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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章 飞往蓝星

    李迈勒一大早就收拾停当,他要出门了,可却未见他朝门的一侧走,而是朝向露台走去。他走进露台,眺眼向远处望去,晨曦已微微初现,远处山顶的白雪清晰可见。

    这是两天前的一场大雪,城中街上和房顶都早已不见了它的踪影,可在城外一隅的高山上,却未见它有退去的迹象。雪峰矗立,本来在夜幕中显得冷漠无依,然而在逐渐清晰的晨曦映照中,却给人一种孤拔脱俗的超凡感觉。

    李迈勒径直朝露台边缘走去;这儿是露台的外护栏。这护栏与通常的露台护栏完全不同,它竟在一侧有一扇可开启的门。李迈勒走去打开了它。这楼房很高,是机器人公寓,住在120层的李迈勒楼上还有9层邻居。

    站在露台护栏外侧台缘上的李迈勒一只手扶着护栏,低头朝下望了望。楼下的街道上还不见有行人,只偶有车辆驶过。而他的身边,却时不时有小飞艇来回穿梭。但他并没有要搭乘它们的意图,却自个轻轻地纵身向下一跳。

    这一跳,像是有何物接了他一下,他竟不像通常的自由落体那样在一跳之后立即下落,而是在纵身跳离阳台的瞬间在空中停顿了一下,然后才开始缓缓下坠。

    像是有朵云托在他的双脚下一样,他落得越来越快,却又在临近地面时逐渐减慢,缓缓地飘落地面。这不见形的云彩在最后只让他像迈下一步台阶那样就下到了地面。

    目前最高规格的机器人都还不具备高空远距离飞行的能力,这样会让他们能量消耗过大,出现能量不济而昏迷的现象。

    他下到地面,一辆由协会公派的黑色轿车停在大楼出口离他约10米远处。他走了过去,在车门上的号码盘上输入密码,车门弹开了一道缝。他拉开车门,坐进车中。

    他早早出门,为的是去接迥利小姐,她要他在早上8点去接她,可此时才不过7点。尽管临近城郊的机器人公寓距在闹市区的迥利住所有近50公里路程,还不到20分钟,李迈勒就来到了迥利住所楼下。

    主人住在6楼,他知道主人的家人要在今天早上到协会广场与主人送别,他想她也许会着急,有意提前了一点到来。李迈勒看了看手表,时间还早,他钻出轿车,下意识地抬头朝迥利住所的窗户望去,那里还没有什么动静。他不想打扰他的主人,就侧身靠在车身上,似看非看地把目光扫向街道上。

    可这样才不多一会儿,他忽然感觉心潮涌动起来,脑海中有了熟悉的信息流。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主人出来了。

    果然,迥利因为第一次外星之行,而且今天她的亲人们要来协会广场为她送行,她早早地就起了床。洗漱完毕后还不到7点,她就又检查了一下要携带的物品,在镜前再整理一下她半长的秀发,然后她走到窗前,向楼下看去,却见李迈勒已经在楼下等她了。她看着李迈勒熟悉的身形,脸上浮现出愉快的微笑。

    “我的好朋友。” 迥利轻声地自语。这语调,含着一种爱抚。

    还在清晨,淡蓝色的阳光已洒沐在大地上。艳黄的天空金光灿灿,映照着窗外的楼宇、街道,也映照着窗下她的朋友,照在迥利青春美丽的笑脸上,和她已经明显隆起的胸廓上,给它们襄上了一层闪亮的霞彩。光彩夺目,秀色迷人。迥利兴奋地转身离开窗口,拿上要携带的物件。她扫视了房间一眼后,走出门去。

    李迈勒快步迎上走出楼厅大门的迥利,接过迥利手中的物品,接过迥利满面春风的问候。

    “呵,有点沉嘛。干嘛带这么多书。”李迈勒提着迥利的包与她说着话,他能透视包内的物品。

    “是给我小弟的。都是与蓝星有关的书籍。”迥利和她的伙伴一边交谈着,两人坐进车中。

    “书店里不是都有吗。让他自己买去。”李迈勒一边说一边启动了车。

    “不。里面有很多我们熟悉的资料,会省了他搜寻的时间。”

