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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6夜色无边酿阴谋【上】

    第十六章

    铜镜里的容颜比她习惯的那张脸要年轻一些,少了分已作人妇的妩媚,却多了些属于少女的朝气。

    陆溪有些失神地看着这样的自己,下一刻,止住了影月朝自己面上抹胭脂的举动。

    “主子,今晚要见皇上啊……”影月迟疑着,不肯缩回手来。

    陆溪对她抿唇一笑,“所以我就该打扮得娇艳动人对么?那我且问问你,若是其他嫔妃要见皇上,她们又会如何?”

    影月一愣,随即醒悟。

    后宫佳丽三千,哪一个要见皇上之前不是打扮得明艳美丽?恐怕皇上看久了这样惊艳的美,也会觉得刺眼了……

    摘去了发间多余的饰物,连朱唇也懒得去点,陆溪只是松松地挽起发髻,看似摇摇欲坠的青丝在迈出每一步的时候都会轻轻晃动,颤巍巍的,叫人想起春日枝头的杏花。

    朱粉不深匀,闲花淡淡春。

    镜中的女子没有那样摄人心魄的美,却更令人觉得清新秀致,恍若春日的湖水,泛起圈圈涟漪。

    她淡淡一笑,静静地看着桌上的那盆月季,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天还没有黑下去,秦宇已亲自到门外恭迎她去御书房了。

    因着白日里皇上一句“不知你可愿意帮朕也修一修书房里的那些个无人照料的盆栽”,她明明身为即将侍寝的小主,还要先去御书房跑一趟。

    “有劳公公。”她朝秦宇点点头,踏进了轿子。

    下轿前,秦宇撩开帘子扶她出来,低头时恭恭敬敬地说了声:“恭祝小主一切顺利。”

    至于这恭祝,大家心知肚明是谁在恭祝了。

    御书房在养心殿,偌大的宫殿里并没有太多富丽堂皇的摆饰,反倒是些盆景居多。青松,兰草,甘菊……多是些并不算特别昂贵珍稀的品种,衬得此处看上去更像是书香门第的大宅,而不是帝王处所。

    眼下,陆溪对着一盆还未出花苞的青菊有些迟疑地修剪着,每一次动手都显得十分谨慎。

    果然帝王心不可测,明明叫她来的时候是笑吟吟的,待她来了,竟然忙到连头都懒得抬一下,只“嗯”了一声,示意她可以自己动手了,不要打扰他批阅奏折。

    高禄早在她一出现时,就消无声息地退了出去,于是大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一个静悄悄地看着奏章,一个如临大敌地对付盆栽。

    这一幕看上去十分和谐。

    而事实就是——

    书桌后的人捧着奏章,看了半天也还是那一页,再看看脸,敢情目光早已不在奏章上,而是若有所思地望着陆溪的背影,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好似对着盆栽严肃紧张的人动作虽然是犹豫不决,半天才动一下,可若是你走到她面前仔细看看,便会发现那表情轻松悠闲,并没有背影看上去那么优柔寡断。

    而随着她手里的动作,青丝摇摇欲坠,倒有种说不出来的美。

    明渊心中一动,不声不响地放下奏章,缓缓走到她身后,看了好一会儿,才淡淡地开口,“不必有压力,动手便是,若是修得不好,朕不会怪罪于你。”

    陆溪手一抖,颤颤巍巍地转过身来,一脸受惊的模样,“皇……皇上!”

    那双明亮如水的眸子像小鹿一样羞怯慌张,不施粉黛的素颜看着十分赏心悦目。明渊注意到,她好像很爱咬嘴唇,一紧张就会忍不住露出两颗皓齿,将那原本就红润可爱的唇瓣咬得更加润泽鲜艳。

    “你很怕朕?”他挑眉。

    “……不怕。”回答的人十分肯定,只是目光闪烁,飘忽不定半天,最终也只会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

    明渊笑了,忽然毫无征兆地伸手挑起她的下巴,看她一下子爆红的脸,似笑非笑地问了句,“这叫不怕?”

