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篇 凭悼我的小舅舅
接到母亲打来的电话的时候，我正在办公室里填一份报表，这份报表非常地重要，必须在这两日上交，虽然今天是星期六，其他老师都走了，但我还是要加班。母亲打通了我的手机，还没说话就痛哭了，我顿时感到一股不祥之感，母亲哽咽了好一会儿，才告诉我小舅今天早上去世了，问我能不能赶回去奔丧。听到这个消息，我的心顿时如刀绞，也忍不住哭了。因为小舅舅名声不好，所以一生未娶妻，是一个孤独的光棍，而且他还只有48岁，未到寿终正寝的年纪，村里认为他是不祥之物，族里人决定今天就抬他出去埋了，我看看时间，此时已经十点多了，即使我马上赶回去，也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那时候他们早已经抬他上山埋了，而且我手上的这份报表正等着上交，我哭着告诉母亲我无法赶回去，母亲哭了好久，才挂了电话。我自己难过了许久，舅舅那熟悉的身影又浮现在我眼前，自己觉得自己很不孝顺，母亲已经打了两次电话来，催我回去看看他，但因为学校的工作很忙，为了迎接国家对广西的“两基”检查，我一拖再拖，以为等到了清明再回去扫墓，顺便看看舅舅，但离清明只有三四天了，舅舅终究没能再见上我最后的一面。
舅舅这一生因为没有娶妻，加上以前走错了路，一直被亲戚的指责，遭亲戚的白眼，他这一生可以说很凄凉酸苦，就连母亲以前也一直指责他，晚姨、二姨的几个子女也指责他，经常骂他，就好像对待路过的乞丐一样，因此舅舅也很少去他们那里，妹妹和大哥以前也讨厌他，只有我和父亲没有指责他，所以他偶尔会到我家来，但现在他终于离开了这个世界，再也不用受别人的白眼了，也许这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我记得很小的时候，舅舅和晚姨是最疼我的人，经常背我去放鸭子或放牛，那时候我的爷爷和奶奶无法照顾我们三兄妹，我们就寄在外婆家，外婆他们有什么好吃的都舍不得吃，都留给了我们吃，有时候舅舅偷吃一点还被外婆打，那时候偶尔煮两三个鸭蛋，也是我们三兄妹吃，小舅只能泡一些汤，但他都很高兴，仍然对我们很好，经常背一个拉一个的带我们去玩。后来生产队散了，我们三兄妹回到了家里，晚姨到我家来照看我们三兄妹，舅舅才不用看我们，他要在家里干活，煮饭、喂猪，什么活都要干，但每当外婆家有什么好吃的时候，外婆都要他送到我家，就是天黑了也要他送下来，我记得有一次外婆家死了一只鸭子，外婆要舅舅拿着火把把鸭腿送到我家，那时正好半路下雨，把火把半路灭了好几次，淋湿了他的衣服，但他把鸭腿送到我家后，便又返回家了。那时候舅舅是受我们喜欢的，我们也一直很喜欢他，只要看见他来我们家，就大老远的跑下去迎接。但后来外公去世了，外婆一个女人无法管教舅舅，舅舅便跟上了村里的小混混，经常偷人家的东西，告状的人经常追到外婆家里来，甚至找我母亲告状，父亲和外婆都责骂舅舅，但他那时候已经二十多岁了，再也不听外婆和父亲的话了，因为经常偷东西，被公安局抓过了几次，渐渐地他呆在劳教所的时间比在家里的还长。那时候我们已经读初中了，二姨的小孩也读小学了，那时候他对我们的影响很大，同学们经常对我们开玩笑说：“你舅舅又被公安抓了！”那时候我们很痛恨舅舅，都骂他是贼佬，每次他被抓去，外婆都求母亲和父亲借钱去赎他，但他每次出来后都一样，照样干偷鸡摸狗的勾当，甚至还打架斗殴，他已经染上了懒做好吃的习惯了。有一次他偷了很多东西，被抓到了昭平劳教，外婆本来有病，加上受的打击太大，这次终于病倒了，这一病再也没有爬起来，父亲托亲戚把舅舅赎了出来，但这次外婆还是离开了人世。母亲和二姨他们都很生气，都怪舅舅气死了外婆，我们也都骂他。