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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章 父耶子耶

    绕廊而行,快到尽头的时候,在转弯处与一个人迎面而见,沉敛宁稳的性子使简回春无慌无急,微微俯首,欠身一礼:“相国大人。”

    看见他手上拿的药盒,容荟深便明白过来,知道他给那个病子诊治来了,因而含笑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拘礼,自己也遣走了身后两个仆从。

    “先生辛苦了,不知犬子近况如何?”他点头相谢,语气平淡,无波无澜,就似乎这句话是掩人耳目,好让别人看不出他与那个病子关系的保证一样,因而不得不放下丞相的身份,慈蔼拂了一个江湖妙医的礼数——没人知道他在说“犬子”二字时,心中深掩的无奈与苍凉。

    简回春却是谨守礼节,每说一句话之前,都要欠身而向:“相国大人不必过忧,世子心念坚韧,思绪豁朗,对病情裨益无害。”他似是不愿相告容决的真正状况,因而避开了他的本意,没有回答地回答道。

    容荟深也不知道那病子到底病到了什么地步,只不过每每从简回春口中得到这样安慰的话语后,也多少能猜得到些许,所以从不追问,此刻也一如既往:“如此,便劳先生费心了。”

    “严重了。”简回春温恭应道,象征着这场短暂交谈的结束。只不过在容荟深行将离开时,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一事,又出声唤住了他:“方才就诊时,世子托在下相告相国大人,烦您去一趟枕月轩。”

    枕月轩是容决的居园,地处少风多阳之所,由于他自身的病患,不能多行,因而日常起居的卧浴等房间四合而围,尽可能减少行程。每每月初之时,站在天井处斜西而望,刚好遮掩了半轮月牙,加上园后高低竹木的斑驳阴影构成的轮廓,像极了一个枕月而眠的人,因此他偶然一次看见后,便亲笔题字,将其更名为枕月轩。

    病子如此做法,身为一家之主的容荟深也不好阻拦,望着交到手里的写有“遥忆园”三个大字的旧匾,他唯有默然叹气。无奈之余,却也感激那个病子没有毁了它,可以让他在夜深人静之时,偶尔拿出那张旧匾默默观望,慰藉一下苍凉悔疚的心。

    思绪被简回春一个低低的唤声拉回后,容荟深敛了敛容,莞尔答应,笑容上却有只他自己心里清楚不过的无奈。

    不知道这次去,他又要自己做什么事?

    “公子,他来了。”凭内力听到屋外的脚步声后,起阳神色一变,欠身在昏睡于轮椅上的容决耳前,压低声音悄声道。

    似乎是那股药效引起的顿痛已经缓解过来,短暂昏睡过后,他额上不断涌溢的冷汗已经止住,紧蹙的眉宇也渐渐舒开,只不过面色依旧苍白无血,但比药浴之前有了隐隐约约的生气,少了些许凉寒。听到起阳的低唤,他没有睁开眼睛,依旧闭目侧首,像是休息,但却出声应了一句:“你去吧。”

    “原来你没昏过去!”林子默听得讶异莫名,一度以为他因为痛苦昏睡过去了。但听他说话的声音不是特别虚倦,也微微放了些心,却是止不住心里的惊讶,当即脱口而出。却在瞬间意识到自己语出失礼,然后就对上了起阳吃人一样的目光。悄自缩了缩脖子远离了他几步,她才敢对他翻了个白眼,说明自己是脱口无心,又对起阳口中的那个“他”好奇不已,便又问道:“谁来了?要我去帮忙开门吗?”

    “乌鸦嘴,回来!”尽管公子因为不愿明说心中目的,要自己对这个苏小姐好点,起阳却怎么都待见不起她,越看越不顺眼,对她说话也从来没有好脸色。此刻更甚,就像一个主人训斥犯了错误的丫鬟一样将她喝止回来。

    “会杀人有什么了不起!”被人那般指点,林子默一万个不服气,转回身后没好气地嘀咕着瞪他一眼。只不过还没反应过来,只觉眼前一黑,一个身影已经旋到她身后,一阵顿痛随之蓦然袭入后颈,然后她便人事不知地被拎飞上了屋梁,隐匿不见。

    缓缓睁开眼睛后,望着两人消失的斜上方,容决清渺无痕地摇头笑了笑,显是无奈于两人的处处作对。然后微微吸了口气,将轮椅向书房的方向摇去。

    “进来吧,门开着。”走了没几步,似是感觉到了门外徘徊的脚步声,他也未回头,停下来后沉声道。

    微微吃惊了一下,站在门口徜徉思量的容荟深整理了冗乱的思绪,长吸口气,终是去了心头犹豫,推门而进。

    屋里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幽,淡淡药香充盈四角,令不喜欢苦药之味的他略感鼻息不适的同时,却也心绪舒宁,不无平静。

    “听说苏烈从漠北疆场叫回他儿子了?”背对身后五尺开外的容荟深,容决扶着轮椅把手,带着不惊不奇的语气缓声问道。

    开门见山听到这样的问话,容荟深明显吃了不小一惊,神色生变——这事今早才传到他耳里,这个深居静屋,几乎从来不曾出府的病子如何得知?

