三四天。
晨露非要出去散散心，我也有点闷，也很想去。
第二天清晨，我们一起走出院子的时候，正赶上邻家的大嫂提着一篮鸡蛋过来。她是我们刚刚认识的邻居，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妇女。
大嫂很热情，说很高兴和我们作邻居。这是这几天她家鸡下的蛋，送给我们。开始，我们还不好意思，一个劲儿的推辞。可就连她带来的孩子都热情的叫我们收下，说她们家里还有。我们笑着摸着那男孩的头，谢过了她们。并说改日去她家作客。
我们转过弯曲的小巷出了村，信步在田间的小路上。路的两侧是整齐的嫩绿的稻田。春风夹裹着青涩的草香和泥土的味道迎面而来，有些晚间活动的昆虫还没有来得及回家，在我们的脚下乱蹦乱跳。晨露一面挽着我的胳膊一面低着头，生怕踩了那些莽撞的家伙。
转过稻田，前面水系开始庞杂起来。河汊杂乱无章，时而相交，时而分离。这里的水很清辙却并不是很深。只见远处一轮淡红色的朝阳，正挂在河那头儿不算高的位置。水面上呈现着一条明晃晃的波光粼粼的影子。
突然，一声清远的歌声传了过来。我们寻声望去，歌声正是河道前面的半山坡传过来的。那里是一丛翠绿的长廊，是村落里的农家就着山势种的一望无际的茶树。此时的山腰上，云雾迷漫，根本看不见人影。然而，歌声却此起彼伏的响起来。
有人唱道：
“天顶哪哩落雨仔呀，弹呀雷啰公伊呀。
溪仔底哪哩无水仔呀，鱼啰这个乱呀撞啰啊。
爱着哪哩阿娘仔呀，不呀敢啰讲伊呀……”
歌声未落，茶树林的另一边就会接着唱道：“
找仔无哪哩媒人仔呀，斗啰这哩牵呀空啰啊。
大只哪哩水牛仔呀，细呀条啰索伊呀。……”
一会儿，整个茶林就都唱起来了。
“百花开放好春光，采茶姑娘满山岗。
手提着篮儿将茶采，片片采来片片香，
采到东来采到西，采茶姑娘笑眯眯。……”
眼下正是采春茶的好时候，好茶也正是出在这个季节。
杨晨露非常好奇，非拉着我去看看。我俩牵着手绕过河滩，向茶林跑去。
走近那几条嫩绿色的长廊，我们望见几个少数民族姑娘的身影点缀在绿油油的矮茶林里。她们穿着花布衣衫，背后背着一个口小肚大的娄子。头上是一个特大号的竹帽，将那些娇小婀娜的身影盖了个严严实实。
其中的一个正是一个唱歌的姑娘。当她抬头向我们张望时，一张江南女子特有的清新秀丽的面孔呈现在我们面前。
姑娘们很高兴，拉着晨露一起去采茶。她们时而放声歌唱，时而低声笑语。我走过去的时候，她们就笑做一团，弄得我莫名其妙。也不知道杨晨露都对她们说了些什么。
女人好像总有说不完的话，讲不完的趣事儿。
湛蓝的天空多了几片云彩。只一会儿，竟飘起了朦朦细雨。我问她们是不是先回去。姑娘们又笑了，她们说这正是采茶的好时候。
“你是王小博吧？你好，我叫巴依朵，是杨晨露的好朋友。”巴依朵俏皮的笑着伸过了手。
“你好，巴依朵。”我也笑着伸出手，道：“我可以帮上忙吗？”
姑娘大方的道：“我可以教你，你看晨露已经会了。”
杨晨露就在我们身边，她转过头对着我吐了一下舌头。
巴依朵耐心的道：“你看，是这样的，要提着手分朵采。”我看着她轻轻的把拇指和无名指探下去，掐住了一个新梢嫩芽，手指就那么一紧一提就完成了。
她把刚采的叶子放在了我的手心里，指着道：“你看，这一杆一叶叫旗枪；而这种顶芽带一片还未长开的叶子的叫开面；另外，还有很多种分法。像一芽三叶；一芽四叶；对夹三、四叶……不同的摘法可以制成不同种类的成品茶。”
杨晨露已经跑出去好远了，这会儿她又转头跑了回来，神秘的对我道：“相公，我给你采了一片最好的，回去给你泡。”
“在哪儿呢？”
晨露微张开嘴从舌底取出了一片嫩绿的旗枪。
我失口道：“不会吧！怎么放嘴里了。”
巴依朵抿口一笑，道：“我们姐妹都有最好的几片，全含在舌底了，这是留给我们最爱的人的，这叫舌底香。”
杨晨露和姑娘们都笑成了一片。
茶文化兴起于唐代，和佛文化相伴相生，相互浸润。日本的茶道就是从那个时候引入发展起来的。从某种角度讲，茶文化是一种智慧、儒雅、祥和的象征。
巴依朵介绍道：“茶农每年分四次采摘青叶。”清明”前三天采摘的称作”明前茶”。这时的茶嫩芽初迸，样子很像莲心，所以又叫”莲心茶”，一斤干茶就有三万六千颗嫩芽呢！清明后到”谷雨”前采摘的叫”雨前茶”。这时，茶柄上长出一片小叶，形状似旗，茶芽稍长，形状似枪，所以又叫“旗枪”。也就是现在的这个。此外，还有“立夏”的“雀舌”、立夏一个月后的“梗片”……”
天已近午，姑娘们要回去了。她们非要拉我们去她们那儿吃饭。下午好一起去看斗茶。
我们戳着步从山坡下来，回首山峰起伏的茶林，那里依然是薄雾环绕，细雨蒙蒙。加之环境中浸润的淡淡的茶香，我心里不禁惊叹道：好一派人间仙境。
关于斗茶之说，我只略知一二，却从来无缘得见。这么好的机会，当然得去了。我和晨露欣然接受了她们的邀请。
中午吃罢饭，我们一起到了村落深处的一处茶棚。几个小伙子已经在里面忙上了。外面是一圈一圈的乡亲。当然，最多的还要数这里的姑娘。
