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chapter.5 半截照片
不用了？什么叫做不用了？
“为……什么？”有种不好的预感在言以沫的心头荡开，她突然有些害怕听到宁暮悠的答案。
“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记不记起已经没有关系了。”宁暮悠一脸淡漠，看得言以沫有些错愕，此刻的宁暮悠一如最初他们相识时的样子，冰冷，漠然。
当初她放言要将他追到手的时候，小弦曾对此嗤之以鼻。
也对，那个时候无论是谁见到宁暮悠都会退避三舍，不是因为他可怕，而是他周身所散发出来的寒气让人一下就被震慑住了，女生们都对他望而却步，只有她，每天像只小蜜蜂一样围在他身边，不管对方怎么赶她还是死死地缠住他。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会给她几个冷眼，后来时间长了他甚至连冷眼都懒得给，几乎把她当透明。言以沫也不在乎，整天在他耳边吱吱喳喳地吵个不停，尽管他一律不予任何回应，她依然自顾自地讲的津津有味。
她什么都会跟他讲，大到某国最近新发现了一个岛屿，据说上面还藏着食人怪，小至她隔壁家的花猫昨天又跟那只斑点流浪狗打了一架。有时候真的没有任何话题可以讲的时候，她就会跟宁暮悠说一些老掉牙的笑话，哪怕得不到任何的回应，她依然乐此不疲。
有些时候她看到宁暮悠冰冷的表情时，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天在图书馆与他的第二次相遇，那样的笑容与他冷然的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如果不是因为对他足够的了解，她真的会以为他还有个孪生双胞胎兄弟。
只是时间久了，他这座冰山也会渐渐出现裂痕。
那天她发烧，烧到40度，整一个早上都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只是午饭时间到了的时候，她就再也按捺不住，也顾不上昏昏欲睡的脑袋，随意抓了件外套就往学校奔去。
每天这个时间她都会准时出现在他的教室门口等他下课，然后就一起去吃饭。
因为她不愿他总是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样子，所以除了上课时间，其他时间她都会尽量陪在他身边，她不知道到底是不想让他一个人落单，还是她已经离不开他了，只是时间久了，这些也就不再重要了，久而久之便成了一个习惯。
所以哪怕现在她的身体再不舒服，她还是想要到他身边去，是想他也好，想要陪在他身边也好，不管是哪一样，她只知道此刻的自己想立刻飞去他身边，等多一秒钟也是折磨。
只是放学时间早已过去了半个小时，她不确定他是否还在教室里，尽管知道他不会为了等她的出现而呆在那里，但她还是想碰碰运气，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率，她还是不想错过。
于是当她看见偌大的教室里还坐着那抹她最熟悉的身影时，眼泪猛地涌上了眼眶。
她默默地走过去替他收拾东西，他也不阻止，任由她将本来摆得挺整齐的东西弄乱，然后又重新摆正，甚至连本来游浮在他眉宇间的焦躁也得到一丝舒缓。
言以沫默默地拿起宁暮悠的书包背上，然后又拉着他的手就要走，她有很多话想说，她想说，笨蛋，下次等不到我的时候可以自己先去吃饭的……又想说，谢谢你愿意留在这里等我，还想说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
可是所有的话语似乎全都化成石头，哽在了喉咙里。
“你的手好烫。”她的手触碰到他的那一刻，他就感到一阵骇人的炙热感，皱着眉又看了看她的脸蛋，红扑扑的，却不是那种正常的红晕。
