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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救人救活

    唐惊燕独自离去,她转过山坡,抚石依泉,身姿渐远,留下诸位姑娘们面面相觑。尤其是温静,又惊讶又骇然又羞愧又难堪,觉得自己做错了,声噎气堵,汪汪地滚下泪来。苏善水则是惨白着脸,直接追了过去。张氏一双冷冽的眼眸从左往后,把这些姑娘们的反应都看在眼中:温静羞愧,夏宜思惊讶更多,韩芝是一脸深思的表情,夏瑶怔怔望着唐惊燕离去的方向,手指一圈圈搅着胸前的锦帕,可见她心底的震撼。

    张氏低声吩咐众人,“今日苏大奶奶的事,谁也不许多说,这和你们无关。”她看向哭泣的温静,又觉得可恨又觉得可笑。她们家这位小小姐,什么都好,就是心地过于善良,从小被所有人宠到极限,她虽然很聪明,但难免一些人情世故不懂的。如此唐惊燕给了她个没面子,也给温静个教训:在人前,不要什么都说出来。总有人不那么以你为中心。

    张氏摸摸温静的头,“静丫头,你和夏瑶回去想一想吧。你当场向苏家大奶奶发问,是想借着众人的脸面,逼人家不好意思,答应你是不是?以后这法子,也得对准人再用。”她长长叹口气,往唐惊燕离去的方向追去。

    苏善水直追到唐惊燕屋前,走过莫名的玉音,追了进去。她在暖阁边站住,觑着里头坐在桌边喝茶生气的唐惊燕,一时犹豫,不知自己该怎么进去。昨晚她就觉得嫂子的右脸有异,但当时因为夏瑶的事心烦,也没多想。今天被唐惊燕当中说破,苏善水尤为难堪,不知是不是该上前问问嫂子和大哥发生了什么事。

    唐惊燕转眼,看到苏善水。她肚子里一股气,无处可发。温静当众求她管夏瑶的事,还说成那个样子,唐惊燕差不多没法拒绝了。张氏提示她用这个借口,唐惊燕那时候也没想到更好的。但过后一想,则是气。

    她唐惊燕名声那么差,背了个“泼妇”骂名,结果还被丈夫给打了,这帮姑娘们还知道了!她的脸面都丢光了。苏卓,你真是犯了我的太岁了!

    “嫂子……你们是出现什么争执了吗?我大哥他打谁也不敢动你啊。”苏善水见唐惊燕冷眼扫过来,只好硬着头皮进去,替自己哥哥说情。

    她一说,唐惊燕更气,冷笑,“是发生了很大的争执呢。我打了你大哥包养的那个花魁一巴掌,你大哥就对我动手!”

    包养?苏善水眨眨眼,没听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这并不妨碍她理解唐惊燕的意思。心里更加诧异:哥哥喝大了吧?为一个青楼女子和大嫂动手?

    苏善水掉头就走,被唐惊燕喝住,“你干什么去?”

    苏善水“呃”半天,“我想回去问问哥哥,怎么回事。”这不应该啊。苏卓应该挺向着唐惊燕才对,他们夫妻成亲一年了,这还是苏善水第一次听到他们出现感情裂缝呢。

    “算了你别问了,其实我知道原因,”唐惊燕懒洋洋地接话,让苏善水十分震惊。苏善水扭头,想听唐惊燕解释。唐惊燕瞧着窗外枫叶瑟瑟,叹口气,“我去了青楼。”

    “啊!”苏善水捂嘴,眨眨眼,敬佩地看着唐惊燕,“大嫂,难怪我哥哥会生气。”如果是以前的你,我哥哥肯定无所谓,唐惊燕爱去哪里就去哪里。但是我哥哥喜欢的是现在的你啊,他肯定接受不了你去青楼。

    “然后我继续惹恼他,打了他的苏苏,还打了他。你哥哥就爆发了。”唐惊燕说话语调很慢,像还在思考。唐惊燕慢慢抚摸自己的面颊,好像还能感受到那时候的失落难过,“嗯,虽然我先去了青楼,但苏卓还是个混蛋!”

