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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节:懂得(上)

    2月29日,高一下学期报到的日期。

    下午,刘意早早地就到了学校;早到,全班就他一个人。

    本应该在三点到,可他,却提前了整整一小时。

    威严的讲台、安静的课桌;老气的吊扇、新式的窗户;房梁上细密的蛛网、暖阳中翩飞的灰尘;黑板下折断的粉笔、角落里整齐的扫帚——一切如故。

    刘意放下书包后便趴在自己的课桌上,脸自然地要向右扭:盯着唐心空空如也的座位,做着名副其实的白日梦。

    该怎么跟她透露出这么个无比重要的关系?是开门见山还是旁敲侧击?是郑重其事还是顺其自然?要不要再告诉其他人,以助声势?

    正当他胡思乱想间,恰就有一只苍蝇振翅飞来。它用自己的贼眼巡视了一下四周,觉得没有任何危险,便轻轻地收翅降落,停靠在唐心的桌上;随即,又佝偻起身躯,摩挲着前肢,似要在这旖旎的春光中好好享受享受。

    刘意见这苍蝇如此目中无人,大为恼火。他兀地站起身,伸手并挥手去赶这个贪图日光浴的小苍蝇。

    苍蝇当然也不傻。它见危及到了自身,便慌了神,没头乱飞起来,一不留神,就撞到了窗户上——受到窗外广阔自由的蛊惑,便忘了中间厚重玻璃的阻隔。

    刘意心下寻思:它又不是蚊子,我跟它并无血海深仇,所以没必要取它性命以脏我双手。与其看它在我眼前嗡嗡乱撞,倒不如放它一条生路?眼不见为净么?

    想到这儿,他便替它打开了窗户。那苍蝇见得了空,也顾不上许多,便加速逃脱了。

    刘意看着窗外,若有所思。脚下忽一个发软,便坐到了唐心的位置上。

    也可以这么说,是苍蝇,给了刘意这个灵感。

    他轻伏在唐心朝阳的课桌上,内心得到极大的满足。仿佛此刻唐心就趴在身边,脸对着脸,冲自己笑似的。但同时,他又很紧张:不停地向窗外张望,生怕就被早来的同学给逮个正着。

    只享受了“三分钟热度”,他便又乖乖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陆陆续续地,班上的同学开始到来。表面的吵闹喧哗逐渐掩盖了底层的空虚寂寞。

    此时的刘意,已正襟危坐。他正在无聊地翻看着一本名为《225英语常用句型解析》的教辅书。

    心里头,却在盘算着如何将自己与唐心的新关系艺术化地表现出来。

    吴理来了。

    没等刘意开口,吴理就抢先开口了:“哇,我说刘意你用不着这样吧?这还没开学呢,就这么认真?还再看什么…来,快拿来给我看看!”说完,他便要来抢夺刘意手中的书。

    刘意根本未做任何抵抗,就将书拱手相让。只是他忘记说,这书,是家住农村的好友石磊托自己代买的。

    吴理边翻看着书边啧啧称赞:“嗯,不错不错,我其实也看好这本,它比同类型的英语参考书好多了:简洁明了、重点突出;举一反三、触类旁通。我估计,如果把这225句都啃透了,那英语的语感肯定会再上一个台阶。”

    刘意见他如此念念不舍,便大手一挥,说:“既然你这么喜欢,那我就先借你看看,如何?”

    “真的?”吴理脸上洋溢着说得出的喜悦;并且两眼直放光。当然,是对《225》放光。

    刘意大概觉得铺垫得也可以了,便故意笑说:“哎,你知道么,我妈和唐心的妈妈是同事诶~”

    吴理正津津有味地看着书,所以也没怎么在意就随口应了声:哦。

    双方都没有再说话,都企图留点时间给对方思考思考。

    刘意暗骂道:你这个爱吃茶叶蛋的大笨蛋!得了便宜也不会卖乖!怎么着,你也应该帮我吆喝两下子吧。

    吴理也渐渐回过神。他想:这唱的是哪一出?如果说刚刚借我书是为了炫耀你的眼光和大方,我倒是还可以理解;只是,这唐心她妈和你妈是同事关我什么事?难道说,这他妈的事也值得炫耀?