“你发烧了。”这是宁暮悠第一次连续对她说了两句话，可是她却没有理会，而是用坚定的语气说道，“没关系，我们先去吃饭。”
宁暮悠依然皱着眉站着不动，任凭以沫怎么拉他他就是屹立不动，她强忍着脑袋传来的阵阵眩晕感，有气无力地说道，“饭堂要关门了，快点……走……”
还没说完以沫就整个人向后倒去，宁暮悠及时接住她，她身体传来的温度比她的手更为炙热，他的心那一刻似乎被什么东西猛地撞击了一下。
二话不说他就抱起她向校医室走去，昏睡的前一刻，以沫分明看见了他脸上那明显的焦急，还有担心的神情。
那时候她才知道，其实他的心并没有大家说的那样冰冷坚硬，只是没有人愿意触碰，所以才会被它表面的假象所欺骗。
回过神来，宁暮悠已经走远了，她连忙追上去，却发现不远处的校门口站着一抹熟悉的身影。
言菁？
宁暮悠径直走向言菁的方向，言以沫狐疑地跟了过去，却看到言菁无比自然都搂过他的手臂，她脸上的笑容跟她第一次拥抱宁暮悠的时候如出一辙。
大概是言菁那样亲昵的动作刺激了以沫，她愤怒地冲到言菁的身边，一把抓住她扯离宁暮悠的身边，怒斥道，“你在干什么？”
言以沫的出现她似乎并不惊讶，在看见她出现的那一刻脸上的笑容甚至更为灿烂，似是在炫耀着什么。
“我只是想要陪着暮悠……”
“我们要干什么与你无关吧？”
如果说前一刻宁暮悠脸上的陌生与淡然伤害了他，那么此刻他周身散发出来的疏离感狠狠地刺痛了她。
言以沫由最初的震惊，到后来慢慢地眼神变得空洞，她思绪放空了几秒后，便放开了言菁，转而望向宁暮悠，用最轻的语气近乎哀求道，“要怎么，你才相信我们曾是彼此最重要的存在呢？”
宁暮悠的脸上陌生的神情慢慢褪去，渐渐地染上一层迷茫，他静默下来似乎在努力思考着什么，就在他有点被言以沫的话动摇的时候，言菁却着急地打断了他，“暮悠哥哥，我只跟老师请了半天的假，我们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宁暮悠神情恍惚地被言菁拉走了，言以沫只能朝着他离去的背影大喊着，“我一定会让你想起来的！一定！”
都说如果一个人失忆了，那么带他去曾经最熟悉的地方，或是接触他最熟悉的人、事或是物，那恢复记忆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暮悠最熟悉的地方，那该是他们曾一起读过的那间高中后面的那条小街吧。
说是小街，实际上却比那些繁华的大街还要热闹上许多，那时他们几乎一起将游遍了那整一条小街，小街上什么都有，小吃摊，旧书店，奶茶铺，买小饰品的小摊子，还有那间他们最喜欢去的游戏机室。
放学不想回家的时候，她就会带着他去那间游戏机室，那里面最受欢迎的便是那台装着不少流行歌曲的跳舞机。
那时的她不会跳舞，只能拉着宁暮悠跟人群一起挤着看，日子久了，看着这多么人跳过无数首歌曲，她便也记住了些舞步。有一次她大着胆子走上了那部跳舞机，学着人家跟着节奏摇摆起来，她跳得不出色，却也有模有样，一曲下来，众人都在为她喝彩，连宁暮悠的嘴角也露出了一丝罕见的弧度。
想起以前的种种，再阴霾的心情也顷刻间烟消云散，言以沫露出久违的笑容，更加坚定了想要帮他恢复记忆的决心。
只是那条小街在他们原来居住的H市里，从这里回去至少要坐上一天两夜的火车才能到达，倒不是距离的问题，而是他们实在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那么就从“物”开始吧，虽然他们之间的纪念品实在是不多，却也是他们之间最珍贵的东西跟回忆。
匆匆赶回家，见李婉丽又请了她的“亲戚们”过来，几个大男人毫无节制地在吸烟，把家里弄得乌烟瘴气的。
皱了皱眉，言以沫连个正眼都没给他们，当他们是透明地越过他们，她听见他们小声地说“没教养”，她也不生气，冷笑一声就径自走回自己的房间里。
打开那个被她开了无数次的柜子，她怔了怔，里面竟然空空如也！