    “……”苏善水低头,她只佩服哥哥的勇气,居然敢对唐惊燕动手。难道苏卓没想到过唐惊燕当场发飙,大闹青楼吗?哎,以前的唐惊燕会。现在的唐惊燕,是根本不会像个真正的泼妇一样大闹。苏善水心里情绪变来变去,慢慢安下去。如果只是这么点儿事,她相信自己哥哥的厚脸皮,嫂子总会被哄好,重回苏家的。

    唐惊燕再看向苏善水,“跟我说说夏瑶的事儿吧。”

    “啊?”苏善水雪白的面颊一点点红了,垂着头小声,“嫂子不是不想管吗?”

    “我是不想管啊,不过我更知道,温家大奶奶是真的不会管,”唐惊燕叹气,“如果我也真的不管,你们这些丫头片子就哭去吧。”最归根到底的原因,还是那是温静提出来的。本意是善良的,唐惊燕反正也无事,稍微管一管,也没关系。

    苏善水想反驳,你当众可是说你不管的。但她素来聪明,只轻轻“啊”一声,就想明白了。张氏在旁边站着,算是温家的眼线。对于袁家,夏家都不管,温家的官方态度是我也不管。如果当时温静一求,唐惊燕就爽快答应。虽然唐惊燕表示的是我会管这事、当做帮朋友一把,但所有的眼睛,看到的却是另一种讯息:唐惊燕是苏家大奶奶,她对外的一切言行,代表的就是苏家的态度。针对袁家,夏家不管,温家不管,韩家不管,你苏家就要管。你们苏家是什么意思啊?

    所以为了不出头不拔尖,为了跟“四大家族”保持良好的合作关系,唐惊燕在公众场合,再心软,也必须说:这事我不能管,也管不了。

    苏善水微笑,瞅着唐惊燕。美人如玉,手撑着桌面,侧头看来。精致如画的女人着一袭金黄色的曳地望仙裙,纯净明丽,质地轻软。色泽如花鲜艳,并且散发出芬芳的花木清香。裙上用细如胎发的金银丝线绣成攒枝千叶海棠和栖枝飞莺,刺绣处缀上千万颗真珠。乌黑的长发,挽的是惊鸿归云髻,发髻后左右累累共插二只支碧澄澄的白玉响铃簪,发髻两边各一枝碧玉棱花双合长簪。

    真是典雅又大方,漂亮的很。

    苏善水慢慢走过去,挨着大嫂坐下,把温家这些天来夏瑶的处境,说给唐惊燕听。唐惊燕若有所思,想着怎么样处理夏瑶这事。她心里其实没什么不愿意的:虽然这事对苏家没好处,但唐惊燕没必要每件事都为了苏家的利益着想啊。她来到这个时代,还没有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呢。反正她和苏卓闹矛盾了,反正她不想回苏家了,她就先管管夏瑶的事,转移下自己一直以来的注意力。不然唐惊燕天天想着“苏卓你居然这么对我”,总有一天她会自己把自己抑郁死的。

    正说着,听到外头有说话声。唐惊燕摆手,示意苏善水先暂停。一会儿玉音进来,“小姐、苏姑娘,刚才是温家大奶奶的丫鬟平姑来回话:温家大奶奶本来要亲自看小姐好没好,但中途遇上温夫人的人,说夫人有些事要跟大奶奶商量。大奶奶就派平姑来问一声,小姐好了没,还伤心不。要是有事,晚些时候小姐直接去大奶奶院子里找人,大奶奶等着小姐一起吃晚饭。”

    唐惊燕点头,就见苏善水侧身,让一个削肩瘦腰的姑娘进来。这姑娘生的明净爽快,唐惊燕已经见过许多次,她是张氏的贴身丫鬟,张氏走到哪儿就跟到哪儿。唐惊燕微笑:张氏倒真的会做人,因为她提出来右脸的事,怕唐惊燕迁怒,就终于转移阵地,找温夫人去了。但还怕唐惊燕觉得自己不够重视,让自己的贴身侍女来跟唐惊燕解释。唐惊燕当着张氏的面生气,总不好也当着人家一个丫鬟的面发脾气吧?未免太掉价。