办完了外婆的丧事，舅舅似乎变了许多了，加上他的年纪已经三十多岁了，又蹲过了几次监狱，便也开始改了，再也没干那偷摸的事情了，似乎也安分了起来，在家耕田烧炭，后来又到处去打工，因为他气死了外婆，大家都讨厌他，对他不冷也不热，他看见我们对他不是很好，也很少到我们各家来。他渐渐迷上了酗酒，又染上了赌博的恶习，经常在家里聚众赌博，又被抓了几次，他进派出所就像回家一样平常，大家对他就更冷淡了，他因为一个人，也没了牵挂，被抓后我们谁也不再去理他，什么时候放出来就什么时候放出来，谁也不再意他的存在了，甚至他被放出来后，大家都骂他，就像赶一条狗一样赶他，生怕他来我们家，但父亲是一个特例，每次他被放回来，父亲都让他在家里吃饭，还苦心劝他改过自新。但父亲的话并没有能改变他，他已经深深迷上了赌博了，家里值钱的东西他都卖了，甚至家里的粮食也卖了，经常向我们几家讨米，更是遭到我们的白眼。
96年我出来工作后，渐渐明白了许多事理，我回家时经常劝他，也劝母亲和妹妹他们善待舅舅，有时候我也给些钱给他用，但我知道他大部分是用去赌博，我记得前年我给了他一百元钱买猪肉，可他当晚就全输光了，母亲还责怪我笨，后来我去年干脆买好猪肉给他过年。舅舅过了年后，父亲劝他跟一个人去了钟山打工，舅舅也跟去了，而且一干就是几个月，而且很卖力，有一次他回来，还破天荒买菜到我们几家吃饭，我们都以为他改好了，都很高兴，但二姨他们的孩子还是不愿意接受他，他走的时候，母亲千盯万嘱他不要赌博，积蓄钱成家，他一口一声答应了，但他去后不久，听说又在那边赌博了，而且每次发工资都赌得精光，他只好饥一顿饱一顿的过日子，或者求人家借钱，我们听到这个消息都很失望。
上个月，舅舅突然被人请车送了回来，原来他喝酒过多向后摔了下去，突然变成了残废人，手脚不能动，连大小便也无法自理，甚至吃也不会吃，整日发烧说胡话，医生说即使医好了也成了植物人，大家都很气愤，二姨他们都说让他死了算了，母亲和父亲却极力动员送他去医院治疗，母亲让我们筹钱寄了回去，她甚至动用了准备留给奶奶办丧事的钱，晚姨也动员她的子女筹了些钱，把他送到了昭平，但已经无法挽救他的命了，医生说他跌中了大神经，而最主要的是他的肝脏因为长期酗酒，已经烧坏了，生存下来的希望很小。母亲他们只好把他带回家，舅舅这时候经过在昭平的治疗，人也清醒了过来，但大小便失禁，手脚无法动弹，简直就是一个植物人，母亲和二姨、小姨他们护理了半个多月，也渐渐厌倦了，护理也没以前精心了，特别是二姨他们，背后整天骂舅舅早点死去，免得是一个负担。母亲知道舅舅不久于人世了，打电话让我抽空回去看他一眼，我原来以为他不至于马上死去，加上学校的工作太多，便一拖再拖，一直过了两个星期，现在终于没能见舅舅最后一面，我感到很难过。
我知道舅舅这一生不光彩，但我知道他原本是一个好人，外公没有去世之前，他既不抽烟，也不喝酒，更没有偷摸的恶习，他下地耕田、打柴、养猪，什么活都干，还经常买一些饼干糖果什么的给我们吃。但外公去世后，没人管得住他了，加上跟了那些混混去偷东西，后来又染上了赌博的恶习，才一步步走到今天的样子，这几年他原本挣了许多钱，但都赌光了，是赌博害了他。如果当初我们大家都善待他，不歧视他，我想他也不会一错再错下去，甚至酗酒伤害自己的身体，外婆去世后，他很少得到亲人的关怀和温暖，有的是我们大家对他的漫骂和责备，他一生孤苦凄凉，得不到我们的尊重，如今他终于走了，远去了，再也不被大家责骂了，大家才伤心难过，可一切都无法弥补了。
如今舅舅终于遗憾地走了，他的灵魂奔向了天国，到了另一个没有痛苦、没有欢乐、没有世态炎凉的世界里，但我连回去奔丧都没能回去，我边写这篇日记边在流泪，尘封的往事幕幕浮现于我的眼前，我记起小时候他从锅里捞粥里的米放入我们三兄妹碗里的情景；想起他精心把鱼刺挑出、把鱼肉放入我们三张小嘴里的情景；想起他背着妹妹、拉着我们去放鸭的情景……，可我小时候没能理解他，妹妹和哥哥他们都没能理解他，我用钱没能挽救他的命，最遗憾的是我没能回去看他最后一面，如果舅舅在天国上有灵，我希望他在那里过得好一点，不再被歧视、不再被世人的白眼、不再被漫骂责备、不再承受这种无比的痛苦……。