几乎是立刻就反应过来，她几个箭步冲到大厅里，脸上的怒气骇人，她一脚踢翻了李婉丽面前的小圆桌，摆在上面的几个玻璃杯顺着圆桌滑落在地，碎了一地的玻璃。
“我的东西哪里去了？”
几乎是没有见过言以沫这么恼怒的样子，李婉丽也是一愣，不过也很快就反应过来，“你这是什么态度？”
言以沫不理会她，自顾自地开始到处东找西翻，连沙发的缝隙也没有放过，才终于在她家的那只波斯猫的嘴里找到那残留下来的半截照片。
这只波斯猫是言菁养的，她一直觉得这是猫的性格跟她的主人一模一样，慵懒，骄傲，所以她像讨厌她主人一样讨厌它，这会它竟然还咬烂了她最重要的东西，她怒不可遏，一把夺走它嘴里的半截照片，然后一脚踢飞了它。
因为怒火攻心的关系，怒气远远胜过了理智，所以她那一脚的力度也不轻，那只猫被她踢飞了很远，“喵呜”一声哀叫之后，倒在地上就不动了。
言以沫也不管它的死活，她又冲回大厅，竭力压制着怒气大声质问道，“还有一块怀表在哪里？”
她跟宁暮悠之间的纪念品仅有三件，一张照片，一个怀表，还有一个琉璃杯。
琉璃杯只有她有，那是她拉着宁暮悠去了一个特别的手工坊里他们一起用琉璃做成的杯子。那个时候她听闻了一个说法，说只要是喜欢的人送自己杯子，那么他们就会一辈子都可以长长久久的。
尽管知道这样的说法只是为了让杯子的销售量提高而作出一个听起来很浪漫的誓言，但是她还是选择相信了，说她盲目也好白痴也好，反正，爱情不正是容易令人盲目变傻么？
于是她硬是要宁暮悠送她一个杯子，而去买杯子的时候又刚好路过那个手工坊，于是她就让他给她做出一个独一无二，只属于她的杯子。
那个琉璃杯最后做出来的形状简直是惨不忍睹，但它的色泽却是没有过的晶莹剔透，浅蓝色的琉璃似乎还透着星星点点的光芒，放在阳光下照耀则更是闪耀。
她一直不舍得用那个杯子喝水，只是小心翼翼地把它藏好，将它放在一个铺满棉花的盒子里，生怕只要一个颤抖就会把杯子摔破。
只是有些东西你越是小心翼翼地去保护，就显得它越脆弱，越是容易破碎。
那天她刚回到家，就看到大厅里满是浅蓝色的琉璃碎片，那熟悉的颜色让她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她小心翼翼地捡起地上早已破碎不堪的琉璃碎片，大惊之下她勃然大怒，问了家里的临时钟点工，才知道竟然是言菁摔破了她的杯子。
她带着骇人的怒气来到言菁的面前，言菁却是一脸不在乎的模样，无所谓地说，我只是不小心打碎了，有什么了不起？大不了赔一个给你。
可是以沫没有给她赔罪的机会，她二话不说地走进言菁的房间，打开衣柜挑出几件她最心爱的衣服，在她面前一一撕破，又拿了她最宝贝的那条粉晶手链当着她的面就扔到窗外那片密密麻麻的树林中，整个过程言菁只能目瞪口呆地望着以沫的一举一动，甚至忘记了要阻住她疯狂的举动。
回过神来的言菁疯了一样向言以沫扑过去，两个人迅速地扭打成一块，可是从小就娇生惯养的言菁怎么可能会是言以沫的对手，没几分钟言菁就已经败下阵来，本来言以沫不打算让她受伤的，可是言菁似乎并不就这样放过她，反而越打越狠，极度不耐烦之下，以沫只好推开言菁，却没想到她的头会撞到不远处的矮桌上，顿时就晕了过去。
后来爸爸知道了这一切，他从国外赶回来的时候，见到以沫的第一面就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那时他只感到喉咙猛地涌上一股腥甜，嘴角便有股温热的液体流了出来。可是爸爸却一点也不在意，他开始朝她扔东西，只要是手边一切可以拿得动的东西，不管是什么东西，他都拿起来扔向言以沫，起初是枕头，然后是书本，遥控器等等的东西，到了后来，他竟然疯狂到连烟灰缸也朝言以沫扔过去。
言以沫只懂得用手护着头，承受着他一下又一下的冲击，她本来就不会指望爸爸会为她出头，却也没想过他会这么狠地对待她，那一刻起她的心就慢慢变凉，当那个烟灰缸砸到她身上的那一刻，她打心底地感受到那股冰凉的感觉，遍布了她全身。她很希望她也可以像言菁那样晕过去，可是她那一刻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她只能咬着牙承受着那个她称为“爸爸”的男人给她每一下的痛，一下比一下重，一下比一下重……