    苏善水也看出来张氏的用意了,皱皱眉,小声,“嫂子,温家大奶奶有得罪你吗?派平姑来,她也太小心了。”

    平姑认得唐惊燕,平时也和苏善水关系不错。她知道张氏的目的,因此一进来,先不管那两位怎么想,摆出了十足十的笑脸,把和玉音进来报告差不多的话重复了一遍。玉音那是实事求是,把事情经过不带感情地整理叙述了一遍。平姑是张氏的贴身丫鬟啊,张氏平常许多事都是经过她打理的,她最清楚自己主子的心意。同样的一番话,从平姑嘴里说出来,那真是太歉意了、太对不起你了、我家主子实在是没办法了、大奶奶你一定要原谅啊。

    瞧瞧张氏这丫鬟训练的,主仆一心,闻弦而知雅意,说话利落、条理清晰,做事大方周到。唐惊燕隐隐羡慕,她也想要这么个能干的丫鬟啊。玉音虽然好,但总是少了点儿东西,比如说忠心。

    不过慢慢来吧,这些事都急不得。

    唐惊燕听完话,对平姑点头笑,“辛苦你们奶奶了,我没有生她的气。让她给我留着饭,我晚上找她商量事情去。”平姑笑着称是,退了出去。玉音送她出门,笑着从袖里掏出一纹银子给平姑。平姑摆手,笑,“我这样的大丫鬟,不敢收你们奶奶这么大的礼。”眼睛一瞥,看上去起码有五六两。

    玉音嗔望她一眼,硬是把银子塞过去,“我们奶奶的规矩就是这样的,你不肯收,我怎么交差?给你就拿着呗,有时候给自己准备些首饰金锁什么的,应急也好。咱们都是大丫鬟,外人看咱们跟着主子后来呼风唤雨,各种的艰辛,只咱们自己知道罢了。”

    这话说到平姑心坎里去了,姑娘微微红了眼圈,握住玉音的手,轻轻摇了两下。张氏是温家一把手,疾风骤雨的,平姑得到的权力和地位,也远高于别的一等丫鬟。但同时,平姑要承受更多的委屈。她毕竟是丫鬟,不是主子。张氏顾忌不到的东西,她得想法子周全了,不然到时责骂,张氏就拿她出气。下人怨张氏心狠,平姑得做出和顺温柔的模样,天天和下人们搞好关系,如果出现什么不妥当的,得赶紧补救。张氏平时忘了的东西,平姑得随问随答,不然就是一顿骂、一顿白眼。平姑走到今天这个地位,付出的艰辛真不是普通丫鬟能比得了的。

    平姑平时也不会和人说,别人会觉得你已经这么威风了,你还到处抱怨,你可真矫情啊。可是跟自己掏心掏肺说话的是玉音,和别的一等丫鬟不一样。平姑知道,唐惊燕行事,和自己小姐很像,一样的雷厉风行、强势夺目,那能在唐惊燕身边搭把手的丫鬟玉音,必是和自己一样的辛苦。

    平姑收了银子,和玉音边走边说,“你们奶奶的规矩真是好,回话就给银子。我记得我们奶奶说苏家落败了啊,怎么你们奶奶赏人还这么大方啊?”