    “当然啦,是姐姐送的书,弟弟一定会很认真看的。”李迈勒打趣地说。

    “不光是我弟弟,我也希望我父母和爷爷他们多了解一点蓝星。”

    “我们这次出门,”迥利停了一会儿又接着说,“要离开一年多时间,家人一定会挂念的,让他们多认识一点蓝星,会让他们有所排解。”

    “我没有家人,没有这些麻烦事。” 李迈勒说着转脸朝迥利笑了笑,然后转回头,眼睛注视着前方,他一边专注地驾驶着车,继续说,“家人!会是什么感受呢?……”他像是在自问,又像是问迥利。

    迥利抿嘴一笑,没有作答。

    说话间,轿车来到了协会广场。这广场呈扇形,弧形的一端是协会大厦。这是地球协会设在东部的办公处。

    地球人在全球有三个这样的政府办公大厦,分别在东、西、中部。每十年轮换一次协会办公地,每四年换届选举全球协会总统。今年是全球协会成立2543年,全球协会从中部搬到这里已经有了三年。

    面对广场呈圆弧形的大厦只有38层,是全球最矮的大型建筑之一,它以弧形的两个顶端用草坪和彩色石地面相间划出了一道足有半公里长的直线,将广场分割成一个半圆和一个等腰三角形。半圆内是绿、褐两色植物拼织成各种图形的草坪,三角形的区域是彩色石板地面,两艘飞船就静静地停放在这三角形广场中间,而一只乐队正在大厦前的草坪上轻奏着送行曲。

    李迈勒拎着迥利的包在前面引路,径直朝协会大厦前的草坪上临时安置的坐席那边走去。有人认出了两位来者,不同方向上都有呼喊声和掌声:“迥利!迥利!你好!迥利。”

    也有人喊:“李迈勒,好样的!”

    迥利忙不叠地应答着这些不相识的人们,李迈勒拎着包只顾在前面快步走,引得迥利像是小跑一样才跟得上。

    大厦门前,一圈彩带围出了个隔离区,作装整齐的值勤人员在彩带周围维持着秩序。他们认出了迥利,当然也对这位在选拔赛试中出类拔萃的机器人印象深刻。迥利他们刚一走近,站在近旁的几个值勤者立即上前敬一个礼,拉起彩带,将二位迎入。两艘飞船上的其他9名机器人已经到场,见他们到来,正在向他们挥手。

    迥利来到坐席前,却并不坐下,她看了看手表,抬头向空中看去。空中四面八方飞行着的大小各型飞艇中,正有几艘小飞艇向这边地面降落,却不见她等待的那一艘。

    “该来了。”她自语道。

    正在这时,她的手表响起了鸟啼一样的鸣声,她看着表上显示的信息来源,高兴得跳了起来。她对着手表应答接通后,兴奋地喊,“小弟,你们在那?”一边她仰头搜寻着空中。表上一个略带了点童音的男声回答道:

    “在你的上方11点钟。”

    迥利顺着指点很快看见了她熟悉的椭圆碟形桔黄色水、陆、空三栖小飞艇。

    “快下来,小弟。”迥利喊道。

    “好的。”她小弟答应着。

    显然他把电话交给了他母亲,迥利的手表上这时换成了一个女声在呼喊她的女儿。

    空中的桔黄色小飞艇朝向这边快速地下降,一名值勤者手拿红、蓝两色小旗跑上前去,对着迎面来的小飞艇摆动手中的小旗,指点它停靠在彩带边上。

    小艇刚一着地,迥利就冲了过去,艇中走出了迥利一家老小。小艇在它的乘客们都走出去后,自己静静地升上了天空,朝广场东侧的飞艇停靠大楼飞去。

    迥利拥抱着她的家人,童颜鹤发的迥利爷爷拉着他孙女的手,才互相问候了几句话,这位深受蓝星人太极拳感染的老人就迫不及待地问他孙女,“蓝星真像人们议论的那样,没救了吗?我们一定能帮他们,是吧。”