    陆溪慌慌张张地张嘴,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明渊继续含笑悠闲地说:“就不怕朕治你欺君之罪?”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沉默良久,最终陆溪含怨再咬唇,“皇上,你欺负人……”

    “哦?朕以为,朕从来不欺负人的。”这样的回答很无耻,因为他在变相地暗示陆溪不是人……

    天已经黑了,殿外静悄悄的,殿内也只有两人说话的声音。

    大殿里的明烛高照,四周金碧辉煌的,一片透亮。于这样的沉默里,陆溪缓缓抬头看着他,虽然还有些不安,却多了一点勇敢的模样。

    似是挣扎很久,她终于忐忑地问出了那个困扰她很久的问题,“皇上……为什么一直到今天才宣召奴婢?”

    话一出口,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有多么无礼,君王做事,轮得到她问理由?她连忙跪下去,语无伦次地解释:“皇上赎罪,奴婢,奴婢不是要质问皇上……奴婢只是……奴婢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只是以为自己不够好……入不了皇上的眼。”声音逐渐低下去,到最后还有了一丝哽咽。

    又是这样,她低低地俯身在他面前,叫他只能看见那头柔顺的青丝,和白皙秀致的颈脖。

    她可知道这样柔弱的一面总是分外诱人的?

    明渊静静地看着她,眼眸转深。

    并不是不知道她这些日子以来受到的诸多刁难,就连沈珂对她说的每一句讽刺的话,高禄都一五一十巨细靡遗地禀报于他。他只是想看看,太后为什么看中了她,若是他连进入后宫的机会都不给她,又当如何是好?

    可她看上去竟这样不谙谋略,活像个稚气未脱的孩子。

    她垂着头,所以他看不见那张脸上的神情,但他却能想象出那双明眸里蕴藏的泪水,还有咬唇不放的皓齿……

    唇角划过一丝轻笑,随即隐没在平静的面容下,他伸手拉起她,略带无奈地感叹了句,“朕知道太后她中意于你,自承阳公主出嫁后,她老人家便一直孤身一人,想着留你在她身边也是件好事,叫她也有个人说说话、解解闷……那么,如今朕问你一句,是愿陪在太后身边,还是成为朕的妃子?”

    这话说得漫不经心,甚至随意到只要她一句话,就可以决定她今后的人生。

    可陆溪却是在心里暗暗感叹,皇上不愧是狐狸,这难道不是在非常直白地告诉她:太后与朕,你只能选一个,自己看着办吧。

    她非常迟疑地抬头望着他,有些紧张,却鼓起勇气说:“奴婢,奴婢进宫来本就是想侍奉皇上的……”

    那双眸子里除了该有的姑娘家的羞怯和胆小,还带着别样的倾慕,被她小心翼翼地隐藏起来,却仍是一不留神泄露了半分。

    明渊定定地看着她,忽然有些好笑。

    太后这次,究竟是选了个什么人?

    这样一番对话完毕,明渊忽然转头看看窗外的天色,淡淡地回眸望着她,“朕有些乏了。”

    言语里的暗示是十分明显的。

    陆溪脸一红,努力表现出若无其事落落大方的样子,“那,奴婢伺候皇上歇息。”

    “嗯。”他随意地应了声,看着她红透的面颊和脖间莹白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眼里带着点欣赏的神色,“高禄。”

    门外的人恭敬地应道:“奴才在!”

    “朕要歇息了,回栖梧宫。”

    “是。”

    踩着踏脚凳,小心翼翼地上了撵车,陆溪还只是个小主,这是她第一次拥有这样的特殊待遇。

    两尊撵车一前一后地踏着夜色朝栖梧宫去了,明渊在前,陆溪在后。两个人的眸间都带着若头所思的神采,反正夜沉沉,无人能窥见其中玄机。

    陆溪神色复杂地看着前面那个光看背影都觉得倍有压力的人,也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捏了把汗。

    终于,要侍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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