    不解到这儿,吴理便只好按着自己的理解意味深长地回了句:“呵,你还别说,亏得你提醒。其实,我爸和市教育局新上任的朱局长也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不过,这也实在没什么好说的。至多,也就是能在第一时间得知教改的最新动态。不过你懂的,我从来都不仰仗这些关系,我靠的是自身的实力。”说完,他又“唰”的一声,将那《225》有力地翻了一页,以示自己说话看书两不误。

    刘意无话可说。

    恰在这时,石磊就走了进来。刘意便顺手将他拦下,又笑说:“哎,老石,你说巧不巧?我妈和唐心的妈妈竟然是同事诶~”

    老石是个老实的人。虽然他不太明白刘意这么半路把自己截下又说那么一句话有什么深刻的含义,但他还是礼貌性地陪笑道:“呵呵,那倒也不错,”应和到这儿,老石又自然而然地瞟到了吴理手中的自己的《225》,于是,他便继续礼貌性地说,“还有啊刘意,如果我的那本书你不看的话,也不要特意还给我了,直接放到我桌上就行了。”

    还没等刘意有反应,自尊心极强的吴理先有了动作。他的脸瞬间拉了下,忙将书丢还给老石,并附加上几句冷笑:“没想到这本书是你的,早知道我也不看了。我觉得光死记硬背对成绩的提高是没有太大帮助的。所以,你还是赶快把它拿走吧!”

    “成绩”这两个字,就像是一把利刃,狠狠割伤刺痛了原本乐观开朗的老石:我是倒数,他是正数,所以,他说什么,我又怎么好反驳呢?惟有努力、努力、再努力,努力至死不渝。

    这样砥砺自我过后,老石便紧攥着书,一声不响地走向自己的角落。

    刘意却也是第一次发觉吴理的自尊竟是如此得娇贵。但他同时更觉得:其实你们都不懂我在说什么。

    偏偏今天,可能懂自己言下之意的马哈又因沉迷网游而迟迟不来。

    这时,身后的庞燕突然用手点了点正失魂落魄着的刘意。待他缓过神、侧过头来,她便轻声笑说:“呦,我听说呀,我听你自己说呀,原来你妈和唐心的妈妈还是同事呀!呵呵,这么天大的喜事干嘛不跟我说?也好让我多祝福你几句?”

    虽说这话摆明了是讽刺,但刘意却终于强烈地感到,自己,是找着了知音;所以忙悄声笑说:“祝福就不必了,只求你能帮着我想想看,我这一会儿,该怎么对她说?我就害怕自己的情绪会完全失控啊。”

    庞燕见他竟这样“将刺就刺”,便忙收住笑脸,冰着脸说:“我情绪还失控了呢!我可没工夫管你的闲事!我…我还要看书呢!”说完,就扭头找人聊天去了。

    刘意早估摸着她不太可能出口相助,但也已就此感到满足。他又笑着调转过身,决心还是靠自己来整顿思路、梳理感情。

    正当他潜心预备着各样说辞时,忽抬头见唐心从嘈杂的人声中隔绝地走来,带过一阵似乎只有自己才闻得到的天外幽香。素淡如纸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大半个月未见,你真是瘦得越发伤人了。刘意微酸着眼睛,恨恨地想着。先前脑中一切或文雅或诙谐的说辞此刻都荡然无存。