人群当中，一个穿着米黄色紧身衣的小伙子，从里间捧了刚刚碾好的茶末道：“诸位看好了，我这茶来源于信阳，唤作信阳毛尖。”
他又指了指正在煮着的水，高声道：“这水取自村寨后面的古井，唤作龙潭水。”
外围的人群中传来了一片掌声！
另一处，正在扇着蒲扇烧水的小伙子，一边看着水沸的程度一边道：“我现在要取的为”一沸”。一沸水最嫩，古人不是说吗？” 汤嫩则茶味甘，老则过苦矣”……”正说话间，只见水面升起数个气泡，微微有声。
小伙子慌手忙脚的用毛巾垫着将水盆端下，放在早已准备好的用温水浸过的木墩上。
周围的人又是一阵喝采！
小伙子毛毛躁躁，刚想去拿碾好的茶末，又忽然想起点什么，道：“对了对了，水也不错的，取自弯叉河的上游。嗯，是我们这里最好的……”
大家同样也给他报以了热烈的掌声，伴着的是一阵爽朗的笑声。
第三个小伙子头裹一围厚厚的蓝布帽子。他现在已经开始燲盏了。所谓”燲盏”就是用滚烫的水给茶碗加热。如果茶碗冷了，点茶时茶会沉的。
只听他不以为然的道：“你的水不是很熟，一会儿点时，小心茶色青了。”
那个毛头小伙子一会儿找汤匙，一会儿又看水，匆忙间回应道：“那可不会，我烧的水才好呢！”
大家又是一阵笑！
巴依朵介绍道：“这里每个采茶的季节都要进行斗茶。衡量斗茶的胜负，一看汤花色泽和均匀程度；二看盏的内沿与汤花相接处有无水的痕迹。汤花色泽鲜白的，我们这里称其为”冷粥面”。指汤花像白米粥冷后稍有凝结时的样子；汤花均匀适中的，叫做”粥面粟纹”。指色泽像白色粟纹一样细碎均匀。汤花保持一段儿时间后总会散退的，此时盏内沿就会出现一圈水痕，以先出现水痕者为负。”
我问道：“你觉得谁最可能胜呢？”
巴依朵笑而不答。
杨晨露插口道：“我看你心里希望是那个毛头小伙子吧！”
巴依朵脸上顿时起了一圈红晕，笑着排开人群去追逃跑的杨晨露了。
旁边的姐妹们笑道：“巴依朵，他心里只盼着你来看，心神不定的，看来今天胜不了了。”
那毛头小伙子正是巴依朵的男朋友。
巴依朵的女伴继续介绍道：“斗茶大致分为炙茶、碾茶、罗茶、候汤、燲盏、点茶几步，每一步都很有讲究呢……”
正谈笑间，有人高声喊道：“快看呐！开始点茶了。”
只见人围当中的三个小伙子，一面用汤匙均匀的搅着成浓浆状的茶糊，一面用开水往里面点。茶棚中顿时香气扑鼻。
蓝帽儿的小伙子高声介绍道：“我这茶的品种来自狮峰，那里的气候和我们这里相仿；水取自小峰瀑布上游；炭为山林中的百年果木制成；另外，我用的茶具叫作青花兔毫盏……大家可以看汤色了。”
人们都开始屏住呼吸，凑过去察看三人碗中的茶汤。
黄衫小伙子的汤色微白稍灰，说明蒸时火候略过了些。
那毛头小伙子的汤色果然稍稍发青。他不好意思的摸着后脑勺儿，冲着人群中的巴依朵笑着道：“巴依朵，这次火候过了点呀！”
人们纷纷去看巴依朵。她脸色又是一红，用手蒙了脸“咯咯”的笑了起来。
那蓝帽儿青年的汤色最好，呈冷白色，恰似新疆和田玉那样晶莹柔和。水击茶面儿，确如粥面栗纹一般好看。
随着他们一面加水一面调和，碗中浓香的茶汤开始起泡了。最后，三只碗里都泛起了一层厚厚的称作汤花的泡沫。
众人一面笑着，一面交头接耳的评说。
良久之后，其他两人茶碗中的水泡都消失了，呈现出了一道道水痕。唯有蓝帽儿青年的碗中还存有大量的浓厚的汤花。
人群开始沸腾起来。
大家纷纷叫道：“好茶！”，“好手艺！”……
那胜出的青年爽朗的笑着道：“谢谢大家，请大家都来品尝吧！这次收的茶，晚上全部会分给乡亲们。”
人群中又是一片掌声雷动，欢呼声不绝于耳。
我挤在那里，忽然不见了杨晨露。我赶紧排开欢笑的人群到处寻找，也不知道这家伙疯到哪儿去了。
刚才输了的毛头小伙子心里只想着巴依朵，哪里有心思斗茶。这会儿，他拉了巴依朵的手幸福的跳起了舞。大伙也纷纷参加，欢快的舞蹈伴着清亮的此起彼伏的歌声充满了整条街道。一时间小小的村落跟着舞起来了，动起来了。
我踮着脚尖四下张望，不远处一个亮丽的身影正边笑边跳，正是杨晨露。她回眸见我在这里出神，招呼我赶快到她那里去。
“你幸福吗？”杨晨露大声道。
我微笑着瞧着她。杨晨露挤了过来，边跳边围着我打转儿。我的头转到左边，她就跳到右边；我转到右边，她就又跳到左边。她是我今生见过的最快乐、最美丽的女人。
我大声道：“你呢？你幸福吗？”
人群终于把我们冲开，晨露笑着大声道：“我爱你！”
“你说什么？”我一面向她那里挤过去一面大声喊。
“我说——”杨晨露把双手卷在嘴边大声道：“我--爱--王小博！”
人们一个下午都在跳呀唱呀！快乐得像一群孩子。我们几次被人群冲开，然后又再次聚到了一起。我们彼此拉着手踏着欢快的舞步，回忆着生活中的每个甜蜜的瞬间，既快乐又充实。
我觉得，现在仿佛整个人间都是我们的，都在为我们起舞，为我们歌唱。
晨露再次被人群排开，我还在兴奋的跳着，回头却不见了她的影子，于是紧张的四下张望。
“我在这里。”在我的左边，晨露俏皮的叫着。
看见她的一瞬，我惊呆了。她的笑在刹那间失去了色彩，身子随之一下子软了下来。然后，终于倒在了人群里。