    这老人急切地要知道结果。可迥利却无法回答。她本来见了家人正欢天喜地的,听她爷爷这样一问,脸上顿时没了笑容,心一下沉了下来。她想起昨晚在总统家中,由总统亲自通报的全球协会理事会务纪要,和据此提示给他们两组探访人员的任务选项,每一选项都不乐观。她摇了摇头,说道:

    “现在还不好说,我们这不正是要去帮助他们吗,可蓝星人他们……”

    大家见她这样犯难,也就岔开了话题。正在这时,霍尔一家也到了,两家人合在一起,大家相互问候。两家人早已就是老相识。

    霍尔和迥利把大家引到宾客坐席处坐下,迥利的小弟却自己找了个座位坐在一旁。他拿着一只望远镜,对着静候在广场中央的两艘巨型飞船仔细地端详。他身边围着霍尔的两个男孩,扯着他问这问那,他却只顾盯着两艘飞船。

    两艘飞船外形完全一样,只是2号飞船要大得多,它们都呈圆盘型。整个船体看上去,有点像是两只上下合拢的钹,只是上钹的顶呈圆弧型,下钹的底面是平的。这当然不是为着陆停靠用,它此时正用三只支架托着它。1号飞船直径50米,高12米;2号飞船直径有80米,高15米。外型与1号飞船虽然一样,颜色却要深黑得多。这是防高温涂层,1号飞船似乎没有这额外的特殊防护层。

    这时宾客坐席已经坐满了人,两艘飞船乘员和他们的亲属也都到齐了,扩音器正在呼喊两组乘员到前排就坐,外星协会理事长已和一帮航天部门人员走出协会大厦,正向这边走来。

    同时派出两艘外太空飞船,这在地球上还是第一次。莫非这是星际政治的开端?地球人从来就遵循不干预他人的原则,一切都是天造的。尊重存在,就是尊重自然。这意见到底在多大程度上合理?太阳星的居民们惹的这点乱子,又该如何结论?该不该去干预?那里3号行星的地表上,维系生命的雨淋、湿地正在干涸,坏死,植被已被铲除殆尽。可它又关旁人什么事呢?

    如果仅仅只是这样,也只是那里的居民自寻终结,地球人会尊重他们的选择。但是那里的原子武器存在状况,却并非如此简单,它引发的将可能是蓝星毁灭,造成太阳系失衡,波及周边多个星系。

    看来,星际政治关系将在文明参差不齐和理性选择不同中被迫建立起来。地球人今天派出的两艘特殊使命的飞船,是否标志着银河系星际政治关系的开始,地球人一厢情愿的善举,能在另两颗星球上的居民那里产生何种效果和回应呢?一切只期待这两艘飞船此行。

    地球东部时间10点正,是1号飞船起飞的时间,10点15分,是2号飞船起飞的时间。此时已经9点50分了,两艘飞船的乘员们都已经进入他们的飞船中。

    在1号飞船内,迥利站在舷窗前,凝神注视着窗外。她依然是平时的穿着。乳白色的衬衣,领口微微开着,衬映着她白皙的颈项。衬衣外是一件樱粉色半长外套,纤细的腰肢让它护围住。下装是一条咖啡色裤子,裤口微呈喇叭状。她静静地注视着飞船外。看着她小弟一会举起望远镜对着这边摇动,一会又用望远镜朝向这边看,单面透明的金属玻璃从外面是看不进来的。

    迥利一直这样注视着飞船外,心却在怦怦直跳。就要离开地球家园,去到她梦想的蓝星世界。那里如今会是怎样,会与五年前带回的蓝星模样有多大差别?一次复一次,地球人往返蓝星千余年。只在近代,一次次的探测资料显示,蓝星生物的生存环境正在急剧恶化,地表环境临近崩溃,大气环境越来越有害生物健康。加上能源枯竭,地壳即将崩塌。可蓝星人竟全然不知他们是生活在火山盖上。而这一切,又竟是蓝星近代科技文明的“成就”。