她发誓，那样的痛她只会让自己承受一次，不会再有下一次。
言以沫又重复了一遍，语气冰冷一字一句道，“我的怀表哪去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李婉丽的神情平静，似乎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但言以沫分明看到她眼底满满的幸灾乐祸。
“别装蒜了，如果不是你把我的房门打开，那只猫又怎么可能可以进去我房间撕烂我的东西？”她平时都有锁好房门的习惯，如果不是因为今天太过匆忙忘记了，李婉丽又怎么可能可以有机可乘！
“也许是你今天忘记关门了，所以……”李婉丽说了一半，以沫就忍不住上前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站在她身旁的一个男人见状，立刻猛地将她推开，她一个重心不稳，就向地上摔去，本能地用手撑着不让自己的头着地，却被那刚刚她摔破的玻璃杯碎片生生地扎进掌心里，鲜血瞬间染红了她的掌心，那抹妖娆的鲜红沿着晶莹的玻璃碎片流在地上，染红了花白的地板。
一地的鲜血，却无人在意。
“我说过，不要试图去触碰我的底线，否则，就算是同归于尽我也在所不惜！”言以沫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狠绝，连一向阴狠的李婉丽此刻也不禁哑了声。
以沫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也不管手心上还扎着玻璃碎片，拿着那半截照片就走出了大门。
一个人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铺天盖地的悲伤感早已将言以沫心中的怒火吞噬干净，她的掌心还在流着血，也许是玻璃的碎片扎得太深了，走了十几分钟的路却依然没有要止住的迹象，没走几步，就会有血从她的指尖滴落，一路走来，地上几乎都有她留下的血迹。
迷迷糊糊中，以沫感到自己似乎走进一个熟悉的地方，等她走到那道有点掉漆的棕色大门前，她才想起这里是哪里。
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地走到明诺澈的家门前。
以沫抬起手，想要敲门，可是想了想，却又放下了手，转过身，径自蹲坐在他家门前的台阶上。
她之所以潜意识地走向明诺澈的住的地方，大概是因为以前她总是在家与老妖婆闹矛盾的时候，只要是有不愉快的事情发生，她就会去找明诺澈，她找他的唯一目的就是想要用他的手臂来释放自己的怒气，一来二去的，她便也养成了只要是心情不好，就会往他家跑的习惯。
只是一个人总要学会自己长大的，不是所有的伤痛都会有人替自己分担。
于是以沫就这样呆呆地一直坐在明诺澈的家门前，她没有敲门，也不想离开。手心的血已经干涸了，她身上的痛觉神经却似乎是被关上了，又或者是她早就忘记了伤口的存在，只懂得静默地呆坐着，眼神一片空洞，也没有眼泪流出来。
她在等明诺澈的出现，因为如果是他主动出现在她面前，她就有理由可以扑到他怀里，寻找那唯一的温暖，哪怕只有一点点。
她以为她不会等很久，可是她却错了。从艳阳高照等到日薄西山，又从日薄西山等到满天星斗，明诺澈却始终没有出现。
她握着那半截照片，上面只剩下一个女孩在孤单地微笑着，她脸上的笑容一如既往地明媚，却再也没有了快乐的味道。
在又冷又饿的双重折磨下，言以沫开始昏昏欲睡。恍惚间，她似乎又回到了那个下着暴雨的夜晚，她还被宁暮悠紧紧地环抱着，贪婪地汲取着他身上那薄弱的温度。