我的心一下子紧张了起来，慌张的朝那个方向挤去……
我心里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总觉得不一定在什么时候我会失去晨露。从猛犸象出现的那一次，我就一直有这样的感觉。
我刚认识她的时候，提起过她的名字。我奇怪的问她为什么叫晨露。这名字虽然很好听，但是意义却不是不好。早晨的露水是不能持久的。她说她也不知道，是她过世的妈妈生前给她起的。
我们结婚几年，生活很美满，我也就渐渐忘了这件事。
晚上，家里。
杨晨露依旧静静的躺在床上，面色很安详。巴依朵和她的男朋友一直在旁边看着。
我双手抱着头回忆着白天的一幕幕，搞不清楚问题到底是出在了哪里。难道幸福真的与我们无缘吗？
“醒了，她醒过来了。”我听见巴依朵的惊呼声。
晨露好像刚刚睡醒一样打了个呵欠。一睁眼看到我们，她奇怪的道：“怎么了。你们在干嘛？”
我被问得一头雾水。
“怎么，你不记得白天的事儿了。”我关切的问。
“白天？”晨露一边回忆着一边道：“我们去过茶林，后来又看了斗茶……然后，我们还跳了舞……”
“再后来呢？”我追问道。
“再后来……”晨露脸色开始越发的不好。
“是呀，后来呢？我是怎么回来的，我怎么会在家里？……”
巴依朵打断了我们的谈话。她道：“你不要再想了，我想你是中了风寒。毕竟是春天还有点冷，你们从外地搬来时间不长，也许还不太适应。过几天就会好了。”
我疑惑的看着她，又看了看好好的晨露，确实也想不出其它什么理由。
我们在家休息了几天。
其间，邻家的大嫂、大哥来看过我们；还有许多我们不认识的人。大家拿了不少礼物，这让我们很是过意不去。
余下来的十几天，晨露确实一点事儿也没有了。她说她在家很闷，于是，我们又去村子里散步。我们约好了，每次出去只能是白天，而且只能出去一小会儿。
村里很热闹，几乎天天都有庆祝活动。人们彼此间也很宽厚，从未见过有人不高兴。我们过得很快乐，慢慢的也就忘了此事。
一天，巴依朵和几个女伴来找我们，晨露和我正在收拾我家后院的小菜园。
“晨露，小博。晚上我们去看社戏吧！”巴依朵笑着道。
杨晨露放下花铲，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道：“相公，你看呢？”
我略一沉吟，晨露马上一脸的失望。我真是担心她的身体，可这家伙好像却一点儿也不在乎。
“我想去，你陪我！”晨露装作生气的样子，道：“那次，我就是有点受风寒，你看现在一切不都是好好的。你老不让我出去，我会疯掉的！”
我也是实在不忍看她这样子，勉强的道：“好的，不过晚上要把厚衣服穿上。”
杨晨露开心的搂着我的脖子道：“我家小博最好了。晚上我做只鸡犒劳你一下。你们也不能走，吃过饭咱们好一起去。”
巴依朵她们欣然的接受了。
村寨里面有个不大的戏台，今天开场唱的是黄梅曲《女附马》。台下人头攒动，好不热闹。村里的男女老少全来了，根本就没有座位，大家大多带了小橙子。没带的人就靠着树或栏杆站着。
还好，这里的夜晚并不冷，甚至连微风也是暖暖的。
晨露早就不知去向了，她刚好一点就和巴依朵几个疯跑去了。可能这几天她也闷坏了，我就没多加阻拦。
黄梅戏脱胎于采茶曲，清悠婉转，曲风清丽。这里的男女老少都喜欢听，时不时的报以热烈的掌声。孩子们更是高兴得不得了，他们三五成群，在台前台后追逐玩耍。更有几个大一点儿的孩子就站在台下“咿呀”的学唱，给人们平添了不少乐趣。
第一个节目后，有几个村民来送发自家酿的苞谷酒。那酒甘醇香甜，芳香四溢。我不知不觉间喝了满满一杯。那酒的后劲儿挺足，我略感有些醉了。
欢乐的气氛，手中的美酒，可心的佳人……我开心极了，这才是最美妙的人生。
接下来的一段儿是孔雀舞。那舞者婀娜的身姿生动活泼，真好似一只高贵的孔雀；后面的是竹杆舞，对山歌……
村里的节目都是乡亲们自己编的，所有人都没有经过专门的训练。但是，这淳朴自然的风情怕是任何人也学不来的。
我正看得醉眼迷离，一双手从后面一下子蒙住了我的眼睛。那双小手暖暖的，细腻光滑。我知道一定是晨露却装作一点也不知情。
“我是谁呀？”晨露压低声音问。
“是邻家大哥。”
“再猜。”
“是巴依朵的男朋友。”
“哎呀！你真够笨的，怎么也猜一个女的呀！”杨晨露笑着搂住我的脖子伸过了头。
“谁敢猜女的呀！你不又跟我没完。”我笑着道。
“其实，许多时候我也知道你只喜欢我。但我就是讨厌别人也看你好。别人看你好，我就生气！”杨晨露笑着道。
“那你还老在别人面前夸我。”
“她们可以羡慕，但不可以喜欢。”
我失笑道：“也就你拿我当个宝儿似的，我有什么好我都不知道。”
媳妇更加使劲儿的箍着我，道：“小博喜欢我，我也喜欢小博。真是好！我觉得不论在哪儿，我们都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一对儿。”