    “我们能够改变蓝星,挽救那里的生命!可我们为什么要放弃……”迥利想起接受任命听取各方专家的学术专讲时,星体物理研究所的张一凡老博士说的话。他已年逾百岁,到过蓝星多次,对蓝星有很深的感情,是目前全球探访外星次数最多,也是在星际累计滞留时间最长的人。也许是这一原因,他看上去要远比他的实际年龄小得多。他在叙述蓝星星体现状和造成这种现状的蓝星理性社会形态时,迥利清楚地看见他两眼中含着晶莹的泪花,老博士在为蓝星社会受压迫的下层人民将无辜遭此厄运而难过,这令迥利十分感动。

    越是临近起航时间,飞船内越是寂静,显示屏上的数字钟已经在倒计10秒,迥利也已坐在了她的工作台前。她的心跳得更利害了。她努力想镇静下来,一边看着倒计时,一边还是从显示屏上看着飞船外。

    倒计时一秒一跳终于归零,指挥台向1号飞船发出了起航命令。霍尔和李迈勒应答着一道道指令,娴熟地操纵着飞船,飞船在他们的操控下先是轻微地动弹了一下,船体上的扁平外圈缓慢地转动起来,并发出微微的桔黄色光辉。三秒钟后,扁平外圈上的微光由桔黄色渐渐变成了淡蓝色。

    这时,广场上送行的人群欢呼起来,宾客席上的人们也全都站了起来,对着飞船挥手、呼喊。

    飞船在发出的微光由桔黄色渐渐变成淡蓝色的同时,它的三只起落架慢慢收进了舱中,飞船变成了悬停在原地的状态。

    仅约五秒钟,飞船在地球引力场中建立起了它自身的独立场,逐渐脱离了地球引力。李迈勒待飞船引力场强显示满刻度后,随即收起起落架,慢慢拉起起飞操纵杆,飞船离开原地,开始缓慢向上飘升。

    飞船逐渐加速,但在离地面300米高度时,它又停止了上升,改变成沿着广场环绕飞行。就在环绕广场飞行的圆周即将走完,飞船突然一个腾身,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地面跟踪站的显示屏上,飞船变成了一个亮点和一串串飞行参数,表明它已经在脱逸地球引力数倍的速度下作场移位飞行。

    迥利在倒计秒时心还怦怦直跳,而且难以按捺,然而就在飞船拔地而起之时,她即感觉到了这远行的发端,也从屏幕上清楚地看到广场上人们挥手送别的情景,她这时倒完全镇静了下来。广场上来为他们送行的人很多,远超过以往。地球人对他们这次的蓝星和狮子星之行,寄予了厚望。

    飞船离开了地面,她也平静地安坐在操控台前,注视着飞船航向、航速、与天狼星相交角、飞船出航轨道上的小行星流体状况。

    地球的质量略比蓝星大,蓝星上只用每秒11。19公里就能达到逃逸速度,而地球上却要用每秒11。58公里才能达到。但天狼星人的宇宙飞船已经不用这种挣脱束缚的推进力,它此时处在自有的独立场状态,不受地球引力束缚,自由飘曳。飞船内的乘员也不会有在地球引力场中位移时的高速度或加速度下的感觉,依存于地球的绝对时空现象已经在此飞船体上失效,而它建立了它自己独立的引力场,在它小小的飞船体上,形成了和地球引力场完全一样的场状态。

    迥利此时又站在了舷窗边上,看着窗外逐渐暗淡的天色,依念地送别她的家乡。很快,窗外远处变得茫茫一片漆黑,只有飞船周边近处在天狼星光波与飞船船体的作用下一片明亮。这表明探访者1号即将飞出地球引力场。如果以地球为参照,它此时与地球的位置相差速率是每秒50公里。而且是因为在天狼星的区域内,它控制着脱逸速度。一是天狼星周边小行星密布,飞船虽然在独立场运动状态下具有强大的排斥异物能力,但还是努力避免与任何物体接近,二是地球和天狼星强大的引力场会在它们的场边缘形成强大的排斥力层,就像电子在原子外围形成的护核排斥层一样,对具有独立场的飞船,在进出这道场屏蔽区时,如果速度过快,会产生剧烈震荡。一经冲出这个区域,飞船将调整模式,进入宇宙隧道,进入完全的自由场运动状态。在那里等待他们的,将是宇宙茫茫无边的场真空区和引力场与斥力场星罗棋布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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