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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1(二十一)

    生日舞会上,手机被黄妈打得停机,无法联系上莫承沣,我独自一人打车回“雅园”。虽说是林先生的命令将我拉回来,但一连几天,不见林先生的影子。

    我猜想,林先生应该回去,跟他老婆团聚去了吧。

    提到他老婆这个词,我就觉得胆战心惊。真害怕林先生没跟他老婆商量好,甚至背着老婆,在外想多生一个。我更害怕自己被当作无耻的小三来对待,遭一顿臭骂,甚至遭一顿毒打。

    划不来。

    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我就会毫不示弱地拿出三方的合同,正正经经地摆在他老婆面前。

    看,这就是我跟林先生的关系。

    至于他为什么背着你在外偷生孩子,那就是你们家庭内部问题了,你应该找林先生算账,而不是我。

    想象中,我的气势很盛。

    四月是一个不安分的季节。

    古老的大地上,所有的欲望都在蠢动着竞相爆发。挂了一冬的叶子,在一阵狂躁的春风肆虐下,纷纷落下来,跟大地来个亲密接触。

    很奇怪,秋天的叶子,到第二年春天才迟迟落下来。

    这就是滨海。

    距离3月15日,与林先生第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两周多了。

    一月一次大姨妈驾临的日子快到了。黄妈按照何蓝主任的吩咐,将不同种类的早早孕测试笔,据说还是加拿大技术的,送到我的房间。

    只等有一天,将鲜明的两道杠完成任务一样,交到林先生手里时,受孕计划就可以大功告成,完美谢幕了。

    临近大姨妈到来的日子,我几乎每一天,害怕又焦急地测试着。

    该来的那一天,没有来。

    心中窃喜,是不是出成果了呢?我只想早早地把整个孕期度过,然后回到自己的人生轨迹上去。拿着测试笔一看,晕!一道杠,还是小队长。

    落选中队长般,怅然所失。

    不信这个邪了,晚上一测,还是那个结果。

    还好是第一天。

    第一天微微有些失望,但还抱有几线希望。

    这个东西,误差一两天也是很正常的。

    等到第三天大姨妈没来,测试结果还是小队长时,我有些恐慌了。

    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特别是那天被黄妈一问时,我心中就更加烦躁不安。

    大概,黄妈那头的林先生,也已经知道我还未怀孕的事实了吧。

    第四天晚上吃饭时,我只觉得哗啦一下,似有东西从体内流出来。惊恐从我脸上一直蔓延到心头。不好。跑到洗手间一看,内裤上一股暗红的血液黏在上面。

    大姨妈来了。

    那惊恐,丝毫不输于战争年代一句“鬼子来了”。

    “我┅┅我来例假了。”我吱吱唔唔地告诉黄妈,仿佛自己做错了天大的一件事情。

    林先生费劲白列地种了半天的种子没有生根、发芽,仿佛全是这块土地不争气的过。

    同样的惊讶显现在黄妈的脸上,不过她很快镇静下来,我会转告林先生,黄妈说。

    不知道,电话那头的雇主会做何感想。

    拿了人家的钱,害人家费了半天劲,却没做成事情。

    烦!

    难道我生理有问题吗?应该没有啊,我做了孕前全面检查,几项指标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代孕的事儿怎么会找上我呢?

    难道是林先生有问题?这个想法确实把我吓了一大跳。如果是林先生不能生的话,那找谁都不行啊。想象着壮得像头牛的他,我怎么觉得都不可能。

    究竟是怎么回事?

    想不通。

    闷头闷脑。

    曾经周密的怀孕计划,被大姨妈完全给打乱了。

    学校的课程已经完了。同学们都已经鸟兽四散,找工作的找工作,实习的实习。只等论文答辩、毕业典礼后,各奔前程。

    我每天照例八点到图书馆报道。

    憋论文。

    不为别的,只为那论文的尾巴。

    本打算在三月初完成的论文,一直被延误到现在。指导教师朱老师催了好几次,好在我态度比较好,不然朱老师早就发飙了。

    努力使自己安静下来,发现根本做不到。自虐似的,在图书馆憋了一天,刚刚对论文有点感觉,仅仅憋出来几个字,黄妈的一个电话把我召回雅园。

    那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钟。

    “夏小姐,林先生回雅园了。”