她转到我面前，蹲下仰着头道：“对了，巴依朵说她俩快要成亲了。我们是不是送点礼物？”
“当然，你说我们送点什么？”我酒意上涌，不假思索的道。
我心里真有点为难了，我们确实也没什么好送的。我们有的这里都有，送什么呢？
“送金币吧！”晨露一句话吓了我一跳，我的醉意一下子就去了一半。
“送这个呀？我倒不是舍不得，只是……”
“咱们要它还有什么用？”晨露道：“再者，人家点名要的，就是那最后一块八角金币。她们是不把我们当外人，我们怎么好拒绝呢？”
我真有点吃惊，道：“你说什么？是她点名要的。你说过我们经历的事儿了？”
晨露连连摆手，道：“我没有说，她们早就知道。”
“你是说，她们早就知道我们是谁，我们怎么到这里来的？”
“她们说，很久很久以前，有过像我们这样的人来过这里，所以她们知道。”
我心底里突然生出了一阵寒意。
我刚想继续问，却听到有人大声招呼道：“该跳篝火舞了，大家快点！”
随着一声喊，村民们都往台后面的大空场跑去了。
晨露早拉了我的手随着人们奔向了后院。
后面早已架起了一座大柴堆，火烧得很旺。大家手挽着手，一圈一圈的围着火堆忘我的跳着唱着。歌声很整齐，声透四野。
我一时也忘了刚才的事儿，和晨露开心的玩起来。
突然，意外再次发生了，杨晨露手一软再次瘫倒在地上。
我抱着她惊恐的求救，却没有一个人回答。那群欢乐的人们仿佛看不到我们，仍旧高兴的跳呀唱呀！我飞快的抓住了旁边的一个男人的衣角。他却浑然不觉，衣服“咔”的撕破了，那人却根本没有停，仍旧随着人群转到了远处。
我被惊得一身冷汗，却又不知如何是好。这群快乐的人们更像是一群上了弦的机械，在那一张张热情的笑脸背后又会是些什么呢？我心念一动，不禁毛骨悚然！
终于，还是巴依朵几个人关切的冲过来。几句简单的询问之后，帮着我一起把晨露带回了家。
杨晨露依旧面色平静，像是沉沉的睡去了。
巴依朵说要留下来陪着我和晨露。
我不自觉的盯着她的脸看了又看。她还是那种关心的表情，样子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我说不好。我深深的看着她的眼睛，那尽露着关切的神情，却仿佛只浮现在眼睛的表面。那里面却空洞洞的，好像什么也没有。
“我可以留下来吗？”巴依朵依旧关心问着。她的声音中有一个字的发音变了声，有一点尖利显得很怪异，但她似乎一点也不觉得。依旧一脸的关切。
“我自己可以的，太晚了你们先回去吧！”我尽可能平静道。
巴依朵出了门，回头看了我一眼，柔和的道：“是中了风寒没错的，都是我不好。明天我再来看她。”
说完，悄无声息的出去了。
晨露整整的睡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清晨，公鸡报了晓。我从昏睡中被惊醒，却不见了晨露。我急得惊叫：“晨露，晨露！”
杨晨露从屋外慌慌张张的跑进来，手里还端着喂鸡的笸箩。
“怎么了？”
……
她快步走过来，奇怪的看着我的眼睛，担心的道：“是发烧了吗？”
我从额头上一把拉下她的手，紧紧的把她搂在怀里。
“小博！”院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肯定是巴依朵！”杨晨露惊喜的叫着：“她又来找我们玩了。”
我心头一颤，晨露却早已跑出去开门了，我机械的跟着跑了出去。
并不是她，敲门的竟然是刘佳丽！
“怎么是你？”我们异口同声的问。
刘佳丽眉宇间尽显着惊恐，但看得出她正尽可能的克制着。
她慌张的道：“咱们进屋吧！”
也不等我们回答，她拉了晨露的手快步向屋里奔去。搞得晨露一头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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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者要领刘刚进去的时候，刚子突然想起点什么，回头问那老者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我要问你。我们带来的胸毛怎么办？”他指了指在后面傻站着的狼王，还真有点舍不得。
老者笑了笑道：“我已经通过心灵感应问过它了，它也有自己的理想。”
我们和刘刚道了别，相约过一阵子去看他。
我拉着媳妇的手，一齐走进了那扇圆形的门。那门好像一屏气障，侍者领着我们走进去的瞬间，映入我们眼帘的竟然就是我所希望到的地方。和我的想象一模一样，甚至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很多。
那里是一个恬静的山村。早晨，阳光初起，整个山村像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袅袅的炊烟零散的从几处农舍飘起来，间或还能听到一两声公鸡的报晓……
