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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十一章 我们私奔吧

    “我们主子也是谁想见就能见的?”墨迹心里将阮清这个名字反复嚼了几遍,大致猜到了她的身份,嘴里却不打算给情面,“我们主子病了,谁都不见。”

    “你还没通报,又怎知他不见?”阮清怒极反笑,对他这种态度极为不待见,绕过他就往里走。

    “想硬闯?”墨迹脸一沉,出手成爪直取她后心,夹带着凌厉之气。

    阮清双唇一抿,也不回头,反手抓向他手腕,腰部下沉聚力,右腿往后旋踢而出。

    墨迹眸色一凛,硬生生中途扭转方向,抓向她的脚踝,未料她膝盖一曲,收回腿势,在他抓空之时,脚尖再次出击,直捣他档部。

    “你,你还是女人吗?”墨迹急急后退,脸颊涨红,甚为狼狈。

    “当然是女人。”阮清哼了一声。

    这算得了什么,想当初她还不识宁天歌身份之时,行为比这更有过之而无不及,当然,宁天歌也不是什么正常人,她之所以出那招也是因为想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想要教训教训那个胆敢摸她胸的登徒子,未想以这样的方式成就了她们这对不打不相识的知己。

    甩开这些念头,她瞥他一眼,“还打吗?”

    墨迹只觉得在众人面前丢了脸,又见她如此不将他放在眼里,心里窝火得很,当即就说,“打就打,谁怕谁!”

    还未拉开架势,里面出来一名婢子,慢声细语地说道:“主子说了,请阮将军进屋叙话。”

    墨迹不甘地捶了下拳头,阮清牵起一抹笑意,“若是想挨揍,你可以随时来找我。”

    “你这婆娘!”墨迹气得直发抖,他怎么尽碰上这些不象女人的女人。

    阮清哈哈大笑,笑声爽朗,留下一院子想笑又不敢笑的侍卫以及脸黑得象锅底的墨迹,越过始终未动的阿雪步入房间。

    暖意融融的屋子里,墨离正披着雪白的狐裘靠坐在火盆边看书,见她进来,合起手中书本,挥退了那几名服侍的婢子。

    “殿下好享受,金屋美侍,还有闲情逸致看书,当真羡煞阮清了。”阮清也不等他招呼,径自找了椅子在他对面坐下。

    墨离唇弧微弯,将书本随手搁于一边,好整以暇地道:“阮将军直闯安王府,不惜惊动全府侍卫,更是与我近身侍卫交手过招,不会只是为了来取笑我的吧?”

    “殿下认为呢?”阮清挑眉相问,不客气地替自己倒了杯香茗慢慢品着。

    “听说阮将军即将启程回边关,莫非是特意前来与我辞行?”墨离一笑,“那阮将军真是太客气了,原本该由我为阮将军饯行才是。”

    “殿下想多了。”阮清摩挲着茶盏上面的花纹,上面并蒂连枝花开得正茂,“我原以为殿下虽然风流,却不失为多情之人,未想情到多时反成寡,到头来多情变成了薄幸,真真令人感慨。”

    墨离眸光一烁,拢了拢身上的狐裘,“阮将军这是从何说起。”

    “殿下果真不懂?”阮清眼神一冷,“众所周知,殿下与宁主簿情意相投,感情甚笃,尤其殿下对宁主簿更是用情颇深,连日日流连的风月场所都失却了兴致,未想今日宁主簿身陷囹圄,殿下却与己无关一般,半点担忧之色未见,也未向皇上求情,岂不是让人心寒?”

    墨离噙着一丝微笑,没有出声打断。

    阮清,竟为宁天歌而来,这是他没有想到的。

    这个女子生性刚直,为人爽快,回京之后一直深居简出,从不与朝中大臣有私下来往,更不做结党营私之事,这是皇帝最为欣赏的一点,也是皇帝对她父女最为放心的一点。

    在她离开京都之前,却为了一个与她无甚交集的人而公然开罪他,这可真是件奇妙的事。

    他抬眸望了望窗外,先前是冉忻尘,现在又是阮清,他真怀疑今日的太阳会不会从东边落下。

    “阮将军,你与宁主簿是何关系?”他浅浅笑问。

    “同僚关系。”阮清答得干脆利落。

    “相交很深?”

    “不深。”

    “那为何……”墨离话到一半,笑了笑,“既然阮将军与宁主簿非亲非故,交情又不深,为何要闯进安王府斥责于我?我与她之间的事,你又了解多少?”