    玉音唇角一抿,想了想后,笑答,“大概是我们家人少吧,银子花不出去。”平姑看她一眼,知道这估计是不能谈论的话题,玉音没有说实话,她也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了。当丫鬟的,当然要为自己主子守得住嘴。

    玉音道,“不过你们奶奶真的被温夫人找走了?别说我们小姐多心,我都觉得你们奶奶是故意的,不敢来见我家小姐呢。”

    平姑念声“阿弥陀佛”,叹口气后,举天发誓,“我就知道你觉得太巧合,但真的是这样。你想我们奶奶脸皮那么厚,在你们奶奶那里求饶一番,你们奶奶还真能气一天吗?实在是走到半途,被夫人身边的人叫住,好像是说我们爷跟人在外头闹事了,我们奶奶就匆匆过去看了。说起我们这位爷,天天花天酒地的,估计又是在外头和人抢女人被打了,来找我们奶奶要银子赔呢。”

    玉音“哦”一声,笑,“看来是我想多了。”

    “不怪你想多,”平姑答,“你这样的都能想偏,何况你们奶奶呢?好姐姐,你帮我替我们奶奶解释解释,真不是我们奶奶怠慢人。”

    玉音笑着应声,一直把平姑送出院子。平姑说还要去处理些事,玉音就自己回来了。进了屋子,把从平姑那里探听到的消息,一一说给唐惊燕和苏善水听。唐惊燕这是第一次听到张氏的丈夫也是个混账呢,和自己境遇真像,感兴趣地笑出声。比起唐惊燕,苏善水更有代入感地叹气,“温家的女人一个个都很好,就是男人太混账。如果不是有大奶奶替他们管着这个家,就他们那种败家法,温家早完蛋了。”

    “苏家也一样,女人一个个都很好,就是男人太混账。”唐惊燕学苏善水老气横秋地说话,气得苏善水瞪这个笑嘻嘻的嫂子一眼。不过自己哥哥表现出来的却是是个纨绔子弟的样子,苏善水洗白无能。只好干咳一声,把话题重新转回到夏瑶那里。

    下午,唐惊燕去夏瑶院子里,跟夏瑶谈了一番。到傍晚,才去了张氏院子。这一次来得太匆忙,张氏估计又被哪家叫去理事,院子里只有丫鬟在守着,没人干活。唐惊燕一介大小姐,总不好站到院子外头等着吧?而且也没人拦她,她就直接进了院子,往平时跟张氏说话的暖阁去。唐惊燕习武,脚步轻,里头人竟没听到动静。

    才推了门帘,就见到里头榻上卧着一个男人,粉头脂面,拉着一个女子的手,柔柔和和地调笑,说的话实在不成样子,“好平姑,她又不在,就让我亲一口,保管没人知道,好不好?”

    背身的女子笑,“呸,你糊弄谁?谁见了她跟老鼠见到猫似的。快别拉着我了,我去给你换下的衣服熏熏香去,要让她闻到女孩子的脂粉味,看你怎么解释。”

    那男人啧啧,拉着女子的手越发不舍得放,眉眼间都含着无数春意,“好平姑,你真是好人儿。要不是她老拦着,我早就把你弄进屋,做个姨太太了。来,她还不在,挨下来,亲一下,只这么一下。”搂着姑娘的腰,一径往怀里头送。

    那姑娘推了几下,见推不开,就半推半就,俯下身往男人嘴上亲去。

    唐惊燕面色冰冷,胸口怒火直烧脑子。看那两人实在不成样子,她在门口重重咳嗽两声,里头男女立马如同惊弓之鸟分开。男人突地坐起,平姑一下子站到了一边。见门口站着的是唐惊燕而不是张氏,这对偷情的男女齐齐松口气。这副样子,则看得唐惊燕更气。

    唐惊燕一双眼睛盯着男人,半晌道,“你,温什么来着……”

    玉音在后提醒,“温清。”

    唐惊燕不理,“温什么,妾身给你见礼啊,打扰你的好事了。”张氏天天那么辛苦地为你们家攒银子,你拉女人都拉到她的丫鬟头上了!你还有没有点儿人性,给不给你老婆面子啊,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见到如花似玉的一个大美女,虽然眼睛在喷火,但架不住真的漂亮啊,温清眼睛又开始发亮。还是平姑见男主人太不像样,退后两步,在主子耳边轻声咬了两个字,温清的面色陡然一变,收去了猥琐夸张的笑,改为恭谨奉承。哈哈两声,“原来是苏家大奶奶,找我家娘子吧?她有事儿做,一会儿就回来了。”头皮发麻,天啊天啊,好不容易张氏走了,又来一个母老虎唐惊燕。他可没有苏卓那样的勇气,自家的张氏就够受了,再勾搭一个,他就疯了。

