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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86 羞愧羞愧

    那一阵香味令无邪饥肠辘辘,慢慢地睁开眼睛,无邪并没有马上坐起身来,只眨了眨那一双还有些茫然的眼睛,呆呆地看着自己正面对的屋梁,几许粗木便构成了一间屋宇的构造,那上面,铺的似乎是厚厚的草,再环顾自己所处的环境,也正是一间再寻常不过的乡间小屋,很简陋,几乎没有什么家具,只有一些木制的家具寥寥几个,看起来也有些老旧了,而此刻的她,正躺在这一间虽是简陋,却打扫得十分干净的屋子里,仅用一道花布帘子隔出了一道门,与外面隔绝开来,形成了一间内室的情形。

    无邪只记得,四下有无数的水朝她灌了过来,然后她便不省人事了,自己是怎么到这个地方来的,她半点印象也没有……

    似乎是终于清醒了一些,无邪条件反射一般忽然从床上坐了起来,那初初醒来时的一脸茫然也在转瞬间一扫而光,眸底一阵惊惶闪过,秦,秦燕归呢?!

    “嘿,格老子的,这黄鼠狼可真缺德,好好的下蛋母鸡,就这么给咬死了,下一回老子要做个栅栏,再去村子里借条狗来养着,没错,要借条狗,看还有没有不怕死的黄鼠狼来偷鸡吃……”

    正端着一碗热腾腾向上冒气的肉汤的老汉正一边气氛地碎碎叨叨,那张满是朴实与憨厚的老脸上写满了懊恼,大概是责怪自己昨夜睡得太死,让黄鼠狼叼了自家的老母鸡还不自知,正下定决心一定要严惩不贷,替家里的老母鸡报仇,他就这么边反复念叨着,边掀开帘子朝里走来,这一掀不要紧,看到床上的那位忽然直挺挺地坐起,老汉一愣,差点都把手里的碗给打翻了。

    无邪听到动静,侧脸看去,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幕场景,那年约五六旬的老汉正端着一碗汤傻站在那,嘴里的碎碎叨叨也戛然而止了,他身上穿的是猎户的打扮,一身粗布短打,因天有些凉了,身上还穿了一件老旧的动物皮毛做的马甲,戴着帽子,虽看上去有些年纪了,身材也瘦小,但行动倒是仍十分灵活矫健,就是腿脚有些不利索,显然是常年在山里打猎过日子的,那身子骨十分硬朗,这一副山间朴实猎户的模样,很是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几乎也就在这么一个对眼之间,无邪便将对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见其不过是一介平民百姓的模样,且举手投足之间,也无特意收敛的痕迹,非怀有身手的人,无邪眼底的那一瞬的凌厉与探究也不禁渐渐退了下去,放下了防备,便又恢复了一片茫然……

    “格老子的。”那老汉似乎这才回过神来,嘴里也是碎碎叨叨,说自己一定是被黄鼠狼给气糊涂了,竟然气得眼睛都花了,是了,刚才那一瞬,那小姑娘朝他看了一眼,就那一眼,就跟有一座山从头顶压了下来一样,吓得他一动都不敢动,等自己回过神来,定睛一看,哪来的什么山,那小姑娘还是那小姑娘,长得好看,也不吓人,老汉憨憨地笑了笑:“丫头醒啦?可好了,总算是醒了,来来来,俺刚弄了碗汤,正好,也不用给你白搁这了”

    见无邪醒了,那老汉当即面露喜色,把东西往桌子上一放,一通叨叨地询问无邪这可好了那可还疼了。

    听闻他唤自己丫头,无邪一愣,当即皱起眉来,下意识地低头往自己身上一看,正是一身山野丫头的打扮,自己的满头乌发,也是披散的,唇红齿白,很显然的一个山野女子的模样:“我这是……”

    见无邪正在打量自己身上穿的衣服,那老汉本来就是个爱说话的,当即打开了话匣子:“哦,你不知道,发现你和你家男人的时候,可把俺吓坏了,身上都是血呢,衣衫都破成那样了,你也别嫌弃啊,你这身衣衫旧是旧了点,补一补还挺暖和的,俺特意跑到村子里的二丫那借的。话又说回来了,你们怎么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打猎了?没个经验的,这山里的畜牲可凶狠的哩,瞧瞧我,年轻的时候也是像你们年轻人一样粗心大意,就着了那只野猪的道,给伤了脚……”

    “他……”无邪面色一怔,打断了老汉的话。

    老汉一听,当即面色又有些敬服了起来,好像也有些懊恼自己一介乡野民夫的粗鄙,挠了挠头嘿嘿笑道:“哦,你说你家那位啊 你,你别担心,俺天天给你看着呢,公子会读书写字,俺们就请你家男人给村里的娃们当个先生,教娃们认认字,俺们都是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公子长得俊,就像个神仙一样哩,任谁给他当婆娘,都要不放心,俺明白,俺特意给你盯着呢,让那些娘们丫头片子都死了心,人家可是有娘子的人。”