在她完全昏睡过去的前一秒，她落入了一个踏实的怀抱里，似乎是感受到那熟悉的温度，她才终于安心地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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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她放言要将他追到手的时候，小弦曾对此嗤之以鼻。
也对，那个时候无论是谁见到宁暮悠都会退避三舍，不是因为他可怕，而是他周身所散发出来的寒气让人一下就被震慑住了，女生们都对他望而却步，只有她，每天像只小蜜蜂一样围在他身边，不管对方怎么赶她还是死死地缠住他。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会给她几个冷眼，后来时间长了他甚至连冷眼都懒得给，几乎把她当透明。言以沫也不在乎，整天在他耳边吱吱喳喳地吵个不停，尽管他一律不予任何回应，她依然自顾自地讲的津津有味。
她什么都会跟他讲，大到某国最近新发现了一个岛屿，据说上面还藏着食人怪，小至她隔壁家的花猫昨天又跟那只斑点流浪狗打了一架。有时候真的没有任何话题可以讲的时候，她就会跟宁暮悠说一些老掉牙的笑话，哪怕得不到任何的回应，她依然乐此不疲。
有些时候她看到宁暮悠冰冷的表情时，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天在图书馆与他的第二次相遇，那样的笑容与他冷然的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如果不是因为对他足够的了解，她真的会以为他还有个孪生双胞胎兄弟。
只是时间久了，他这座冰山也会渐渐出现裂痕。
那天她发烧，烧到40度，整一个早上都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只是午饭时间到了的时候，她就再也按捺不住，也顾不上昏昏欲睡的脑袋，随意抓了件外套就往学校奔去。
每天这个时间她都会准时出现在他的教室门口等他下课，然后就一起去吃饭。
因为她不愿他总是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样子，所以除了上课时间，其他时间她都会尽量陪在他身边，她不知道到底是不想让他一个人落单，还是她已经离不开他了，只是时间久了，这些也就不再重要了，久而久之便成了一个习惯。
所以哪怕现在她的身体再不舒服，她还是想要到他身边去，是想他也好，想要陪在他身边也好，不管是哪一样，她只知道此刻的自己想立刻飞去他身边，等多一秒钟也是折磨。
只是放学时间早已过去了半个小时，她不确定他是否还在教室里，尽管知道他不会为了等她的出现而呆在那里，但她还是想碰碰运气，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率，她还是不想错过。
于是当她看见偌大的教室里还坐着那抹她最熟悉的身影时，眼泪猛地涌上了眼眶。
她默默地走过去替他收拾东西，他也不阻止，任由她将本来摆得挺整齐的东西弄乱，然后又重新摆正，甚至连本来游浮在他眉宇间的焦躁也得到一丝舒缓。
言以沫默默地拿起宁暮悠的书包背上，然后又拉着他的手就要走，她有很多话想说，她想说，笨蛋，下次等不到我的时候可以自己先去吃饭的……又想说，谢谢你愿意留在这里等我，还想说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
可是所有的话语似乎全都化成石头，哽在了喉咙里。
“你的手好烫。”她的手触碰到他的那一刻，他就感到一阵骇人的炙热感，皱着眉又看了看她的脸蛋，红扑扑的，却不是那种正常的红晕。
“你发烧了。”这是宁暮悠第一次连续对她说了两句话，可是她却没有理会，而是用坚定的语气说道，“没关系，我们先去吃饭。”
