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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4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开皇三年,杨坚在长久的准备之后,终于大举迁都至已然修缮完毕的大兴城。

    城建之事享有头功的宇文恺,蒙受擢升,为工部侍郎。参与其中的诸人,也或多或少地收到封赏。

    然而迁都之后不过二月,北方便传来急报,道突厥大举进犯,其势已然不可阻挡。

    杨坚大惊,忙召集朝朝中重臣于御书房急急商议,杨勇杨广亦在此列。

    得到消息的时候是黄昏,杨勇来到御书房时,天色已然暗淡无光。回廊边,宫娥成排成列挑灯而过,将宫灯一盏一盏地点亮,换得宫内一派灯火通明之色。

    眼看着御书房便在不远处,杨勇忽然站定,没有继续往前走。

    脑中思绪万千。

    突厥与隋的战争,在朝中早已不是新事,从开皇元年起,突厥可汗沙钵略便曾联合北齐守将,缕缕南犯挑衅,却终究被隋军击退;去年更是一举集结四十万大军南下,与隋朝发生多次激战,战事惨烈,双方各有损伤,却也阻住了突厥南下的脚步,使得对方不得进一步得偿野心。

    前世在迁都之前,杨勇也曾亲自率军于大兴城守卫,联合北方诸多城池,连成一线,抵御敌犯。

    而今生,他因为心中却十分清楚此事应有的结局,故而便一直不曾插手。

    然而如今,战情的变化却是他始料未及的。

    原本这场战事到了此时此刻,早该以突厥内部权力内讧而告终,而如今,他们的铁蹄已然由北向南,踏过武威、天水、安定、金城、弘化、延安、上都,眼看着直逼京都,却并没有丝毫要退兵的迹象。

    故而原本打算置身事外的他,此刻想来也不能隔岸观火了。

    正沉吟之际,忽听身后一个上扬着的声音道:“哦?大哥?”

    眉间骤然敛起,杨勇收起心内凌乱的思绪,回身时,已然是一片平静淡漠的神情。却只是淡淡地看着杨广,没有说话。

    杨广并不介意,举步走上前来,看着杨勇笑道:“弟弟原倒以为,大哥此生此世不会再理我了。”

    杨勇轻笑一声,面上依旧是冷冷淡淡的模样,却只道:“你我乃是同胞骨肉,至亲兄弟,本宫这做哥哥的,又如何会对二弟视而不见?”

    杨广自然听得出,杨勇这是故意绕开了那不愿提及的话题。并且言下之意,是暗示着二人的关系,警告他不得继续僭越。

    他笑了起来,道:“大哥胸怀广博,自然不会和弟弟一般计较。”

    杨勇没有再答,只是一拂衣袖,转身道:“莫要让父皇等久了。”

    然而衣袖却被人从身后一把拉住,死死攥着。杨勇用了用力,却如何也挣脱不开,便只能回过身,看着那只攥住自己的手,冷声道:“这是做什么?”

    同他的面露冷色相比,杨广一直都是面含笑意的。他没有松手,只是继续上前一步,在杨勇面前站定。二人相隔极近,四目相对,气息相接。

    杨勇本|能地便想起些许令人不快的往事,刚欲侧身避开,却听杨广道:“大哥,当真不再同我计较了?”

    那语气之中,听来竟是难得的正经;那疑问,也仿佛问得格外郑重真挚。

    杨勇不禁抬眼正视他,只见对方眸光深邃,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竟一点笑意也没有了。

    见对方不答,杨广低沉着嗓音,又重复着道:“那夜之事,大哥……当真不再同弟弟计较了?”

    听他可以提及那事,一阵厌恶之感用上心头,杨勇霍然抽了手,淡淡地退开一步。

    “你说呢?”微微眯起眼,看着对方的眼中微微闪着冷冽的寒光。

    “我……”杨广想了想,只可惜还未来得及说下去,杨勇已然拂袖而去。

    杨广立在原地,感到回廊里穿堂的夜风呼啸而过,灌满了自己宽大的长袍衣袖。而其声呜咽,倒有些像自己指下的琴声。

    低头看了看自己方才攥住对方的手,无声一笑。

    ——难得冲动之下正经一回,只可惜……对方似乎并不领情呢。

    *****

    杨广来到御书房的时候,房内激烈的争论之声已然响成一片。

    杨坚面色铁青地坐在御案后,见他来了,没有说话,只摆摆手示意他免礼,也示意争论着的官员不必中断行礼。

    于是杨广便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举目四顾,便在左侧首座上看见了自己的大哥。杨勇今日一身玄黑绣金百鸟图腾长衫,放在夜色里看的不清明,此刻在灯辉的映照之下,那浓墨重彩的色泽,越发衬得人苍白如玉。