    待唐心安坐到自己的右侧后,刘意便竟觉得似乎整个外部世界都因此而慢动作了下;他内在的情绪也跟着平和了许多。

    “你…,最近还好么?”刘意终于扭过头,带着再简单不过的笑容。

    一番安静;尽管周围实际很吵闹。

    我的事,不关你的事。唐心正着脸说。

    一段沉默;即使两人内心很汹涌。

    “你知道…,我妈和你的妈妈是同事关系么?”刘意强撑住笑脸,用略显沙哑的声音补救说。

    她的事,不关我的事。唐心依旧正着脸说。

    声声心碎,如劈折竹笋般清脆。

    阵阵寒意,似打入冷宫中回忆。

    身处喧闹,心居险静。

    生在早春,殁于隆冬。

    欢喜了半天,原来不过是一场,空欢喜。

    刘意终于无奈地把头低下,脸上火烧一般得疼。

    这时,班主任老袁悠悠走了进来。他登上讲台,一脸寻常样地跟底下的同学打招呼说:“大家可都好呀?”

    稀稀拉拉的几声懒散回应。

    老袁便仿佛得出结论似地说:“看来大家还没从假期中彻底恢复过来嘛,这样可不行啊,因为新一轮的学习风暴又要来了!大家可得拿出全部的精神应对才行。你们看刘意同学,以前因为学习态度稀里糊涂,所以成绩也就马马虎虎;但上学期末只埋头认真了一段时间,就取得如此骄人的成绩。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你只要真心付出了就总会有回报!”

    四面八方的几眼“哎呦•;怎样•;切”式的打量。

    刘意却突然从他的最后一句话中得到了有益的启示。

    随后,老袁又不无感慨的说:“还有一件挺难过的事要向大家宣布,就是,咱们的唐心同学可能会在一个月后随她的爸爸去外地念书。所以,大家要珍惜最后这段与她相处的宝贵时光。毕竟,同在一个班级里读书不容易。”

    班级里则顿时炸开了锅:

    李亨用拇指蹭了蹭鼻子,笑着调头说:“哎呀,唐大美女,你怎么就要走啊,我可真是舍不得。不过要真到那一天,你只需招呼我一声,我就立马派我家的司机开大号奔驰来送你。同学一场,应该的。”

    贾通神秘一笑,竖着手指对周围渴求着的目光说:“你们知道吗?她好像跟1班的那个索威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哦…”

    “啊?她竟也是这种人?!还装得那么纯…”贾通周围的听众都仿佛受了很深的欺骗似的,纷纷点着手指议论说。

    但更多女生的声音却是这样的:“呃…,跟她在一起做半年同学了,怎么都没个印象?上课也没看她发言,下课也不见她走动,怎么莫名其妙地又要走了?”

    艾实嘴角游过一丝笑意;刘意心头涌上一腔热血。

    “没什么好议论的,”老袁呈现少有的严肃神情,“这不是可以拿来随便说的!大家可不要忘了上学期末贾通同学的教训,因为管不住自己的嘴巴,被迫掉了两颗门牙,还让冯奇同学早早地就离开了校园。这是多么可悲的一件事!所以,我不希望以后再出现任何无聊的非议声!”

    班级里霎时鸦雀无声;贾通也只得生着闷气。

    刘意却第一次觉得,老袁竟是这般得善解人意。

    此后,是关于寒假作业的相关问题,刘意是一如既往地没有兴致;待段萍站起身发放“综合素质评价表”时,他却一反常态地打起了精神。

    他拿着刚发到的表,不解地问段萍:“怎么还会有这种东西?这是干什么用的?”

    段萍边整理着纸张边挤出时间回答说:“哎呀呀,就是写一些你对所设课程和相关教师的评价意见,25张表,一个小时后交。你抓紧点,字数可以随意。”

    刘意听后,不知该说什么。见一旁吴理已写得起劲儿,便又问:“这么短时间,怎么可能写得好?”

    吴理听后,便瞥着眼冷笑:“你怎么也开始犯傻了?这些无非也就是装装样子,你还真以为谁会认真仔细地看呐?上头的出发点总是好的,但他们也不潜心研究一下相关的制度以及具体的实施流程,就这么天真地瞎搞。按我说,除非这些抽象性的素质也能像实在性的考试那样可以度量、挂钩奖惩,否则,我才不愿意在这上头浪费时间呢!”

