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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节:愚人(上)

    4月4日下午2点,清明短假、艳阳高照。

    刘意特意穿了件正式得体的乳白色衬衫,并在口袋处用红丝绦系着两只崭新的袖珍毛笔;下着一“千疮百孔”的淡蓝色牛仔裤——在膝盖处凿了若干圆形小孔,双腿一合并,便可组成心形图案。当然,刘意也不忘将自己整齐单调的发型理得凌乱复杂,以彰显出自己野性霸气的一面。这一切打扮的必要条件是:刘母不知道。

    并且由于刘母今天照常上班,不难推测出同在一个单位的唐母梅阿姨也不在家。这也是刘意得以去唐心家的前提。

    但所谓愚者千虑,更有一失。走在半道上,刘意无意间低头一看,竟发现自己穿了双拖鞋。机器猫蓝白色的大脸清晰地印在鞋面上。

    “呃…,无所谓的,反正互相都这么知根知底,穿的休闲随意些反倒显得自然。”刘意因不想“半途而废”,所以只得给自己找了这么个不合理的理由。

    为了这第一次也恐怕是最后一次的正式约会,刘意可是煞费了苦心:衣着上,除了因走急了错穿了双拖鞋外,其他的都可说是简洁明朗、绝不拖沓;言语上,刘意把届时会涉及到的话题都在镜子前排练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磨破嘴皮、疲惫心智;至于礼物,那更是如“天外来物”般新颖独特——刘意本来是买了盒外壳是心形的D O V E巧克力,但他后来觉得这礼物一是过于普通,二来也体现不出自己的心意。于是,他便决定重新包装礼物。

    首先,刘意买来2张蓝色和粉色信纸,并分别在上面写下一串回忆或一丝企盼;再将它们包裹于4块德芙巧克力外;最后,只将这4块巧克力按颜色分成两摞放置于盒内。

    其次,他又在铝制外盒上融入自己的一项情趣小发明:将15个大小相同的红、黄、绿色小彩灯按既定的混联方式粘在外表面,而把电池、导线、硅板以及最重要的电容式传感器黏着于内表面——通过分贝大小影响电容间距进而控制电流变化。虽还做不到线性函数的简明变换,但至少也还可以有“分贝越大→电流越强→灯泡的明暗变化愈明显”的效果。

    当然,刘意也没敢辜负自己的书法技艺。他买来一张略小于外壳大小的精致芬芳的折叠立体卡片,用细毛笔蘸上混合均匀的番茄酱,潇洒且艰难地在卡片上提了四个小字,并郑重地将它置放于巧克力上,装好。

    万事俱备,只欠一根可以提携礼物、又能迎风飘扬的彩带。

    外买的彩带虽漂亮有余,但力量不足,不足以承载这盒厚重异常的礼物。情急之下,刘意竟将自己去年买鞋时附送的崭新白色鞋带拿来,系成个花式蝴蝶结,并从中抽出一条线索,以方便别人观察、自己牵引。

    这就是刘意的“四不像”礼物。

    一路上,刘意小心地控制着步伐,生怕这一走急了,身上就会冒出些影响体味的汗珠;但是心急,却是一点都控制不了的。有个成语形容的好,叫“心猿意马”,刘意的心,早化作长臂猿、千里马,向唐心那儿奔去了。

    之前的一个月,尽管唐心每次到校前都显得郁郁寡欢、闷闷不乐,可一见着刘意,一听他说话,一切的不快都暂时抛却在脑后。当然,暂时而已。

    而刘意,也一改以往的地下作风:讲话时不再搞什么“隔空传音”了,直接面对面交流,有什么说什么,没什么找什么说什么,自认为自己已达到了谈笑风生的境界。讲题时也不再埋什么复杂的伏笔了,唐心只一个眼神,刘意便心领神会。有时,明明唐心没那种眼神,刘意也只当有了。至于打水带饭、递东西交作业等日常小事,刘意更是当作头等大事来做并乐此不疲。

    这么一来,傻子都能看出刘意对唐心有意思。其中最显著的标志是:吴理也看出来了。

    吴理当然就以为是抓着了刘意的一个大把柄。于是,在一次课间,他便向刘意斜眉歪眼道:“哎,我说刘意,虽然人家唐心同学即将远走他乡,可你…也用不着这么热心啊?是不是…,呵,有什么不良企图…?”

    刘意也不辩解,笑说:“我知道你喜欢韩秀。”

    这一句话把吴理噎得够呛。他激动万分以至身体打颤:“你…你有什么证据?没有证据可不要乱说!我可是有你喜欢唐心的若干证据!”

    “不用你证明,我伏法认罪。并且,以前我还经常往她桌下扔红笔来跟她套近乎呢,”刘意继续笑说,“所以你往韩秀桌上抛直尺也暴露着你的意图。”

    这个思维反转让吴理只觉有理说不清。最后,他竟有些沮丧了,向刘意讨饶道:“我是真的真的,暂时对韩秀没那种意思。在高中阶段,我只想一门心思地把学习搞好,至于早恋,那实在不是一个优秀学生应该做的。当然,我也不会因此而举报你。所以,你也千万别把我的这个事给造谣出去呀!不要忘了,咱们可是互相帮助、共同进步的好兄弟啊!”