    唐惊燕点头,继续站在门口。温清觉得里头太热,第一次被美女看得他想哭。到底在看什么啊?该不会打算和张氏告他的状吧?可千万别啊。他都还没亲到呢。平姑收起方才和温清调笑的姿势,改为一个恪尽职守的丫鬟。给唐惊燕端茶送水,想招呼唐惊燕进屋。但平姑好几次碰上唐惊燕的眼睛,想露出一个笑表达自己的美好愿望,就见唐惊燕一个白眼,直接从她脸上扫过去了。平姑眼含泪水,羞愧又尴尬,求助地看向唐惊燕身后的玉音。

    玉音心里替平姑不值:端看温清这个样子,即使做了姨太太,又能怎样?你们家大奶奶能容下你吗?她第一个先处置了你。真是太自以为是的傻丫头啊。

    不过同为丫鬟,玉音多少明白平姑的苦衷。跟着一个太能干的小姐,就要学会处处受委屈。这个能干的小姐眼里根本没你的前途婚事什么的,你只能自己替自己打算。玉音觉得平姑可怜,她自己和平姑又有什么区别呢?不也是……玉音发呆,黯下了双眼。见平姑急的太哭了,温清又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玉音微微敛神,拉了拉小姐的衣袖,“小姐,温公子好像是要出门。”

    唐惊燕诧异地扬起眉头,往边上挪一步,“温公子,我挡着你的路了?那你说啊,光在屋里转圈,我以为你在锻炼身体呢。”这半嘲讽的话,让温清嘿嘿干笑。索性人家让出了堵住门口的位置,温清赶紧抓着自己的大氅,奔了出去。

    等张氏回来时,见唐惊燕自己坐在小案边,平姑低着头一遍遍擦桌子。屋中气氛很不对啊,张氏扬眉,上座,“怎么一个个都板着脸,你欺负我丫鬟了?唐惊燕你报复我白天的事儿?平姑应该给你解释了吧。”她挥手,让平姑上菜。真是累了一天,饿死了。

    唐惊燕过去,坐在边上,笑,“我刚见到你家夫君了,坐那里睡呢。影子太暗,我以为没人,就直接走了进来。你不怪我吧?”

    张氏白她一眼,没吭气。平姑把饭菜端上来,就和玉音一同出去。张氏用筷子点了两盘菜,突然道,“他调戏你了?”一脸不安地抬头,皱着眉,“你别跟他计较,他就喜欢漂亮女人,在口头上占点儿便宜罢了。真的呆我屋里的人儿,他不敢动的。要真冒犯了你,你跟我说,我替你教训他。”张氏自知自己丈夫是个什么脾性,虽然心里气温清色性不改,但也知道温清落到唐惊燕手里,可怜的绝对是她丈夫。

    你以为苏卓能给唐惊燕一巴掌,所有人就都能给唐惊燕一巴掌吗?别的男人打唐惊燕,估计唐惊燕的第一反应不是忍着,而是立马灭了你。

    张氏当然不敢指望唐惊燕忍温清像忍苏卓一样,所以一上来就想最糟糕的情况,为温清开脱。至于温清嘛,等唐惊燕走后,她再慢慢收拾好了。

    唐惊燕笑,“不是我。”

    “嗯?”张氏呆住。

    唐惊燕再重复一遍,“不是我。所以你不用为我觉得抱歉,也不用替他向我道歉。”见张氏仍直直地看着自己,唐惊燕摊手给她看,“我不会忍耐别的男人碰我,如果他真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温家早该来管我要人了。”而事实是,你丈夫平平安安地走了出去,我没碰他。

    张氏低头吃饭,是么,没在口头上调戏唐惊燕,也没碰唐惊燕,唐惊燕却是一说话,就提到了温清。这更糟糕。张氏低头扒了两口饭,越来越吃不下去。干脆把筷子往边上一放,靠在坑上出神。良久失笑,摸一把面上的水渍,“我向来抬举她,没想到她给我弄出这样的事来。我不会教管人,让你笑话了。”