    阮清深吸了口气,起身走到窗边。

    她对墨离与宁天歌之间的事当然不了解,即使对这件案子的前因后果也只知道个大概,但为了救宁天歌,她只能尽量将责任往墨离头上推,只有激起他的愧疚之心,他才会想办法救宁天歌。

    “我是与宁主簿没有深交,但那日在宫宴上见殿下左右都离不开她,且与她耳鬓厮磨,令在场之人无不艳羡,只恨自己替代了宁主簿之位坐于殿下身边,则以为殿下对宁主簿是真心相待的。亦看得出宁主簿对殿下又敬又爱,这份情虽有悖常伦,却十分令我感动,我对宁主簿当时便颇为好感,是以今日得知此事,自然对殿下的表现很失望。”

    不得不承认,她这番话说得理不直,但气很壮,夹杂了眼见的事实与凭空的想象,还有后面部分的满嘴胡诌,长这么大,这还是她第一次说话这么不随心。

    什么叫胡说八道,什么叫睁着眼说瞎话,这就是!她完全辜负了她父亲阮烈平日的教诲。

    “就这样?”墨离摇头,“阮将军这理由太过牵强,我觉得不足以让你如此愤懑。”

    阮清握了握拳,转身叹道:“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殿下,不如实话实说了吧,其实,阮清是喜欢上宁主簿了……嗯,一见倾心!”

    ——

    宁天歌裹着墨离送进来的羽被睡了一觉,醒来之时也不知外面天光几何,看了看对面,那人还是跟之前一样半死不活地闭着眼睛。

    正想着如何打发时间,外面隐隐有脚步声传来,想到自己目前是一级要犯,不可能有人来看她,便也没放心里去。

    复又合上眼帘,昨晚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又与人斗心斗力一番,着实耗费心力体力得紧,后面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先把觉睡够了再说。

    未想那脚步声越来越近,竟是直直地朝着里面走来,她倏地睁眸,透过木栅望过去。

    来人转过拐角身形渐露,一身粗布衣衫下人打扮,身材颀长,将头压得很低,看不清面目,她微微眯起眸,这身材……看着眼熟得很哪。

    眼前一暗,墙上的灯光被他挡去大半,他的脸隐在阴影中,就算从她的角度看过去亦看不真切,她撑起半个身子,却见他回头看了眼对面牢房中的那人,这才蹲了下来。

    “阿七,是我。”声音低得象耳语,宁天歌却听得十分真切。

    她立即跪坐而起,将脸贴在木栅上,仔细地看了一眼,怪不得一点都不象,原来贴了假面。

    “师兄,你怎么来了?”她的声音几乎接近唇语,其他人根本就听不到。

    “得知你进了大牢,师兄当然不放心。”楼非白伸手摸着她的脸,皱眉道,“几天不见你,怎么又瘦了。”

    宁天歌哭笑不得,这个时候他竟还有在关心这些。

    “到底怎么回事?”楼非白语气一转,已然严肃,“你不是行事莽撞之人,好端端的怎么就成了毒害安王的朝廷重犯,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先不说这个,你是怎么进来的?”宁天歌有意转换话题。

    “刑部有咱们的兄弟在当小厮,我没告诉过你,也难怪你不知道,要贿赂几个狱卒还不成问题。”楼非白简单地解释了一下,又绕了回来,“你还没说是怎么回事。”

    她朝他嘿嘿一笑,这个怎么跟他解释?也不能跟他解释啊。

    “阿七,你别想敷衍我,你每次对我这样笑就说明你不想跟我说实话。”楼非白瞪她一眼,不免气结。

    “师兄,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以后有机会我会对你解释的。”宁天歌软言细语地好言安慰,“总之你放心,我不会有事,此地不宜久留,你快回去吧。”

    “你别想骗我。”楼非白看了她片刻,忽然眸中流露出哀伤,“阿七,你从来都没有这么温柔地跟我说过话,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瞒着我,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犯了死罪,是不是不久就要被判死刑了?”

    她无语地望着他,这是什么逻辑?

    她这师兄好歹也是同一个师父教出来的,好歹也算是第一情报组织的老大,好歹在她向来的认知里也称得上是脑子灵活的青年才俊,今儿个这脑袋怎么这般不开窍!