    刘意听了,便摇头笑说:“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贾通么?就是你不在乎,人家韩秀还在乎呢。我之所以要这么揭你的短是因为你每次晚自习解出难题时总爱忘我地把鞋给脱了。虽然气味还算凑合,但毕竟是影响我的心情。所以,我要特意跟你提个醒。”

    吴理这才得以长舒口气,并摸摸额头笑说:“这个…,以后尽量克制啦。”

    刘意又像突然想到了什么,说:“我还有一个条件。”

    吴理倒吸一口气,问:“什…什么条件?”

    “不要瞧不起我的朋友,石磊。”刘意少见的诚恳脸色。

    吴理默然不语。

    另一方面,由于贾通的小报告,刘意被老袁以“学习态度怎么又开始不端正”为由请到了办公室。尽管刘意以“离别、珍重、关心”等恳切的字眼打消了老袁的疑虑,并取得了他的同情与理解,但他自己却很是不解:为什么大家总爱把如此简单的事搞得这样复杂?我不过就是想对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孩儿好,又不奢求什么,怎么就不可以?

    同时,那个远远的情敌,索威,又通过沙化放出若干狠话,还说要跟刘意单挑。刘意对此倒也已不在意,只是回应说:“对不起,我最近很忙。”

    这些人为的阻力其实都算不得什么。刘意发自肺腑地觉得,自己最大的敌人乃是稍纵即逝的时光。

    转眼就到了4月1日,唐心在校的最后一天。

    老袁本是提议举办所谓的“欢送大会”,但唐心却坚决地拒绝了。她不仅拒绝了这个,她甚至还恳请老袁不要把自己离校的准确日期公之于众,她说自己只想这么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大家眼前。

    老袁对这个古怪女孩的离奇要求感到万分诧异。但他最终还是觉得,不管怎样,也应该尊重当事人的意见。所以,即便唐心明天就会离校,班上人也几乎不知情。

    之所以要用“几乎”这个词是因为刘意知道。这也是他一个月相伴所取得的成果——与其说是成果,不如说是未果。

    刘意不仅知晓这点,他还大致清楚了唐心家的基本状况,他终于明白为何当自己提及唐母时,唐心会那般生气了。

    他还曾问过唐心这么个问题:为什么你不尝试着多交些朋友呢,这样也不至于使自己显得太孤单?

    唐心回答说:如果彼此的志趣、性情都不相投,又不能敞开心扉、互诉衷肠,那么,交再多的朋友也还是一样的。

    刘意听后,不知该喜还是该悲。

    那天的最后一节课是语文课。老戴正在课上神采飞扬地讲解着若干作文技法。同学们一听难以下笔的作文竟还有如此这般的套路,便都兴致盎然起来。刘意却听得意兴阑珊。

    只听老戴说:“关于表现手法,我们的前辈有很多宝贵的经验,大家要善于从中汲取营养。譬如南朝诗人王籍《入若耶溪》里的一句诗说得好:‘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这就是典型的以动衬静、以有声来写无声。所以呢,凡是我们都得学会用辩证的眼光看待事物,不能陷于教条。”

    刘意暗想:‘鸟鸣山更幽’倒还可信,因为鸟儿毕竟是这么得调皮可爱;但‘蝉噪林逾静’可见就是为了刻意追求对仗而扯的谎——去年夏天,我就呆在位于乡间的奶牛牧场里,前头就有一片小森林。一到日中,蝉叫声便此起彼伏、连绵不绝,惹得人坐卧不定、心绪难宁,何曾有一点衬出树林的静谧来?难道说,没了那些聒噪的讨厌鬼我们就感受不出大自然的美来?这可真正是莫大的误解了。

    想到这儿,他便似乎更有了走神的理由;并开始神游到另一件更要紧的事上来:今天晚上该带唐心去吃什么小吃呢?周边好吃的几乎都吃遍了,况且这是最后的晚餐,一定得吃得荡气回肠、回味无穷才是。

    老戴正手持教案走在一二组过道当中,他的口传授着思想,他的手比划着感情。当他走到刘意的身后时,刘意却突然有了灵感。

    唐心正坑头闷坐着,悒悒不乐。桌面上只一个笔袋却不见笔记,桌肚里只一只书包却不见书本。然而即便这样,周围人也未看出什么异样。或许艾实看出来了,但还是跟没看出一样。

    刘意手作喇叭状,用气声向唐心传声:“哎,今晚去吃油炸臭豆腐怎么样?我知道有一家,味道香得出奇!”

    可未曾想,老戴的耳朵却尖得出奇。他正讲到高潮处,横空在屁股后头听得这么一句放肆的话,大为恼火。于是,他也未作考虑,便转身用教案点了刘意和唐心的头一下,以示警告。

    其实这一下并不很重,老戴的本意也只是提醒;可刘意却像吃了火药一般,一触即发。他直接拍着课桌跳起,冲着老戴发怒道:“您凭什么碰唐心?仗着手中有个教案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么?”