宁暮悠依然皱着眉站着不动，任凭以沫怎么拉他他就是屹立不动，她强忍着脑袋传来的阵阵眩晕感，有气无力地说道，“饭堂要关门了，快点……走……”
还没说完以沫就整个人向后倒去，宁暮悠及时接住她，她身体传来的温度比她的手更为炙热，他的心那一刻似乎被什么东西猛地撞击了一下。
二话不说他就抱起她向校医室走去，昏睡的前一刻，以沫分明看见了他脸上那明显的焦急，还有担心的神情。
那时候她才知道，其实他的心并没有大家说的那样冰冷坚硬，只是没有人愿意触碰，所以才会被它表面的假象所欺骗。
回过神来，宁暮悠已经走远了，她连忙追上去，却发现不远处的校门口站着一抹熟悉的身影。
言菁？
宁暮悠径直走向言菁的方向，言以沫狐疑地跟了过去，却看到言菁无比自然都搂过他的手臂，她脸上的笑容跟她第一次拥抱宁暮悠的时候如出一辙。
大概是言菁那样亲昵的动作刺激了以沫，她愤怒地冲到言菁的身边，一把抓住她扯离宁暮悠的身边，怒斥道，“你在干什么？”
言以沫的出现她似乎并不惊讶，在看见她出现的那一刻脸上的笑容甚至更为灿烂，似是在炫耀着什么。
“我只是想要陪着暮悠……”
“我们要干什么与你无关吧？”
如果说前一刻宁暮悠脸上的陌生与淡然伤害了他，那么此刻他周身散发出来的疏离感狠狠地刺痛了她。
言以沫由最初的震惊，到后来慢慢地眼神变得空洞，她思绪放空了几秒后，便放开了言菁，转而望向宁暮悠，用最轻的语气近乎哀求道，“要怎么，你才相信我们曾是彼此最重要的存在呢？”
宁暮悠的脸上陌生的神情慢慢褪去，渐渐地染上一层迷茫，他静默下来似乎在努力思考着什么，就在他有点被言以沫的话动摇的时候，言菁却着急地打断了他，“暮悠哥哥，我只跟老师请了半天的假，我们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宁暮悠神情恍惚地被言菁拉走了，言以沫只能朝着他离去的背影大喊着，“我一定会让你想起来的！一定！”
都说如果一个人失忆了，那么带他去曾经最熟悉的地方，或是接触他最熟悉的人、事或是物，那恢复记忆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暮悠最熟悉的地方，那该是他们曾一起读过的那间高中后面的那条小街吧。
说是小街，实际上却比那些繁华的大街还要热闹上许多，那时他们几乎一起将游遍了那整一条小街，小街上什么都有，小吃摊，旧书店，奶茶铺，买小饰品的小摊子，还有那间他们最喜欢去的游戏机室。
放学不想回家的时候，她就会带着他去那间游戏机室，那里面最受欢迎的便是那台装着不少流行歌曲的跳舞机。
那时的她不会跳舞，只能拉着宁暮悠跟人群一起挤着看，日子久了，看着这多么人跳过无数首歌曲，她便也记住了些舞步。有一次她大着胆子走上了那部跳舞机，学着人家跟着节奏摇摆起来，她跳得不出色，却也有模有样，一曲下来，众人都在为她喝彩，连宁暮悠的嘴角也露出了一丝罕见的弧度。
想起以前的种种，再阴霾的心情也顷刻间烟消云散，言以沫露出久违的笑容，更加坚定了想要帮他恢复记忆的决心。
只是那条小街在他们原来居住的H市里，从这里回去至少要坐上一天两夜的火车才能到达，倒不是距离的问题，而是他们实在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那么就从“物”开始吧，虽然他们之间的纪念品实在是不多，却也是他们之间最珍贵的东西跟回忆。
匆匆赶回家，见李婉丽又请了她的“亲戚们”过来，几个大男人毫无节制地在吸烟，把家里弄得乌烟瘴气的。
皱了皱眉，言以沫连个正眼都没给他们，当他们是透明地越过他们，她听见他们小声地说“没教养”，她也不生气，冷笑一声就径自走回自己的房间里。
打开那个被她开了无数次的柜子，她怔了怔，里面竟然空空如也！
几乎是立刻就反应过来，她几个箭步冲到大厅里，脸上的怒气骇人，她一脚踢翻了李婉丽面前的小圆桌，摆在上面的几个玻璃杯顺着圆桌滑落在地，碎了一地的玻璃。
“我的东西哪里去了？”
几乎是没有见过言以沫这么恼怒的样子，李婉丽也是一愣，不过也很快就反应过来，“你这是什么态度？”