    吴理的这一席同理话让刘意豁然开朗。但他有一点认识却始终跟吴理相反:与其想方设法地让素质变得重要,不如循序渐进地让考试变得不重要;一旦有功利性的考试横亘在学生心头,那么一切的素质性活动便都是竹篮打水。

    当然,这也不过是想想。刘意拿起水笔,向右边偷偷瞟了瞟,然后大声对吴理说:“写这个东西正好可以展现我的书法功底,你要不要看看?”

    结果,只用了40分钟,刘意就完成了他的“作品”:虽落笔迅疾、连绵回绕,但从整体上看,却气势超迈、意态雄健。吴理看后,口服心不服:“到底是练过的,有‘飞’一般的感觉。”

    可刘意,想听的并不是他的话。

    最后,值日委员兼副班长管卫宣布大扫除。

    唐心被安排擦窗户,理所当然;刘意被安排扫地,也无可厚非。可这两者组合起来结果就是:刘意坚决请求管卫让自己擦窗台。理由是:地面太脏了。

    这管卫乃新官上任,因而,他自以为被老袁委以重任。他见此时的刘意竟有畏脏情绪,便觉得有必要树立一下自己的威信。

    他干咳了两声,略仰着面对刘意说:“这个…,小刘啊,你怎么能嫌扫地脏呢?我既然安排到你干什么了,你就得服从安排。你看人家小石同学,我让他拖地他还主动问我要不要涮拖把?这,才叫好学生。可像你这样总不守规矩,以后还怎么能成大事?那个…,不是说的好嘛,所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刘意一脸茫然。无奈无赖之下,他只得施以苦肉计。他说自己鼻腔双管齐“下”,都不舒适,不能再沾染教室内过多的灰尘了。

    所谓唬唬生威,但更所谓恩威并重。这管卫想刘意怎么说也是目前老袁眼中的红人,平时对自己也挺客气的,何不就送个顺水人情?毕竟,这种调换,对于大扫除权在握的自己来说,只开口之劳而已。

    所以,他最终还是面露难色地同意了刘意的请求。

    刘意自然是感动加激动;忙力拍着他的肩膀,动容地说:“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会选你做正班长。”

    而后,两人便都心满意足地走了。

    张丹和艾实合擦着外侧的第一扇大窗户,韩秀和庞燕擦着第二大扇,唐心则独自擦着边角的那一扇小窗户。

    刘意按顺序先来到张丹脚下。

    还没等刘意动手,张丹便娇笑说:“呦,你可别碰到我的脚哦,否则我们家李亨可不让你~”刘意边笑着说“岂敢岂敢”,边拿出在生物实验室里才有的细致精神对待张丹脚下的窗台。因而,他躲过一劫。

    刘意又笑着请艾实“高抬贵脚”。

    可艾实却好像没听见。直到刘意苦苦笑求了数声,她才缓缓踮起脚,并冷笑道:“你倒还挺坚持的。”

    刘意也只有陪笑的份。他同时在心下感叹:何时,我才能见着你的真面目呢。

    刘意再来到韩秀脚下。

    韩秀又脸红了。她紧张得都不敢多说话,只是不住地蹦着脚,这让刘意觉得自己好像在玩打地鼠的游戏。

    接着,当然就是庞燕了。

    刘意终于有如释重负的感觉。他本想在此大擦特擦一下,顺便胡侃乱侃几句,可庞燕却在不停地用脚轻踢着他的手,并催促道:“哎呦,快去快去,别在我这儿磨蹭了!人家那儿可都等急了。”

    刘意边笑着说“别瞎说别瞎说”,但边也就真去了。

    庞燕见状,便加大了擦窗户的力度。

    定期更新,保证完结,敬请期待。或许,再仔细回味一番前文也未尝不是种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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