我们被领到一个用篱笆扎成的小院儿，几间普普通通的瓦房，木制的门窗……一些都是那么自然。我们驱散脚下正忙着啄食的几只柴鸡，欣然的进了院儿看着我们的家。
侍者道：“好了，就是这里了。希望你们快乐、幸福。另外，如果有事找我，你们只需要说一声’侍者听命’就可以了。”
说完，那人竟刹那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就好像蒸发了似的。
我们大致熟悉了一下家里的环境，开始准备过崭新的生活。
第二天一早，我们被领家的公鸡叫醒了。张开惺忪的睡眼，我爬起来推开木窗向外面看了看。院里的大黄狗就好像早就和我们很熟了似的，一个劲儿的向我摇头摆尾。
晨露早就起来了，正忙着在院子里喂鸡。她一身花布衬衣，浅绿色的裤子，裹着一条白底儿带黄点的头巾，显得是那么清新自然。
她回头看到我，笑着道：“才起来！衣服就在枕边呢！”
我们开始了一天繁忙但快乐的生活。
喂鸡、喂狗，打扫院子，去后院给自家的菜松土……我们一直说说笑笑，生活很简单，但我们却很开心。就这样一直过了三四天。
晨露非要出去散散心，我也有点闷，也很想去。
第二天清晨，我们一起走出院子的时候，正赶上邻家的大嫂提着一篮鸡蛋过来。她是我们刚刚认识的邻居，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妇女。
大嫂很热情，说很高兴和我们作邻居。这是这几天她家鸡下的蛋，送给我们。开始，我们还不好意思，一个劲儿的推辞。可就连她带来的孩子都热情的叫我们收下，说她们家里还有。我们笑着摸着那男孩的头，谢过了她们。并说改日去她家作客。
我们转过弯曲的小巷出了村，信步在田间的小路上。路的两侧是整齐的嫩绿的稻田。春风夹裹着青涩的草香和泥土的味道迎面而来，有些晚间活动的昆虫还没有来得及回家，在我们的脚下乱蹦乱跳。晨露一面挽着我的胳膊一面低着头，生怕踩了那些莽撞的家伙。
转过稻田，前面水系开始庞杂起来。河汊杂乱无章，时而相交，时而分离。这里的水很清辙却并不是很深。只见远处一轮淡红色的朝阳，正挂在河那头儿不算高的位置。水面上呈现着一条明晃晃的波光粼粼的影子。
突然，一声清远的歌声传了过来。我们寻声望去，歌声正是河道前面的半山坡传过来的。那里是一丛翠绿的长廊，是村落里的农家就着山势种的一望无际的茶树。此时的山腰上，云雾迷漫，根本看不见人影。然而，歌声却此起彼伏的响起来。
有人唱道：
“天顶哪哩落雨仔呀，弹呀雷啰公伊呀。
溪仔底哪哩无水仔呀，鱼啰这个乱呀撞啰啊。
爱着哪哩阿娘仔呀，不呀敢啰讲伊呀……”
歌声未落，茶树林的另一边就会接着唱道：“
找仔无哪哩媒人仔呀，斗啰这哩牵呀空啰啊。
大只哪哩水牛仔呀，细呀条啰索伊呀。……”
一会儿，整个茶林就都唱起来了。
“百花开放好春光，采茶姑娘满山岗。
手提着篮儿将茶采，片片采来片片香，
采到东来采到西，采茶姑娘笑眯眯。……”
眼下正是采春茶的好时候，好茶也正是出在这个季节。
杨晨露非常好奇，非拉着我去看看。我俩牵着手绕过河滩，向茶林跑去。
走近那几条嫩绿色的长廊，我们望见几个少数民族姑娘的身影点缀在绿油油的矮茶林里。她们穿着花布衣衫，背后背着一个口小肚大的娄子。头上是一个特大号的竹帽，将那些娇小婀娜的身影盖了个严严实实。
其中的一个正是一个唱歌的姑娘。当她抬头向我们张望时，一张江南女子特有的清新秀丽的面孔呈现在我们面前。
姑娘们很高兴，拉着晨露一起去采茶。她们时而放声歌唱，时而低声笑语。我走过去的时候，她们就笑做一团，弄得我莫名其妙。也不知道杨晨露都对她们说了些什么。
女人好像总有说不完的话，讲不完的趣事儿。
湛蓝的天空多了几片云彩。只一会儿，竟飘起了朦朦细雨。我问她们是不是先回去。姑娘们又笑了，她们说这正是采茶的好时候。
“你是王小博吧？你好，我叫巴依朵，是杨晨露的好朋友。”巴依朵俏皮的笑着伸过了手。
“你好，巴依朵。”我也笑着伸出手，道：“我可以帮上忙吗？”
姑娘大方的道：“我可以教你，你看晨露已经会了。”
杨晨露就在我们身边，她转过头对着我吐了一下舌头。
巴依朵耐心的道：“你看，是这样的，要提着手分朵采。”我看着她轻轻的把拇指和无名指探下去，掐住了一个新梢嫩芽，手指就那么一紧一提就完成了。
她把刚采的叶子放在了我的手心里，指着道：“你看，这一杆一叶叫旗枪；而这种顶芽带一片还未长开的叶子的叫开面；另外，还有很多种分法。像一芽三叶；一芽四叶；对夹三、四叶……不同的摘法可以制成不同种类的成品茶。”
杨晨露已经跑出去好远了，这会儿她又转头跑了回来，神秘的对我道：“相公，我给你采了一片最好的，回去给你泡。”
“在哪儿呢？”
晨露微张开嘴从舌底取出了一片嫩绿的旗枪。
我失口道：“不会吧！怎么放嘴里了。”
巴依朵抿口一笑，道：“我们姐妹都有最好的几片，全含在舌底了，这是留给我们最爱的人的，这叫舌底香。”
杨晨露和姑娘们都笑成了一片。