言以沫不理会她，自顾自地开始到处东找西翻，连沙发的缝隙也没有放过，才终于在她家的那只波斯猫的嘴里找到那残留下来的半截照片。
这只波斯猫是言菁养的，她一直觉得这是猫的性格跟她的主人一模一样，慵懒，骄傲，所以她像讨厌她主人一样讨厌它，这会它竟然还咬烂了她最重要的东西，她怒不可遏，一把夺走它嘴里的半截照片，然后一脚踢飞了它。
因为怒火攻心的关系，怒气远远胜过了理智，所以她那一脚的力度也不轻，那只猫被她踢飞了很远，“喵呜”一声哀叫之后，倒在地上就不动了。
言以沫也不管它的死活，她又冲回大厅，竭力压制着怒气大声质问道，“还有一块怀表在哪里？”
她跟宁暮悠之间的纪念品仅有三件，一张照片，一个怀表，还有一个琉璃杯。
琉璃杯只有她有，那是她拉着宁暮悠去了一个特别的手工坊里他们一起用琉璃做成的杯子。那个时候她听闻了一个说法，说只要是喜欢的人送自己杯子，那么他们就会一辈子都可以长长久久的。
尽管知道这样的说法只是为了让杯子的销售量提高而作出一个听起来很浪漫的誓言，但是她还是选择相信了，说她盲目也好白痴也好，反正，爱情不正是容易令人盲目变傻么？
于是她硬是要宁暮悠送她一个杯子，而去买杯子的时候又刚好路过那个手工坊，于是她就让他给她做出一个独一无二，只属于她的杯子。
那个琉璃杯最后做出来的形状简直是惨不忍睹，但它的色泽却是没有过的晶莹剔透，浅蓝色的琉璃似乎还透着星星点点的光芒，放在阳光下照耀则更是闪耀。
她一直不舍得用那个杯子喝水，只是小心翼翼地把它藏好，将它放在一个铺满棉花的盒子里，生怕只要一个颤抖就会把杯子摔破。
只是有些东西你越是小心翼翼地去保护，就显得它越脆弱，越是容易破碎。
那天她刚回到家，就看到大厅里满是浅蓝色的琉璃碎片，那熟悉的颜色让她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她小心翼翼地捡起地上早已破碎不堪的琉璃碎片，大惊之下她勃然大怒，问了家里的临时钟点工，才知道竟然是言菁摔破了她的杯子。
她带着骇人的怒气来到言菁的面前，言菁却是一脸不在乎的模样，无所谓地说，我只是不小心打碎了，有什么了不起？大不了赔一个给你。
可是以沫没有给她赔罪的机会，她二话不说地走进言菁的房间，打开衣柜挑出几件她最心爱的衣服，在她面前一一撕破，又拿了她最宝贝的那条粉晶手链当着她的面就扔到窗外那片密密麻麻的树林中，整个过程言菁只能目瞪口呆地望着以沫的一举一动，甚至忘记了要阻住她疯狂的举动。
回过神来的言菁疯了一样向言以沫扑过去，两个人迅速地扭打成一块，可是从小就娇生惯养的言菁怎么可能会是言以沫的对手，没几分钟言菁就已经败下阵来，本来言以沫不打算让她受伤的，可是言菁似乎并不就这样放过她，反而越打越狠，极度不耐烦之下，以沫只好推开言菁，却没想到她的头会撞到不远处的矮桌上，顿时就晕了过去。
后来爸爸知道了这一切，他从国外赶回来的时候，见到以沫的第一面就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那时他只感到喉咙猛地涌上一股腥甜，嘴角便有股温热的液体流了出来。可是爸爸却一点也不在意，他开始朝她扔东西，只要是手边一切可以拿得动的东西，不管是什么东西，他都拿起来扔向言以沫，起初是枕头，然后是书本，遥控器等等的东西，到了后来，他竟然疯狂到连烟灰缸也朝言以沫扔过去。
言以沫只懂得用手护着头，承受着他一下又一下的冲击，她本来就不会指望爸爸会为她出头，却也没想过他会这么狠地对待她，那一刻起她的心就慢慢变凉，当那个烟灰缸砸到她身上的那一刻，她打心底地感受到那股冰凉的感觉，遍布了她全身。她很希望她也可以像言菁那样晕过去，可是她那一刻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她只能咬着牙承受着那个她称为“爸爸”的男人给她每一下的痛，一下比一下重，一下比一下重……