    “娘子?”无邪的心口一跳,这两个字眼,让人的面色无端端地就给怔红了,她低头看着自己这一身换过的衣衫,是又羞又恼……

    老汉只当无邪脸皮薄,不好意思了,不禁哈哈大笑了起来,刚想说什么,就听到屋子外传来了动静,一拍大腿:“瞧见没,说回来就回来了,公子知道你醒了,指不定得多高兴,俺告诉他去。”

    说着,老汉便疾步往外走去,无邪愣了愣,也慢慢地走下床来,地上的靴子倒仍是她自己的,这一身穿上去,反倒显得不伦不类,无邪也没在意,只是刚刚起身,有些晕眩,也发觉自己大概太久没吃东西了,有些无力,只缓了缓,便又好些了,掀开帘子也一起走了出去,一出门,那清新的微风便迎面而来,空气里,还能嗅出草木的味道,无邪呆呆地站在门口,望向外头的目光也有些难以置信……

    此刻的秦燕归,也正是一身粗布短衣的猎户打扮,正从外面回来,他的伤还没好,行动有些吃力,是拄着一根木头削的拐杖回来的,老汉赶紧迎了上去,扶住了他,秦燕归淡淡一笑,道了谢,无邪不可思议地怔怔望着他,恍如隔世一般,虽是一身粗布短衣,但他那浑然天成的尊贵而高雅的气度,却仍掩都掩不住,褪去了他一贯的长袍,如今这一身打扮,竟也显得别有意思起来,即便穿了这一身衣衫,他的神情却仍然淡漠,高雅不可企及,但与老汉说话时,却也是温和的,无邪从未见过这样的秦燕归……

    那老汉接过秦燕归手里的拐杖,秦燕归的体力似乎恢复了些,也能勉强自己行走几步,此刻老汉正在碎碎叨叨与秦燕归说无邪醒了的事,秦燕归听了,目光便轻轻地朝无邪所站的位置飘了过来。

    对上他的目光,无邪不禁呼吸一滞,呆呆地站在那也不说话,只用一双眼睛怔怔地看着他。

    见了无邪这副面颊绯红的小女儿姿态,秦燕归也是一愣,随即淡淡一笑,朝她走了过来,无邪回过神来,当即几步迎了上去,连忙扶住了秦燕归,他的伤她是知道的,即便是神仙也不可能恢复得那样快,更何况他的伤那样的重,但见秦燕归虽行动仍有些吃力,看起来骨头却是接好了,无邪还是不禁松了口气:“你,疼不疼?”

    见无邪忽然迎了上来,还很自然地挨到了自己身边,秦燕归的身子顿了顿,但还是任她去了,身子的重量也随意地倾靠在无邪身上,任她扶着自己,轻轻抬唇,还是那样云淡风轻又漫不经心地回答了一句:“还好。”

    无邪未梳发,就那样踩着自己的靴子,披散着头发跑了出来,秦燕归无奈地摇了摇头,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吩咐道:“进去吧。”

    无邪还想问什么,听他这么一说,也有些不解,但还是照办了,将秦燕归扶到了先前她醒来时的那间屋子,秦燕归低头看了她一眼,自己已经在床沿坐了下来:“过来。”

    无邪还是困惑,一步一步蹭了过去,在秦燕归面前站定,傻看着他,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被她这么直勾勾盯着,秦燕归有些头疼,心中亦是哭笑不得,只好又开口吩咐道:“转过身去。”

    无邪的面色更加狐疑了,但还是听了他的话转过身去,正想开口询问,一只温暖的大手已经轻轻地覆上了无邪的头,那指节修长,无邪未回头,仅凭感觉,就觉得自己的每一根头发都长了眼睛一般,仿佛可以看到那一双修长的手正轻轻捞起她那一头胡乱披散的头发,无邪怔住了,脖子都有些僵硬起来,一动不动,胸腔里,好像也有什么东西跳得更欢了。

    他的手在她发上的每一下梳理,都好像梳理在她的心脏里一样,无邪笔直地站在秦燕归的面前,背对着他,几乎能感受到秦燕归就在她身后,他的动作很轻,神情也定是专注……

    秦燕归看不到无邪的表情,自然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他的手代替了梳子,一下一下地理顺了无邪的头发,动作很轻,也很温柔,不多时,他的手便在无邪的乌发上随意地挽了一个结,算是束了个最简单不过的女子的发髻,又插上了一根簪,如此便好了。

    无邪抬手,摸了摸自己发上的簪,神情有些恍惚,那簪自然不是什么秦燕归的随身之物,质地也普通得很,她转过身来,此刻已经束了发,看起来也比先前精神了一些,秦燕归点了点头,他自然是不指望无邪能梳出什么发髻了,他虽随意在她的发上捞了几下,但也好过让她披头散发地到处乱晃的好。

    似乎是知道无邪想问什么,秦燕归的唇角微有弧度,静了一瞬,缓声道:“村庄里的人送的,也许她们也料到了会在你这派上用场。”

    秦燕归这么想,也无可厚非,因为就连无邪身上的衣服都是借的,身上自然没有可束发的物件。

    无邪却有些气愤好笑,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心中又有些郁闷,她们哪里是给她准备的,只怕人家是将自己头上的东西摘了下来,含羞带怯地交给他呢,那些少女的心思,秦燕归懒得懂,也从来不放在心上,自然没当回事,只想着她大概能用得上,便也顺手收了,况且,还不是一人,而是“她们”。

    无邪不知该说什么好,便只好撇开这事不谈,转而涨红了脸:“我的衣衫……”

    先前听那老汉这么说,无邪便下意识地觉得是秦燕归给自己换了衣衫,虽然那也不是第一次了,可,可那不一样!