茶文化兴起于唐代，和佛文化相伴相生，相互浸润。日本的茶道就是从那个时候引入发展起来的。从某种角度讲，茶文化是一种智慧、儒雅、祥和的象征。
巴依朵介绍道：“茶农每年分四次采摘青叶。”清明”前三天采摘的称作”明前茶”。这时的茶嫩芽初迸，样子很像莲心，所以又叫”莲心茶”，一斤干茶就有三万六千颗嫩芽呢！清明后到”谷雨”前采摘的叫”雨前茶”。这时，茶柄上长出一片小叶，形状似旗，茶芽稍长，形状似枪，所以又叫“旗枪”。也就是现在的这个。此外，还有“立夏”的“雀舌”、立夏一个月后的“梗片”……”
天已近午，姑娘们要回去了。她们非要拉我们去她们那儿吃饭。下午好一起去看斗茶。
我们戳着步从山坡下来，回首山峰起伏的茶林，那里依然是薄雾环绕，细雨蒙蒙。加之环境中浸润的淡淡的茶香，我心里不禁惊叹道：好一派人间仙境。
关于斗茶之说，我只略知一二，却从来无缘得见。这么好的机会，当然得去了。我和晨露欣然接受了她们的邀请。
中午吃罢饭，我们一起到了村落深处的一处茶棚。几个小伙子已经在里面忙上了。外面是一圈一圈的乡亲。当然，最多的还要数这里的姑娘。
人群当中，一个穿着米黄色紧身衣的小伙子，从里间捧了刚刚碾好的茶末道：“诸位看好了，我这茶来源于信阳，唤作信阳毛尖。”
他又指了指正在煮着的水，高声道：“这水取自村寨后面的古井，唤作龙潭水。”
外围的人群中传来了一片掌声！
另一处，正在扇着蒲扇烧水的小伙子，一边看着水沸的程度一边道：“我现在要取的为”一沸”。一沸水最嫩，古人不是说吗？” 汤嫩则茶味甘，老则过苦矣”……”正说话间，只见水面升起数个气泡，微微有声。
小伙子慌手忙脚的用毛巾垫着将水盆端下，放在早已准备好的用温水浸过的木墩上。
周围的人又是一阵喝采！
小伙子毛毛躁躁，刚想去拿碾好的茶末，又忽然想起点什么，道：“对了对了，水也不错的，取自弯叉河的上游。嗯，是我们这里最好的……”
大家同样也给他报以了热烈的掌声，伴着的是一阵爽朗的笑声。
第三个小伙子头裹一围厚厚的蓝布帽子。他现在已经开始燲盏了。所谓”燲盏”就是用滚烫的水给茶碗加热。如果茶碗冷了，点茶时茶会沉的。
只听他不以为然的道：“你的水不是很熟，一会儿点时，小心茶色青了。”
那个毛头小伙子一会儿找汤匙，一会儿又看水，匆忙间回应道：“那可不会，我烧的水才好呢！”
大家又是一阵笑！
巴依朵介绍道：“这里每个采茶的季节都要进行斗茶。衡量斗茶的胜负，一看汤花色泽和均匀程度；二看盏的内沿与汤花相接处有无水的痕迹。汤花色泽鲜白的，我们这里称其为”冷粥面”。指汤花像白米粥冷后稍有凝结时的样子；汤花均匀适中的，叫做”粥面粟纹”。指色泽像白色粟纹一样细碎均匀。汤花保持一段儿时间后总会散退的，此时盏内沿就会出现一圈水痕，以先出现水痕者为负。”
我问道：“你觉得谁最可能胜呢？”
巴依朵笑而不答。
杨晨露插口道：“我看你心里希望是那个毛头小伙子吧！”
巴依朵脸上顿时起了一圈红晕，笑着排开人群去追逃跑的杨晨露了。
旁边的姐妹们笑道：“巴依朵，他心里只盼着你来看，心神不定的，看来今天胜不了了。”
那毛头小伙子正是巴依朵的男朋友。
巴依朵的女伴继续介绍道：“斗茶大致分为炙茶、碾茶、罗茶、候汤、燲盏、点茶几步，每一步都很有讲究呢……”
正谈笑间，有人高声喊道：“快看呐！开始点茶了。”
只见人围当中的三个小伙子，一面用汤匙均匀的搅着成浓浆状的茶糊，一面用开水往里面点。茶棚中顿时香气扑鼻。
蓝帽儿的小伙子高声介绍道：“我这茶的品种来自狮峰，那里的气候和我们这里相仿；水取自小峰瀑布上游；炭为山林中的百年果木制成；另外，我用的茶具叫作青花兔毫盏……大家可以看汤色了。”
人们都开始屏住呼吸，凑过去察看三人碗中的茶汤。
黄衫小伙子的汤色微白稍灰，说明蒸时火候略过了些。
那毛头小伙子的汤色果然稍稍发青。他不好意思的摸着后脑勺儿，冲着人群中的巴依朵笑着道：“巴依朵，这次火候过了点呀！”
人们纷纷去看巴依朵。她脸色又是一红，用手蒙了脸“咯咯”的笑了起来。
那蓝帽儿青年的汤色最好，呈冷白色，恰似新疆和田玉那样晶莹柔和。水击茶面儿，确如粥面栗纹一般好看。
随着他们一面加水一面调和，碗中浓香的茶汤开始起泡了。最后，三只碗里都泛起了一层厚厚的称作汤花的泡沫。
众人一面笑着，一面交头接耳的评说。
良久之后，其他两人茶碗中的水泡都消失了，呈现出了一道道水痕。唯有蓝帽儿青年的碗中还存有大量的浓厚的汤花。
人群开始沸腾起来。
大家纷纷叫道：“好茶！”，“好手艺！”……
那胜出的青年爽朗的笑着道：“谢谢大家，请大家都来品尝吧！这次收的茶，晚上全部会分给乡亲们。”
人群中又是一片掌声雷动，欢呼声不绝于耳。
我挤在那里，忽然不见了杨晨露。我赶紧排开欢笑的人群到处寻找，也不知道这家伙疯到哪儿去了。
刚才输了的毛头小伙子心里只想着巴依朵，哪里有心思斗茶。这会儿，他拉了巴依朵的手幸福的跳起了舞。大伙也纷纷参加，欢快的舞蹈伴着清亮的此起彼伏的歌声充满了整条街道。一时间小小的村落跟着舞起来了，动起来了。