    “师兄……”她尝试着跟他进行常规上的沟通。

    “阿七,我们私奔吧!”楼非白蓦地抓住她的手,神情坚定,眸子晶亮。

    “咳咳……咳咳……”

    “阿七,我是认真的。”他两只手把她的手包在掌心里,紧紧地凝着她,“我把你救出去,然后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离得远远的,找个风景优美又无世事纷争的地方,安安静静地过日子。”

    “师兄……”

    “到时候,你想去哪里,我就陪你去哪里。”他说得有些急切,象是怕被她打断,“你想登山,我就陪你去登山;你想看海,我就陪你去看海;你想看整个天下,我就陪你走遍这天下的每一个地方。游山历水,无牵无绊,一起去找你想要找到的那样东西……”

    “师兄!”宁天歌皱起眉头,稍重了语气。

    她不是不知道他的心意,不是不知道他为她所做的一切。

    他原本大可以随他自己的心性过那种了无羁绊恣意潇洒的生活,为了她甘愿守在京都,甘愿把无觅阁的束缚加在自己身上,只为能够替她撑起一方天地,在她需要的时候,在她没有前路可走的时候,给她一个安全的退路。

    她从内心里感激他,敬重他,把他当作兄长,朋友,亲人,但除此以外的感情,她,给不了。

    楼非白紧抿着唇,与她定定对视,一抹痛苦之色一闪而逝。

    十年,在他第一眼见到她时便已知道这辈子不可能再喜欢上别的女子,可十年过去,彼此都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他与她却依旧只是师兄师妹的关系,无法再进一步。

    他用十年来爱眼前这个女子,可是从不敢轻易言及,甚至不敢表露丝毫让她知道,只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这个女子的内心有一层无法触摸的屏障,一旦想要越过那层屏障,结果便是自己难堪。

    果然。

    他自嘲地笑了笑,低声道:“阿七,跟你开玩笑的,你不会当真了吧?我只是怕你在牢里太闷,给你找点乐子。”

    她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样的楼非白,还能叫她说什么呢?

    “师兄……”

    “紫翎很担心你,她说想来救你。”楼非白的双眸泛起了明朗的笑意,飞快地打断了她的话头,“你说要不要让她来救?”

    她张了张嘴,还是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千万别,我真的没事。”

    “我倒觉得这主意不错,说不定还能跟你作个伴。”他的笑容里有着恶作剧的意味。

    她瞪他一眼,“我会把这句话送给紫翎的。”

    “嗯,我等着。”他微笑着捏了捏她的脸,“我相信你,你说没事就一定没事,我等着你出来的那天,到时候炖肉给你吃。”

    “好。”她眉眼弯弯地答应。

    “这几天要照顾好自己,不许再瘦了。”

    “好。”

    “不许受伤,连一根寒毛都不许少。”

    “好。”

    “有事就跑,不许逞强。”

    “好。”

    ……

    ——

    颀长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阴暗的走道中,宁天歌扒着木栅默默地注视了许久,才缓缓坐了回去。

    袖管里是楼非白离去前留下的匕首,还有一小包银针与丝线,让她以备不时之需。

    他总是替她考虑周到,关照她匕首是用来自卫的,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出手,银针是为了防止有人暗算,就算她出了手,也不会让人觉察到她会武功的事,丝线是不见血的杀人利器,可以看情况使用,还说外面的狱卒都已打点好了,不会为难她的。

    她笑着一一答应,满脸的没心没肺,可在他转身的一刹那,那笑便不太维持得住,但她不敢收起来,怕他还会回头,他果然没走几步就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然后才下了什么决心似地飞快地走了出去。