《玉蝴蝶。悼小舅》
人生已苦短，黄泉路又长，奈何桥渐近，踌躇两彷徨，回首生死两茫茫，哭无泪，魂断肠，平生无处诉凄凉。
此身属阴界，灵魂飞天堂，天地陌路客，阴阳两界翔，如今遁入鬼门关，亲不认，疏无妨，任你啧碟骂癫狂。
《杂咏。悼小舅》
误失足成千古恨，
啧啧喋喋几时休？
如今不食嗟来食，
黄泉逍遥度春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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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这一生因为没有娶妻，加上以前走错了路，一直被亲戚的指责，遭亲戚的白眼，他这一生可以说很凄凉酸苦，就连母亲以前也一直指责他，晚姨、二姨的几个子女也指责他，经常骂他，就好像对待路过的乞丐一样，因此舅舅也很少去他们那里，妹妹和大哥以前也讨厌他，只有我和父亲没有指责他，所以他偶尔会到我家来，但现在他终于离开了这个世界，再也不用受别人的白眼了，也许这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我记得很小的时候，舅舅和晚姨是最疼我的人，经常背我去放鸭子或放牛，那时候我的爷爷和奶奶无法照顾我们三兄妹，我们就寄在外婆家，外婆他们有什么好吃的都舍不得吃，都留给了我们吃，有时候舅舅偷吃一点还被外婆打，那时候偶尔煮两三个鸭蛋，也是我们三兄妹吃，小舅只能泡一些汤，但他都很高兴，仍然对我们很好，经常背一个拉一个的带我们去玩。后来生产队散了，我们三兄妹回到了家里，晚姨到我家来照看我们三兄妹，舅舅才不用看我们，他要在家里干活，煮饭、喂猪，什么活都要干，但每当外婆家有什么好吃的时候，外婆都要他送到我家，就是天黑了也要他送下来，我记得有一次外婆家死了一只鸭子，外婆要舅舅拿着火把把鸭腿送到我家，那时正好半路下雨，把火把半路灭了好几次，淋湿了他的衣服，但他把鸭腿送到我家后，便又返回家了。那时候舅舅是受我们喜欢的，我们也一直很喜欢他，只要看见他来我们家，就大老远的跑下去迎接。但后来外公去世了，外婆一个女人无法管教舅舅，舅舅便跟上了村里的小混混，经常偷人家的东西，告状的人经常追到外婆家里来，甚至找我母亲告状，父亲和外婆都责骂舅舅，但他那时候已经二十多岁了，再也不听外婆和父亲的话了，因为经常偷东西，被公安局抓过了几次，渐渐地他呆在劳教所的时间比在家里的还长。那时候我们已经读初中了，二姨的小孩也读小学了，那时候他对我们的影响很大，同学们经常对我们开玩笑说：“你舅舅又被公安抓了！”那时候我们很痛恨舅舅，都骂他是贼佬，每次他被抓去，外婆都求母亲和父亲借钱去赎他，但他每次出来后都一样，照样干偷鸡摸狗的勾当，甚至还打架斗殴，他已经染上了懒做好吃的习惯了。有一次他偷了很多东西，被抓到了昭平劳教，外婆本来有病，加上受的打击太大，这次终于病倒了，这一病再也没有爬起来，父亲托亲戚把舅舅赎了出来，但这次外婆还是离开了人世。母亲和二姨他们都很生气，都怪舅舅气死了外婆，我们也都骂他。办完了外婆的丧事，舅舅似乎变了许多了，加上他的年纪已经三十多岁了，又蹲过了几次监狱，便也开始改了，再也没干那偷摸的事情了，似乎也安分了起来，在家耕田烧炭，后来又到处去打工，因为他气死了外婆，大家都讨厌他，对他不冷也不热，他看见我们对他不是很好，也很少到我们各家来。他渐渐迷上了酗酒，又染上了赌博的恶习，经常在家里聚众赌博，又被抓了几次，他进派出所就像回家一样平常，大家对他就更冷淡了，他因为一个人，也没了牵挂，被抓后我们谁也不再去理他，什么时候放出来就什么时候放出来，谁也不再意他的存在了，甚至他被放出来后，大家都骂他，就像赶一条狗一样赶他，生怕他来我们家，但父亲是一个特例，每次他被放回来，父亲都让他在家里吃饭，还苦心劝他改过自新。但父亲的话并没有能改变他，他已经深深迷上了赌博了，家里值钱的东西他都卖了，甚至家里的粮食也卖了，经常向我们几家讨米，更是遭到我们的白眼。