    唐惊燕说的委婉,张氏却一下子就能猜到。如果唐惊燕进屋,一下子就碰到温清。当时在屋里的人,应该是只有温清、平姑、唐惊燕、玉音。温清不可能调戏玉音,因为一同进去的人,除非是瞎子,不然绝对不会放过美艳无边的唐惊燕,而去关注唐惊燕的丫鬟。张氏替温清向唐惊燕道歉,唐惊燕却说“不是我”。那当时在屋里的女人,只剩下一个平姑了。

    张氏苦笑,“你别怪我幸灾乐祸,白天看到你脸上的掌印,我虽为你不值,却也觉得好笑。想你太强势,苏卓敢打你,不知替多少人解了气。谁知我还没笑完呢,晚上就让我遇上这事儿。他白天刚在外头调戏错了人,我才给人家赔了银子!晚上回房,就来闹我的丫鬟!怎么有这种男人呢?还是天下的男人都这么薄幸?”

    唐惊燕本意是给她一番提醒,要她注意自己的丫鬟。但没想到张氏如此感伤,来跟她推心置腹。唐惊燕往边儿靠,喃喃,“我还是更想相信,是咱们太命苦。”

    张氏沉默半天,道,“要这事搁你身上,你准备怎么办?如果苏卓和你的玉音滚到一块儿……”

    唐惊燕神色一僵,好像一下子就看到那个情景似的。那天在青楼受的刺激一下子回放,让她头疼无比。唐惊燕扶住额头,没事的,都是上一辈子的事了,苏卓没有背叛你,你不要着急。好一会儿,头疼还缓住。唐惊燕苦笑,“你再别问我这个问题了,我头疼。我身边的人,不止我身边的人,胆敢让我看到苏卓和任何女人上床,我第一反应一定是先劈死他!我真受不了这个假想。”

    张氏诧异,没想到唐惊燕如此强悍。她认识的唐惊燕,一直是这个端庄温和的女子,和传说中那个凶悍无边的唐惊燕一点都不一样。但唐惊燕此时这个回答,让张氏心头一凛,好像从她身上找到了一点儿泼辣的影子来。张氏失笑:看来苏卓和唐惊燕之间的问题并不是很严重。唐惊燕没有一斧头劈了苏卓,那就是苏卓还没有犯到她的底线。唐惊燕还愿意给苏卓改正的机会。亏自己还想从这个问题下手,想打垮苏家呢。

    张氏当然不喜欢苏家,苏家是四大家族之首啊,即使已经败落。如果唐惊燕把苏家再败一败,四大家族之首,说不定会成为温家了。那张氏这个温家的一把手,才是真正的有面子!

    可现在,张氏在失落,她图什么呢?丈夫和她的丫鬟勾搭到一起,她还想着给另一对夫妻制造矛盾……她做妻子,太失败了。

    唐惊燕见张氏一直压着眉在思索,也不打扰。好一会儿,见张氏面色没那么难看了,她才开口说话,“天下的女子都可怜,多帮人一点儿,等什么时候别人说不定也会回报你。倘若那时候你没帮苏家走出困境,今日之事,我是不会提醒你的。你日后,受到的刺激,或许会把你打击得一蹶不振。而你现在,在事情没有无法挽回前,可以调整处事方法,挽回以后可能出现的巨大损失。”

    张氏扬眉,捏着眉心,“你绕来绕去干什么?不就是想让我搭把手,一起帮一帮那个夏瑶吗?听说你下午已经找过夏瑶谈过了,效果不好吧?看你这前话引得,你再委婉下去,天都亮了。”张氏见唐惊燕笑,自己翻了个白眼。但碰上唐惊燕这个不动声色的平和主儿,她对温清的郁气,确实没自己以为的那么深刻了。张氏感激唐惊燕今日的提醒,所以说话语气也诚恳了些,“夏瑶的事,我比你清楚。不是不想管,是没法管。夫妻间的事,外人怎么说呢?你说你要是碰上天天打你的丈夫,你怎么办?”