    一听这话,我蹭地从桌子上爬起来,胡乱收拾了东西,塞进包包里就往回跑。原来,我一直在等待林先生的召见。

    我的理性慢了两拍。

    “什么?走私物品转移了?原来的香烟、汽车全部变成了低税率的木浆、聚丙烯?他的动作好快啊。”林先生坐在客厅里,一手接着电话,一手的拇指和食指捏住眉间,“好,我知道了。这件事从长计议。”

    把手机随便丢在茶几上,握紧的拳头深深地砸进沙发里。

    林先生生气了,我想。

    他陷入到从长计议的那件事里,连我在客厅里默默站了好久他都没察觉到。

    “林先生心情不太好。”黄妈端着茶具走过来,轻轻地对我说。

    我微微点点头,接过她手里的托盘。

    客厅里,我看到他紧闭着双眼,背靠着沙发,紧握的拳头还在不停地捶打着眉间。

    我第一次看到他,心情忐忑,竟一时忘记了他正在发火。

    静静地望着他,想起了不久前的三个晚上,想起了冷心生日舞会上那个宽阔的脊背。

    那就是我回避着,不敢看清楚的那张脸。

    此刻,那张脸正纠结着,痛苦着。

    “混蛋!”他紧握的拳头,突然间又砸进柔软的沙发里。

    我吓一跳,拖着茶盘的手哆嗦一下,茶盘与茶几发出轻微的撞击声,泡好的茶水随着那撞击声,荡漾着溢出来,不小心,竟溢到手上,我哎呦了一声。

    那紧闭的眼睛,舒展了一下,瞬间睁开,正好看到一股滚烫的开水,从我的手背上流下来。

    那一瞬,我看见他的眼神中有一丝怪异。

    惊讶和惶恐从那脸上滑过。

    “夏小姐,”顷刻,那张脸回过神来,眼神示意,“坐。”

    我慌忙地擦干手上溢出来的开水,挑了一个离他最远的位置,坐下来。

    静听他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

    林先生没有说话,我则表情僵硬地陪他在那里硬撑着。

    尴尬。

    何主任的到来,打破了僵硬的局面。

    我和林先生,比川剧中变脸还快,马上由尴尬的陌生人,变成一心求子的恩爱小夫妻。连我坐的位置,都由他对面换成他一旁。何主任坐我们对面。

    “林先生,您和您太太的情况,陈助理已经告诉我了。”何主任的话不紧不慢,非常和蔼。

    林受男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变化,倒是我听到“您太太”这个词,心里哆嗦了一下,望了一眼林受男,低头不语。

    “在排卵期,夫妻同房不受孕也很正常。不能一次就判定某一方有不孕症。生宝宝就是这样,以前不想要,现在想要了,一时又来不了。不过,没多大关系。或许林太太前一个月太着急了,例假推迟几天,排卵期也跟着推迟了。只要下个月多努力努力,相信林先生和林太太,一定会有个非常可爱漂亮的宝宝。不急,林太太还年轻着呢。”何主任安慰着各怀心思的“夫妻俩”。

    我听着何主任的话,脸一阵子红,一阵子白。

    当面锣、背面鼓地谈生孩子这个话题,我还真不习惯。林先生倒是非常有礼貌地,对这位生育专家的话洗耳恭听着,仿佛坐在他身旁的我,就是他的老婆。

    这个定力。

    送走了何主任,偌大的一个客厅里,只剩下林先生和我两个人。特别是我现在就坐他旁边,更觉得别扭,坐着不动不是,抬屁股走人更不是。我仿佛感到,尴尬的时刻刚刚真正到来。青天白日之下,独自面对林先生,我的手啊、脚啊不知道放在什么位置才合适。

    “今天,林先生,会留在雅园吗?”我嘴上无意间无厘头冒出这样一句话来。说完了,我就后悔了。明摆着大姨妈来了,林先生留下也没什么用处。

    我为自己白痴的话感到头疼。

    “今晚我回家。”林先生略有倦色,淡淡地说,似乎没有觉察到我的窘态。

    听到他说了这么一句,我松了一口气。

    谢天谢地。

    轻松似乎只有那么几秒钟,林受男的手机铃声急促地响起来,“林先生,林太太今天的情绪极不稳定。希望您马上回来一趟。”

    未接完电话,林受男几乎连个招呼都忘了打,就丛林动物般地,向他的车子奔去。

    没有听清楚电话里在讲什么事情,但“林太太”这个词还是透过隐隐约约的对话,尖锐地刺到我的耳朵里。

    林太太在找他。

    怅然所失。

    第一次,被人空气一样漠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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