96年我出来工作后，渐渐明白了许多事理，我回家时经常劝他，也劝母亲和妹妹他们善待舅舅，有时候我也给些钱给他用，但我知道他大部分是用去赌博，我记得前年我给了他一百元钱买猪肉，可他当晚就全输光了，母亲还责怪我笨，后来我去年干脆买好猪肉给他过年。舅舅过了年后，父亲劝他跟一个人去了钟山打工，舅舅也跟去了，而且一干就是几个月，而且很卖力，有一次他回来，还破天荒买菜到我们几家吃饭，我们都以为他改好了，都很高兴，但二姨他们的孩子还是不愿意接受他，他走的时候，母亲千盯万嘱他不要赌博，积蓄钱成家，他一口一声答应了，但他去后不久，听说又在那边赌博了，而且每次发工资都赌得精光，他只好饥一顿饱一顿的过日子，或者求人家借钱，我们听到这个消息都很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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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舅舅这一生不光彩，但我知道他原本是一个好人，外公没有去世之前，他既不抽烟，也不喝酒，更没有偷摸的恶习，他下地耕田、打柴、养猪，什么活都干，还经常买一些饼干糖果什么的给我们吃。但外公去世后，没人管得住他了，加上跟了那些混混去偷东西，后来又染上了赌博的恶习，才一步步走到今天的样子，这几年他原本挣了许多钱，但都赌光了，是赌博害了他。如果当初我们大家都善待他，不歧视他，我想他也不会一错再错下去，甚至酗酒伤害自己的身体，外婆去世后，他很少得到亲人的关怀和温暖，有的是我们大家对他的漫骂和责备，他一生孤苦凄凉，得不到我们的尊重，如今他终于走了，远去了，再也不被大家责骂了，大家才伤心难过，可一切都无法弥补了。
如今舅舅终于遗憾地走了，他的灵魂奔向了天国，到了另一个没有痛苦、没有欢乐、没有世态炎凉的世界里，但我连回去奔丧都没能回去，我边写这篇日记边在流泪，尘封的往事幕幕浮现于我的眼前，我记起小时候他从锅里捞粥里的米放入我们三兄妹碗里的情景；想起他精心把鱼刺挑出、把鱼肉放入我们三张小嘴里的情景；想起他背着妹妹、拉着我们去放鸭的情景……，可我小时候没能理解他，妹妹和哥哥他们都没能理解他，我用钱没能挽救他的命，最遗憾的是我没能回去看他最后一面，如果舅舅在天国上有灵，我希望他在那里过得好一点，不再被歧视、不再被世人的白眼、不再被漫骂责备、不再承受这种无比的痛苦……。
《玉蝴蝶。悼小舅》
人生已苦短，黄泉路又长，奈何桥渐近，踌躇两彷徨，回首生死两茫茫，哭无泪，魂断肠，平生无处诉凄凉。
此身属阴界，灵魂飞天堂，天地陌路客，阴阳两界翔，如今遁入鬼门关，亲不认，疏无妨，任你啧碟骂癫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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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不食嗟来食，
黄泉逍遥度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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