    从面上,到脖颈,到衣襟看不见的深处,都是那样的苍白。

    收了思绪,杨广便走到杨勇身边的空位上坐下。杨坚同独孤伽罗虽有五子,然而余下三子不是有命在身不在京中,就是尚还年幼不足以担当大任,故而如今能在政务上提出自己见解的皇子,便也只有这较为年长的二位皇子。

    杨广坐下的时候,衣袖有意无意地大大拂开,从身旁杨勇的身上轻轻划过。然而杨勇却只是端然而坐,不为所动,那眉间微微紧蹙着,分明是思虑万千,全神贯注于堂上的争论,根本不曾注意到身侧的动静。

    杨广再看堂上争论着的二人,二人分歧之处,依旧是那“战”“和”二字。

    自古以来,不论哪朝哪代,一旦遇上外敌进犯,“战”“和”二字便必定被摆上台面。

    言“战”者,往往会道情势危机,刻不容缓,必须即可发兵。且敌方野心勃勃,任何的姑息纵容,或者报以幻想,都当自食其果,招致亡国灭种的危机。

    言“和”者,无非只道地方如何如何强大,我局势如何如何不稳,粮草如何如何不足,军队如何如何疲敝。进而提出各种诸如和亲,签订条约一类的“缓兵之计”。

    在杨广看来,“冒战”和“冒和”都是不足为取的。天时地利人和的时机,自然是不可或缺的。

    但如果没有等待时机的时间,那么他会选择“战”而非“和”。故人言哀兵必胜,便是破釜沉舟之后的结果。杨广以为,与其一味地长大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倒不如豁出一切,同仇敌忾,胜率或许更大几分。

    更何况,在他看来,如今大隋傲立中原。周遭各处小国论兵力国力无一可与之相提并论,不过苟延残喘罢了。更何况那北疆之地,那野蛮不开花,只懂杀伐不知智谋的突厥?

    故而在一个大臣长篇大论地陈述过理当同突厥讲和的诸多理由之后,杨广忽然站起身来,对杨坚一拱手道:“父皇,儿臣以为不然,此战应‘战’而非‘和’。”

    “哦?”杨坚微微挑了眉,对这个自己这个次子会提出的见解有了些许兴趣,“晋王何出此言哪?”

    “回父皇,”杨广走上前来,在堂中立定,道,“突厥自打沙钵略可汗掌权之后,便频频南犯,其狼子野心可见一斑。此时纵然退让,也只能暂缓局势,效果并不显著,相反养虎为患之祸更是后患无穷。再者,我大隋上国,地大物博,坐拥中原广袤之地,又怎么让步于区区蛮夷?”

    最后一句话倒是戳中了杨坚的心事,自打他改周为隋后,天下虽可谓安定,然而终究免不去些许风言风语。杨坚不是不曾听闻,故而继位没多久,便四处征伐,一来大隋无建国之初休养生息之虞,二来也为了尽早建立功业,以此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杨广正是揣摩到了杨坚的这层心思,才这般直言不讳地提出这个“战”字的。

    与此同时,杨勇坐在一旁,听闻此言,眉间不着痕迹地微微收紧,却没有急着开口。

    他记得前世大隋同突厥的斗争,绵延多年,一直不曾有最终的结果。而这一战,却的确是以大隋退让而告终的。彼时杨坚将宇文氏族一女赐姓为杨,封为“大义公主”,远嫁突厥,加之突厥也为内讧所扰,故而便应下了这门和亲,两方的争斗也暂时平息。