    老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喝给完全怔住了。班上的同学也都瞠目结舌,他们从未见过刘意如此刻这般的胆大妄为。

    但老戴毕竟是久经课堂、经验丰富。他想想后反倒气定神闲起来。他将手背到身后,悠悠地问:“谁让你们上课不认真听讲的?”

    刘意却是一根筋到底:“这个问题不重要,咱们以后可以坐下来喝杯咖啡慢慢聊,大不了我向您赔礼;可您现在必须向唐心道歉,一个女孩子的头就是可以这么让您随便敲的?”

    老戴的脑中只显现出八个字:大惊小怪、小题大做。

    他觉得此时该体现“先礼后兵”这个成语的含义了。他已懒得再跟刘意啰嗦,直接甩手喝道:“如果你不服气的话就请离开这个教室,恕我的课堂里容不下她这尊大佛!”

    唐心却再也忍不住了。她迅速将笔袋丢入书包,一手抓着书包,一手捂住脸面,流着泪跑出了教室。

    刘意见状便即刻跟了去。

    老戴当然无心再讲。他扣着手环视了一眼在座的学生,见他们竟都开始用一种复杂的眼光打量自己,便不由感到一阵由衷的悲凉。他觉得自己实在不过只是名通过教书来养家糊口的专业人员,何必总要把“高大神圣、为人师表”之类的煌煌重担都压在自己身上?为何就不容许自己有时也犯点错?况且,完满的教育方式从来也不存在,自己也并没那么高抱负与才情说要教出什么伟人、洞明什么真理,未来也不指望教过的学生都可登门感谢自己,只不过希望他们能以平常加感恩之心对待,因为自己,充其量也就是现今这教育体制中一颗不自由的棋子罢了。而这些虽不好听却都实在的人情道理,这帮小毛头们又哪里可以真正明白?

    想到这儿,老戴便摇头叹息着踱出了教室。

    老戴一走,尽管段萍在极力维持着秩序,可班里还是又炸开了锅:

    韩秀小声问庞燕:“刘意怎么会变得这么叛逆啊,平时听他跟我们说话都是细声慢语的,连句大话都不敢讲。可…可刚才那一下子真得好吓人哦。”

    庞燕笑说:“你别管他,他有时就是这么神经的。反正,你知道他不会冲你发火就好了。”

    吴理小心问马哈:“刘意这小子是吃错药了吧,怎么连老师都敢顶撞?这样说不定哪天我也会跟他起冲突的啊?”

    马哈摆摆手,自信满满道:“哎,不会不会的。我知道他今天为何会这样,因为是,愚人节。”

    并且得着刘意不在露出的空隙,马哈又看到了身后媚力十足的庞燕。他不禁旧情复发,拼命朝庞燕眨了几下干巴巴的大眼。

    可惜庞燕没有看见。段萍看见了便忙斥责马哈道:“你要是再敢调头我就把你的名字给记下来!”

    马哈吐吐舌,只得又掉过头来;心里却暗暗啐道:你这个变态的灭绝师太!

    张丹调头冲李亨撒娇道:“哼!你看看人家,这叫什么?爱情的力量啊!”

    李亨早就因唐心而看刘意不爽,因而借此机会,便大加鞭挞:“呵,你们就是被刘二愣那个大傻蛋给彻底蒙了!什么叫爱情的力量?在我看来,那完全是空虚飘渺的玩意儿,一文都不值!除非,你能将它转化为可供消费的物质力量。譬如,我上次送你的那精致漂亮的香蕉手机便是最好的明证。这,可比说一些没头脑的歪话实在得多了。”

    张丹听后,自是甜蜜;想虽然平时刘意对自己也还不错,但终究是没有男友的这种纵横的财气。

    一旁的马哈暗瞥了一眼从来跋扈的李亨,很是厌恶。

    身后的艾实听了李亨的这番话,喜哀参半:喜的是他竟能这么现实地看待刘唐之间的暧昧关系;哀的是无论怎样,这好像都跟自己没太大关系。想到这儿,她的眼圈又悄悄红了。

    这边老戴虽说心下有很多慨叹,但还是自然地折到老袁的办公室,边把玩着他桌面上的仙人球盆栽边连声抱怨说:“老袁啊老袁,你看看你们班的那个刘意,又不知在我课上发什么神经!还说要跟我喝咖啡慢聊。呵,也不知他哪来的这股莫名的自信?”

    一旁正批着试卷的老严听闻,忍不住插嘴冷笑说:“我早说你们教育学生的方法不对——也太过客气了!以至出现今天这样目无师长的状况。按我说,对这种顽劣任性的学生,还有什么可废话的,唰唰给他两个大嘴巴,包管什么都好了。”

    老袁对老严的意见不置可否。待他了解事件的全部细节后,便知道了问题的关键所在:他终于还是把唐心明天就要离开的消息告诉了老戴。

    老戴听后,吃惊加后悔,忙说:“哎呦,我怎么知道还会有这码子事?如果真这样,那我的确得向人家女孩儿赔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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