    唐惊燕还是笑,“你别问我,我的处理方法不能当做正常人的处理方法。”

    张氏翘眉:啊,刚刚才说过,唐惊燕要真碰上这么个丈夫,轻的话和离,重的话可能就一斧头劈死丈夫了。张氏瞧瞧淡定自若的唐惊燕,离她坐得远些:这个暴力女人,行为确实不能依常理来推断。

    张氏无奈分析,“惊燕,即使是我,遇上这样的丈夫,我也没办法。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说和离就和离。这需要勇气。女人嫁人,大多都是依赖夫家。就算我现在掌着温家的权,一旦被温清休离,我只能遭受世人鄙视,什么好处都得不到。而温清呢。他还可以娶他的如花美眷,完全忘记我这个黄脸婆。我也知道我付出这么多,得不偿失。但我绕在这个圈里,没办法。古文里说,男尊女卑,男人是天,不无道理。”

    唐惊燕不笑了,低着头想半天,“连你都不能接受和离吗?”张氏已经算是她遇到最强势的女人了。她顿顿,“我下午的时候,确实建议夏瑶和离的。并且告诉她,夫妻的事只能夫妻自己管,外人没别的办法了。就算我把袁林绑到她面前,等松了绑,袁林该打还是打。除非我能陪到他们家去,天天看着他们过日子。可是我要真跑他们家当门神,我婆婆第一个被气死。”

    张氏点头,“是,我如果和离了,我娘家会以我为羞耻。我将哪里都呆不下去,只能图一死。”她说到这里,两个人都停住,愣愣地看着对方。

    图一死?!

    唐惊燕道声“糟糕”,从炕上坐起,面色微微白了,“天!我告诉她这是唯一的法子!”张氏和她面面相觑,心头也是忽上忽下。

    “玉音玉音!”唐惊燕下炕,冲着外头喊。她叫的急,玉音也不等通报,一推门进来了。唯恐张氏也出什么紧急状况,平姑也跟着进来。看到平姑着急地和玉音一同进来,张氏的不满,稍微淡了些:平姑是糊涂了些,想爬温清的床,但论起忠心,这丫鬟绝对是好的。她改日再教训平姑两句吧。

    唐惊燕已经开始对玉音吩咐了,让她赶紧先派人去夏瑶的院子看,到处找找夏瑶,要赶紧!

    玉音见唐惊燕神色焦急,也料想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连连点头,赶紧跑出去。平姑听唐惊燕语气急切,忙看向张氏,张氏对她一点头,她也赶紧冲出去,和玉音分头行动,找人去了。

    唐惊燕则和张氏赶紧收拾出屋,一起向夏瑶的院子去。唐惊燕一路心里不安,祈祷夏瑶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她就那么随便一说,想逼一逼夏瑶,夏瑶可不要真的太脆弱,就那么寻死啊!

    张氏想的则是:就算你要死,也不能死在我们温家!滚回你们夏家或袁家,到时你想怎么死,我都不管。她虽然这样恶狠狠想,但对那个怯懦的小姑娘,还是有点儿怜悯:夏瑶啊,船到桥头自然直,唐惊燕那个女人的思维不正常,你可不能钻牛角尖,被她一句话给弄死了啊。不然我看唐惊燕也要内疚死了。

    夜路走到一半,玉音和两个小厮跑来,焦急十分,“小姐、大奶奶,我和平姑赶去夏姑娘的院子,守门的丫头说夏姑娘傍晚时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往边上一看,小声,“我怕丫鬟骗我,就着小厮翻墙进去找,说夏姑娘真的不在!”

    唐惊燕抓着张氏的手一阵发抖,面色僵硬:不要,千万不要是最坏的结果啊。夏瑶你要真的出事,你要至我于何地?我好心为你想办法,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么?!难道我的目的是为了逼死你么?!难道你就真的懦弱到除了死、别的法子都不敢尝试吗?!