我踮着脚尖四下张望，不远处一个亮丽的身影正边笑边跳，正是杨晨露。她回眸见我在这里出神，招呼我赶快到她那里去。
“你幸福吗？”杨晨露大声道。
我微笑着瞧着她。杨晨露挤了过来，边跳边围着我打转儿。我的头转到左边，她就跳到右边；我转到右边，她就又跳到左边。她是我今生见过的最快乐、最美丽的女人。
我大声道：“你呢？你幸福吗？”
人群终于把我们冲开，晨露笑着大声道：“我爱你！”
“你说什么？”我一面向她那里挤过去一面大声喊。
“我说——”杨晨露把双手卷在嘴边大声道：“我--爱--王小博！”
人们一个下午都在跳呀唱呀！快乐得像一群孩子。我们几次被人群冲开，然后又再次聚到了一起。我们彼此拉着手踏着欢快的舞步，回忆着生活中的每个甜蜜的瞬间，既快乐又充实。
我觉得，现在仿佛整个人间都是我们的，都在为我们起舞，为我们歌唱。
晨露再次被人群排开，我还在兴奋的跳着，回头却不见了她的影子，于是紧张的四下张望。
“我在这里。”在我的左边，晨露俏皮的叫着。
看见她的一瞬，我惊呆了。她的笑在刹那间失去了色彩，身子随之一下子软了下来。然后，终于倒在了人群里。
我的心一下子紧张了起来，慌张的朝那个方向挤去……
我心里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总觉得不一定在什么时候我会失去晨露。从猛犸象出现的那一次，我就一直有这样的感觉。
我刚认识她的时候，提起过她的名字。我奇怪的问她为什么叫晨露。这名字虽然很好听，但是意义却不是不好。早晨的露水是不能持久的。她说她也不知道，是她过世的妈妈生前给她起的。
我们结婚几年，生活很美满，我也就渐渐忘了这件事。
晚上，家里。
杨晨露依旧静静的躺在床上，面色很安详。巴依朵和她的男朋友一直在旁边看着。
我双手抱着头回忆着白天的一幕幕，搞不清楚问题到底是出在了哪里。难道幸福真的与我们无缘吗？
“醒了，她醒过来了。”我听见巴依朵的惊呼声。
晨露好像刚刚睡醒一样打了个呵欠。一睁眼看到我们，她奇怪的道：“怎么了。你们在干嘛？”
我被问得一头雾水。
“怎么，你不记得白天的事儿了。”我关切的问。
“白天？”晨露一边回忆着一边道：“我们去过茶林，后来又看了斗茶……然后，我们还跳了舞……”
“再后来呢？”我追问道。
“再后来……”晨露脸色开始越发的不好。
“是呀，后来呢？我是怎么回来的，我怎么会在家里？……”
巴依朵打断了我们的谈话。她道：“你不要再想了，我想你是中了风寒。毕竟是春天还有点冷，你们从外地搬来时间不长，也许还不太适应。过几天就会好了。”
我疑惑的看着她，又看了看好好的晨露，确实也想不出其它什么理由。
我们在家休息了几天。
其间，邻家的大嫂、大哥来看过我们；还有许多我们不认识的人。大家拿了不少礼物，这让我们很是过意不去。
余下来的十几天，晨露确实一点事儿也没有了。她说她在家很闷，于是，我们又去村子里散步。我们约好了，每次出去只能是白天，而且只能出去一小会儿。
村里很热闹，几乎天天都有庆祝活动。人们彼此间也很宽厚，从未见过有人不高兴。我们过得很快乐，慢慢的也就忘了此事。
一天，巴依朵和几个女伴来找我们，晨露和我正在收拾我家后院的小菜园。
“晨露，小博。晚上我们去看社戏吧！”巴依朵笑着道。
杨晨露放下花铲，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道：“相公，你看呢？”
我略一沉吟，晨露马上一脸的失望。我真是担心她的身体，可这家伙好像却一点儿也不在乎。
“我想去，你陪我！”晨露装作生气的样子，道：“那次，我就是有点受风寒，你看现在一切不都是好好的。你老不让我出去，我会疯掉的！”
我也是实在不忍看她这样子，勉强的道：“好的，不过晚上要把厚衣服穿上。”
杨晨露开心的搂着我的脖子道：“我家小博最好了。晚上我做只鸡犒劳你一下。你们也不能走，吃过饭咱们好一起去。”
巴依朵她们欣然的接受了。
村寨里面有个不大的戏台，今天开场唱的是黄梅曲《女附马》。台下人头攒动，好不热闹。村里的男女老少全来了，根本就没有座位，大家大多带了小橙子。没带的人就靠着树或栏杆站着。
还好，这里的夜晚并不冷，甚至连微风也是暖暖的。
晨露早就不知去向了，她刚好一点就和巴依朵几个疯跑去了。可能这几天她也闷坏了，我就没多加阻拦。
黄梅戏脱胎于采茶曲，清悠婉转，曲风清丽。这里的男女老少都喜欢听，时不时的报以热烈的掌声。孩子们更是高兴得不得了，他们三五成群，在台前台后追逐玩耍。更有几个大一点儿的孩子就站在台下“咿呀”的学唱，给人们平添了不少乐趣。
第一个节目后，有几个村民来送发自家酿的苞谷酒。那酒甘醇香甜，芳香四溢。我不知不觉间喝了满满一杯。那酒的后劲儿挺足，我略感有些醉了。
欢乐的气氛，手中的美酒，可心的佳人……我开心极了，这才是最美妙的人生。
接下来的一段儿是孔雀舞。那舞者婀娜的身姿生动活泼，真好似一只高贵的孔雀；后面的是竹杆舞，对山歌……