    仿似想象得到他的惊异表情,容决淡淡笑了一声,从轮椅靠背上略微坐正了身姿,拂了他心底的震惊:“怎么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此事是否属实。”

    他又是一惊,却在听到他的话后不得不压下惊诧,颔首道:“是,已经回府了。”

    “果然打算无情到底了。”容决面上的笑意略微加重了些,说出口的话语却不叹不惊,如青萍浮水一样微澜不起。“可是因为他女儿之事?”

    “是。”容荟深再度点头,道:“苏烈已经下令举国搜捕,但其子今早回府后,到现在晌午时分,已经过去几个时辰了,却迟迟不见他听令出兵。”

    “是吗?”容决笑着反问了一句,却又自问自答,继续道:“毕竟身体里流着苏家的血,虽不是一母所出,兄妹情谊却还犹存,自然不愿将亲者*入死路。”

    容荟深再度吃惊,他只知苏家独子苏湛为父解忧,五年前接继了苏烈曾经在漠北大营的将位,一直征战在外,因军务繁忙甚少回府。却不知他对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也颇多感情,因而得知他按兵不动后一直纳闷不已,不知为何。于今听这病子道来,才晓得其中端倪,瞬间释怀——假若苏烈之子拒从父命,持兵不寻,那么更让苏烈洗不清嫌疑,因为昨日早朝之时,皇帝已经委婉怀疑他杀人救女,因而有所施压。若是皇帝在周惟雍之死一事上大作文章,只怕为难二字已经远不能形容他的境况了,这对容家来说,未必不是一个缓和的机会。

    只是……

    他抬头看了看轮椅上那个单薄的身影,心里疑虑不断,不晓得他常年独卧病榻,为何对苏家如此了解。

    不过除了因为公然在朝政之时与太子争婚,让皇室对他微有芥蒂不满外,目前外面的惶惶形势对容家影响不大,所以他也就不再深想,却又猜不到这个病子言语当中的弦外之音,因而没有冒昧接口,垂首不语。

    自然心知容荟深心中正在揣摩当下形势,所以良久不见身后有何应语后,容决首先出声,淡笑问道:“相国大人在想什么?”

    “……”容荟深被一语问醒,抬头微颤了下身躯,才在片刻后定住了身形,却知自己的心思必然骗不过眼前这人,因而不欺不瞒道:“我只在想,苏烈幼女温顺乖巧,杀人之事万般做不出来,何况还化身厉鬼,这事……”说到这里,他像是敢信又不敢信,因而言语不觉吞吐起来,吸了口气后定了定神,才接着道,却依旧将信将疑:“听起来,似乎有点……匪夷所思,不知你怎么看?”

    “相国大人怀疑她被人所救?”猜得到他的言外之意,容决也不含糊其辞,直接在反问他的同时道出了自己的猜测。“能神鬼不知地将人从大牢劫走,一般怀武凡夫定做不到行迹不遗,想必援者定当高手了。但若与苏烈无怨无仇,也不会无故劫走她女儿,陷害手握重权的他。相国大人认为,能做到如此地步的,这世上还有谁?”

    “你是说……”容荟深得到了启发,思绪渐为清明,敛容琢磨了片刻,才接着未说出口的话语继续确认自己的猜疑,求证道:“你是说,凶手可能是……江湖人?”

    仿似自己的指点达到了预期的效果,容决不无满意,含笑表示认同:“已经到了这等地步,相国大人何不让自己的猜测明朗一些。”

    容荟深心下一震,关于江湖,那个死灰复燃的门派,就像是煌朝所有官员心中一个挥之不去的噩梦,阴影一样无声徘徊在他们上空,深居高位的他自然也不例外。

    但是最让他忌惮的,不是那个门派,而是身前这个缠绵病榻的病子——一直猜不出他是什么人,却在唯唯诺诺中唯他之命地行过了数载,直到现在,依旧不得不听其而为。

    然,有一点他也必须感谢他,许多事情上若不是他出谋划策,教他如何保全自身,想他一介书生起业立势,在朝中又少有誓死从命的党羽高官,很有可能早就被打压下去了,也不会让皇室到现在还对容家有所迁就。

    只是他不明白,这个病子为何要暗中帮助自己——那也最令他睡不安稳,时不时夜半噩梦萦绕,惊吓而起。

    他既像挂在腰间可供防身的佩剑,又像悬在头顶夺命索魂的凌刃,让他放心又胆颤,安稳又恐忧。

    而现在,他能这么说,想必已经怀疑上那个门派了,所以他也不得不顺着他的意思,接口道:“可是……沉香阁?”

    凉子初次写文,希望能得到各位亲宝贵的支持和指教,谢谢!PS:此文在潇湘用燕舒薇这一笔名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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