    只是大义公主因不甘北周政权落入杨氏手中,远嫁之后不仅不曾尽力化解两方战事,反而火上浇油,多次劝沙钵略可汗挥师南下。

    于杨勇而言,和亲一途于心底是不齿的,泱泱大国的命运全系在一女子身上,于皇族而言可绝非什么光彩之事,却也不知古往今来的帝王们如何能频频以此彪炳功业。

    而如今,既然战情已变,突厥内部并未有所内讧,那么和亲一法想来对方也不会轻易答允了。如此情形下,若是再妄言一个“和”字,只怕更会让对方得寸进尺。

    收回有些飘忽的思绪,恰逢着杨广一言已毕,底下许多北周旧臣摇着头,似是有话要说的模样。

    杨勇余光瞥了瞥杨坚的面色,很快从对方的神情中探出了他对杨广这番话的意思,打心底是赞许的。只是如今言战着并不多,他作为一言九鼎的帝王,自然也不便于早早开口。

    若是过去,他喜形于色,毫无城府,心中若有了这念头,怕是当即便要起身脱口而出。而如今,他静坐在一旁,将此刻的情势不动声色地收入眼底,却并不急着做声。

    紧接着,又有大臣走上前去提出自己的见解,余者或附和或反对,争论不休。

    杨勇又一言不发地坐了许久,眼看着时机已然成熟,这才起身拱手道:“父皇,儿臣以为此战势不可免。”

    杨坚听了太多老臣的劝和之言,此番骤闻杨勇此言,不由得眸光微亮,却也不曾将心绪明显表露出来,只道:“那么太子的意思,是和晋王相同?”

    杨勇闻言稍稍侧身,看了看座位上笑容满面的杨广,心内虽不太愿意承认,但也只能应道:“正是。”为战一事上,杨广的果决,倒是同他今次所想,不谋而合。

    微一沉吟,杨勇理了理思绪,继续道:“儿臣以为,对突厥,我大隋此番非但不能退缩,反而当趁此难得的良机,在应战之余更要北上对其予以重击,甚至……彻底消除其祸患。”

    在方才一派纠结于抵抗与否的战和之争中,此言一出,倒显得分外狂妄了,不得不让四座皆惊。

    杨坚也是意外地高抬了眉,道:“北上歼灭突厥……太子何来如此决心?”

    面对周遭讶异和质疑的目光,杨勇面色一脸平静,回道,“其一,我大隋国力强盛,而突厥不过区区蛮夷,异地而战,战线已然拉得太长,兵力疲敝,势头已然不如之前旺盛,此为我大隋之‘地利’;其二,沙钵略可汗掌权不久,据儿臣所知,他同阿波可汗、达头可汗都有不和,这一点只需稍加利用,突厥内讧之下,必然不是我等对手,此于我大隋而言,便是‘人和’;其三,北方已久未成雨,儿臣猜测十有八|九大旱降至,此又是‘天时’。这天时地利人和俱在,若不趁此发兵一举歼灭突厥,却更待何时?”

    “太子所言虽不假,然而‘天时’与‘人和’二则均不过殿下主观揣测罢了,却不知可有凭依?若无凭依,若是未曾猜中,延误了军机大事,却又如何?”有大胆的臣子开了口,质问道。

    杨勇正欲开口,却被另一个声音抢在前面,笑道:“那假如我们不曾开战,这二者却都被太子说中了,不知大人你……却又负得起这延误军机的责任么?”

    应声回头,杨广已然站起身来,面上挂着惯有的笑容。

    那臣子不再说话,毕竟这座中是无一人能担当起此事的。御书房内一时间鸦雀无声,直到杨坚“哈哈哈”的朗笑声想起。

    “这责任,朕总该付得起罢?”杨坚面含笑意地看向堂下的二子,二人在这场争辩之中,已然占据了绝对的上风。如此一来,他这个做皇帝的,便也可以顺势表态了。

    听闻这语气,杨勇心中明朗,不由得暗自松了口气。微微侧过脸,正好对上一旁杨广的双目,二人眼神相触,一瞬间倒当真有了几分默契。

    杨勇极快地收回了目光,又听杨坚在上面道:“太子和晋王所言,朕深以为然。突厥盘踞北方,今日不除,明日便将成为心腹大患。长痛不如短痛,为防夜长梦多,朕倒愿意赌上这一次。”清了清嗓子,抬眸环顾堂中众人,很明显,是要点将了

    杨勇见状,忙上前一步,道:“父皇,儿臣主动请缨,愿替父皇打下这一仗!”

    然而开口的同时,便听到一个重叠着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循声一望,不是杨广又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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