她发誓，那样的痛她只会让自己承受一次，不会再有下一次。
言以沫又重复了一遍，语气冰冷一字一句道，“我的怀表哪去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李婉丽的神情平静，似乎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但言以沫分明看到她眼底满满的幸灾乐祸。
“别装蒜了，如果不是你把我的房门打开，那只猫又怎么可能可以进去我房间撕烂我的东西？”她平时都有锁好房门的习惯，如果不是因为今天太过匆忙忘记了，李婉丽又怎么可能可以有机可乘！
“也许是你今天忘记关门了，所以……”李婉丽说了一半，以沫就忍不住上前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站在她身旁的一个男人见状，立刻猛地将她推开，她一个重心不稳，就向地上摔去，本能地用手撑着不让自己的头着地，却被那刚刚她摔破的玻璃杯碎片生生地扎进掌心里，鲜血瞬间染红了她的掌心，那抹妖娆的鲜红沿着晶莹的玻璃碎片流在地上，染红了花白的地板。
一地的鲜血，却无人在意。
“我说过，不要试图去触碰我的底线，否则，就算是同归于尽我也在所不惜！”言以沫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狠绝，连一向阴狠的李婉丽此刻也不禁哑了声。
以沫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也不管手心上还扎着玻璃碎片，拿着那半截照片就走出了大门。
一个人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铺天盖地的悲伤感早已将言以沫心中的怒火吞噬干净，她的掌心还在流着血，也许是玻璃的碎片扎得太深了，走了十几分钟的路却依然没有要止住的迹象，没走几步，就会有血从她的指尖滴落，一路走来，地上几乎都有她留下的血迹。
迷迷糊糊中，以沫感到自己似乎走进一个熟悉的地方，等她走到那道有点掉漆的棕色大门前，她才想起这里是哪里。
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地走到明诺澈的家门前。
以沫抬起手，想要敲门，可是想了想，却又放下了手，转过身，径自蹲坐在他家门前的台阶上。
她之所以潜意识地走向明诺澈的住的地方，大概是因为以前她总是在家与老妖婆闹矛盾的时候，只要是有不愉快的事情发生，她就会去找明诺澈，她找他的唯一目的就是想要用他的手臂来释放自己的怒气，一来二去的，她便也养成了只要是心情不好，就会往他家跑的习惯。
只是一个人总要学会自己长大的，不是所有的伤痛都会有人替自己分担。
于是以沫就这样呆呆地一直坐在明诺澈的家门前，她没有敲门，也不想离开。手心的血已经干涸了，她身上的痛觉神经却似乎是被关上了，又或者是她早就忘记了伤口的存在，只懂得静默地呆坐着，眼神一片空洞，也没有眼泪流出来。
她在等明诺澈的出现，因为如果是他主动出现在她面前，她就有理由可以扑到他怀里，寻找那唯一的温暖，哪怕只有一点点。
她以为她不会等很久，可是她却错了。从艳阳高照等到日薄西山，又从日薄西山等到满天星斗，明诺澈却始终没有出现。
她握着那半截照片，上面只剩下一个女孩在孤单地微笑着，她脸上的笑容一如既往地明媚，却再也没有了快乐的味道。
在又冷又饿的双重折磨下，言以沫开始昏昏欲睡。恍惚间，她似乎又回到了那个下着暴雨的夜晚，她还被宁暮悠紧紧地环抱着，贪婪地汲取着他身上那薄弱的温度。
在她完全昏睡过去的前一秒，她落入了一个踏实的怀抱里，似乎是感受到那熟悉的温度，她才终于安心地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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