    这就是她的师兄,这就是楼非白,她什么都回报不了的楼非白。

    晚饭送来,照例是一碗黄米饭与两个白面馒头,宁天歌只要了馒头,让狱卒把黄米饭拿了回去。

    撕去上面留了黑指印的表皮,她慢慢地嚼着,眼睛一直停留在对面那人身上。

    到底怎样才能让他开口,到底怎样才能让他把背后的主子供出来……

    她不清楚墨离在外面会做怎样的安排,早上在大殿时来不及作任何交流就被带到了刑部,她只能凭自己的判断与对他的了解去猜测,但她吃不准他到底会怎么做。

    想起他在殿上吐的血,那是真的毒血,不是他作伪能作出来的,不由又有丝担忧。

    吃完馒头,宁天歌和衣睡了一觉,半夜里,忽被一阵衣袂翻飞之声惊醒。

    倏然睁眸,在黑暗中细细辨认着屋顶夜行人行动的方向,一丝冷笑逸上唇边,果然耐不住了。

    数着脚步落瓦的人数,一,二……

    嗯,两人,一人行刺,一人放风接应,来得不多,但确实也够了,还不会引起注意。

    羽被下面的双手慢慢活动着,她转头看了眼对面,又抬眸看向走道顶端不足尺方的天窗,那里看不到丁点星月之光,一片漆黑。

    咔嚓一声,天窗上的横栏被利刃一剑削断,一条黑影从上而下无声跃下。

    宁天歌隐在暗处的双眸精亮,如她所料,来人确实选择了这条比较便捷的入口,只是他能在这么狭小的窗口通过,也算有点本事。

    下来的蒙面人先看了眼对面牢里的人,见他死了似地躺着,遂陡地回头看向宁天歌,见她呼吸平缓沉沉而睡,抬手一扬,一道冷光笔直射向她喉咙。

    银镖入喉,滴血未出,蒙面人见她身躯一颤,面部表情痛苦,然而什么声音都没发出,头已无力地倒向一边,满意地点了点头。

    任务完成一半,比设想的还要轻松。

    转过身,手再次扬起想要完成另一半任务之时,他却动作一顿。

    原本闭着眼睛的人正睁眼望着他,神情平静,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一步。

    “告诉主子,李正没有背叛他,没有向任何人透露半点他的事。”他提着气一字一句地缓缓说着,眼睛看向对面没有声息的宁天歌,眼中现出痛心与失望,“但是,主子不该杀无辜的人,他,什么都不知道。”

    蒙面人抬起的手缓缓放下,沉声道:“你不是第一天跟主子,该清楚主子的性子。”

    李正苦笑,点点头,“动手吧。”

    蒙面人沉默了一下,手再次扬起,食指与中指之间的飞镖在并不明亮的烛火下闪烁着森冷的光,“别怪我,我也是听命行事。”

    “我知道。”李正闭上眼睛,“换作我也会这样做。”

    等待着致命的一击,他的身躯还是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不是没有面对死亡的勇气,而是在听了白天那一席话之后,心里的牵挂突然象是被人打开了缺口,无法阻止。

    他的老父老母,他的妻,他的儿……

    没有预想中的剧痛,却是听到叮的一声,他猛地睁开眼睛,见蒙面人痛苦地握着手腕,而他手上的银镖已掉落在地。

    他正诧异间,蒙面人脸上的面巾象是被一股外力无形牵引般忽地扯下,面孔赫然暴露在灯光下。

    那人大惊,镇定之色全无,慌不迭地拉起面巾遮了回去,见光需死,被主子以外的任何人见到真实面目,后果亦只有一条,便是自杀。

    自杀,不到万不得已,谁愿意?

    除了李正,应该没有人看到吧?

    他紧张地四下张望,大牢走道空荡荡的只有冷嗖嗖的风吹过,连个人影都没有。

    这是他这辈子以来遇到最诡异的事,先是手腕无端一阵刺痛,后又被扯下面巾,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见鬼了?

    他被这想法吓了一跳,这里位于大牢最底端,离普通牢房尚有些距离,根本无人能看到这个角落,更不可能人有使手脚,唯一接近的人已被他所杀,李正又全身无力,不是鬼是什么?

    这样一想,恐惧感便从心底升了起来。

    霍地转身看向宁天歌,却见她还保持着之前那个姿势,根本就没有动过的迹象。

    头皮发麻,他只想速速离开,再看向李正之时,眼里已有了凶光。

    “我是看到了,但也快死了,不是么?”李正反而笑了笑,“你放心,没有人知道你的长相。”

    蒙面人的凶光淡了些,伸手去捡地上的银镖,手腕上的刺痛却令他冷汗直冒,他脸色一变,抬起手腕就着灯光看了看,却什么也看不到,然后经脉却使不出任何力道,一使力就痛得恨不得把手臂给砍了。

    到底是何时伤了经脉?

    他心里迟疑不定,当即换左手去抓那银镖,左肩上却又是一痛,与刚才的痛觉完全一样。

    手臂无力垂下,再也抬不起,他脸色大变,看看宁天歌,又看看李正,再也顾不得杀人,纵身踩着墙壁跃上屋顶。

    “得手了?”外面有人低声相问,身形微动,已是准备离开。

    没听到回应,那人回转身,才发现他的异样,“怎么了,满头大汗的……”

    “我没得手,只杀了一个。”他微喘了口气,垂着两只胳膊,“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两只手突然疼得要命,李正没杀成。”

    他没敢说面巾掉了的事,否则他不自杀也会被同伙杀。

    那人皱了皱眉,“那你看着,我下去。”

    他张了张嘴,没说话。

    他们两人总要有人完全任务的,否则回去的结果也还是死。

    黑影一闪,那人已处身于大牢之中,看了眼宁天歌,他转向李正,也不打话,抬手便将银镖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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