    至少……至少束胸下的情形……是不一样的……

    秦燕归静静地听她说着,无邪倒是涨红了脸,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他却好似已经明白了她要说什么,不禁微眯了眼,缓缓地勾起了唇,似笑非笑,就是没开口解释。

    他这似笑非笑的神情,意味深长得很,让无邪更加气恼,面色也涨得更红,与她这一身女子的打扮,很是契合。

    就在此时,这屋子里又热闹了起来,一名妇人与那老汉一同进来了,老汉赶紧接过妇人手中的一大堆东西,碎碎叨叨又在说些什么,被妇人一顿嫌弃话多,老汉委屈地闭了嘴,那听说了无邪醒来的妇人便满面热情带笑地洗了手进来了:“夫人醒了就好,你睡了好几天呢,我那日给你换衣上药的时候,哎哟,简直要吓坏了,女儿家的,身上怎那么多大伤小伤的,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今日公子教娃娃们识字,辛苦了,你们坐着坐着,别动哎,饭菜马上就好,嫂子这就做饭去……”

    说着,那妇人便出去了,挽起袖子看样子是要去做饭了。

    妇人这一走,无邪的脸色便更加窘迫了,她看了秦燕归一眼,秦燕归虽没说什么,但那轻轻勾着唇似笑非笑的模样,却让无邪一阵无地自容,当即落荒而逃一般,那张白皙的小脸,染上了嫣红:“我,我去帮忙……”

    好在秦燕归没有为难无邪,点了点头,无邪早已逃也般蹿了出去,看样子身子倒是恢复得挺快,逃跑的动作也已经能做得极其顺畅了……

    在无邪出去以后的不多时,秦燕归便听到外头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似乎能够预见外头到底发生了何事,秦燕归轻叹了口气,还是缓缓从位置上站起了身,行动有些缓慢,但还是能慢慢地走到了外面,果然不出所料,入眼的,便是无邪一阵不好意思地站在一旁,地上摔了锅碗瓢盆一片狼藉,她手里还无辜地抓着一只活蹦乱跳刚从河里捞出来的鱼,显然是一副刚刚把乱窜乱跳的鱼成功抓在手里,不妨竟摔破了一地的锅碗瓢盆,让那正在做饭的妇人也是一片惊愕,似乎是被眼前这壮观的景象吓到了,好半天,才恍然回过神来,说话有些不顺畅,很委婉地安抚了无邪一句:“不,不要紧……夫人大概没做过这些?身子还未恢复?还是多休息,多休息休息……”

    一旁的老汉也看得目瞪口呆,他还没见过谁竟然能够在眨眼之间做出这样的辉煌壮举,心里又是说不出的心疼,这砸碎的锅碗瓢盆,可要好一阵子才能补全了,好歹也得等下一次集市时才能补全,这又得花好些钱呢……

    秦燕归摇了摇头,走上前,自无邪手中接过了那条活蹦乱跳的鱼,又一次轻叹了口气:“给我吧。”

    见秦燕归这样神仙一样的人竟然要做这些事,妇人赶忙摆手,劝他还是让她自己来吧,秦燕归淡淡一笑,无邪则反倒有些心虚地站在他身旁,莫说是今世这养尊处优的她了,就是前世,她也一样吃食也没动手做过,在这些锅碗瓢盆面前,自然是无能为力了,好在秦燕归并没有说些什么,接过妇人手里的东西,淡淡一笑:“还是我……们来吧。”

    秦燕归就是有那样一种力量,他说的话,无论是说什么,总会让人产生无法抗拒的臣服感,见他笑了,那妇人连带着那老汉都双双有些看呆了,没反应过来,只呆呆地点了点头,回过神时,便见到了这神仙一样的男子已经站在了炉灶前。

    二人面面相觑,总觉得这时候再接过秦燕归手里的活好像不大好,免得让人觉得他们是不相信他,可又觉得就这么站在旁边看着这神仙一样风姿的人干活更加不好,只好一个一个慢慢地退了出去,各自找点事情去做,躲得远远的。

    无邪面色尴尬,跟到了秦燕归身旁,却发现自己仍然无从下手,反观秦燕归,则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即便是做这些再寻常不过的小事,竟也显得无伤大雅,举手投足之间,仍旧气韵非凡。

    无邪看呆了,讷讷地问了一句:“你会?”

    秦燕归还是漫不经心地丢下了一句:“不会。”

    无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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