村里的节目都是乡亲们自己编的，所有人都没有经过专门的训练。但是，这淳朴自然的风情怕是任何人也学不来的。
我正看得醉眼迷离，一双手从后面一下子蒙住了我的眼睛。那双小手暖暖的，细腻光滑。我知道一定是晨露却装作一点也不知情。
“我是谁呀？”晨露压低声音问。
“是邻家大哥。”
“再猜。”
“是巴依朵的男朋友。”
“哎呀！你真够笨的，怎么也猜一个女的呀！”杨晨露笑着搂住我的脖子伸过了头。
“谁敢猜女的呀！你不又跟我没完。”我笑着道。
“其实，许多时候我也知道你只喜欢我。但我就是讨厌别人也看你好。别人看你好，我就生气！”杨晨露笑着道。
“那你还老在别人面前夸我。”
“她们可以羡慕，但不可以喜欢。”
我失笑道：“也就你拿我当个宝儿似的，我有什么好我都不知道。”
媳妇更加使劲儿的箍着我，道：“小博喜欢我，我也喜欢小博。真是好！我觉得不论在哪儿，我们都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一对儿。”
她转到我面前，蹲下仰着头道：“对了，巴依朵说她俩快要成亲了。我们是不是送点礼物？”
“当然，你说我们送点什么？”我酒意上涌，不假思索的道。
我心里真有点为难了，我们确实也没什么好送的。我们有的这里都有，送什么呢？
“送金币吧！”晨露一句话吓了我一跳，我的醉意一下子就去了一半。
“送这个呀？我倒不是舍不得，只是……”
“咱们要它还有什么用？”晨露道：“再者，人家点名要的，就是那最后一块八角金币。她们是不把我们当外人，我们怎么好拒绝呢？”
我真有点吃惊，道：“你说什么？是她点名要的。你说过我们经历的事儿了？”
晨露连连摆手，道：“我没有说，她们早就知道。”
“你是说，她们早就知道我们是谁，我们怎么到这里来的？”
“她们说，很久很久以前，有过像我们这样的人来过这里，所以她们知道。”
我心底里突然生出了一阵寒意。
我刚想继续问，却听到有人大声招呼道：“该跳篝火舞了，大家快点！”
随着一声喊，村民们都往台后面的大空场跑去了。
晨露早拉了我的手随着人们奔向了后院。
后面早已架起了一座大柴堆，火烧得很旺。大家手挽着手，一圈一圈的围着火堆忘我的跳着唱着。歌声很整齐，声透四野。
我一时也忘了刚才的事儿，和晨露开心的玩起来。
突然，意外再次发生了，杨晨露手一软再次瘫倒在地上。
我抱着她惊恐的求救，却没有一个人回答。那群欢乐的人们仿佛看不到我们，仍旧高兴的跳呀唱呀！我飞快的抓住了旁边的一个男人的衣角。他却浑然不觉，衣服“咔”的撕破了，那人却根本没有停，仍旧随着人群转到了远处。
我被惊得一身冷汗，却又不知如何是好。这群快乐的人们更像是一群上了弦的机械，在那一张张热情的笑脸背后又会是些什么呢？我心念一动，不禁毛骨悚然！
终于，还是巴依朵几个人关切的冲过来。几句简单的询问之后，帮着我一起把晨露带回了家。
杨晨露依旧面色平静，像是沉沉的睡去了。
巴依朵说要留下来陪着我和晨露。
我不自觉的盯着她的脸看了又看。她还是那种关心的表情，样子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我说不好。我深深的看着她的眼睛，那尽露着关切的神情，却仿佛只浮现在眼睛的表面。那里面却空洞洞的，好像什么也没有。
“我可以留下来吗？”巴依朵依旧关心问着。她的声音中有一个字的发音变了声，有一点尖利显得很怪异，但她似乎一点也不觉得。依旧一脸的关切。
“我自己可以的，太晚了你们先回去吧！”我尽可能平静道。
巴依朵出了门，回头看了我一眼，柔和的道：“是中了风寒没错的，都是我不好。明天我再来看她。”
说完，悄无声息的出去了。
晨露整整的睡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清晨，公鸡报了晓。我从昏睡中被惊醒，却不见了晨露。我急得惊叫：“晨露，晨露！”
杨晨露从屋外慌慌张张的跑进来，手里还端着喂鸡的笸箩。
“怎么了？”
……
她快步走过来，奇怪的看着我的眼睛，担心的道：“是发烧了吗？”
我从额头上一把拉下她的手，紧紧的把她搂在怀里。
“小博！”院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肯定是巴依朵！”杨晨露惊喜的叫着：“她又来找我们玩了。”
我心头一颤，晨露却早已跑出去开门了，我机械的跟着跑了出去。
并不是她，敲门的竟然是刘佳丽！
“怎么是你？”我们异口同声的问。
刘佳丽眉宇间尽显着惊恐，但看得出她正尽可能的克制着。
她慌张的道：“咱们进屋吧！”
也不等我们回答，她拉了晨露的手快步向屋里奔去。搞得晨露一头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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