    见唐惊燕慌了神,张氏冷静命令,“去各家小姐院子里都去找找,跟大家说清楚,夏瑶可能出门了,但有件急事找她,人命关天的大事!让小姐们、太太们都起来,先把夏瑶给我找出来。”

    “是。”玉音掉头就要走,被唐惊燕叫住吩咐,“不许告诉大家我们的猜测,事情还没发生,不要让小姐太太们惊慌。”玉音点个头,重新步入黑夜里。

    张氏和唐惊燕对视,一起苦笑。帮人帮出问题来了,谁比她们可怜?

    互相安慰着,坐到大堂上等消息。一会儿,温静、苏善水为首,众小姐们都来了。苏善水走到唐惊燕身边,想要追问。唐惊燕对她点个头,苏善水心头一凉,就问不下去了。温静则到张氏身边,张氏怕她问,赶紧抱住她,“你跑来干什么?夜里着了凉,你娘明天骂你!晚上吃了多少,刚才丫鬟去院子里喊,有没有吓着你,穿的厚不厚,冷不冷……”

    温静几次话到嘴边,都被张氏一股脑的询问淹没。她气得跺脚,瞪着张氏。可张氏就跟看不见似的,只关心她的身体。温静可怜兮兮地看向唐惊燕,唐惊燕平静坐着,目光不落在她身上。温静无奈,认命自己从张氏口中,是听不到想要的消息了。那就等着吧。

    一时过去了三刻,府上到处都找不到夏瑶的影子。张氏急了,一杯茶接着一杯茶地灌。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唐惊燕反而冷静下来了:她没有要夏瑶死,如果夏瑶真的寻死,只能算个傻丫头。

    众人等待,外头突然奔进来一个小厮,喘气连连。众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那小厮开口,说出的却是另一件事,“苏大奶奶,苏大爷来了!”

    众姑娘齐齐看向唐惊燕,唐惊燕窘迫,站起恼怒,“没看我心烦吗?大晚上的他过来干什么?让他回去!”苏卓天生来给她添堵的吧。一件事烦已经可以了,他还过来接着让她烦?!没见过这么讨厌的男人!

    没等小厮回话,月廊下树影婆娑中,一个白衣青纱男子已经大踏步走了进来,眉目英挺。众姑娘们诧异他的不识规矩,这么多姑娘在,男人是不应该进来的。但苏卓已经来了,她们只好想办法自己回避。但姑娘们没回避,因为看到苏卓怀里抱着一个人,身影很熟悉。

    唐惊燕猛地往前一步,苏卓抱的那个人,是、是……苏善水比她反应快,奔到了哥哥身边,看到哥哥怀里那个闭眼苍白的湿淋淋女子,哭道,“夏瑶,是夏瑶!”

    众人神色各异,却都是顾不上男女大防,奔过去。一堆姑娘跑过来看他怀里抱着的人,苏卓被吓着,赶紧把昏迷的姑娘放到椅子上,退出包围圈,让她们围观吧。张氏反应紧急,“去找大夫来,快!”小厮丫鬟应着,一溜烟跑了出去。

    苏卓则走向唐惊燕,看着妻子苍白的脸,眼中含着泪珠儿却不落。苏卓愣住,没想到唐惊燕会是这个样子,慌了,“你怎么了这是?在温家还有人欺负你不成?”温家不是待人接物挺热情的吗?善水那个丫头不是也说温家人挺好的吗?就因为大家都说温家不错,他才放心让自己老婆过来住啊。可怎么住着住着,走的时候还是个活力四射的妻子,这会儿就变得这么苍白狼狈?

    他本想着自己英雄救美,唐惊燕见到总该夸一声吧。结果泪眼汪汪的,他真被吓住了。而且大晚上的,这温家的姑娘们有怪癖,怎么都不睡觉?

    迷茫间,唐惊燕步过来,扑到他怀里,抱住他的腰,哽咽,“多谢你,多谢你!”不然我真的罪大恶极,只能到地府才能说清楚我的冤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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